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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资治通鉴故事 其一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五、《攻愧集》卷五○
武德九年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反出前宫齐府人之后』」。
太宗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
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
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
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
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
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贞观元年,或上言秦府旧兵宜尽除武职,进入宿卫
太宗谓之曰:「朕以天下为家,惟贤是与,岂旧兵之外,皆无可信者乎?
汝之此意,非所以广朕德于天下也」。
三年,濮州刺史庞相寿坐贪污解任,自陈尝在秦王幕府,上怜之,欲听还旧任。
魏徵谏曰:「秦府左右,中外甚多。
恐人人皆恃私恩,是使为善者惧」。
上欣然纳之,谓相寿曰:「我昔为秦王,乃一府之主。
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独私故人。
大臣所执如是,朕何敢违」?
赐帛遣之,相寿流涕而去。
九年,岷州都督高甑生坐减死徙边。
或言甑生秦府功臣,宽其罪。
太宗曰:「甑生违李靖节度,又诬其反,此而可宽,法将安施?
且国家自起晋阳功臣多矣。
甑生获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
我于旧勋,未尝忘也。
为此不敢赦耳」。
臣闻《书》曰:「官不及私眤,惟其贤;
爵罔及恶德,惟其能」。
盖官爵者,天下之公器,人主所以厉世摩钝,奔走天下,而天下为之服役者,以其用之公也。
唐太宗秦王嗣位,其平日陪从于左右者,往往经百战之馀,冒矢石,犯霜露,出万死而得一生。
及见兴王之盛者,盖无几也。
太宗以至公为心,虽有故人旧勋而求迁官者,未始轻予。
祈入卫者,不肯偏用。
至于坐贪者,虽怜之,而终遣之去。
犯法者,虽不忘而终不敢赦。
惟其见之明而行之果,是以能成贞观之治。
本朝列圣故事,一一可考。
陛下毓德春宫之久,攀附之人官之禄之,其人甚多。
既历四年,而扳援求请,今犹未已,动烦宸衷,曲为区处。
臣愿陛下远鉴文皇之公心,近遵列圣之定法,裁抑侥倖,使各安分而退听,则外此而妄求者,亦当息心。
朝政清明,非为小补。
签书枢密院事资政殿大学士节悯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八、《攻愧集》卷九五、《南宋文范》卷七○
呜呼,靖康之祸惨矣!
自古所未有也。
而一时伏节死义之士,绝无而仅有之人,皆以为祖宗涵养几二百年,不应至是。
殊不思自熙宁时,当国者惟务变更,尚同忌前,风俗大敝。
至章、蔡用事,日甚一日,凡忠臣义士,禁锢困苦,不容立于世,如是者有年矣。
一时攫取美官,当事任者非谄佞奸宄,则阘茸贪黩之人,祸变忽起,搏手无策,首尾衡决,庙谟颠倒,甚则卖国抵巘以图身利,安知所谓主辱臣死之义哉!
当是时,而有奋身犯难,国尔忘家者,自非豪杰之士,不待文王而后兴者,安能及此!
建炎以来,募有能使绝域,蹈不测之渊者,冠盖相望,然亦多以高爵重禄所诱。
若夫捐躯尽瘁,机智勇辩,忠义出于天性,而又有以济国事,及其事出仓猝,执节抗敌,卒徇以身,如节悯公者,比之前后诸公,又其卓然者,其可无传乎!
公讳伦,字正道,世为大名府莘县人
六世祖祜以文章起家,事太祖太宗为名臣,是手植三槐者也。
兵部侍郎,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晋国公
生三子,仲子文正公旦,相真宗,而王氏益显,始居京师
季子讳从九从日,官兵部郎中,赠太尉,则公之五世祖也。
曾祖端,通议大夫赠太子太保
妣李氏,赠秦国夫人
继李氏,赠魏国夫人
祖元朝请大夫,赠太子太傅
妣赵氏,赠福国夫人
继晁氏,赠定国夫人
父毅,朝散郎,赠太子太师
妣李氏,赠庆国夫人
太师政和间,尝上疏论蔡京罪恶,乞正典刑,因是得罪。
然则公之气节,有自来矣。
公生于礼义之门,而少有大志,不护细行,喜立奇节,轻财好施,贫而无悔。
读书见古人义概事,必慨然慕之。
往来京洛,浮沈俗间,颇以侠自任。
闻士夫之贤者,倾心事之。
宣和之,知天下将乱,欲入庐山道士
靖康寇犯京城,公以太平日久,官军骄惰不可用,于是上书言民兵之利,欲使贫富相资,以弭内忧。
书奏,召对,翼日授迪功郎,充都大提举守禦使司干办公事
敌先攻通津门拐子城,公说统制官郑建雄选健卒缒而出战。
敌失利,小却,录立功姓名,为之谒都大守禦使孙傅
欲置籍次第之,公曰:「首战获捷,行赏岂可缓耶?
愿以便宜从事」。
从之,士气十倍。
是以一拐子城,敌攻之两旬不能下。
十二月戊申,敌自宣化门入,公往丽景门,见统制官渠慥曰:「事亟矣,请速分兵扈法驾」。
上召见公宿禁中,乞命慥将兵保东华门
班直蒋宣等率众,声言奉皇帝夺万胜门以出,实欲劫内帑
公复乞以慥兵三百与左言俱入,斩蒋宣等,馀皆股栗听命。
或云始公欲入而未得,日扫李丞相邦彦之门。
会有旨,前宰执赴殿廷议事。
公又恳曰:「此某效鸣之时也」。
李携以入,忽于殿下嵩呼。
钦宗愕然,使问之,即大言曰:「臣真宗朝故相王之孙也。
有致君泽民之术,无路自进。
比岁尝上书言大辽不可灭,女真不可盟,果如臣言。
今无他策,京师豪侠臣皆识其人,平日能服役之,当募死士数万,奉陛下侍上皇挟诸王决围南幸」。
钦宗忠之,慰劳甚厚。
解所佩夏国宝剑以赐,命整齐六军,召募死士,且以片纸批曰:「王伦事成,可除尚书兵部侍郎」。
既拜赐以出,次日再对,自言:「已得数万人,悉愿效死,幸陛下勿疑」。
且请上御祥曦殿,慰安中外。
时有劝上幸青城者,宰相何㮚已主和议,将用其说。
上以问公,公曰:「此必误国,非臣之所敢闻」。
上悟曰:「之言是也」。
进曰:「万一误国,臣当伏死」。
怒发冲冠叱曰:「若何人,敢至此耶」!
公亦叱曰:「尔何人,乃至此耶」!
又面斥其「不材寡谋,必误大计。
或至天子蒙尘,虽诛相公数百辈,何益」!
怒谓:「狂生言既不用,恐为乱」。
请上诛之,且乞就令卫士执之。
上意未决,公执御批立于从班中以免。
又次日,画旨送御史府,将置之死地,赖上全护获免。
用事者乞换公左武大夫吉州防禦使带御器械
公皆不拜,止循修职郎,已得间出都矣。
二圣北狩,公见张邦昌,问:「国玺安在?
何不赍迎大元帅康王」?
同韦拱侍渊得玺遂行。
会闻大元帅已次南京,即与渊倍道奉玺劝进。
高宗移跸维扬,公走行在,上书自伸前志,乞使沙漠,问二圣起居。
高宗正思择人,即转朝奉郎,借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河东大金军前通问使。
制词略云:「胄出公侯,资兼智勇。
朕方俯同晋国,命魏绛以和戎;
汝其远慕侯生,御太公而归汉」。
金帅粘罕凶焰炽甚,公与之抗辩,旁若无人。
金帅愤怒,留之云中。
从行者多不堪,公谈笑自若,勉以节义。
然尚未知两宫安否,日祷于天,以朝通夕死为言。
有商人陈忠告使臣杨永亨曰:「二圣太后在黄龙府」。
公以语副使朱公弁及洪公皓曰:「此天所赞也」。
即遗之金,使达上意。
由是两宫始知本朝中兴,而江南信通焉。
一日粘罕使乌陵思谋至驿,尤为桀骜,公藐视之。
语及契丹事,公曰:「我道君皇帝与大金先大圣结盟海上,约为兄弟,大金契丹相持,师老粮尽,使使告急,即遣兵进援于委顿之时,使成云中之功,岂非有重恩于大金耶?
契丹已灭,大金之臣屡请南下,先大圣恐败盟约,终身不从。
后忽称兵,至使二圣北狩,生灵涂炭,但知贪目前之利,天地神明安可欺也?
大金累年丧失人马,不可胜计,殆先大圣冥冥之中必有所不佑。
比渡江深入,崎岖败衄,可见我朝德泽深厚,人未厌宋。
今主上令一新,贤才并用,必图复雠。
盍为远谋,归我二圣、太母、天眷,复我土疆,讲兄弟之好,使南北赤子免肝脑涂地之苦?
幸为赞成大计」。
思谋沈思曰:「侍郎言是也。
当达此意」。
明年春,粘罕忽来,盛陈兵卫,延入问曰:「使人来者数辈,于吾所问皆未知对。
今乃遽欲议和,决非南朝实情,直侍郎私意尔」。
公曰:「主上临遣,若非寻盟,来复何为?
人众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公裁之」。
粘罕不知答。
绍兴改元,乃以公归议事。
二年秋入境,有旨趣觐。
具奏羁留曲折,敌情底蕴,天语劳奖,特转右朝议大夫,充右文殿修撰主管万寿观,赐银绢二千匹两,官其二弟一从子。
公之将归,曰:「洪皓母老,请以所议付之」。
粘罕不从,遂携书归奏,各授其家。
刘豫犯边,和战未决。
三年,韩肖胄使还,金遣李永寿王诩踵至,骄倨不可告语。
上闻之,曰:「非王伦不办此」。
召问之,公曰:「彼性贪,但邀赂耳」。
上问几何,时在御书院,奏曰:「但得案上物足矣」。
上听取去。
凡笔格镇纸之属,皆精金为之。
公袖之,拜以出,径入驿,与道云中时事,且曰:「主上喜公等远来,故加劳赐,宜拜以谢」。
二人不自知膝之屈也。
左朝议大夫尚书吏部侍郎充送伴使。
庙堂拟除边帅,公谓:「前在敌境,知兀术几为我禽,山东河朔久望王师,机不可失」。
力陈进取大计,词意剀切,觊上亲征。
大臣难其请,主管江州太平观,居会稽
七年徽宗皇帝显肃皇后讣至,除公徽猷阁待制,借直学士左中大夫枢密都承旨,充迎请梓宫使
南京,伪齐授馆于鸿庆宫,移文取国书及使指。
公曰:「国书当纳金主,使指无他,报谢讣音,迎护梓宫而已」。
明日又来,曰:「大金与齐一也,国书当赴齐相府验实,递至军前,俟得报然后可进」。
公曰:「有死无二,愿勿复言」。
再三迫取不遂,顿鑴饩廪,增兵围守,莫不失色。
公曰:「无能为也」。
金遣接伴以九月渡河,见金帅挞辣于涿州
问过淮已久,何来之迟。
公备言刘齐邀索住睢阳者数月,因言:「在本朝曾擢台谏,外朴内奸,营私掊刻,民怨神怒。
方欲吞噬两朝,能保他日不为大国之患乎?
恐妨远图,敢布腹心」。
问曰:「若将南宋,能制之否」?
公曰:「皇帝圣孝神武,卧薪尝胆,志在恢复,但以天下为度,不忍轻以动兵。
之父子忘背国恩,孰不愿食其肉?
倘欲驱除,何难之有」?
痛言利害,泪满茵席。
挞辣顾谓兀术曰:「江南有忠臣如此,何虑不能立国」。
越夕,使人导意云:「侍郎少休,已驰奏矣」。
是冬,使谓公曰:「归报皇帝,强梗扫去,自此和议无复间沮。
但有当议者,须不倦以终之」。
于是仗节来归。
上在建康,嘉叹累日,好赐特异,径除所借职任。
明年又往见挞辣于祁州,出诸军招诱蜡弹旗榜八百馀通,诘公:「南朝欲和,而沿边日获奸细,文字语言无理。
奉使只是款兵相陷耳」。
公曰:「奉命三至,专以讲信修睦
诸将徒见往返犹豫,各欲乘时求尺寸之功。
若和议一定,朝廷明降约束,岂复敢尔」?
二酋相视无语。
初,公之族有留京师者。
季父存欲结太行义士,径捣敌巢。
闻公拘云中,密以书来。
公大喜,报曰:「某自恨疲驽,无以佐中兴,辱示正惬素心,幸竟斯事」。
未及发而谋泄,捕存党,囚之地窖。
至是知为公之族,押存付公。
存既还,改合入官。
金遣张通古、乌陵思谋报聘,使者朝谒,进止详华,曲尽臣礼。
上因赐之酒,思谋从容进曰:「陛下知刘齐之废否?
始因王某极言,遂了此事,真口伐也。
北朝将相重之如山斗,真社稷臣也」。
上欣然领略,于公益加信任。
御札令公筹度,别以金器、龙脑、茶具赐思谋。
公亦拜赐。
复借龙图阁学士,为迎奉梓宫使,兼请太母渊圣祖宗山陵。
上念东朝之归尤切,丁宁告戒,曲尽圣情。
公泣拜以辞,期于必济。
既见挞辣,具宣上旨,愿亲见郎主叩请。
挞辣曰:「非不欲侍郎至阙下,但九州之外荒寒殊甚,恐不堪疲劳」。
公请益力,明日遂行。
既见金主,谢其废刘豫,且伸祈请。
金主喜公之来,抚存加厚,且曰:「山川太远,不易跋涉」。
公曰:「今日获遂所请,少效使臣之职。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讵敢以登顿为劳」!
嗟异良久,宴犒连三日,遂决大议。
归奏,上大悦,除龙图阁学士侍读
金遣萧哲、石庆元来,及境而不肯进,扬言曰:「此非他使之比,岂可用平时礼数相待」?
邀索百端,迓客者无如何。
副使公佐密奏乞命公一行,借端明殿学士侍读计议使。
哲等闻之,即日渡淮,相见有惭色,曰:「何烦端明远来」?
既就馆舍,公索副书及议朝见。
哲愕然,既不肯道所以,欲损朝仪。
公曰:「如此则当再诣河北军前议之」。
退,取旨欲行,以足疮未能陛辞。
哲问馆伴使:「两日不见王端明来议事,何耶」?
上闻之,即俾公力疾入,令子弟扶掖赐坐,命以调护。
哲问:「连日何不一见」?
公曰:「签宣不遵故事,已被命再行。
当少须,回日议定」。
二人作番语久之,徐谓公曰:「不决于此,远去何为」?
公曰:「既不相听,何惮一行」?
哲方肯启国书,割地讲和,许还两宫及梓宫。
既入见,起居进书如仪,上下喜怿。
九年,真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进士出身,充迎护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兼东京留守
公既交河南,宽恤疲民,大发仓庾以赈穷乏。
兀术留数百人取伪齐留赀,名落后司,公闻其纷扰,尽逐之,民始安堵。
兀术一亲信人见公,若欲有言。
公屏人问之,遂言兀术有害挞辣之意。
公厚遣之,即密奏乞令张俊东京韩世忠南京岳飞西京吴玠长安张浚督府,尽护诸将,以备不虞。
上以示大臣,持不行,连促北去。
六月,渡河北,至会宁府,闻向之主和者尽为兀术所屠,事皆变矣。
既见金主,令耶律绍文作宣勘官,传言问公:「还知元帅挞辣等罪否」?
答以「不知」。
又问:「交了许多疆界而略不及岁币,却欲一一如请,只知有元帅,不知有北朝耶」?
公曰:「前日萧哲等赍书至本朝,许割河南,归梓宫太母渊圣,天下皆以金国不忘海上之盟,庶几与民休息。
行人则往来通两朝之好耳,岂有他哉」!
是日风雪寒苦,诘难数十反,公忠愤激烈,辞气不少沮,见者为之丧胆。
归馆,又遣绍文就驿受辞,公对如初。
度必不得归,通夕密语副蓝公佐曰:「前过汴都,已知事变,亟奏上矣。
知閤若归,乞检前奏,急命诸将分守所归侵疆,无令轻失中原。
敌至今日,已如强弩之末
兀术不达时变,贪而无亲,将自取毙。
往回幽燕父老谈道本朝,未始不泣下。
咸知君明臣良,必大恢复,忍死以待太平。
金之贵臣往往输诚相结,众叛亲离久矣。
他日若来请和,当尽复土疆,则可与议。
去年尝禀宰执,乞不发归正人,切无苟且,以失后图」。
自是,四旬无所闻。
十一月庚辰,绍文至驿,传言问公:「向拘云中,本无还期,曾不知恩,反贰我君臣。
今遣副归,留以待报」。
将分驿,与公佐酌别,云:「区区悉已前白」。
无一语及其私。
河间六年,金以公为平蛮三路转运使,公力拒之。
驱迫日甚,公曰:「君命无贰臣之节也。
贰而苟官爵,实耻之」。
又胁以威,且曰:「受命则,不受则死」。
公乃振衣冠,南望行阙再拜稽首,厉声言曰:「先臣文正公旦勋业炳然,臣为国将命,猥被拘留,复以伪命见逼,敢爱一死,上孤国恩,以辱君命」?
于是大恸,斥骂使者,听其绞死,寔十四年七月戊午也。
是日宇澄霁,忽阴云晦冥,风雹雨雪,咫尺不相睹。
城郭内外,地皆震裂,数日不已。
河间人惧甚,亟立公祠,家绘公像以奉之。
明年,公之讣始闻,天子震悼,特辍视朝,报其家。
左通议大夫,赐银绢各千,敕就平江府安葬,仍令有司应办。
享年六十有一,娶陈氏,封安康郡夫人
二子:述,朝请郎通判光州军州事,赠奉直大夫
逸,朝请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
述之子五人:朴,承奉郎
棣,承直郎,监三省枢密院激赏库
杞,修职郎,监行在打套局
中奉大夫,守将作监,兼知临安府主管两浙西路安抚司公事;
枢,将仕郎
曾孙五:焕、炎,从事郎,新监衢州都酒务;
炳、郯、剡。
女七。
逸之子四人:梓,通直郎
机,文林郎、新临安府观察推官
棠,迪功郎、新光州录事参军
枃,迪功郎、新监常州薛堰犒赏酒库。
曾孙八:焯,从事郎、隆兴府分宁县主簿
焌、煜、燧、爚、熺、煇、灿。
女九。
公之亡也,时相专和戎之功,又忌公之死节,令公家止称在金身亡,故恤典有未尽。
孝宗淳熙初,搜访知之,始命𣏌、、机皆为将仕郎
述自闻凶问,擗踊号绝,勺饮不入口者五日。
是冬,冒万死与从兄遵同北方豪侠访得公之骨于河间,归葬于长洲县阳山大石坞之原。
呜呼!
古之肤使止以专对为能,若公前后五反,兀术、粘罕、挞辣等皆贪如狼,暴如虎,未易以口舌辩也。
性根忠义,藐视凶酋,随宜应对,悉中事机,以济大事。
投身鼎镬刀锯之间,气不少詟,智意横出,他人莫及。
临死生之际,又洞达勇决如此,非烈丈夫能之乎?
述等摭公言动及使事始末,惧祸,久不敢出。
郎中钟离公松尝为使属,知公尤详。
乾道间,始敢状公之行。
绍兴元年,请谥于朝
礼部尚书倪公思太常博士,议以「节悯」易名。
钥时在考功,为之覆谥。
二十有二年,当嘉定之四年,公之诸孙求铭,距公之亡盖六十八年矣。
比岁权臣妄开衅端,横挑强邻,以为功在旬月。
兵连祸结,始谋讲解,无敢行者。
时为城南厢官帅臣言其有异才,又自以大父之志未展,被命辞母而行。
至再至三,卒就和议,可谓不忝其先矣。
擢帅淮西,进尹京邑,皆有声绩,其进用未艾也。
于是列公之节,请于朝,特赠资政殿大学士庙号「忠肃」,而公之名益显矣。
钥妻祖工部尚书俣实与晋公分派,居宛丘,公最后出疆之时,语尚书曰:「此归当讲宗盟」。
而竟不还。
两家寻此盟久矣。
闽舶淹,公之从孙行也,与钥缔婚,又助之请。
晚,窃慕公之节义有年矣。
谨摭行状之大概,参以《槐庭济美集》、《中兴小历遗史》、雪溪王公铚所作《御剑铭序》与其子明清《挥麈录》及网罗旧闻,以就此碑,大惧骫骳之文不足以发潜德之万一。
抑闻之,韩信不顾郦生之烹,李靖唐俭为安足惜,故使绝域者,惟恐其用兵于后。
公每先以郦生唐俭自处,将行,必请戒饬诸将练兵备器,脱有可乘之机,不必以臣为虑。
虽閒居于外,时时贻书宰相,请措置两淮山水寨,以陕西弓弩手法行之沿边,以俟大举。
间有召命,家人相贺,则泣曰:「大将富贵俱极,谁肯进讨!
见上必倾尽愚直,又将触怒大臣,未知死所,何贺之有」!
然则公之志,岂专以求和为功哉!
呜呼,天未悔祸,强寇尚存,九京之英必有遗恨,此忠臣志士所以痛愤而不能自已也。
一时假吏必取通儒与之俱,其有才智,可与同患难者,虽屠沽所不废。
自以品秩虽微,事君以人,不敢不勉。
闻有欲以货取者,辄笑曰:「是岂所以遗子孙耶」!
及其被留,士子十馀人竞愿从,公止许留七人。
有蜀士张大时者,年最高,且多病,终不相舍,其能得士心又如此。
兀术之犯顺也,逆风暴雨,戎垒深泞,大为刘公锜所破。
兀术轻骑宵遁,行一舍间,知不雨,始稽颡三叹曰:「小人不信王端明说,南朝国富兵强,徒亏和好,咫尺不雨,是天不容南牧,而小人违天也」。
乃折箭,誓不复敢轻举。
三日驰至韩州
刘公后亲以语公之长子,且曰:「画淮之约,何遽如许!
苟绎公之言,徐与之议,则版图归复,何止河南而已」?
刘公之言必不苟。
呜呼!
此尤非人力之所能为也。
公初自奋于稠人中,骤膺钦宗之眷,后又身任南北之议,其事日伟。
及其死节,则虽有异议者,至是翕然叹服。
惟公之终始,天下喜闻而乐道之,而登载于书者,各诵所闻,不能齐一。
今特表公之大节,以厉世之为臣子者。
其间小有异同,尚可略云。
铭曰:
三槐之王,族系繁昌
衣冠鼎盛,名德相望。
其间,不扶而直。
少慕奇伟,人未之识。
干戈云扰,忽逼神都。
主忧臣辱,颠倒庙谟。
奋由布衣,亲上方略
钦宗忠之,赐剑予橐。
徒手一呼,得数万人。
欲奉两宫,决围南巡。
谋不及用,出狩于北。
奉玺劝进,求使绝域。
高皇圣孝,五以节行。
凶酋虓暴,望者震惊。
惟公忠勇,以死自誓。
视之无如,而夺之气。
随机肆辩,出古入今。
得其要领,以副上心。
事成功高,忌其大用。
晚遭囚拘,疑有阴中。
欲啖以官,死生立分。
痛哭怒骂,卒殉以身。
天作风雹,地为震裂。
或者蔽之,使不上彻。
有子死孝,终归其骸。
恤典虽颁,烈士所哀。
公之有行,请益兵备
机有可乘,虽烹何畏!
分驿之际,语不及私。
死轻鸿毛,了无异辞。
公亦勤止,万里往反。
全躯之臣,尚糵其短。
迨其执节,无不心降。
鬼必厉贼,公乎不亡。
孙有祖风,捐躯将命。
屡探虎穴,和议以定。
帅淮尹京,得请于朝。
隆名世祠,宠数孔昭
我作铭文,会稡众说。
万世臣子,仰止忠烈
策问 其三十四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九、《东莱吕太史集拾遗》卷一
问:先王谥以尊名,节以壹德,所以表天下之善而示无穷之劝也。
旦以文名,奭以康名,闳天以尊显,揭日月于有周一代群臣之上,固非墨客椠人之所敢议。
萧何曹参,同为汉相,而何之谥曰文忠谥曰懿,一多一寡,说者疑其有优劣之辨。
卫青去病,同为汉将,而谥曰烈去病谥曰景桓,一详一略,说者疑其有厚薄之殊。
不知当时之君,其意果有轻重乎?
抑无意于抑扬,而偶自尔也?
并以贤佐称,而文昭、文贞之谥,虽无多寡,未必不寓隆杀于其间。
英、卫并以武功显,而景武贞武之谥,虽无详略,未必不寓厚薄于其间。
自古人君之追荣将相,其处同功一体之人,所以每难其一心之公也。
主上慨簪履之遗,而念机轴之旧,听鼓鼙之声,而思封疆之行。
乃者中兴以来,将相有勋劳于王室者,易名之典或未克举,贲之美称,以发潜德之幽光,光宠焜耀,固非止如太常之纪,大烝之享,景钟之勒而已也。
愿历考古今将相之盛烈,历代褒饰之荣观,谥法六家之异同曲台诸儒之予夺,博考遍述,以占圣意之所在。
韩信樊哙贾谊终军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
敌虽小,未可以易侮之也。
以易为侮,敌人之国而不以取危者,幸矣!
秦轻郑而覆军,鲁卑邾而败绩,况有大于邾、郑而侮之,非天下之至危也哉?
古之人有以其身犯天下之至危而卒成大功者,是非妄庸者能之也,能者必天下之豪杰也。
何者?
天下之事不能皆万全也。
图天下之事,如必待夫万全之事而后为之,则事之可为者亦寡矣。
故豪杰之士有乘时蹈不测之渊,投非望之隙,未见其可否之形而先决其胜负之数者,盖惟以其智必之
李靖必欲蹀血虏庭;
诸葛亮必欲取荆州
耿弇之请于光武,必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
三子者,躬言而躬为之,卒能不愆其所素定,孰谓犯天下之至危皆不足以成功耶?
韩信请兵东击齐,北举燕、赵,南绝粮道樊哙亦欲请兵横行匈奴终军贾谊又请系单于之颈而羁南越,是皆犯天下之至危,越国以谋人。
得就其志,沮于季布不用于文帝,议者多以成败优劣之。
吁!
真妄庸人耳,贪祸幸灾,不足道也;
之策使帝诚用之,安知其终无所成就哉?
贾生,豪杰之士也,后世其无以身之不行,亦以妄庸愚也哉!
按:《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六。又见同书续集卷一○。
料敌(解试)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一、《象山集》卷三一
曹操能注兵法,而不能谕于其子。
赵括能读父书,而不见许于其父。
兵家之变,又岂可以言传而迹窥也哉?
李靖李孝恭萧铣请乘水传垒,以为必擒。
及叩夷陵以惶骇,而其败军之将,适屯清溪,乃以为不可击,孝恭击之,果以败还。
贼委舟散掠,视其乱,击而破之,孝恭继进,遂以降。
夫图一事也,始而曰必擒,中而曰不可击,终而击,其说三变,而无一不酬。
知此,则韩安国淮南王之说可得而判矣。
李德裕之在剑南也,追咎韦皋招徕群蛮之策,以为召寇之端;
抚纳蕃将悉怛维州之降,以为制敌之要。
剑南一方也,群蛮之来,悉怛之至,大略相类,一以为召寇,一以为制敌,而君子两是其说。
审乎此,则耿国柳浑之说可得而知矣。
孙武以兵为书,而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
霍去病以兵为事,而曰「何至学古兵法」。
诚以兵家之变,在于机缄识略之相符,非可以言传而迹窥也。
然则高祖之前料,子房之决胜,夫岂偶然而已哉?
尝观石勒素不知书,听读《汉书》,至食其立六国事,抟手惊曰:「此法当失,何以得天下」?
及至张良借箸之说,则曰:「赖有此人耳」。
以是知高祖辍饭吐哺之时,岂无见乎其事之机而惟良之为信者?
后世书生,以陈迹臆见断天下之成败者,岂不贻笑矣哉?
若夫宣帝之使单于慕义,郭子仪之使回纥下拜,此其诚之所感,则又进乎兵矣。
周侍御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东塘集》卷一七
恭审道隆致主,志已叶于从龙;
国庆得人,任果膺于冠豸
老成在位,台纲自张;
奸邪屏谋,士气益振。
当主上励精之日,实人臣论事之秋。
侧聆御史之敢言,愿作议曹之献策。
窃谓今日急先之务,必以敌人生事为忧。
累有十万快意匈奴之心,未闻三千蹀血边庭之举。
元气不堕,冲冒有馀。
彊阳虽多,疾病殆至,不及其本,乌能有成!
方内治之未修,奚外敌之可破。
曰弊之积,请历以陈。
朝廷将大有为,而财计困以不足。
大司农昧其敛散之要,郡刺史安于掊尅之风。
求之者虽非一端,用之者不胜多务。
既乏冢宰岁杪之制,爰叹鲁国年饥之伤。
姑述其微,以伸是说。
凡隶科名之额,必先经总之全。
第知多寡之数,可證于文书;
岂谓出纳之繁,见欺于官吏。
彼有私取而私予,自然不入而不供。
裒少致多,由来者渐。
始也漏卮之失,利去害兴;
终焉画饼之讥,名存实废。
难复宇文之校籍,当思广汉之发奸。
今之圭田,法存王制。
职分劳佚,顷有等差。
固知上意之甚公,谁念弊端之已极。
斛以百计,非有寸壤之可耘;
数出一时,悉以官租而盗请。
故输纳积无穷之耗,量收务必倍之馀。
岁贡既充,羡粮犹富,可以求足,尽力而为。
居上者,本期以禄而代耕;
在官者,乃有无田而得食。
顺考上古,绰著宏规。
轲书备经界之言,开元下括实之令。
择斯二者,触类长之。
苟任长才,当得至术。
天子必得可用之将,将军要多益办之能。
毋以庸才,倖于一试。
顷岁瓜洲之败,急于图功;
曩者宿泗之行,沮于吝赏。
繄咎之执,非将而何。
惟亡祈父之爪牙,难愧楚王之面目。
纵庙堂议罪诛责,仅正于临时;
而边鄙告危委任,不移于旋踵。
岂有既废而复用,必其弃旧而谋新。
况夫昔日叛上之徒,安得一心报国之节。
韩信而具礼,由乎荐士而来;
李靖以谈兵,将欲量才而授。
其道可考,宜鉴乎兹。
仲尼先足兵之言,我艺祖大阅武之法。
且制众以少者,犹当车之臂;
以不教而战者,同血指之工。
今之多虞,过乃由此。
方其杜侵攘之兵,出关中之甲,往往有泾原单弱之忧;
及其驱召募之夫,抗敌国之师,比比尽神策奔驰之卒。
人情知可虑也,执事盍亦图之。
百人戈,千夫仰食,属县受弊,公帑以虚。
此有唐致败之由,为后世循名之戒。
粤自敌人之犯塞,即闻边垒之兴师。
屡阅战攻,岂无亡没?
大将小裨,以苟得者为志;
则虚籍媒利,仍旧数而不渝。
吁哉军实之未明,矣邦计之久匮。
夏启赏用命之士,真宗录战死之孤,庸示诚心,式劝来者。
考数载之内,所以攻城而略地;
则三军之众,固多碎首以捐躯。
可无殊恩,以恤其后?
方且父母饿,妻子散,纷然为乞人于白昼之间;
徒然仓廪实,府库充,不少慰游魂于黄垆之下。
将使忠愤解体,智勇灰心。
傥弗推无虐孤幼之仁,吾恐有疾视长上之患。
事若甚细,害实良多。
夫赏不踰时,士则奋力。
而乃岁月之久,靡闻毫发之颁。
逮于招怨有言,类沙上偶语之变;
则又急封媚下,同荥阳蹑足之时。
养成犯分之奸,寖起要君之态。
是当劝功欲速,诛罪惟明。
不戒履霜,终见图蔓。
加之二广要域,群盗逞奸,大者揭刃以屠民,小者椎埋而发冢。
幸徒党之已获,奈种族之未歼。
盖州多饰治之儒,曷致小人之有恐;
而壁垒无应猝之备,孰为壮士之先登。
宜令执锐之将臣,畀以剖符之重寄。
至于吏道多端而尤杂,铨曹无阙之可须。
待次家庭者何啻五六年,调官京畿者亡虑数百辈。
故祖宗立校艺之格,为搢绅澄入仕之源。
今则不然,亦幸而免。
方公朝仅有可喜之事,而诸生即觊无厌之恩。
跃然皆贡禹弹冠,甚者过元舆之奏疏。
古道久弊,薄俗肆行。
国家之赋,素列常科;
郡邑之供,抑存正数。
乃创万金之贡,竞希一旦之名。
号曰羡馀,本于聚敛。
韦坚献终岁之积,遂为天宝大乱之基;
玄龄上别库之储,驯致元和晚节之祸。
此风既长,流毒自深。
不明损下之愆,祗重不仁之富。
比饬销铜之律,用严范器之防。
知法出而奸生,何有令行而禁止。
鬻于市者,官府熟视;
负于远者,关梁不呵。
孰谓雷霆之朝,靡具江河之法?
斯皆众务之蠹,藏于万机之微。
杜牧上策之陈,未臻于治;
充国先为之胜,实难其功。
惟整于内而外自平,则齐其本而末必举。
苟不察此,何以禦彊?
时惟台臣,密赞治体。
抨弹摄物,不为力小谋大之疏;
议论回天,且无位卑言高之罪。
凡天下微有得失,于笔端即与指陈。
大此休声,属我君子。
恭惟某官,以道自任,得君之专。
至刚至大,而持之以明;
嘉谋嘉猷,而发之以勇。
颙颙令望,为世豪英;
谔谔不群,有祖风烈。
好是正直,择乎中庸。
比升乌府之崇,益迩龙颜之粹。
箴规所达,开纳不忘。
秘殿谈经,王置诸其左右;
宸衷迈训,学有缉于光明。
简知厚于九重,清要爰班于七品。
邪正白矣,不埋道上之轮;
风采凛然,自落金吾之胆。
庆忠臣之当国,仰圣主之得贤。
士知直道之已行,人喜太平之可见。
凡厥庶政,系公一言。
毋使因仍,以惮改作。
绳愆纠缪,庶几罔或不臧;
去故取新,得以同归于治。
克谨内修之念,用振外攘之休。
以若所为,夫谁与敌。
此日之图回多事,既输陆贽论谏之诚;
他年之尅复中原,亟被萧何发纵之赏。
某壮无佞舌,狂有赤心。
顷窃儒科,获登墙仞,乐仪封之请见,进童子之难言。
兹承成命之传,倍积懦衷之喜。
时不可失,仓庚犹效于一鸣;
人岂无知,愚者辄摅于千虑。
虽微贱弗揣其分,谅高明所不容。
晋男子三十字之书,傥辱京兆以闻之;
长沙傅六太息之策,终期文帝尽用之知。
尚须芝检之继颁,敢后藤笺之嗣布。
拳拳之蕴,喋喋莫殚。
论治务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五、《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六
方今治务,其最急者五:一曰谨择左右大臣、近臣、小臣。
二曰择贤,久任中外之官。
三曰罢科举,而乡举里选贤者能者。
四曰罢设法导淫。
五曰教习诸葛武侯之正兵,以备不虞。
其次急者八:一曰募兵屯田,以省养兵之费。
二曰限民田,以渐复井田。
三曰罢妓籍,俾之从良。
四曰渐罢和买折帛暨诸续增之赋,及榷酤而禁群饮。
五曰择贤士,聚而教之于太学,教成使分掌诸州之学。
又使各择邑里之士,聚而教之,教成使各掌其邑里之学。
六曰取《周礼》及古书,会议熟讲其可行于今者,三公定其议而奏行之。
七曰禁淫乐。
八曰修书以削邪说。
何谓谨择左右大臣、近臣、小臣?
周公作《立政》之书,专言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为出治之本,至于默然良久,太息曰:「甚休」!
而人主知以是为忧恤者鲜哉!
周公深知熟谙治乱之机在此而不在彼,在近而不在远,的然无疑,确然无易,故特而言之,其情状切至至于此。
近治而后远治,近臣贤而后远臣贤,小臣虽卑贱,而人主之德性实薰染渐渍于左右亲近。
孔子谓:「居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
居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
治乱安危之机,皆自乎近,可不谨乎?
讲筵宜择有道盛德之士,使得从容问答。
又使忠信秉正之士得应奉代内侍之雅事。
内侍内人有一语一事之善,上即称善,或有赏。
宫阃善心兴起,则小人无隙可投,君子可以安,民安,宗社安。
何谓择贤,久任中外之官?
今夫官不择贤、不久任之害人皆知之,所患员多阙少。
今选人三年为京官,二年为任,吏部犹病其冗,而况于久任,则何以处夫至多之员?
故士大夫一闻久任之说,不复长思,辄以为不可行。
不思国家设官分职,将以治民治国,非徒欲给养天下逐逐群群无德无行之士也。
士大夫不念夫下民被害,怨及朝廷,苟曰久任之不可行。
盖不以国事为家事,视国之利害终不如己家利害之切,故不复深思。
亦其人自度其德之非贤,其才之无能,知其必不在选用之内,故决然以久任为不可。
或又曰惧失士大夫之心。
吁!
士大夫之贤者能者,国家既选而用之,其不贤无能者奚足惜?
贤者甚无几,不肖者满天下。
不肖多临民,故多怨嗟。
郡邑无久远安固之备,其患不可胜言。
送往迎来,徒劳徒费。
居官不为长久之计,贪墨以为待阙之资。
虽间有贤者,方谙物情利病,又已将代而治归装。
守禦无素备,寇至辄溃。
民知其不久于位,不服从其教令。
奸顽好讼,俟新吏诉,幸新至,未谙情伪,姑肆其欺,扰害善良,无有已时。
使久任则不敢矣。
官司数易苟且,图书散亡,本末无考,吏弊滋蠹,民病滋深。
怨积于中,安保他日无一夫大呼,同声相应?
祸有不可言者。
是故当今治务,择贤久任为急。
宜升县为州,大县为监司,各辟其属,谨简乃僚。
先王令典县称百里,奚止百里?
久任虽非世继,亦几于古之侯国。
事力不可太厚,立法当关盛衰。
故必县升为州,大县即大州,凡州皆得专达于朝。
苟非其人,则罢去,无古者诸侯难制之患。
其甚贤有功者,有褒焉,有赐焉,有增秩焉,有贴职焉,虽终其身可也。
必不可不升于朝,则升。
何谓罢科举,而乡举里选贤者能者?
自汉以来,古道滋丧,学徒陷弱于经说,琢坏道心,不务实德。
唐鸟兽行,君臣相与,其势竞趋于粉饰华藻。
十八学士以诗咏为事业,刘考功进士以杂文。
幼能就学,皆诵当道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六经未尝启卷,三史皆同挂壁。
本朝虽不废经史,而虚文陋习,尚踵馀风。
士子所习,惟曰举业,不曰德业。
高科前列多市井无赖子弟,笃实端士反见黜于有司。
何以德行为,文华而尊荣。
相师成风,沦肌浃髓。
欲使事君而君获其忠,使临民而民不被其害,可得哉!
虽间得其人,而亦无几。
仕宦大槩惟群饮,惟求举,惟货,惟色,惟苟且。
甚者,民思寝处其皮而食其肉。
或曰:乡举里选善矣,任选之官牵于私,压于势,贤者不举,不肖者举矣,能者不,无能者矣。
曰:既择贤,则举选之官贤矣,自无私。
私则罢黜,终其身不得复用,敢私乎哉!
监司贤,察官贤,敢私乎哉!
况今日罢科举,行乡举里选之制,天下士心即趋于善,而况于举选之官乎?
或曰:诗赋经义、论策亦无害于取士,奚必革?
曰:骈俪之文大不典雅,惟助浮华,不可不罢。
经义论策,虽不必于废,而袭今时文可笑之式,则亦不可。
为士而言辞太不成文,亦难,断不可糊名、棘围
月书季考惟考实德实行,言辞不拘,乡里自有公论。
三岁大比,兴其贤者能者,以宾礼礼之,献贤能之书于朝,三省奉其书献于上。
《周礼》「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
今若未能遽行拜礼,则圣躬宜兴以敬受,取书藏于至尊严之所。
何谓罢设法导淫?
《周书》痛禁群饮,至于杀之。
汉律犹禁群饮,罚金四两,施大恩则弛其禁,谓之酺。
五代犹有酺,知其犹有禁也。
今既纵民群饮,又群官婢盛妆丽服,饰花木之房,导民为淫。
盖自夫犒设军将之法,尝用官婢,今乃用以导民群饮。
官司沿袭,不知愧耻,殊可怪叹。
而进言之臣未敢请革者,亦有说。
行都繁丽淫侈之地,恐一日不设法,则饮者必顿减,课入必大匮,大军乏支,祸在朝夕,故不敢轻罢,循仍到今。
然某究知情状利害曲折甚久。
行都诸库设法,课利反少;
诸店不设法,课利顾多。
以饮者惮库设法,支费多。
某为乐平,为东嘉,皆罢设法,酒禁亦宽,而酒课无损。
何谓教习诸葛武侯之正兵,以备不虞?
夫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士君子至愿,而武备不修,空谈不详虑,为米襄,为成安,贻笑百世,不可。
李卫公入对,太宗曰:「陈数有九,中心○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
陈间容陈,队间容队。
以前为后,以后为前。
进无速奔,退无遽走。
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
数起于五,而终于八,此何谓也」?
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陈之法,即此图也,臣教阅必先此陈」。
世所传握奇文,盖得其粗也。
八陈本一也,分为八焉。
黄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
故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
五为法天,四为法地。
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
项羽所以败于垓下者,以不习触处为首之法,故为孔、费二将军夹攻其两旁,韩信反力攻其前,三面受敌,故败也。
武侯七擒七纵孟获者,此法也」。
今州郡教阅犹有古制,其圆陈,此法也。
将敕圆陈,咸内向者,谀佞特改旧制曰捉将团,非正士之法也。
有曰弩斗鎗者,此法也。
顾知者鲜,以为古法不可用者,所至如是也。
今七书首《孙子》,孙子善用兵者,譬如率然。
率然者,常山之蛇也。
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孙子》之书非无善者,而率然之喻,验其不达正兵之法。
正兵者,不可败之法也。
马隆用此法以三千馀人而平凉州,谓奇兵在陈内。
唐太宗善用兵,犹不知此法。
某屡问兵将官,知此法者殊不易得。
古者六军,军将皆命卿。
孔子曰「我战则克」,学者不可不讲习。
他日得君行道,有文事而无武备,不可。
何谓募兵屯田,以省养兵之费?
古者兵出于农,无坐食之费。
今国家财计,大槩十九养兵。
今将理财,罢横敛,不屯田,何以省费?
法当因募补之兵而新其制,曰:「吾授尔田,以为衣粮之资」。
兵多死亡,补以屯田兵,则费可渐省,得良将善教之,可用也。
况诸州守久任,则守禦自备,大军亦可渐减。
何谓限民田以渐复井田?
诸儒言井田详矣,田不井则贫富不均,贫民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育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救死不赡,奚暇治礼义?
无礼义则乱,乱则国危。
限田,井田之渐也。
初限以宽,在限外者可减不可增。
民析产异户,无时无之,渐析则渐均矣。
再立限,渐减,又几年则又渐析渐均矣。
何谓罢妓籍,俾之从良?
坏乱人心,莫此为甚。
盛妆丽色,群目所瞩。
少年血气未定之时,风俗久坏,其能寂然不动者有几?
至于名卿才士,亦沈浸其中,不知愧耻,每每发诸歌咏。
举世一律,不以为怪。
人心蠹坏,邪僻悖乱,何所不至?
前代乱亡之祸,皆基于人心之不善。
周家德行道艺之俗成,而绵祚八百,后世君臣胡得无惧?
而官僚士夫中怀大欲,袭循流俗,重于罢去,致国家受末流之祸。
呜呼,痛哉!
何谓渐罢和买折帛暨诸续增之赋,及榷酤而禁群饮?
所谓和买,初未尝不给钱,今直取于民。
又不止于直取而已,又俾约折帛,每疋六贯五百,其价大过于绢直。
至于夏税折帛,则每疋七贯。
以折为名,实强取,多此类,奚可殚举?
榷酤虽非强取,而坏乱人心为甚。
《酒诰》谆谆禁群饮,至于杀,今反导之群饮。
世以酒为狂药。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士大夫当爱护邦本,爱护人心,使毋至于坏乱。
右所条邦赋,国家方资以给军,未能省费,未可省赋,次第而举可也。
故次于省兵费之后,禁群饮,不禁礼饮。
何谓择贤士聚而教之于太学,教成使各掌其邑里之学?
孔子殁,学者异说,到于今不胜其纷纷。
似是而非,似正而邪,各徇偏孤,罕由中正
不得大贤教救之,则刑名者自刑名,清静者自清静,杨者自杨,墨者自墨,任侠者自任侠,文华者自文华,议论者自议论。
其孝弟忠信修谨之士虽未知道,未至背道。
至于无忌惮之中庸,虽亦罕见,而不可谓无。
一二十年来觉于道者寖多,古未之见,幸多笃实,吾道其亨乎?
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惟大贤可以司教
何谓取《周礼》及古书,会议熟讲其可行于今者,三公定其议而奏行之
不以三代所以治民者治民,贼其民者也;
不以三代所以治国者治国,败其国者也。
由汉而下,其规模皆本以霸王道杂之。
霸以利,王以义。
义利杂施犹不可,而况于以利心为本乎?
上帝降衷于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人主本职如此。
汉唐诸君安知此?
汉唐士夫孰深知此?
周六官分职,皆为民极;
汉唐君臣所以治其民者皆极乎?
舜特命纳言一官以治谗说殄行。
谗说,不正之说;
殄行,不中正之行。
训方氏布训四方,以观新物,训士民如训子弟。
皆后世未之识,未之知。
周公有比闾族党之教,有德行道艺之书,汉唐无此政事也。
司市之属不一而足,市井小人皆教之以善,道之以正,汉唐无此政事也。
职方氏其任甚重,其属甚盛,周知中国夷狄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
周知其利害,则无有一民不获其所者矣,汉唐无此政事也。
略举数端,则三代而上,两汉而下,其规模不同,如冠如履。
士大夫不能举明主于三代之,而袭汉唐治少乱多可耻之规模,顾又不逮汉唐,殊可惜也。
某末学,不敢企望三代诸圣贤,而中心所安,终不肯为汉唐规模,始亦不敢自必。
曩宰乐平,后守东嘉,略行己志,颇有验效,于是益其可行。
又信古者成人有德,小子有造,亦非高绝不可企及之事。
考诸古书,固自有其道也,固自有其政也,举而措之尔。
人性无古今,感之斯应。
何谓禁淫乐?
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盖声音之感人也易,其入人心也深。
今之妓唱与夫双韵鼓板之属,其气志不为之浮动者有几?
某初入太学,闻太常古乐,庄敬中正之心油然而生。
移风易俗,于是乎切。
是故淫乐宜禁。
何谓修书以削邪说?
夫聚贤士而教之,固已明圣道之大体,指异说之谬误。
而经子史集差失已久,其惑乱人心已深,不修成书,则邪说不衰熄,正道不开明,人心乖乱。
人心乖乱,则祸作国危。
孔子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而除九丘,以其害道,坏人心,不可得而已。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思无邪,至简至易,老师宿儒不知大道平夷,反疑惑莫之解。
孔子不作序,正以思无邪之道自发见于诗章之中,无庸为赘,自能兴起人之善心,奚必究见何世何人?
卫宏作序,冠诸篇端,而学者见序而不见诗,见其序说,而不见思无邪之大旨,害道为甚,使学者皆面墙。
《芣苢》平常无说,大道自明,必欲求其说,曲推穿凿可笑。
《摽有梅》男女失时,诗章甚明,不详观虽失时而不敢萌淫奔之意,不明此无邪之情,而曲取以为及时。
此类不一。
戴圣汉人,其为《曲礼》记,首言「傲不可长」,亦可有而不可长欤?
是何言欤!
是何言欤!
又叙博闻强识于善行之先,皆衰世小人之言,此类奚可不削?
《易大传》多非圣言,害道者多。
《左氏》、《公羊》、《谷梁》三传,《春秋》虽因是有考,而失圣人之旨不一。
诸子、史、集是非混殽,蠹人心为多,可削者甚多。
扫云翳,昭日月,斯任至重,非得有道盛德之大贤同寅协心,难乎有就。
论兵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七、《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六
圣人未尝废武备,而后世之为将者至于用诈,此天渊之不相及,冰炭之不相入也。
宋襄公成安君以好行仁义、不达其道致败,而后人惩创之者亦不达其道,遂谓古道不可复行于今。
是岂真不可行哉!
夫道一而已矣。
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君子于武事每求诸义,每喻于义,得义之趣。
小人于武事每求诸利,每喻于利,得利之趣。
君子之兵,岂若宋襄成安之为哉?
且彼二君岂真得仁义之道而用之哉?
由道而行,何往弗利。
风后之《握奇》,武侯之八阵,未尝用诈也。
司马懿莫之能当,而况于乎?
马隆李靖皆得正兵之法,皆规八阵而用之,皆根本乎黄帝丘井之制。
二子之为将,皆古今名将之所畏仰,然则正兵何畏乎大敌?
岂正道独可行于古,而不可行于今乎?
岂正道独可行于平时,而不可行于战陈乎?
正道之足以倚办如此,足以致效如此。
而小人志不在道,不得道义之趣,苟于目前之利,遂至于诈。
古志谓言不必信,谓义在于变,不可固也。
小人直狙诈而已矣。
以诈而胜,既胜之后,其祸方长。
求其如古者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不可得也。
求其折冲千里之外,还师衽席之上,不可得也。
自周衰,道义不明,义利杂施,以诈术相鱼肉,可痛可念。
又自汉以来,文武之道益离。
士大夫往往耻于言兵,而狙诈狠暴之徒始得以攘臂于其间,益肆其毒。
权谋益张,忠信益泯,良心益斲丧,几于磨灭矣。
相陵相诈相篡贼之风何时而已?
有志于善世之君子,安得不精究乎风后之《握奇》、武侯之八陈也?
汉高曰:「安得猛士守四方」?
不知猛士安能守四方
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诸侯有道,守在四邻。
韩信彭越黥布非不猛,反以起乱。
夫武备不可已,而非所尚也。
虎贲虎士,所以行吾之德威也。
礼乐刑政,有一不于德,则人必有不心服者矣,是为祸基。
自汉以来,诸将多以智勇,勇智如成汤斯善,如后世则非道矣。
岂有不以其道而能安能治者乎?
诸葛之八陈、李靖之正兵,略近古矣。
岳飞用兵,有胜而无败。
闻其欲有所举也,必尽召诸统制官环坐饮食之,而与之谋。
先谋夫敌之所以败我者至于六七,备谋详虑,竭智其攻,而终于无败也,乃行。
每战无败。
今之枢密元帅即古之大司马,必得夫大公无私、大智无我、大勇无动之人而任之,庶乎可以为吾民之司命
用不仁者为帅,侥倖成功,其祸方长。
魏之司马、晋之刘裕,其事可考。
盖尝窃笑世有御将之说,说者每难之。
讲其说者辄归诸术,且曰:「惟英雄之主善御将」。
呜呼!
既曰御将矣,安得有善,岂不危哉!
唐虞三代之君不御将,将未尝为乱。
后世以术御将,术易穷,将多乱。
盖后世不用贤将,而用智将、勇将。
后世所谓智不本于正,率出于术。
用任术徒勇之将,授之以专杀用众之权,是使之为乱也。
夫既以使之为乱,又为小术以御之,彼一日觉之,适足激怒。
凡曰御将者,皆可笑也。
此其患起于儒者不知兵,然世亦或有之,苟得而礼用之,可以措国于泰山之安,奚俟于御将?
古志曰:「天子守在四夷;
天子卑,守在诸侯。
诸侯守在四邻;
诸侯卑,守在四境」。
某初疑焉,邈乎其不可以企而及,意或谓时移世异,古道不可行于后欤?
厥后忽省而言曰:我爱彼,彼如何不我爱?
我敬彼,彼如何不我敬?
诚心感通,四夷可使如一家。
然而舜诛四凶,周公灭国五十,其不可告语,启谕再三,或于四于五,有大义不可宥,不得已用师,则有法如后。
生直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七、《慈湖先生遗书》卷一六
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谓夫不直者当死,其不死者幸而免也。
异哉,衰世之言兵也,曰「兵者诡道也」。
诡而胜者幸胜也。
适值夫彼之不善也,非常胜之道也。
不直,鬼神之所恶也,上帝之所恶也,不即死者幸也,祸在其后也。
孔子曰「好谋而成」,非谋为诡也。
正直之道中,自有深虑远计。
诸葛武侯不用诡,而司马仲达畏之如虎。
李靖之取突厥,止用正兵。
善谋者审诸此。
先生谓汲古曰:「武备曾讲究否」?
汲古曰:「愚陋未能尽达,惟知战守之要,当以将帅为要,得人为先。
虽坚甲利兵,高城深池,不足恃焉。
汉有飞将军,则匈奴避之而不敢入境。
唐有王佐才,则能提孤军以取定襄
汲古又尝闻高宗皇帝圣训云:『选用将帅,下至偏裨,必审知其才能,然后用之』。
将兵之官所系非轻,岂可不选择」?
先生曰:「建炎间岳都统,欲有所举,必尽召诸兵官环坐饮食之,而与之谋。
先谋夫敌之所以败我者至于六七,详备乃行,故有胜无败。
又如德安陈规备禦有方,具见于《守城录》。
向者陈待制初镂版于九江,知某喜此书,遂取以纳东嘉郡库,即命为帙,分遗士夫,以广国家武备」。
汲古曰:「有是人则必能成是事,但患无若人也」。
先生曰:「是」。
进两朝圣范劄子 其五 圣范五 南宋 · 刘光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四
臣又尝论人才不可以偏取。
优于德行则为贤,优于才智则为能,国家兼收而并蓄之,无遗才,无废事,然后为御之得其术也。
臣观太祖器使才能之士,皆足以鼓舞而兴起之。
侯陟冤句,以清干闻,即擢左拾遗知县事,其后又命监本县屯兵,未浃日,又命为淮南转运使
周渭者为白马县主簿,县大吏犯法,即斩之。
太祖奇其才,擢右赞善大夫、知永济县,而符彦卿惮之。
初下兴州通判州事,斩一军校,戍卒不敢肆。
太祖壮之,诏嘉奖焉。
方是时也,蜀平未几,太祖安守忠者抚和汉中,复自汉中命为广汉刺史
太祖每遣使,必戒之曰:「安守忠在蜀,能自律己,汝见,当效其为人」。
又命辛仲甫权知彭州,谓之曰:「蜀土始平,尔有文武才干,是用命尔也」。
后将用兵于岭南,以王明荆湖转运使
王师南伐,明知广南转运事,岭道险绝,兵食给足。
每下郡邑,收其版籍,固守帑廪,参预军画,师以有功。
太祖嘉之,自右补阙擢为秘书少监,领韶州刺史
其后问宰相赵普曰:「儒臣中有武干者何人」?
辛仲甫对,乃徙仲甫西川兵马都监,召见,谓曰:「汝见王乎?
朕已用为刺史
汝颇忠淳,若公勤不懈,不日亦当为牧也」。
因谓曰:「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馀,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
先是考功郎中段思恭尝有功眉州太祖思恭赴阙,乃诏之曰:「冯继业言,灵州非蕃帅主之,戎人不服,意谓非我,它人不能治也。
汝能治之乎」?
思恭曰:「谨奉诏」。
太祖壮之,复谓曰:「唐李靖郭子仪皆出儒生,立大功,岂于我朝独无人耶」?
思恭既视事,悉心抚绥,夷落安静,周访利病,多有条奏,甚得吏民之情。
以是观之,太祖可谓于知人、善于任使矣。
李符者知归州,见转运司置制有不合理者,即上言。
太祖嘉之,秩满归阙,即命京西转运事,且书「李符到处,如朕亲行」八字以赐之,令揭于大旗以自随。
前后条奏便宜凡百馀事,其四十八事皆施行之,复著于令。
又有梁梦升者知德州,绳刺史以法,刺史以事告太祖亲信史圭者,图去之,悉记于纸,伺便而言。
太祖一日从容言:「迩来中外所任皆得其人」。
遽曰:「今之文臣亦不必皆善」。
因探囊中所记以进,曰:「祇如梁梦升权知德州,欺蔑刺史郭贵,几至于死」。
太祖曰:「此必刺史所为不法,梦升真清强吏也」。
取所记纸,召一黄门令赍付中书曰:「即以梦升赞善大夫」。
既行,又召还,曰:「与左赞善大夫,仍知德州」。
乃不敢言。
范质之子旻先知邕州,甚有治效,其后太祖令管当淮南诸州并淮北徐、海沂等州水陆计度转运公事,谓旻曰:「朕委卿以方面,凡除去民隐,漕辇军储,悉许便宜从事,不用一一中覆也」。
许仲宣太祖时所用者也,至太宗时,王师征交州,周仲宣并为转运使
有败卒奔还,掠民财物,捕而戮之,后至者悉令解甲以入。
仲宣便宜班师,不俟报,诏嘉奖之。
太宗之委用能臣,悉本太祖,用范旻两浙诸州,以李符知开封府,以辛仲甫益州
当是时也,陈恕三司奸弊,即擢侯陟王明同判三司
太宗之所用,多太祖之人也。
又有如李维清者、王济者、任中正者,皆公平办职,而柳开等以文臣知兵,换秩赴功。
夫祖宗之用人如此,率皆精强干治、忠实不欺,盖非憸巧之徒行险而侥倖,是以事立而民安也。
策问(四)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五、《缘督集》卷一六
问:物以类相附,士大夫以类相荐,通天下之理然也。
于其类之已辨,是固有心术在焉;
于其未辨,则上下之始相求也,不过视气习臭味而为之决择耳。
气习臭味同则上所荐,下所受荐,皆理之常,无足疑者。
今考之或不然。
公孙弘文学进,而荐深文之张汤
魏相以贤良进,而荐乐艺之赵定龚德
王嘉以甲科进,而荐宠嬖之淳于长
杜如晦以才节进,而荐法吏之戴胄
萧瑀以忠纯进,而荐奸险之封伦
王圭以清望进,而荐律家之吕才
夫是七者,气习臭味初不同,谓受荐者不失为荣事可矣,顾荐者例可以为荣事否邪?
倪宽,经学也,而法家之张汤荐之;
主父偃,书生也,而奴隶之卫青荐之;
萧望之,儒宗也,而狱吏之丙吉荐之;
匡衡,宿儒也,而权嬖之史高荐之;
贡禹名士也,而阉宦之石显荐之;
何武经师也,而佞倖之董贤荐之;
岑文本,文人也,而兵家之李靖荐之。
夫是七者,气习臭味亦不同,谓荐者不失为美事可矣,顾受荐者例可以为美事否邪?
方今士大夫上至于二府,下至于一命,莫不交相求也。
上之士大夫,不于气习臭味是计,而姑以所负之荐之,如萧咸戴胄可也。
淳于长辈,虽使其才优,可犯嫌疑荐否邪?
下之士大夫,不于气习臭味是计,而姑以其所荐之心受之,如丙吉李绩可也。
史高董贤辈,虽使其心是,可犯嫌疑受否邪?
诸君行筮仕矣,达则推己以荐人,未达则欲人之荐己,二者盖未免也。
愿相与讨论,并处心择术之素条陈之。
桑泽卿诗集序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八、《陈亮集》卷二三、《赤城集》卷一七、《八代文钞》第三七册
予平生不能诗,亦莫能识其浅深高下。
然尝闻韩退之之论文曰:「纡馀为妍,卓荦为杰」。
黄鲁直论长短句,以为「抑扬顿挫,能动摇人心」。
合是二者,于诗其庶几乎。
至于立意精稳,造语平熟,始不刺人眼目;
自馀皆不足以言诗也。
桑泽卿为诗百篇,无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谓用功于斯术者矣。
刘牢之大小百战,方为名将;
何无忌从容坐谈,而灵宝以为酷似其舅,一战而胜,亦略似之,然终非真也。
泽卿试问之渭阳李靖之兵法,既尽乎骨肉之间,有留行则人将议其惨矣。
孔明(下)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
孔明之徒也。
而论之者多异说,以其适时之难而处英雄之不幸也。
夫众人皆进而我独退,雍容草庐,三顾后起。
挺身托孤,不放不摄,而人无间言。
权偪人主而上不疑,势倾群臣而下不忌。
厉精治蜀,风化肃然。
「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帝者之政也。
「以佚道使人,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怨杀者」,王者之事也。
孔明皆优为之,信其为之徒也。
而论者乃谓其自比,委身偏方,特霸者之臣尔。
是何足与论孔子之仕鲁与自比老彭哉!
甚者至以为非仲达敌,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也。
彼岂非以仲达之言而信之耶?
而不知其言皆谲也。
仲达不能逞其谲于孔明,故常伺孔明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
论者特未之察耳。
孔明祁山仲达出兵拒之,闻孔明将芟上邽,卷甲疾行,晨夜往赴。
孔明粮乏已退,仲达谲言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
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
夫军无见粮而转军与战,纵能胜之,后何以继?
此少辨事机者之所必不为也。
仲达心知其然,外为大言以谲其下耳。
已而孔明斜谷仲达又率兵拒之。
孔明兵未逼渭,引军而济,背水为垒。
孔明移军且至,仲达谲言曰:「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阵。
若西上五丈原,诸军无事矣」。
夫敌人之兵已在死地,而率众直进,求与之战,此亦少辨事机者之所不为也。
仲达知其必不出此,姑诳为此言以妄表其怯,而示吾之能料,且以少安其三军之心也。
孔明持节制之师,不用权谲,不贪小利,彼则曰:「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
凡此者,皆伺孔明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此岂其真情哉!
夫善观人之真情者,不于敌存之时,而于敌亡之后。
孔明之存也,仲达之言则然。
及其殁也,仲达按行其营垒,敛衽而叹曰:「天下奇才也」!
彼见其规矩法度出于其所不能为,恍然自失,不觉其言之发也。
可以观其真情矣。
论者不此之信,而信其谲,岂非复为仲达所谲哉!
唐李靖,谈兵之雄者也。
吾尝读其问对之书,见其述孔明兵制之妙,曲折备至;
曾不一齿仲达
彼晓兵者,固有以窥之矣。
书生之论,易为其不然也!
孔明距今且千载矣,未有能谅其心者。
吾愤孔明之不幸,故备论之,使世以成败论人物者其少戒也夫。
酌古论四 其二 李靖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三
兵有正有奇,善审敌者然后识正奇之用:敌坚则用正,敌脆则用奇,正以挫之,奇以掩之,均胜之道也。
夫计里而行,尅日而战,正也,非吾之所谓正;
依险而伏,乘间而起,奇也,非吾之所谓奇。
奇正之说,存乎兵制而已矣。
正兵,节制之兵也;
奇兵,简捷之兵也。
节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钩连,曲折相对;
进无速奔,退无遽走;
前者斗,后者治力;
后者进,前者更休
一以当十,十以当百;
诈者不能袭,勇者不能突;
当之则破,触之则摧。
此所谓正兵,而以挫坚敌也。
简捷之兵,其法略,其行疏:号令简一,表里洞贯;
进如飙风,退如疾雷;
地险峻则鱼贯而前,道迂曲则雁行而进;
以一击百,以百击万;
间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
望之则恐,遇之则溃。
此所谓奇兵,而以掩脆敌也。
然而奇兵以简捷寓节制,非废节制也;
正兵以节制存简捷,非弃简捷也。
唯善治戎者为能制之,唯天下奇才为能用之。
昔者李靖盖天下之奇才也。
突厥奇兵
太宗问何以讨高丽,则欲用正兵。
此其意晓然可见矣。
颉利之敌,脆敌也,奇兵以临之,使之不及拒。
苏文之敌,坚敌也,正兵以临之,则彼无所用其能矣。
故吾尝谓诸葛孔明所用之兵无非正,所用之兵无非奇。
其亦以时之所遇有难易,而敌之所当有坚脆欤。
请遂言之。
东都之末,英雄之都会也。
大者争雄,小者固守。
孔明于是以正兵临之。
南收孟获七纵七擒
西攻祁山,三郡响应。
一战而枭王双,再出而走郭淮
兵退木门,张合追之,交锋而毙;
师次渭南司马懿拒之,卒不敢决战。
其阵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
隋室之季,太宗独雄之时也。
大者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有立。
于是以奇兵临之。
要险设伏而枭冉肇则,乘水傅垒而破萧铣
轻兵至丹阳而公祏擒,劲骑袭定襄而颉利走。
出其不意,掩其无备,此非奇兵不能为也。
亦尝一用正兵矣:提师西征,决策深入,大战数十,卒破吐谷浑,此岂非正兵欤?
将以是平高丽,而不幸疾亟矣。
故吾尝谓自汉以来,识奇正之用者,孔明而已。
然非深晓兵机者,孰肯以吾言为信哉!
嗟夫,奇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
孔明非不欲用奇也,而时之难,敌之坚,势有所不可者。
郭淮司马懿之徒,未尝无诈谋也,使吾以奇兵乘之,彼亦将设诈以覆我矣。
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于数年之后,而不幸早丧。
论者见其功之不成,遂以为不用奇之罪,是所谓不能尽人之词而欲断其曲直也。
悲夫!
王圭确论如何论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四、《陈亮集》卷九
人才之在天下,固乐乎人君之尽其用,而尤乐乎同列之知其心。
夫士之怀才以自见于世,常虑夫人君之不我用。
君既知而用之矣,同列之人相与媢其长而媒孽其短,周旋四顾,无与共此乐者,其何以泰然于进退之际哉!
此自古乘时有为之士,而犹怀不尽之叹,以公论常不出于同列故也。
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王圭,其于唐室之兴,太宗固已无所不尽其用矣。
而诸公亦奋然并见其才,而无相媢之意,虽至于廷论之际,辨其所长,如数黑白,则诸公岂不各以自慰哉!
王圭确论如何,于是始有可论者。
夫宠利所在,至可畏也;
功名之际,至难居也。
君臣上下相与共乐之,而无异同疑间之论,则为可愿耳。
汉高帝所藉以取天下者,固非一人之力,而萧何韩信张良盖杰然于其间。
天下既定而不免于疑,于是张良以神仙自脱,萧何以谨畏自保。
韩信以盖世之功,进退无以自明,萧何能知之于未用之先,而卒不能保其非叛,方且借以为保身之术。
然则人才之获尽其用,乃一身之至忧也,则亦何乐于功名宠利之际哉!
李泌极论李晟马燧于德宗之前,而二臣为之感泣。
使张延赏,则方欲死而不可论;
至于此,则同列之公论岂不甚可乐哉!
吾之所长既已暴白于天下,而犹眷眷于同列之公论,固非沾沾自喜之为也。
盖同体共事之人,其论易以不公,而人主之听易以入。
此自古之所通患,而其来非一日矣。
唐太宗之兴也,房玄龄相得于艰难之中,谋谟帷幄以定大业;
温彦博盖尝掌其机事,而李靖亦既有功于南方矣。
其后天下平定,玄龄相与兴仆起僵,而唐之纪纲法度灿然为之一新;
彦博于出纳之间,盖亦具尽其劳;
而征伐之责,实专之。
魏徵王圭以雠臣入备谏诤之列,而戴胄亦自小官进用,遂以平天下之法。
其先后新故之不同,亦已甚矣。
太宗并举而大用之,以究尽其才;
而诸公亦展布四体以自效,不复知先后新故之为嫌也。
一日,太宗王圭善人物,使之庭论诸公之才,而一二辨数,皆足以尽其长而中其心。
彼其同心以济天下之事,至是可以释然而自慰矣。
宜其不谋同辞,而皆以为确论也。
不然,因诸公已成之业而论之,此足以为知人、而诸公乐之至此哉,故曰:人才之在天下,固乐乎人君之尽其用,而尤乐乎同列之知其心。
嗟夫!
之论可谓公,而其心盖亦甚平矣。
均为诤臣,而忠直剀切,大略亦相当也。
人情每蔽于自知,而独察其有耻君不及之心,而自处于激浊扬清之任,辨析毫釐,而明于自知,则其论安得而不公!
吾以是知其心之甚平也。
虽然,房玄龄视诸公最为旧故,而唐业之成亦劳矣。
汉高帝之多疑,盖终其身不敢舍萧何而他有所用也。
太宗方奋然有运天下豪杰之心,使新进迭用事,而玄龄泰然居之,不以进退自嫌。
故诸公得以尽其才,而卒无纷乱法度之忧。
夫迭用新进而不害于国家之大体,此萧何曹参之所难,而圭之论所未及也。
玄龄固乐诸公之并己,而非圭之所可察乎!
玄龄所以为宗臣也。
荆门自教六花阵奏淳熙二年九月 南宋 · 黄茂材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八、《宋史全文绩资治通鉴》卷二六、《续资治通鉴》卷一四四
唐李靖六花阵法出于武侯,尝因陛对画图以进。
帅司奉诏令州军见管民兵以七十五人为一队,正合李靖兵法。
遂将本军义勇民兵分为七军,每军旗帜各别色号,置造兵器,候今躬自教习
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可以成六花阵。
今来荆南府将官前来本军教阅,恐只沿习军中之法。
乞将本军民兵自教两月,却差荆南将官一员阅视。
兵权(上)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四、《水心别集》卷四、《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四、《贤良进卷》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五
非诈不为兵,盖自孙武始
甚矣人心之不仁也,非武之书不好焉。
用兵以诈,古之圣智或不能免。
管仲咎犯先轸,其人已不纯于义,务为争利必胜之术。
春秋之世,日有侵伐之事,国各讲求其意以备之,而秦、楚横行于天下,大抵无义兵矣。
然则非武之独为诈也,而谓之自武始,何也?
曰:管仲咎犯先轸致其君于霸彊,本出于兵,然独变先王之兵法而自为法耳。
盖其意常先治国家,崇礼信,厚集人心而亲附诸侯,至于决战济师而后益之以诈,不专以诈自名也。
故古之于兵也,止言其法,部曲行伍,坐作进退,繁简曲直,纪律号令,皆法也。
能尽此以为不可败,则敌至而智见矣,故法可传而智不可传。
至于孙武,始弃法而言智。
其著兵之情,奇正分合,豫应天下之变,百出而不穷,以诈自名于世,而曰兵徒诈而已矣。
管仲咎犯之所略用而未详,阴取而讳称者,尽载之。
而后世之好为诈者,思欲出武之外亦终不可得。
然则真谲诈之雄者也!
国之有兵也,能择将而授之,而它不与也。
夫武之兵书,人主不得而用之,其将自用之可也。
阖闾之时,连岁谋楚,尝一入其国都,卒无一人之获,暴师不返,而夫槩王先归自立。
阖闾与越为仇,故箸书亦言越人之不足畏。
然吴既去楚,句践来伐,败于槜李阖闾以战死,皆在其中。
夫差二十年之间,卒亡其国,不知犹为用耶?
将废而死耶?
将王孙雒之流皆受教于耶?
箸书及用事之时,乱楚、兴越、亡吴而侵攘中国,然则武术之无救于国家,亦可见矣。
然则虽为将亦不可用也。
而后世之兵,悉祖其故智,于其言有所不能通者,皆深思远虑,出无端涯之见以求合之。
且前乎者,非无人言兵,其法犹可考,不必黄帝、舜、禹、《周官》之《司马法》也。
曰:「是纯仁义者而非兵」。
管仲咎犯,傥庶几乎!
曰:「是犹有仁义也,亦不足以为兵」。
而为兵者必诈而后胜,故无出于武之书。
噫!
其人心之不仁耶?
不然,何其遗弃众说,而好之笃而敬之深耶?
韩信号善用兵,自言其法出于
曹公无敌于天下,犹师武术,自为之传。
唐太宗李靖,近世君臣之言兵者无出其上,其所问对亦止于武之意。
而天下好奇之士,奋笔墨以傅益武之说而为书者数十百家,而号孙子为谈兵之祖。
其气焰兴起于百世之下,若将与圣贤并称者。
噫!
人心之不仁至此极耶?
岂数千年之独不幸耶?
今之所患者,以天下之大,甲兵之强,谋臣智士之众,而所嗜好训学者,不出于自为一将之术耳。
然且讲之而不得其要,求之而不中其情,而今世之良策真智因以废放而不举。
夫选天下之士,教之于学,试之于廷,使之读诵以为文义者,乃无先于《孙子》。
彼固无所见于此也;
使有所见,犹无益也,而徒以不仁之心上下相授,授天下以不仁之心,患之大者也。
臣尝论之,今天下或不免于用大兵,用大兵者,以今之势,虏有百战百败之道,吾有百战百胜之术。
夫百战而百胜者,不战而可以胜也;
百战而百败者,未战而先自屈者也。
杀人以求胜,古人之所不免也;
不待杀人而后胜,今日可见之效也。
然其法皆不载于武之书。
今将因武之书以通之,而后用今之兵乎?
则是舍百战百胜之术,遗虏以其具,而自为是胜负相搏,不可必知之形,计之失者也。
臣非无见于此而强效世之迂阔者以黜也,盖其精者不得而言,言其粗乎?
则与迂阔者何异!
虽然,臣请终言孙武之不可用。
夫战国相吞,无义无名而志在必胜,故武之术,出于名义之所弃,为此下策;
而其所谋者,行阵之浅画,地形曲折,军势翕张,特俄顷之智耳。
使将帅自为之,犹或不废,而国论则何为焉!
今之谈兵者,纷然皆至于上,臣不知其说也。
夫今之所为战者,战虏乎?
战吾国乎?
自淮以北,岂非吾土地乎?
其来斗者,将非吾民乎?
抑尽虏乎?
然则流涕以对之犹不足,而孙武之智尚忍言之!
呜呼!
岂未有思及此者也!
李靖少傅夫人 其二 宋 · 喻良能
五言律诗 押尤韵
板舆曾至郑,灵輤此归周。
霭霭云将夕,亭亭月正秋。
九原开祔穴,故土覆新丘。
岁晏寒松下,茅苫孝子留。
松窗杂录跋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二、《山房集》卷五
《松窗杂录》一十六条,唐人韦浚志玄宗中宗、德宗、文宗狄梁公姚崇李卫公遗事与物之异闻者十馀件。
丁卯召试馆职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四、《山房集》卷七
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
理者,公是非也。
势者,实利害也。
公是非固不可泯,实利害尤为可畏。
执不可泯之理而忘甚可畏之势,则安危胜败之大计疏矣。
然则歛众说以救独弊,置已往而善将来,则前日之举非失于执理以强势之所难乎!
今日之救不当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乎!
晋元帝宋文帝或尅期进发而不果行,或悉师再举而不克捷,桓温谢玄驰逐经略而不遂,非名不正而辞不顺也,以不接之声势而当重大,以浅效之规模而支深入,以分裂之偏隅而欲混并,其理则是而其势则难矣。
高祖不报平城之围,太宗修结颉利之好,祖逖之通使石勒澶渊之许盟契丹,非志不足而气不锐也,士卒之罢极者可以休养,资实之衰耗者得以振赡,边鄙之绎骚者赖以敉辑,其势既顺,其理亦易矣。
然而天下之势,动之易而收之难。
方其未动也则不当开,及其既开也则不易收。
以为业已开矣,但当奋张以求济,不应中止而示怯者,已失于强其所难矣。
以为当收矣,玩纵以安舒,隳沮而单弱,则亦未达其所谓易焉。
盖致易之理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
严卫其四隅,厚植其遮障,所以固本也。
遵养于时晦,申合其盟好,所以弭争也。
争端弭而后民之力可以息,本圉固而后敌之情不敢骄。
民得息则我之国不耸,敌不骄则彼之谋自消。
如此则易之理斯近矣。
今以其势之难也,已沮而复骄,欲息而旋起。
虽无果锐必为之意,终怀趑趄欲动之心。
此非真知难者也。
不思祸心之包藏者未可必,塞徼之疏略者不足恃,相与束手以待行人,不及十旬又将盛秋焉。
此非善图易者也,苟安而已矣。
嗟夫!
事巨敌强而持尝试之见,用苟安之策,几何而不为其所窥耶?
今公私交弊,氛祲未清,兵法乘虚,理先救本。
故战决难用而守则可知,曷若尽置前日之所难而亟图今日之所易乎?
夫推舟以行陆,人知其劳矣;
治丝以愈棼,则其绪尤多焉。
夫惟知者不昧利而轻发,勇者不容瞬而能收,起而图之,如遏横溃,如拯焦灼,惜日阴以戒戎作,重民劳以俟后图,起精神于畏詟,弭陵突于披猖,而后今日之事可得而论矣。
夫西北以骑乘为能,东南以步卒为长。
孙权东不得市骏辽东,西不得致骑于川秦,考韩当程普一军之所有不过三五十骑而止,则几于一用步卒舟师以立国矣。
况彼以蓟北之劲足焱驰而电逝,我以广蜀之下乘并驱而争骛。
卒有驰突不前,则至于自为躏践,此知兵者所以欲以步而当骑也。
然古法置阵必为两拒,而匈奴包敌特善诱兵,乃暗合焉。
盖骑之难制也久矣,且以劲弩而洞重铠,敌未有以制我也。
至其设锐阵以相当,张鸟翼而旁射,则我始无以当之矣。
故以车圜其营,则步可用,是卫青之法也。
以车而卫步,以弩而护车,则步可用,是李陵之事也。
以车而为营,列植以自固,则步可用,隋之禦达头可汗以鹿角为方阵是也。
又有本诸阵法,取其简便者,步亦可用,苏定方令步卒攒槊自卫、浑瑊设抢垒为营是也。
今将易之以轻车与,或以淮地浅狭而陈涛斜之事不可袭矣。
将仿鹿角之制与,或以为此非取胜之兵,杨素之战固已撤而不用矣。
将止用彊弩以当之与,而或以为弩镞迟而敌骑迅,昔刘裕之北伐,朱超石之百弩常不能制魏骑之薄营矣。
独有比枪而卫弩,中兴诸将犹有习闻旧法而长于用步者。
然今之军制夫岂无之,恐亦未足为制敌之良算也。
盖制兵之短长在技艺,而料敌之机便在觇候。
古者师行则前茅而虑无,师止则捉生以为导。
李靖之论乡导,必知敌济寇来之早晚,而宇文泰之用间,使之衣敌衣而历敌阵。
彼皆先悉于敌情,故能乘机而应变。
自外侮深侵,敌帐非远。
若精其伺谍,出其不意,于其道狭骑蹙之地,前惊后齧之所,尽死一战,亦可得志。
自觇候不明,方其雨雪狼狈,解鞍纵辔,丐宿于田父,我不知击其归。
及其攻围日久,将卒怀家,刍秣不继,我亦不敢袭其去。
不能用之于机便,则骑步均为冥行,何必以步为优哉!
盖今步卒之可用者,独可用之于凭垒而已。
夫凭垒而不败,以有郛垣之可恃尔,未可望之以奔突也。
且其怒心勇气,未闻将战而裂眦;
而靡旗乱辙,不免闻鼓而失胆。
自非警以严诛,方且狃于怖敌。
故今日且当以城守为先,其次则以舟师为卫。
若夫讨论鱼丽、鹅鹳之阵法,求合圆方曲锐之地形,而欲以步当骑,则当训阅练习而用可也。
夫兵有必以众克者,亦有以寡胜者。
昔城濮之赋,七百乘而已,其后鞍之战则已增,至平丘则又大增。
然至于四千乘,欲以无道行之,而诸侯之服于晋者衰焉。
况强敌盈骄,非初兴比。
彼以佥刷而彊民,虽众而其杂难用;
此以教士而禦敌,虽寡而其整足当。
且与其冗多则易溃,岂如精少而有纪?
此言兵者所以急于以少而击众也。
然羌寇三万,冯奉世必欲以四万人当之;
滑台之役,沈庆之以五千人独救,辞以兵少轻往无益也。
夫众之不可已也久矣,且使先据胜地,用吾长技,以南兵一当北兵之三,我未遽不敌也。
至于裹创力战,更进迭出,以南兵三而支北兵之十,则我始惫矣。
故掩其间道,冲其方虚,如李绩以数千而袭碛石,曹公潜行而倾乌巢,则寡可用,是出奇之策也。
伺其尘起,击其阵动,若谢玄因其众乱而济师,韦孝宽乘敌小却而取胜,则寡可用,是伺间之策也。
其次则伏戎于莽,阻隘而邀,若慕容垂隐千兵于深涧,于谨匿轻骑于丛薄,则寡亦可用,是据险设伏之策也。
今将用出奇之策与,则敌坚而未易入,入而无后援,则何以返?
陈庆之跳身独返之事可监也,而可冒进哉!
将用伺间之策与,则敌诈而名谲,谲而有不审,则堕其计,是栾枝曳柴阳遁之事可戒也,而可轻袭哉!
独有据险设伏,鼓儳而出,则恐关隘崎岖之地,陂湖洳沮之中,鸷匿而狙击,必能以一而殪十。
然边隘遥阔,蹊隧纵横,一所纵漏,便见侵轶,亦岂足为却敌之大计哉!
盖敌之进退系粮之赢缩,而不系其众之少多。
陆抗决堰以阻运,则羊祜虽来而决无成;
苏峻之入,郗鉴故断粮道而制之,则温峤深以为然。
此皆深见夫兵势,是以不畏其鸱张。
今敌以众大为轻兵,以厮养贰正卒,其所赍持,终朝可待。
若扼其津要,抄其积聚,深沟固垒,野无所掠,纵能复出肆扰,亦必歛退遁巡。
然曩者寇犯清河,晨济桴筏,缠系浮梁,既苦于兵力不加,而不毁荡其粮舰。
迨其深入吾地,驴驮负载,复困于闭营拒守,而不暇出邀其刍车。
夫不能梗其糇粮,则虽众且未足以决胜,而况能用寡哉!
故今之所谓用寡,独有昼则扬兵,夜出斫营而已。
夫斫营而捷,仅足以挠其寨栅,未能为轻重也。
况敌方出没淮漘,规图雄据,使其家基牢固,则尚烦胜算驱攘。
故今日且当厚集其师以待之,速图召募以益之。
若夫求批亢捣虚之法,讲经足利兵之制,而欲以少击众,则当迟之法立诛必而后使之可也。
夫省馈莫如营屯,因屯可以实基。
孔明恨粮少而不伸,始因杂耕而谋久驻,营屯之利其来久矣。
然近地之屯易,而并边之田难。
武帝置田官于朔方矣,充国留屯于金城矣,当时幕南无匈奴湟中少羌寇,故其屯易。
枣祗田于许下矣,邓艾田于陈项之间矣,夫魏之边面在合肥,陈项为内郡,汝许乃都邑也,皆非兵冲,则其屯亦易。
羊祜田于襄阳陆抗兵在江陵,几于南矣。
然两垒交兵,皆先约日,不为掩袭,屯亦非难。
今包占宽赊未易尽取,而川原虚旷冲突无常,将踵卫人之迹开芍陂之屯与,则今之安丰烽燧之郊也。
将袭曩年之旧复柘皋之屯与,则今之巢县羽檄之林也。
故招辑流庸,省简戍逻,议者以屯为急;
而忧其抄略,惧其奔散,议者复以屯为难。
然而民之避逃者,不可使久无所凭也;
田之荒莱者,不患后无以偿也。
冒绝障之地、捐耕犁之费而规耕殖,于今诚难矣;
就近江之郡、择绝险之处而置堡聚,或尚可用焉。
昔魏人田于皖城吕蒙忧其一熟则难制,尽死力而除之者,盖皖城魏之所必争,于其必争之所而开垦焉,则必不容于成立矣。
祖逖或一处得十馀部,或一堡得数百人,随其大小以置邬,而石勒为之歛戍焉。
盖邬聚之所不备,于其不备之所而经理焉,庶其易于鸠聚矣。
既使亲子弟督耕,而又伪相抄略以明其未附,是兵力寡弱亦未能固也。
既使丁夫战于外,老弱穫于内,或有急速,不免烧谷而逃,是防捍未设亦未能保也。
之置邬长也,有流人,有归附。
李矩郭默皆流徙之渠帅,皆取之,是非得部曲之豪杰亦不能统也。
之于邻敌也,阴为疽食浸淫而阳与交通互市,由此而后公私始获丰赡,是非与之和终亦未能就也。
故有重兵要遮则可屯,有藩篱固护则可屯,狙诈作使则可屯,息兵数年则可屯。
有此四者,则保淮之至计也。
夫敌长于野战,我工于城守
刘贶严尤为未详,谓秦人筑长城为中策。
城之为利,自古然矣。
三国六朝城守,有今日两淮之边面。
昔魏之重镇在合淝,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又堤东兴以遏东湖,又堰涂塘以塞北道。
然总之不过于合淝巢县之左右,力遏魏人之东而已。
魏不能过濡须一步,则建邺可以奠枕,故孙氏之为守易。
东晋未全失山东,宋犹有彭城,故自晋至宋皆以寿阳为重。
魏寇少至,则淮泗诸郡坚守以待救援,大至则发民而归寿阳
寿阳不陷,则魏兵虽深入,终忧援兵之突至,又况前有彭城,故为守易。
齐既择人以守寿阳,又有朐山在其东,故守亦非难。
今敌出汴口则盱眙重,由盱眙则天长棘矣。
出涡口则濠梁重,由濠梁滁阳、六合棘矣。
出颍口则安丰重,由安丰则合淝、历阳棘矣。
是以古者重镇当前,敌不敢蓦越。
顷虽四镇固守而未能遏深侵,今若求为不败之计则必当守,求为必守之计则皆当城
故凡敌所过郡,议者以为板筑皆不可缓,而欲于某县作垒以蔽庐,于某所立壁以援山阳
然百堵皆作,万杵并举,穷民之力,趣办难矣。
盖地有当捍患而宜速建筑者,力有未暇及而当且缮治者。
青涧左可以致河东,右可为延安之捍。
种世衡知其为障塞之冲也,故身犯矢石而卒城之。
太原城大而役难兴,贼未至则先自困。
李光弼知其役不易举也,作堑数万增垒而已。
世衡之事当用于要会之地,而临淮之法可祖为补葺之规。
择今控扼之最切者,程土物,计斤板,燃脂力作,昼夜不息,则不可筑者,不至于后时矣。
傅联其疏罅,增培其卑薄,环之以沟堑,益之以楼橹,则未及尽治者,亦可以支敌矣。
此门户之急,而非可以空谈置者也。
若以为费大而不赡,则李光进之修受降裴度之城淮西,皆师老粮匮覆竭不继之时也,岂必有余力哉!
以为期迫而无及,则杨朝晟筑三城以二旬,郭崇韬新城以六日,皆穷边疏恶四面拒战之时也,岂常得从容哉!
李绦有言:「财用尽更来,事一失难追」。
此时务之至急者也。
虽然,知其所以攻则得其所以守。
缚楼至天,吹唇动地,百道齐攻,肉薄而登,今敌之攻不及矣。
然昨者樵采不给而去,今谋出没矣。
昨者攻具犹未办,近者临冲渐集矣。
负户而汲,穴地而处,苦战至于六旬,土落不过数十,今我之时亦不逮此矣。
然昨者我虽闭壁,时亦挠劫,今敌知所堤备矣。
昨者彼虽逼垒,时去复来,今谋必又巧矣。
故警逻不懈则可守,储峙有余则可守,众心成城则可守,将不骄盈则可守。
合此五者,则贤于长城矣。
夫古人制官而后用民,后世用民而后议官
世谓用兵则必先省官者,盖亦后世之论尔。
昔管子之治齐,为士者几,为大夫者几,凡食于齐国者,无有一人之滥也。
故其兵车徜徉天下,未尝告乏焉。
岂其所以治官者,即其所以强兵耶?
故爵不踰德也,禄必酬勋也,事必称食也,未有不如此先治其国而能用其人者也。
韩非子疾治国不务任贤,返举浮淫之蠹,加之功实上。
韩子未知古人所以为国也,而必出浮虚之蠹,而后用介胄之士,盖略近焉。
吴起相楚,捐不急之官,废公族之疏远者,而后平百粤,却三晋。
商鞅为孝公定令,无功者虽贵而无芬华,秦人行之,卒蹶六国焉。
然后知国未有不趋于实而能强,官未有浮于事而能实也。
惟实故强,故其国无事则民力富,有事则兵食饶,此所谓先制官而后用民者此也。
后世上下日趋于奢广矣,其名器惟恐不轻,其恩泽惟恐不厚,其饩廪惟恐不丰。
凡所以习天下于汰侈者,既相与为安利矣。
故其国无事则耗蠹而无艺,有急则乏匮而不充。
是以自唐以来皆因用兵调度不给,而李吉甫杨绾始思省官清吏以救之,所谓因用民而后议官者此也。
夫天下本不可有幸位也,有幸位则民力不纾;
不可有滥予也,有滥予则劳民不劝。
民力不纾,加之以师旅,则国用蹙;
劳民不劝,用之于战阵,则爵列穷。
是以古有用武之国,亦有无事之世。
约官职,责名实,黜尸素,简不肖,国虽小而尊严朴重,是用武之国也。
流品众,甄叙广,朝以备官为美,人以充位为能,国虽大而贪欲盈厌,是安平无事之世也。
安平无事者,不可用之于有事。
而真欲有事于四方者,朝会不敢华,亲戚无私授,后庭无罗绮,金玉散之戎士,而后其兵始出焉。
今黄金玉带充牣于无功之室,浆酒藿肉澜翻于苍头之家,举凡盈溢宽赊之事,洋洋然,济济然,与一世共之,而兵用焉。
得非以安平无事之规模而趋艰难用武之事功耶?
故欲节约之,裁省之,则上惮于伤恩而不忍夺,下忧于贾憎而不敢言。
虽拿兵不解,供馈不给,而执事者犹以为毋动。
盖制国之本末所从来久矣,而一旦之罪也。
呜呼!
如此而欲耀威外侮,肃清大憝,难哉!
夫朝有变色之言,则士有攘袂之勇。
主上一日出令曰:名器太滥,员阙太增,取凡宫省禁掖之恩赏裁其半,勋臣贵戚之俸赐裁其半;
又取祠宫庙岳闲居待次创置之员,郡国名色之俸,一日而尽罢之,约以事平而别议。
大臣宰执又从而遵承于下,凡有挟而来者,皆一切绝勿使进,则岂惟可以丰财,于激昂兴起战士之气多矣。
魏武无功望施,分毫不予。
秦苻坚王猛之子曰:「丞相托卿以十具耕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
呜呼,为国如此,兵有不强而财有不乎!
今官无纪极,人有觎心,所谓不稼取禾者以此得之,而竭筋力展勤效者亦以此赏之。
夫物不并锐,力不两周,愚恐不用汉光并官省职之典,不可以持久矣。
昔晋以淝水用兵,遂诏九亲供给、百官廪俸,可减半,役费军国事并皆停省。
本朝宝元初年则议冗费,逮庆历以后则及恩赐矣。
若曰所得几何,毋庸遽速。
夫怨谤以示弱于海内,则是终于盈溢宽赊而已,况敢论兵强哉!
夫古无汰兵之事而有蒐练之法,后世谓古人民无非兵者也。
子玉治兵,鞭七人,贯三人耳。
盖当时所谓寓兵于农者,约其卒乘之数,寓之于田役之中尔。
及其将用之,则有简稽焉,有蒐狩焉,未必皆可以即戎也。
自汉以后则无法矣,直料民取之而已。
陆逊部伍三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兵数万。
惟不养兵,故强则用之,弱则舍之,无所不利焉。
唐自中世始养兵,故兵少不免于募,兵冗复不可去。
五代周世宗及我艺祖以能大饬威律,区分健懦,兵少而国遂强。
今骑卒之骄惰者不可战,新收之短怯者不能战,不亟汰之,国何赖焉?
然今之疲惰十而一二焉,可汰也。
今不止于十而二三,几于十而四五矣。
夫十而四五,是可汰者几半也。
夫汰其半能使兵力强无害也,汰其半不免兵益少,则共骇矣。
盖古者虽配民为兵,其实多力之虎士、禽敌之枭俊则必取之奇杰材豪之中,而闾阎窭人弱丁之所能有也。
故古之英雄欲振其军声者,必先自治其不常有之兵,而后不藉夫常蓄之士。
夫不常有之兵为我用,则疲惰者不择而自去矣。
曹操之兵强也,许褚为之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其人皆淮蔡间所畏惮侠客武士,故曹得之而兵强。
谢玄之兵强也,刘牢之为募劲勇,何谦之徒皆以骁猛应选,号北府兵,能百战百胜,敌人畏之,故谢玄得之而兵强。
齐高欢之初起,兵亦非强也。
高敖曹兄弟为之自练乡曲部里,得东方老等三千人。
当时以敖曹项籍,而其左右亦无不一当百者。
高欢得之,兵又强焉。
夫此三人以能先得夫不常有之兵,使之征伐四克,无藉于所素蓄之卒,故其去留多寡皆不能为轻重。
今天下知兵之不足用矣,而未有能收拾奇才壮士,异其军号,选练校试出于正卒之上者也。
约计两淮襄汉之兵折伤彫耗,分布不敷,又欲从而汰之。
夫愈汰则愈精,智者之所共知也。
愈精则愈少,人情之所未喻也。
使吾朝汰而夕有以益之,犹可以及事也。
朝汰而夕有缓急焉,而其兵未及补,则不几于无兵之可用乎?
夫无兵之可用,孰若有兵而尚可训励哉!
河东军骄,李克用曰:「今四方皆重赏募士,我若急之,彼且散矣。
俟天下稍平,当请治之」。
克用斯言近姑息矣,要之亦有见焉。
夫势急则计生。
今何不重设赏格,亟募四方之伉勇耶?
得伉勇二三万人自为训练,不相参杂,则今之兵中庸者可变化,其怯下者直斥之无畏矣。
不然,则州兵已发而复归者,且当四集以为声援;
沿江之团结而复散者,所宜联合以严捍防。
不堪擐带者皆无庸弃焉,训而用之可也。
夫此六者,其目也;
议论难一,其纲也。
虽然,亦岂难知哉?
盖大义者,立天下之训也;
至仁者,得天下之本也。
无大义,则何以建立人极?
无至仁,何以迓续天命?
然有以兼爱夫生灵,则祖宗之雠耻不患无时而不能洗也;
有以休息其烦劳,则士习之偷惰不患无时而不能振也。
盖养其民而俟时,则仁立而义在其中;
徇其名而亡实,则仁失而义无所据矣。
故其要在弭争而固本,其势则戒于舍易而求难。
若夫究极其取舍之原,而欲不差其难易之辨,则在于三者而已。
一曰操术欲定,二曰求助欲广,三曰授任欲
何谓操术欲定?
凡欲经略大计,要须先定此心,且前日所以履危蹈难若不获已而为之者何耶?
得非不忍王业之仄陋,冀凭国威以雪积憾耶!
今日既已陈师鞠旅若不可已而欲已者又何耶?
夫亦以屈于时制于力,不容不斟酌进退以息民耶。
夫此心终始一出于为国为民,则功固不可有矜大之色,不效亦不必过有歉然不满也。
盖歉然而感悟,则必引前而监后;
歉然而惩创,则或恐用后以偿前。
引前而监后,则进德之基也;
用后以偿前,则多事之根也。
元昊之役,范仲淹不欲出兵,韩公琦欲大出兵,于是大将违令而好水无功。
是役也,范公仲淹固守观衅于计为长,韩公琦不堪元昊之凭陵,独决策以当之,于是勇过范仲淹矣。
韩公琦所以大过人者,乃在不求必胜以塞好水之责,而能翻然共守以就仲淹之持重,此其所以卒服夏人也。
颜子,大贤也。
孔子不称其无过,称其不贰过。
盖过则一尔,以为过也而求二焉,则并为贰矣。
王公安石诋流俗而法先民,考其言行不合者寡矣。
然新法卒流患于后世者,失于固而不回也。
况兵,重事也。
虽一胜一负,所失相当,然彼之失亡者未见,而我之创残者共知矣。
既竭国力而为之,而显效未睹焉,于心能不慊然乎?
邓禹之贤犹以疲兵徼胜,以诸葛亮犹不能禁昭烈之东行。
本救一失,乃成二过。
迹其所以,皆由慊然者为之。
不知益之班师振旅,但知义理之当然,初不以为戚戚也。
夫欲弘济艰难,必须有以对越上下。
欲求对越上下,莫若推爱民之心而捐胜物之忿。
且日者边未撤警,西陲事作,虽螗螂怒臂以干资斧,然未易以折箠定也。
曾不三旬,凶渠授首。
已而地奋鸣霆,天垂甘霔,穑事有望,旱势顿苏,不终朝间,人心闿怿。
夫此无故而然也,意者吾君臣之间必有严恭祗惧不复佳兵之意,是以一念感召,天人协应。
夫使常存是心,则何兵不弭?
何事不成?
夫人心所同谓之顺动,动而不顺则祗悔从之。
且今日用兵之骚动,与绍兴遏敌之久长然。
绍兴而主和,虽小人以为耻。
处今日而言战,虽君子以为
人心所同,天意可测,况复所在震摇,莫有固志。
甚者三百年所无之事,忽见于勋家世将之门。
今其幸已歼殄,然此小故也。
夫人之智力岂无不及天之仁爱,乌可使穷哉!
今内修保捍之备,外揽权宜之策。
请和而敌不敢桀,则我不失其故步;
和而敌不渝盟,则我得蓄其余力。
一念之,南北息肩,则可以动天,而况于人乎!
若曰:「敌强,我难遽弱。
只如南北,岂待通和」?
此至言也。
薳启疆有言:苟有其备,何故不可?
但恐议论仆,转更差移,依凭空旷,坐縻岁月,倏忽防秋,胜负无常,国有兵事,三年不解,忧不在边尔。
且夫南北未易混一也,长江未易飞渡也。
敌不复和,亦将何为?
然宁使力有余而惜许和之早,无使力不足而恨议和之迟。
自古惟汉和番,不闻番和汉。
此虽外国之言,然汉高帝唐太宗皆甘为之,是切不可待之以不足畏而姑付之相持。
相持之日久,难之中又有难焉,则计不纾矣。
既盟之后,主上朝听昼访,广求民瘼,抚疮痍,集流散,恤孤逮寡,优农重谷,勿使琬圭之使驰而疆候弛,鼙鼓之声息而歌颂兴。
君臣上下当持此心,如临渊谷,如事上帝,则国命延永,主势尊安,华夏辑睦,顾不美哉!
何谓求助未广?
夫势转急则思之当益精,患既深则虑之当益至,咨询不遍则无以察议论之偏,图揆未周则无以得事情之
昔费袆往救汉中,于时羽檄交驰,人马严驾,袆与来敏围棋自若。
曰:「君信可人,必能办贼」。
观袆所为,亦何异于谢安
虞喜着论,以为君子当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袆当大敌,不宜示己有余。
乃知作事虽以静镇为先,静镇必以广谋为本。
今庙胜潜运,庸庶难窥。
若采负薪之谋,则尚多恤纬之虑。
且西土既平,敌气慑夺,和固可必矣。
或谓筑室反耕,奸谋虽沮,彼方愤愧,和或未可知。
天时将热,所余逋寇驱之诚易矣。
或谓堙堑周严,郛闬重闭,既翳行窃步所能入,复恐以小害大而妨于和。
汉东残弊,兵将孤怯,形候蹙弱。
或谓向去御寇,尚可寒心。
某郡糗粮当及时而峙积,某所薪刍当先期而计置。
旌擢统帅,恩固优矣。
或谓士卒赏缓,他时警息,欲使人津遣流庸,费固多矣。
或谓已去复来,委厄捐弃不绝于路。
淮东之漕运近者水浅舟涸而民重扰,江东之给馈苦于地广民稀而人惮行,以至斥堠不明,失亡隐蔽,楼舰重迟,铠仗不全。
凡此多端,独视难周,独听难遍。
窃谓事之勤劳,本为国家,所当四辟公门,无恶下问;
并集良规,以广忠益。
庶几覆塞上通,轻重中节,而喜虚务诞之说不得进矣。
今告猷弗遍于群下,任责独在于庙堂。
庙堂无并包翕受之意,谦虚尽物之诚,以为几谋不密则未免害成,作事张皇则人情先扰,是以一切独运于身而以静镇之。
士大夫幸其不闻不知也,于是习为模棱,以蕲省事,相顾以目,相示以意而不敢言,道路不察,以为上下熙熙,不以为忧,则又浅矣。
庙堂既已独运于身,旰食忘疲,困于力之有限也,于是文书之颁授,案牍之施行,其势必有所归,道路不察,以为胥吏得预于其间,则又诬矣。
要之士大夫未尽谙边琐,然终有忠厚之助,胥吏岂无晓畅事情,当预防其干紊之源,涓涓不塞。
近事未远,可不戒哉!
何谓授任未
夫文武一道也。
不知于何代何人,分为二事,离而并行,因使搢绅不知兵,兵亦不属之儒者。
夫分而不合,故不经履练亦不能知。
近代惟杜黄裳裴度能用兵。
黄裳自擢第即主郭汾阳留务大将李怀光已頫首受事。
故当刘辟之讨、动中机会。
裴度自为小官,即佐幕府
元和七年知制诰宣慰魏博,又五年始出讨蔡。
盖始终周旋其间,大将旗鼓。
本朝自西事夏竦泾原范雍环庆,最号晓练疆事,皆不能当。
已而始身任之。
然当时吕公夷简当国,欧、富、张公方平任论议,文公彦博庞公籍皆有重望,尹公洙、田公况又佐翼其间,所谓本朝第一等人无不聚在西陲也,而仅克支吾。
武昭,文德有余,积靡使然。
向微诸公悉力共守,岂特关中惊震而已!
且兵,合变之事也。
儒者所得而学者,有制之兵,可用于守而已。
今寇深于曩日,而谋杂于两端,规模未定,更代徒劳,得非当守之时,未免歆羡于战狃和之说,遂并与守而忘之与。
夫未能守则乌可战?
守不固则何以和?
曷若以守为本,以和为,置战于不可轻用,使人皆得以效其智能耶!
今纷纷去来,几于临敌而易帅;
晷刻有限,坐视单弱而莫之为,何以为一旦之备哉?
夫操持定则趋舍不惑,求助广则事情不蔽,授任明则措画有所,舍一难而就百易,何惮而不为?
嗟乎!
共此戚休,如一舟然,往者无及,来者犹可为也。
方靖康敌退之后,海内倾耳以听修戎,意以为必无食顷之暇也,而所见矛盾,各执一偏。
征兵者以和为非,议和者以守为无益,相持未决,而太原之围终不解也,兵翔河上终不悟也。
然则前日之事虽殊绝,今日之举可不监乎!
夫所贵于干将镆铘者,谓其能立断也。
若旷日历久,则为失机矣。
今机未尽而力可施焉,毋诡所难成,毋玩所易迈,毋倚所无备,亟图耆定,保乂皇家,其犹有乎?
《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易》曰:「断可识矣,焉用终日」。
孟子》曰:「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夫终夜以思之,不待旦而行之,事其有不济乎?
愚超躐多士,获奉试言之对。
惟当世之务,窾言无实,高论近名,伏念累日,莫识其衷。
窃惟振国之谊,无若尽言为忠。
矧逢侧席急闻之,岂责狂斐献言之僭?
故不揆其愚而卒列之,惟执事裁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