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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题六道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
问:主道莫大于知人,尧授舜以天下,而舜举八元、八凯,以敷五典,以叙百揆,流四凶于四裔之外,而海内臣服,君子以为知务矣。
上方纂承先帝之烈,躬揽万几,夙夜孜孜,兴废补敝,而独于知人官人之法,尚未皇暇,士论惑焉。
然则方今中外小大之臣,与夫天下之士,忠邪杂揉,未易一日而知,虽之聪明,乌得察其贤否耶?
此固不可轻虑无法,而欲必其真伪也。
昔者皋陶谟九德于舜,取人以才性之分,孟子戒时君以三慎用人,推而行之,皆足以为法。
而议者以为难行于今之世,必待其人有是数者之德而后官之,是必尽人之性然后可为也。
君子者,焉得人人而察之?
必使左右一国之人皆以为然,而后我然之,则是其责之也已详,而天下常无士矣。
然则二家之说,盖亦不足法欤?
又不然。
愿闻子之高论,以释厥疑,且以备有司之择焉。
问:孔子作十翼,以赞《易》道。
微辞奥旨,杂出于众篇,不可以一体求,不可以一隅见,周流变化,以极夫天人事物之理,其间有言鬼神阴阳之道,而终之以善性之说,何也?
至于《序卦》、《杂卦》盖与夫《彖》、《系》相为表里,虽其言有若相戾,而义各有归。
经曰:「地中生木,升」。
是升不来也。
又曰:「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
可谓不来乎?
「木上有水,井」,是井通也。
又曰:「困乎上者,必反于下,故受之以井」。
可谓通乎?
《贲》,刚柔相文也,而曰:「无色」。
《随》,必有事也,而曰:「无故」。
《临》、《观》相反也,而有与求之义。
《巽》、《兑》皆柔也,而有伏见之文。
皆先儒之所未讲明,而学者之所宜究也。
愿析精蕴,别白而言之。
问:《洪范》五事,协于庶应、休应。
曰「肃时雨若」,「乂时旸若」,「哲时燠若」,「谋时寒若」,「圣时风若」,皆以五事之配而言之。
至于咎应,常雨则曰「狂」,常旸则曰「僭」,常燠则曰「豫」,常寒则曰「急」,常风则曰「蒙」。
何也?
问:孔子没,圣人之道失其传,百氏之说纷然肆邪说以枭乱天下。
孟轲荀卿氏作,相与提仁义之言以辟之。
陵迟至于汉、唐,道益大坏,扬雄韩愈氏又从而扶持辨正,然后孔子之道熄而复明。
国家承平百年,儒学虽盛,而释、老二氏,源流益炽,至于庄、韩、管仲之学,亦相继而起,天下荧惑,学者不知非焉,此今日之患也。
昔者,圣人之徒知其道之在己,一夫不由先王之术,则辟而正之,正而不已,又从而笔之于书,以见后世,不使其贼于仁义。
是乌足为儒者道哉?
曾西有言曰:「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功烈如彼其卑,尔何曾比予于是」?
扬子曰:「申、韩之术,不仁之至也。
有诵庄、韩之书于孔氏之门,则麾而去之」。
韩子谓「释、老之害过于杨、墨」。
彼之道不行,由此言之,则彼其道,不容于圣人之世,从可知矣。
然则今之君子有进而取之者,其亦有说乎?
不识老庄之所谓道,释氏之所言理性,之刑名,之政令,其有取于孔子道者乎无也?
不可以取而取之,不仁;
可以取而去之,不智。
如欲取之,又惧夫贼吾之道,而遗患于中国,孟子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之虑也,然则如何?
如欲去之,必将明吾圣人之术,有以胜于彼者,使彼之奸言邪说不得以欺瞽愚众,而学者之无惑。
兹有望于君子言也。
问:夫士志于道,仁义而已矣。
舍仁义而言之,非吾所谓道也。
子思之言:「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韩愈之言:「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
皆合仁义而言之也。
《易》之《系辞》则曰:「形而上者之谓道」。
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斯又何道也?
夫所谓形而上者,无形之名,而阴阳者,有为之用,然则皆名之道,何也?
推乎其本,则与夫子所言之道,其有异乎不异也?
先儒云:「百王无变之谓道贯」。
或云:「弊者道之失」。
既曰不变,而且有弊,何也?
必有体用,悉为详言。
问:圣人之志见乎经者,其惟《易》、《春秋》之微乎?
夫《易》之为书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体天下之动,以尽人事之理,是非无为无体者也。
仲尼曰:「神无方,而《易》无体」。
又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言乎远则不禦迩,则静而正,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其神明博大,以至约不可为体要,如是何也?
《春秋》之法,常事合礼则不书,违礼则讥之。
公、谷氏之言也。
或者引以为说,谓《春秋》无褒,可乎?
又《谷梁》曰:「《春秋》为尊亲者讳,必微文以示义」。
微之之旨,孰见于经?
或者谓圣人书法,辞高义隐,理当自尔,微之也,其说如何?
请详于篇,以观学者之所蕴焉(《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一。)
方今:原无,据库本、影宋本补。
易讲义一 其一 大有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二
䷍大有/(《乾》下《离》上。)此卦正与《同人》相反,所以次《同人》者,《序卦》曰:「与人同者,物必归之,故受之以《大有」》。
然则《离》、《乾》二体何以为《大有》?
夫六五,一阴得中而居尊位,为上下五阳所归。
又阳为大,是所有者大也,有其大者,故曰《大有》。
以君臣言之,是大有天下之众贤;
以君民言之,是大有天下之万民也。
又阳为富实,以富实言之,是大有天下之万物也。
夫大有天下之众贤,如《书》所谓「九德咸事,俊乂在官」,「野无遗贤」是也。
夫大有天下之万民,如《中庸》所谓「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是也。
夫大有天下之万物者,《荀子·王制》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
北海走马吠犬,南海羽翮、齿革、曾青、丹干,东海紫紶、鱼盐,西海皮革、文旄,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陶冶足器械,工贾不耕田足菽粟矣!
《繇辞》曰:《大有》,元亨
夫大有之主既大有天下之臣民万物,所以曰「元享」。
大有至德,以富亨通也。
《彖辞》不言「大亨」而言「元亨」者,言大有之君必有元善长人之德而致亨通也,若言大则不能兼元善之仁,言元可以兼大也。
《彖》曰: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
柔得尊位,六五也。
尊位,是大也。
处上体之中,是中也。
上下二体,五阳皆归之,是上下应之也。
上下五阳皆应之,阳为大,故曰《大有》。
居尊以柔中之德,以虚受人,高明照物,物必归之。
以柔居中,不尚刚武,而用文德,上下所归。
其德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
《乾》在下体为内,《离》在上体为外,凡大有之君,内有刚健之德施之于外,则以文明而不以威武,此天下之所以归也。
六五之阴,下应《乾》九二之阳,是应乎天也。
五居尊位,有文明大中之德,而能应顺天道,奉承天时而行,动不违天之道,此所以「元亨」也。
应乎天而行,如《乾·文言》所谓「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是也。
《象》曰:火在天上,《大有》。
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天本刚健而高明,火又文明而在其上,此乃明盛之极至,所以为《大有》也。
夫天道之至明,惟其福善祸淫而已,君子法此卦体,居大有明盛之时,天下之臣民万物既已富有,宜何所为哉?
惟当遏恶扬善,旌别淑慝,遏其恶者,扬其善者,以顺天休美之命也。
夫恶者遏止之,则天下之恶莫不去,恶悛矣;
善者称扬之,则天下之为善者莫不勉劝,使民日迁善远罪,而归于至治矣。
夫大有之德,无尚于此也。
初九:无交害,匪咎。
艰则无咎。
《象》曰:《大有》初九,无交害也。
《大有》之卦,火在天上,文明之至者也。
又体有五阳,阳为富实,居文明富实之时,能谦卑以下物,物必归之。
若自亢刚满盈,必致咎害。
故《序卦》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
又《书》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是也。
故大有之主,六五以柔得尊位,而为上下所归,故其《爻辞》曰:「厥孚交如,吉」。
初九居《大有》之初,而体是阳爻,处不以柔,不得无咎害也。
任夫刚实,以斯而往,害之道也。
然居卦下无位之地,不与物交,刚而能谦,物莫之害,可以无咎,故曰:「无交害,匪咎」。
交者,交于物之谓。
六五曰:「厥孚交」。
如《随》初九曰:「出门交有功」。
《鸳鸯》诗曰:「古者明王,交万物有道」。
皆其义也。
「艰则无咎」者,凡人居于大有丰富之时,志易骄满,故于其初,当自艰难惕厉,不敢忽易居之,则可以终保无咎,故曰:「艰则无咎」。
《系辞》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故圣人系卦于事之初,未常不存戒慎。
今初九戒之以「艰则无咎」者,盖居《大有》之初,戒在盈满怠忽,见不可不慎也。
先儒多解「匪咎」义连下文,谓欲其「匪咎艰,则无咎」。
此恐非也。
既云「艰无咎」,义已足矣,其上不须更言「匪咎」可也。
然则不云「无咎」而云「匪咎」者,盖上文云「无交害」,其下又云「艰无咎」,若更云「无咎」,则不成文辞,故变「无」为「匪」。
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小心翼翼,昭事上帝」。
此之谓也。
九二: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
九二阳爻,居阴位而不任刚实者也。
居中而上应六五,是能以中道任君之事者也。
大有之时,虽体阳爻,而能处柔顺,不任刚实以自盈满,又以中道任君之事,如大车之任重载物也。
「有攸往,无咎」者,夫《乾》体本在上,今居下体,必往而进于上。
今二以中道,上应于六五之君,可以升进,无咎也。
六五应之,可往,虽刚居顺,无咎。
履非其位,合有咎,然居中而应,终必进往,无咎。
《象》曰:大车以载,积中不败也。
九二以阳居阴而应于五,又居下卦之中,是六五之君委任以事,能以中道任重厚载,如大车之载物,积聚于中而不倾败也。
九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
《象》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害也。
三居下体之极,处重刚之上,而独履得其位,故有公位之盛焉。
惟公用此位与德,以亨通于天子。
夫九二居中,九四尤近公位,虽体阳爻,皆不称公,而九三独称公何也?
盖六五柔君,九二、九四又皆处于柔顺,不及九三独体刚而得位,居下体之极,为群阳之长,特见尊任而宠纳之,权重位盛,故曰公也。
「小人弗克」者,《系辞》曰:「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
夫三非中位,又居《乾》健之终,在下体之极,过亢则凶。
今大有之时,上有柔君,而三独权重位盛,君子居之,则能乾乾夕惕危厉,防其亢极,可以通达天子。
若小人则不胜其任,恃权刚亢,必致咎害,故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害也」。
九四:匪其彭,无咎。
「彭」字,先儒多解为「边旁」之「旁」。
王辅嗣云:「既失其位,上近至尊之威,下比分权之臣,其为惧也可为危矣。
惟夫有圣智者乃能免斯咎。
三虽至盛,五不可舍,能辨斯数,专心承五,常匪其旁,则无咎矣」。
旁谓三也。
石守道亦取此说,非也。
陆希声云:「如非在五旁,兢兢以自警,不敢恃怙,则无咎」。
刘牧亦以旁为三:「当用而己居其上,能自度其势,不胜于三,不为三之事,而避三之盛,则知几也」。
此皆非也。
先儒不通「彭」字之义,以「彭」为「旁」,皆牵合。
「彭」、「旁」二字义本不同也。
况九四阳爻,自归六五,与九三情状,绝不相干。
为见三有「公亨」之辞,遂引以为「旁」,曲牵其义,皆不可取。
周公辟虽解以「彭」为「盛」,亦云:「九四体是离明,能明九三专权,不从九三之盛,专心奉五」。
恐皆非爻辞之义。
彭字当为彭字(步郎反。),干宝云:「彭亨,骄满貌」。
王肃云:「彭,壮也」。
夫大有之世,戒于刚亢盈满,故《序卦》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是也。
况四位逼近于君,居多惧之地,又是柔位而以刚阳居之,此宜有咎也。
若知其失位,而又迫近危惧,不敢以其壮盛盈满之心处之,则可以无咎。
「匪其彭,无咎」,犹言不以壮盛居之,则无咎也。
《象》曰:匪其彭,无咎,明辨晰也。
《离》为文明,阳爻。
又明知其以刚处柔,履非其位,而又居逼君疑惧之地,而能不自盛壮骄满,以见疑于上,是明智辨别之昭晰也。
辨君臣尊卑之分,明见几之作,明辨辨之,宜早。
六五:厥孚交如威如,吉。
六五以一阴为五阳之主,上下五阳无他阴以分其应,皆宗于五,五又不尚刚武,而以文明虚中之德受之,故其诚信孚于上下,如交结然也,故「厥孚交如」。
所谓「威如,吉」者,居大有之时,以文明大中之德交孚于物,而不尚威武,而民自怀来畏服,如有威然也,此所以吉也。
若富有天下,不以诚实文明之德使民心悦而诚服,而徒威武刑罚以驱之,人亦不畏也。
故《书》曰:「德威惟畏,德明惟明」。
《记》曰:「有威可畏,谓之威」。
《中庸》曰:「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又《诗》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声色之于化民,末也。
此是「威如」之「吉」也。
《象》曰:厥孚交如,信以发志也。
夫五之所以有信交孚于物者,盖其至诚自然,发于心志之中,与物交结,非有思虑造作而然也。
《传》曰:「信不由衷,质无益也」。
威如之吉,易而无备也。
五之为德,天下之所以畏威者,以文明而不以威武,其道甚平易而无所备豫也。
又众自威怀其文德,端居和易而无用防备。
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夫大有丰富之世,戒于刚亢盈满。
上九居一卦之极,而以刚阳处阴柔无位之地,众皆乘刚而己独履六五之阴柔,是思乎顺者也。
五有信德交孚上下,而己履之,是履信者也。
阳为君子,有刚明之德,而洁身高尚,不累于位,是自尚其贤行也。
居《大有》之终,兼此三德,尽天人之助,故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谓自天以至于人,皆福祐之也。
辅嗣之解皆是,惟不见以刚处柔为思顺之道也。
孔子《系辞》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
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
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
盖言君子若所行履乎信,所志思乎顺,又自贤其身行,享富有之盛,居于上极而不以物累,其心有此三德,则天人助之,何往不利?
《象》曰:《大有》上吉,自天祐也。
处《大有》之上,不累于位,志尚乎贤者也。
馀爻皆乘刚,己独居阴而乘柔顺也。
五为信德而己履焉,履信之谓也。
虽不能体柔,而以刚乘柔,思顺之义也。
居丰有之世,不以物累其心,高尚其志,尚贤也。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古灵集》卷二二
䷎谦/《(《艮》下《坤》上。)艮》为山,《坤》为地。
为地山,《谦》。
《谦》次《大有》者,《序卦》意谓:「有大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
盖所有既大,守卑谦则吉也。
地山二体,所以为《谦》者,夫山本高而在地之上,今反卑而在地之下,所以为《谦》也。
又九三,一阳爻为五阴之主,居《艮》体之极,《艮》为止,又阳,得位为正,是内有刚德而止于正也。
外体为《坤》,《坤》德柔顺,内有刚德而止于正,外见柔顺以行之,此又见君子之谦德也。
若外虽柔顺而内不刚正而止,则流而为柔邪,无所守也,不足以为谦德也。
夫人之修身待物,欲无悔吝忧患,不可以不持谦德也。
孔子曰:「作《易》者,其有忧患乎」?
因次序九卦,其二曰:「《谦》,德之柄」。
盖言文王以圣人之德,居之乱世,故忧危之患,若不持谦以为柄,何以保身而无患?
又曰:「谦尊而光」。
解在《彖辞》。
又曰:「谦以制礼」。
夫圣人制礼,将使人检身无过,其要以谦恭为本。
人有礼则安,故《系辞》曰:「德言盛,礼言恭。
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是谦者,礼之本也。
故曰:「谦以制礼」。
谦之于人大矣!
《繇辞》曰:《谦》,亨。
君子有终,吉。
夫人能卑谦为德,以身下物,不自盈满,则物无不与,悔吝不至,此所以亨通也。
《书》曰:「谦受益」。
乃是谦亨之道也。
「君子有终,吉」者,言君子以谦恭为德,以身下物,则天下莫不与之,此所以终享其吉,无有忧患悔吝也。
《彖》曰:《谦》,亨。
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
孔子断「谦,亨。
君子有终」之义。
夫天至高而居物之上,其气下降而交于地,下降是天之谦也,而三光全,四时行,万物生,其道益光明,此是天道谦而亨也。
夫六气上运,三光下垂,亦是下济。
地道虽处于卑,而其气上跻而交于天。
处卑是地之也,然而气乃上行,以助天生物,此是地道谦而亨也。
言天地者,盖举其大者,有谦德而光亨,则人道用而亨通,固可知也。
既陈天地亨之德,又历陈天地人神之道,皆贵而恶盈,以明谦道之不可不务也。
天道亏盈而益谦
夫天道,阴阳、寒暑迭为盈虚、消长,长极则消,盈极则虚,此是盈则亏之也。
消极则长,虚极则盈,此是谦则益之也。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亦是亏盈也。
月晦则明复生,是益谦也。
《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是「天道亏盈而益谦」也。
地道变盈而流谦。
夫地有山川丘陵,至高之处,终必崩陷。
如《诗》曰:「山冢崒崩,高岸为谷」。
《易》曰「城复于隍」,「水盈科而进」,是地之变盈也。
海水至卑,四渎百川之盈满者,莫不流而趋下以益之,此是「变盈流谦」也。
鬼神害盈而福谦。
鬼神之道,见人之盈满者,则阴降祸以害之,《扬子》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是也。
鬼神视不见,听不闻,依人而行。
人有持谦恭者,则阴率福以福之。
石祁子兆于龟,东方朔曰:「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
人道恶盈而好谦。
夫人之情,莫不恶人之自盈满者。
见人之骄亢踰分者,举皆恶之。
《益》上九:「人道恶盈,怨者非一」。
故《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又曰:「莫益之,或系之」。
此皆近乎恶盈也。
《书》曰:「志自满,九族乃离」。
此人道恶盈也。
凡人有谦恭下物者,则人情举皆好乐之,且未闻有卑谦自下者而人恶之,故古之圣贤修身行己,无不知以谦德为本。
故禹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舜谓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卑宫室,恶衣服,菲饮食。
《礼》曰:「后稷天下之为烈也,岂一手一足哉?
故自谓便人」。
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
夫谦之道,无问尊卑贵贱,但能持而行之,莫不亨而终吉。
尊者用之,则其道益光明;
卑者用之,不可得而过越也。
踰,过也。
凡人惟是骄亢盈满,贱而好自贵,卑而好自尊,则为物所恶,有陵犯而过越之者。
若处卑而又谦,物安得而踰焉?
故曰「卑而不可踰」也。
君子之终也。
夫谦,居尊用之则道益光,处卑用之则不可以过,以此知谦之道,是君子保身之终吉也。
此又解《繇辞》「君子有终」也。
尊而居至卑,贵而居至贱,用之无不利也。
《象》曰:地中有山,《谦》。
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夫山体本高,今下处于地中,《谦》之体也。
又一义:山体本高,今下处于地中,是高者下之也;
地体本卑,今反居于山上,卑者举之也。
夫高者下之,卑者举之,此见益谦之义。
故君子法此卦体,有益卑举下之义。
裒取其盈满者,而增益其寡少者,使之平也。
多犹盈满也。
取富以益贫,损有馀,补不足,皆可推类求之。
称量其物,而均平其施与,不使多者益多,而寡者益寡,而不平也。
故圣贤君子得位行道,不惟以身行谦而有终吉,又知此《谦》卦之义,当抑退骄高盈满之人,而进益谦恭退让之士,平均其泽禄施与也。
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
由也兼人,故退之」。
亦近此也。
《书》:「无虐茕独,而畏高明」。
《诗》:「不侮鳏寡,不畏强禦,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王辅嗣注云:「多者用谦以为裒,寡者用谦以为益」。
非也。
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居卦之下,谦矣。
本是阳爻,又以柔也。
惟君子为能用谦,故曰「谦谦君子」。
夫人但患骄矜自满,无谦德,则物不与也。
若能以身下物,谦而又谦,何事之不可济,何险难之不可涉哉?
故此居卑处柔、谦谦之君子,可用此以涉大难,获其吉,有助而无害也。
《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牧,养也。
初六居《谦》之最下无位之地,未施于物,谦而又谦,姑处卑以自养,其德未足以有为也。
六二:鸣谦,贞吉。
鸣谦者,谓谦之声鸣远闻也。
六二以阴得位,居下体中,是谦而鸣者也。
居中履正而得谦誉,乃是出于中心之正,非要名取誉而得,故曰「贞吉」。
《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
虽有谦德,声誉旁达,茍不由中心之正,则是要名取誉,不足以为贞吉。
今六二居中得位而鸣,是发于中心之中,得此誉也。
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
《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九三,一阳为五阴之主,合居尊位,而下居于三,是有谦德也。
五阴无他阳以分其应,皆宗于己,而己能上承于六四、六五、上六之尊,而下接初六、六二之众,可谓劳矣。
夫能劳而承上接下,其志又谦,以万民之所以归服也。
众阴,犹万民也。
大凡人有善则矜之,有劳则伐之。
今九三劳乘于上下,其劳如此,而能谦巽,不以为德,此所以保位有终而吉也。
禹治九州之水患,三过门而不入,手足胼胝,其劳如此,而不矜其功,故舜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此正是劳谦也。
《系辞》云:「『劳谦,君子有终,吉』。
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
语以其功下人者也。
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六四:无不利,撝谦。
《象》曰:无不利撝谦,不违则也。
此爻以阴居阴,体柔得位,上奉六五之君,下附劳谦之贤,奉上下下,尽夫三德,谦之至也,故无不利。
夫人若体顺居正,顺以事上,恭以接下,何所不利哉?
撝谦者,谓有此三德尽谦之美,举措指撝皆得谦道,动不违于法则也。
《坤》六二:「体顺得中履正,曰无不利」。
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五本阳位,而以阴体居之,是居尊而能尽谦德者也。
夫居尊御物,不以刚武,而以谦顺,此天下之所归也。
「不富其邻」者,阳为富而阴为虚,今五以谦虚而得民,是不以财富用诸其邻也。
「利用侵伐,无不利」者,夫侵伐者,古先帝王最为难行之事,非有至谦至顺之德,不可以称兵于天下。
故古者有不庭之国,不轨之民,王者必先躬行巽让,修文德以来之;
若其不服,然后可以行师侵伐之也。
若谦德未至,则不可以用侵伐,虽用之,天下之心亦不服从也。
今此六五,居中体柔,谦顺之至,方可利用侵伐,无所不利。
若汤、文王之德,方可当此爻。
汤之时,葛伯不祀,汤事之以牺牲、粢盛,而终不从,然后征之。
故征自始,「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
文王以圣人之德,当之乱,内文明而外柔顺,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尽乎谦德,始可以征。
《绵》之诗曰:「昆夷駾矣,惟其喙矣。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
《皇矣》诗曰:「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俎共,王赫斯怒」。
如汤、文王如此谦恭,然后可用侵伐不服之邦。
禹受舜命,征三苗而不服,益曰:「惟德动天,无远不届。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又言帝舜号泣旻天,至诚感神之事,禹乃班师振旅,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
七旬,有苗格。
禹之圣如此,益以未尽谦德,不可以格有苗。
以此明之,《谦》之六五,体柔居中,尽夫谦道,故利用侵伐不服之国,无不利也。
《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孔子解《谦》之六五:何以利用侵伐?
盖征不服者也。
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居于上极,以阴得位,体夫正顺,尽谦之美,故曰「鸣谦」。
其谦德著闻如此,亦足以利用行师,然最处于外,非尊位,非如六五可以侵伐天下之不服者,但可以征自己属邑之不服者也。
《象》曰:鸣谦,志未得也。
虽谦而鸣,可以师征,然居非尊位,不得如六五侵伐无不利,故曰「志未得也」,但可以行师征己之邑国而已也。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三
䷏豫/(《坤》下《震》上。)为雷地,《豫》。
豫者,悦豫之名,所以次《谦》者,《序卦》曰:「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
言君子居大有之时,志易盈满,若能以谦恭处之,则必身享悦豫,故次《谦》卦。
夫悦豫之道,本起于人心之和。
何以言之?
凡人之生,有恭敬之心,有和乐之心,此礼乐之所由生也。
故礼主其敬,乐主其和,圣人知人心之有敬也,故有君臣父子兄弟宾师尊卑贵贱之礼焉。
若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弟之于兄,宾主之相交,尊卑贵贱之相接,必有敬焉,是敬之生于人心也。
然而敬而不息则劳,劳则人不能安养以久。
生必养之以和,和亦生于人心。
夫人闻金石丝竹之音则悦于耳,见干戚羽毛之文则悦于目,听兴道讽诵之辞则悦于心,此和之生于人心也。
故圣人作乐之声音、文章、器用、言语,以道人和乐之心,以安养其生。
然和乐之心不可使之放肆无节而流,又修礼致敬以节制之,必使礼乐相须以成其德,是悦豫之道起于人心之和也。
故人情莫不欲致悦豫,然而得其道,由其义,以致悦豫,是得悦豫之正也。
若不以其道,不由其义,而得悦豫,非豫之正,甚者,以至盘游逸乐,或蔽于声色,荒于禽酒,若孟子所谓「流连荒亡,为诸侯忧」、「太康失邦,盘游弗反」之类,此是豫之不以其道,至于流荡者也。
故君子之于豫,必以身行顺行,居则其身逸豫,动则其民悦乐,若孟子所谓「吾王不豫,吾何以助?
一游一豫,为诸侯度」。
《书·秦誓》曰:「民讫自若是多盘」。
又《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
此是得悦豫之正也。
诸儒解《豫》为顺,动则万民悦豫,非也。
《杂卦》曰:「谦轻而豫怠」。
夫豫则易怠,故不可不防微而豫戒也。
又豫取备豫,《系辞》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是也。
今观《卦》、《繇》、《彖》、《象》及六爻之辞,皆无备豫之义,惟取悦豫之豫者,盖圣人于《易》道,推类不一,故又于《系辞》取击柝备豫之义,如《屯》卦取屯艰,《彖辞》又取屯盈之义也。
《繇辞》曰:《豫》,利建侯行师。
取《彖辞》顺动之义也。
古者分国建侯,以一国生民之命系于一君,得其人则一国之民安且治,不得其人则一国之民危且乱,故王者必顺民心而建诸侯也。
夫师旅之兴,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必上应乎天,下应乎人,以诛暴乱,拯民于涂炭之中,惟顺而动可也,故曰:「《》,利建侯行师」。
观其卦体,是以九四言之也。
九四,一阳为五阴之主,五阴无他阳以分其应,故皆宗于九四。
一阳如古者分建诸侯,以天下之民蒙然无知,既争且乱,不可以无主,故圣人择其贤明者,分国以为诸侯,以治其群众,此建侯之道也。
今五阴昧弱,皆以九四阳明之爻为之主,有建侯之义,故曰「利建侯」。
夫行师之道,虽士卒之众,皆是匹夫,不能以自正,必得刚正之丈人为之主帅,然后大众正焉。
今此卦五阴不能以自正,皆宗九四以为之主,有行师之义,故曰「利行师」。
如《屯》卦初九「利建侯」,亦是一阳为众阴之主。
《师》卦「丈人吉」,亦是九二一阳为五阴主。
其「建侯行师」,指九四而言之,亦可知也。
《彖》曰:《》,刚应而志行。
九四刚阳,下应初六。
又上下群阴,皆宗于己,其志得行,故曰:「刚应而志行」。
顺以动,《豫》。
《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
凡顺于义理而后动,不违于人,不戾于物,不惟其身之悦豫,至于万物亦悦豫,故曰「顺以动」。
夫致悦豫之道,能顺以动,其道即如天地之道,日月莫不顺行,四时莫不和平,万物莫不化生,而况「建侯行师」一小事乎,其利可知也。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
夫天道以「元、亨、利、贞」而资始万物,地道以「元、亨、利、牝马之贞」而资生万物;
天以健行,地以顺成
阳以生长,阴以肃杀。
此是顺动之道。
天地顺动,故日月皆循度而行,无有过愆。
凡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行迟,一岁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此是日月循此度而不过也。
若天失「元、亨、利、贞」而不资始,地失「牝马之贞」而不资生,天不以健行,地不以顺成,如此之类,皆是不以顺动,日月之度亦过差也。
「四时不忒」者,夫,蠢然以生物;
,假大以长物;
,收敛以成物;
,终以藏物;
各得其序而不差错,是不忒也。
圣人以顺动,故刑罚清而民服。
夫天地以「元、亨、利、贞」以生成万物,圣人之于天下也,仁以爱之,义以利之,礼以明之,信以成之,乐以和之,政以正之,刑以平之;
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宥过无大,刑故无小,不行一不义,不杀一不辜,此圣人以顺动也。
圣人顺动如此,则不妄刑罚于人,故刑清而不滥,天下之民莫不心悦而诚服也。
《豫》之时,义大矣哉!
所谓「《豫》之时」者,豫非常行之道,有时而豫,是豫之时也。
若圣人身行顺行,履正道,民安俗阜,天下和平,此豫之时也。
非此之时而好悦豫,是荡逸之道也,所谓「豫顺以动」是也。
孔子知豫之时与顺动之义至大,非圣人道参天地,莫能用之,故曰:「《豫》之时,义大矣哉」!
《象》曰:雷出地奋,《豫》。
《豫》卦,《震》在上体,《震》为雷。
《乾》之一阳,下交于《坤》之初,为《震》。
《震》为阳卦,雷在地下,为复卦,言阳始复于地下也。
雷出于地上,为《豫》卦,言阳气出于地上,奋动而悦豫。
先儒皆云雷出地震,奋而万物悦豫,非也。
夫雷是阳气之声,雷出地上,是太阳和气之声,奋动而悦豫。
和气之声奋动而悦豫,则万物亦自然悦豫也,如此则义通
圣人以顺动,则身亨悦豫,加于民物,则民物亦悦豫也。
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夫天阳来复,出于地上,则震动万物而成变化。
先王有盛德大功,和平天下,故法此卦,作为大乐,以宣导至和之气,以崇大其功德,若尧作《大章》以章明其德,舜作《大韶》以明绍尧之功,禹作《大》以大二帝之功,皆是作乐崇德也。
「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者,殷,盛大也。
《周礼》:宗伯之职,乃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五帝及日月星辰;
乐至六变,而天神皆降,可得而礼,此是盛荐之上帝也。
法雷出地,其阳声亦上向于天也。
以「配祖考」者,言以乐荐祭上帝,用祖用考以配上帝也。
若周正月郊祭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以祖后稷配之,又以九月祭五方帝于明堂,以文王为祖以配五天帝,武王为考以配五人帝,此是「以配祖考」也。
初六:鸣豫,凶。
《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凡豫之道,不可穷极悦豫,穷极则有流淫之患,所宜见几戒慎于其初也。
虽其时位可以悦豫,犹当未以为豫,如《康诰》所谓「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如此可也。
况居《豫》之初而遂鸣乎?
鸣豫,谓豫之声名有闻也。
初六以阴居阳位已不正,又特应于九四,其志得行,是豫之鸣者也。
居豫之初志遂如此,况于终乎?
故圣人特于初戒之曰「凶」。
孔子曰:「鸣豫,志穷凶」。
穷凶者,言悦豫之志穷极必凶也。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六二以阴居阴,得位之正,又居《坤》体之中,《坤》体方静不动。
夫居中履正,方静不动,故刚介如石,不惑于豫。
几微之际,则先知之,不俟终日之间,言知之速也。
故《系辞》曰:「知几其神乎!
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介如石焉,宁用终日?
断可识矣」。
圣人特于此爻言几字者,盖因初爻豫凶,是不故也。
凡人皆有逸豫之心,若不见几前定,失位不正而豫,故曰:「鸣豫,凶」。
六三亦失位不正而豫,故曰:「盱豫,悔」。
独此二爻居中履正,虽与初六、六三同《坤》一体,然其志不同,知其不正而豫,必有尤悔。
凡人与上之人交,则易得谄从;
与下之人交,则易得亵渎。
见几前定,介然自守,上不谄于三,下不渎于初,居豫之时,而知动之几,不俟终日,得正之吉也。
王辅嗣注「宁用终日」云:「定之于始则是。
初之鸣豫,不能定之于始也」。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
《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盱豫,张目貌,或云小人喜悦貌。
以阴居阳,不正也。
处豫而不正,宜其有悔。
九四为《豫》之主,己独比近,是谄而求豫者也。
夫心动则目睢盱,以睢盱不正而求豫,物所不与,宜其悔也。
若知其不正而见几早辨之,则可以无悔。
如六二不俟终日,则善矣。
今三迟缓而不见几,故曰「迟有悔」。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
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是《豫》之主也。
众阴,犹民也。
犹君子为豫之主,众由之而得悦豫,故曰「由豫」。
如《颐》卦之上九,为众阴之主,亦云「由颐」,言众民由之而养也。
不当至尊之位,而上下由而归之,是大有得也。
「勿疑朋盍簪」者,夫众阴蒙昧,不能自致悦豫,又无他阳以分其应,故皆由己以求悦豫。
己虽以阳居阴,又不当尊位,然上下众阴,自然归己,勿自疑虑,其朋类并来合聚于己,如发之合集于簪也。
四以一阳贯于五阴之中,五阴柔弱,附阳安豫,有类簪之总发。
刘牧之说为是。
虽其取类至小,然《易》义取譬于物,多如此类。
如《噬嗑》曰「颐中有物」,是指九四一爻言之也。
《颐》卦上止下动,取颐之义。
如《巽》为寡发广颡、《坎》为心病耳痛之类,多矣。
《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上下群阴皆应之,故其志大行也。
六五:贞疾,恒不死。
《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
『恒不死』,中未亡也」。
以不正居尊,下乘于四,四以刚动,为众阴之主,而己乘之,居不获安,如得贞疾,豫何有乎?
然未能害亡于己,可以守其常,不至于死,盖于中故也。
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
处《豫》之极,又阴为暗昧,是冥昧于豫者也。
「冥豫成」者,谓其志耽逸豫,至于穷极,荒于禽酒,溺于声色,流荡亡返,冥昧已成者也,若太康是也。
「有渝无咎」者,盖圣人不绝人于乱亡,与其改过自新,云虽冥豫已成,如有改过变渝之志,则犹庶几可以无咎也。
《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居上而冥豫,何可长如此而不改?
有能渝变,则无咎。
圣人于《豫》之初则曰:「鸣豫」,志穷极,必凶。
至于极则曰:「冥豫」。
盖豫不可长,乐不可极,故于始终垂戒。
易讲义二 其一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三
䷐随/《(《震》下《兑》上。)兑》为泽,《震》为雷。
泽雷为《随》。
《随》次《豫》者,《序卦》云:「《豫》必有随,故受之以《随」》。
言人能顺动而悦豫,则必有随时之道。
先儒多谓顺动而豫,为彼之所随,其义不通。
《随》之为体,阴阳相随,己之所以随物,物之所以随己,当互见其义也。
己之随物,如刚来下柔是也;
物之随己,如六二「系小子」、六三「求有获」是也。
夫随者,谓君子之道随时而行。
时有险易、消息、盈虚,不可固执一道。
见可则随,则其道大通而无过咎也。
然则泽、雷二体,何以为《随》?
泽,雨之类也。
雷动则雨泽随之,故以泽、雷为《随》。
君子小人皆有随,君子之德高明刚直,若不委顺下随于物,则无以得天下之心,尽万物之情以成功,《彖辞》所谓「《随》,刚来而下柔」也。
故天之下随于地则万物生,君之下随于臣则功业成,天地交泰是也。
夫之下随于妇则男女育,《咸》卦「男下女」是也。
孔子叹「随时之义大矣哉」者,此也。
又君子内有常德而外随时,是随之正也。
若内无常德而外从于物,是回邪诡随之道也。
此正如经、权之义,经者道之常,权者经之变也。
故执经而无权则胶矣,离经而用权则贼矣。
荀子曰「道者体常而尽变」是也。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志辱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孟子曰:「孔子圣之时」,「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
此皆随时之义也。
小人之所随,为其冥昧无知,不能以自治,故暗者必随于明,柔者必随于刚,贱者必随于贵,如六二之从初九,六三之从九四也。
《繇辞》曰:《随》,元、亨、利、贞,无咎。
元,大也。
亨,通也。
利者,利天下之利也。
随之为道,必有此元大、亨通、利物、正固四德,则无咎。
若壮志在随时,而无元善长人之德,合亨通之会,无所利于天下。
其所自守又不正固,未免有咎,故曰:「《随》,元、亨、利、贞,无咎」。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悦随。
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
随时之义大矣哉!
观此二体,本固天地《否》卦所变,《否》卦上体是《乾》,下体是《坤》。
今《乾》之上九刚爻,下交于《坤》之初六柔爻,是刚来而下柔也。
又《随》卦下体是《震》,《震》为阳刚之卦。
上体是《兑》,《兑》为阴柔之卦。
今《震》在《兑》下,亦是刚来下柔也。
初九之刚,在六二、六三两柔爻之下,九四、九五之刚,在上六柔爻之下,亦是刚来下柔也。
夫刚合在柔上,今反下从于柔,故曰随也。
夫居上而能下随于物,则物亦随之,不独己能随物,而物从而随之,可以相与而成事业。
故《序卦》曰:「以喜随人者必有事,故受之以《蛊》,《蛊》,事也」。
故天之随地而万物生,君之随臣而功勋成,夫之随妇而成变化,皆刚来下柔也。
「动而悦随」者,下体是《震》,《震》,动也。
上体是《兑》,《兑》,悦。
动而必以和悦,是随时之道也。
先儒多云动而悦,为物之所随,失随时之义。
「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者,夫随时之道,若不元大亨通,则违人逆物,非随之善也。
道虽大通,又须利以正,若随时而不以正,则是回邪之道,不能无咎也。
夫随而有此四德,则天下之事业无不得随时之宜也。
故曰:「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
孔子又叹「随时之义大矣哉」,非圣人不能与于是,如三代圣王礼乐沿革之不同,皆随时以顺民心。
忠、敬、文三者,循环相尚,以救时弊。
又,所谓随时之道,主于从宜制变,不可固执一端。
之世画衣冠,三代肉辟,至汉除肉刑,后世用笞杖之法。
《周官》三典,平国中,新国轻,乱国重。
唐虞百官,夏商官倍,周官三百六十。
《洪范》乂用三德,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平康正直。
此皆是法制随时之宜也。
又,圣人所为有随时者,若孔子可仕则仕,可止则止;
鲁人猎较孔子猎较
在鲁则迟迟而行,去齐则接淅而行。
微子去殷,箕子为奴,比干谏死
禹、稷劳心苦体,颜子乐陋巷
夫圣贤之道则同,所遇之时则异。
、三王、禹、稷、、箕、微之徒,易地则皆然也。
《象》曰:泽中有雷,《随》。
君子以向晦入晏息。
夫雷,动物也。
震动出于地,则振滞起蛰,以生万物。
今雷在泽中,则静伏而无为。
此雷之出处随其时也。
君子法此泽雷随时之宜,昼则出而事有所营则为,向日之晦则入而晏息,是视时作息,如雷之出处也。
夫人昼而作,夕而息,是随时之所当然。
若居昼而反息,向夕而反作,是非随时之道也。
诸儒所解,多以君子无事无为,而天下随之,法此泽中有雷。
既取天下悦随、无事无为之义,不当言「向晦入晏息」也。
初九:官有渝,贞吉。
出门交有功。
渝,变也。
官,有所专主者也。
有所专主,则不可变渝。
《易》曰「立不易方」,《传》曰「守道不如守官」,《荀子》曰「精于道者治三官」是也。
夫《随》之为道,主于随时之宜以变,不可固执一道,不足以为《随》。
今初九居《随》之始,为动之首,上无其应,心不私系,虽有官守,不可以执一不变。
可随则随,然惟义之比。
故曰「官有渝」。
又须以正,则吉。
若渝其官守,而诡随不正,则非《随》之道也。
「出门交有功」者,夫《随》之六爻,阴阳相随,居《随》之初,以刚下柔,其志不系于一,有来则随,而物亦随之,故曰「出门交有功」,与物交而有功也。
《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
凡官不可渝,今若渝而随时,须从正,则吉也。
出门交有功,不失也。
六二「失丈夫」,六三「失小子」,皆有所系故也。
居初无系,出门而交,不失其随也。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
小子,初九也。
最居于下,故曰小子。
丈夫,九五也。
丈犹长也。
五居上位,故曰丈夫。
今观六爻阴阳相随之义,夫柔者必随于刚,暗者必随于明,弱者必随于强也。
六二阴柔之爻,不能以独立,必随于刚阳,然后能济。
五虽已应,远不能通,初近于己,从宜而系之,故曰:「系小子,失丈夫」。
《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夫人之所随,不可不慎。
系乎小子,则失丈夫,不可得而兼与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
随有求得,利居贞。
系丈夫,谓九四也。
四位于上,故曰丈夫。
失小子,谓初九也。
初位于下,故曰小子。
为二所隔,故失之。
六三本应上六,今上六亦是阴爻,不为己应,柔不自立,近于九四之阳爻,必随于四。
然四本应于初,初亦是阳,不为己应,而六三亦无正应,以此随而求之,其志相合,故曰「随有求得」。
虽求四而得四相随,然皆非正应。
又六三以阴居阳,九四以阳居阴,位皆不正,又皆违中,虽相近从,宜配合,须以正道相随则可。
故曰「利居贞」。
《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柔之为道,不利远者,惟阳刚之近己者,即随而系之。
六二虽系初九,又失九五;
六三虽系九四,又失于初。
故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三与初同是《震》体,今以四近己,从宜相随,故舍于下,下即初也。
夫《随》之为道,无所不随,故《彖》曰「天下随时」。
若系此失彼,皆未尽《随》之道,故孔子无可无不可也。
九四,随有获,贞凶。
有孚在道,以明,何咎?
九四以阳居阴,履非其道,又逼近君,居多惧之地,而下据其君之民。
六三阴爻,与己合志,而求随己,故曰「随有获」。
处非尊位而获其民,在于臣道,正之吉也。
然四是阳明,君子虽位违中失正,居疑惧之地,而获其民,然而有庇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志无私邪,有以孚信天下,实在于道,如此之明,又何咎也?
《象》曰:随有获,其义一也。
有孚在道,明功也。
居非其位而获其民,若志在私邪,不以其道,则凶也。
若有孚信,而在于道,足以明其臣功也。
九五:孚于嘉,吉。
《象》曰:孚于嘉,吉。
位正中也。
孚,信也。
嘉,美也,善也。
履正居中而应于下,为《随》之主,尽夫三德之美,足以孚信于天下,嘉美而吉,故曰:「孚于嘉,吉」。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
王用亨西山
上六居《随》之极,随道已成,己独处外在后,是悖慢而不随者也。
当以恩威信拘系之,又从而维絷之。
西山者,上体是《兑》,《兑》为西方,西方属阴,阴主闇昧,山是险阻之所。
随道已成,而暗昧险阻之方有所不随,王用此系维之法,以亨通之,故曰:「王用亨西山」。
王者先儒或谓文王,或谓非文王,观周公作《爻辞》,孔子《彖》、《系》,多寓文王之事,但辞不直称文王,故止曰王耳。
文王有圣人之德,天下随之,如《诗》云:「昆夷駾矣」,「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
皆是文王所通也。
《爻辞》之意虽非文王,推此而言,谓文王亦可也。
文王之国在西,盖当时有通西山之事,故取其事以明此文。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三
䷆师/(《坎》下《坤》上。)师,众也。
凡人之众多,莫若行师用众,最为多也。
《周官》司徒职六乡,有六师,一师计一万二千五百人。
故此一卦,专明师旅之事。
然下文又云「君子以容民畜众」,又取民众之义,不言师旅,何也?
盖圣人推明卦体,不专取一义,或别有义可取,亦兼取之。
如《屯》卦取屯难之义,又以屯训为盈。
他皆仿此也。
然《师》卦所以次《讼》者,盖民之初生,则有饮食之欲,有欲则有争,有争则有讼,讼之不已,则师众起。
故《序卦》云「饮食必有讼,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是也。
然则地水二体,所以为《师》何也?
盖卦五阴而一阳,五阴众多,即为师旅,九二一阳,即为将臣专主之。
六五虽居尊位,然体柔顺,亦当专委于二。
夫师旅之众,必主于一将,主于一将,则号令节制有所专授,事无间而功可必成矣。
主将二三,则功不专一,士无适从也。
如国朝之制,边帅将兵,必使中贵人监之,故虽有神明之将,动有所牵,不得专制,所以多无成功。
往岁西师屡衄,由此患也。
夫军中之法,虽君命有所不受,其可有所牵制乎?
《繇辞》曰:师贞,丈人吉,无咎。
师贞」者,凡行师用兵,必须以正。
用仁义之师,即为正也。
汤伐桀,武王伐纣,义也。
拯民于涂炭,以安天下,仁也。
若私邪奇谲,则不可也。
如汤武之征伐,顺天应人,拯生民涂炭之中,非以自私,为一身之利,此是师之正也。
若心有所利,取其人民,夺其土地,是不以正也。
齐人伐燕,取之。
孟子曰:「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此是正也。
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
此是不正也。
齐桓公伐楚,责其包茅不入,王祭不供,昭王南征不还。
责之之义正矣,其心实不然,假其义以伐之,非为王室,此是不正也。
「丈人吉,无咎」者,王辅嗣云:「丈人,严庄之称,丈亦长者之称。
凡行师用兵,统御大众,必有严庄刚中之德、可以长于众人者为师之主,如此则吉矣。
辅嗣云「吉乃无咎」非也。
夫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兴大众以毒役天下,不能无咎悔,然九二有刚果中正之德,又上应于君,又行危险之事往而能顺,以斯补过,吉而无咎矣。
《彖》曰:师,众也。
贞,正也。
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以,犹用也。
能用师以正,则可以王天下,汤武是也。
葛伯孟子曰:「为其杀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也。
故始征自,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
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
此汤之所以王也。
武王伐纣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
孟子曰:「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武王所以王也。
此是能用师以正,可以王天下者也。
又,王,往也。
用仁义之兵,吊其民,伐其有罪,天下之民皆襁负其子而归往之矣。
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
又何咎矣?
若九二,虽有刚中之德,可以将大众,上若不顺应之,不宠锡之,亦莫能大举征伐。
「行险而顺」者,下卦属《坎》,险也;
上卦属《坤》,顺也。
行危险之事,而众皆顺之,方可以用众。
以有此二德,乃可以毒使天下,以往征伐,而民顺从,又有何咎也?
《象》曰:地中有水,《师》。
君子以容民畜众。
夫地道广大深厚,可以包容畜养。
水之为物,流湿就下,比而为百川四渎,最为众多,今在地中,悉皆含容畜养。
故君子法此二体,容畜民众,如地中之容水也。
将帅之御大众,亦当包容畜养,方能役使以成武功也。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
《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初,阳位也。
以阴居之,非正也。
故言失律之凶以戒之。
否,训不也。
言不以律也。
臧,善也。
在《师》之始,是方将出师之初时,必须审慎,预先戒誓,简阅其众,三令五申,令有法律齐一,然后举无所失矣。
如《周礼·夏官·司马》之法,中春教振旅,辨鼓铎镯铙,夏教茇舍,选车徒,读书契,辨号名;
秋教治兵,辨旗物;
冬大阅。
四时皆教以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皆是师之法律大略也。
况兵,凶器;
战,危事。
持千万夫之性命,以临阵敌,得利则生,若不戒敕训练而轻出,不幸而败乱,使千万无辜之人肝脑涂地,岂细事哉?
孔子所慎战,重人命也。
故圣人特于初爻以戒之,言师出之初,当齐之以法律。
否臧,里」者,谓若不以律,虽幸而善胜,终竟必致凶咎。
夫出师不以律,虽以奇胜,在王师之法,亦所不取。
如《孟子》所载王良为嬖奚御,王良辞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
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
「我不贯与小人乘」。
不以法度,虽幸而获禽,王良所不取,况用师乎?
王辅嗣云:「否、臧,皆凶」。
非也。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
王三锡命。
在下体之中,故云「在《师》中」。
在师而有刚明中正之德,师众所归,又上应柔顺之君,此其吉也。
以阳居阴,虽失其位,本宜有咎,然御众以中,不失其正,可以补过无咎也。
「王三锡命」者,六五之君,体于柔顺,自不能以刚武行师用兵,以征不庭,须下委将之有严庄刚中之德者,再三锡命,以褒宠委任之。
承天子再三之宠命,吉莫大焉,故曰「王三锡命」,「承天宠也」。
以古人言之,如武王之任太公成王之属周公宣王之命召虎也。
《大明》诗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
江汉》诗曰:「王命召虎,式辟四方」。
「釐尔圭瓒,秬鬯一卤。
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
此犹锡命之类也。
《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王所以委寄、再三宠锡者,以其能以王师吊民伐罪、怀来万邦也。
六三:师或舆尸,凶。
《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以阴居阳,乘刚不正,犹柔邪小人,而欲任刚武之事,不可委用也。
如用之,或至丧师覆众,有舆尸之凶。
或云:师,众也。
尸,主也。
众主之义,恐非(阙)
礼记讲议 中庸1060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二四、《永乐大典》卷五五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中庸》者,治性之书,孔子之孙子思之所述也。
孔子没,性命之书无传,虽其说间见于六经,然辞约义微,学者难晓。
子思传其学于曾子,其间多引孔子之言,则是书祖述圣人理性之学,最为详备,使学者求之,足以知道德诚明之本焉。
中者,性之德也。
庸者,性之用也,常也。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莫非善也。
至中至正,以为民极也。
其不善者,非性也,人之欲也。
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中者,天下之大本是也」。
中之用有五,仁、义、礼、智、信是也。
循是五者而行,则可以为万世常久不易之道,故曰中庸。
天命之谓性。
人生而静,情欲未发,其中湛然,则有恻隐之心存焉。
恻隐之心,仁也;
羞恶之心,义也;
恭逊之心,礼也;
是非之心,智也;
不欺之心,信也。
惟是五者,不待学而后能,故曰天之所命。
是性也,与天地同出于道。
道者先天地而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是也。
道有变化,故有气也,形也,性也,三者并立,而五材各具焉。
气升而上以为天,故有五星之明;
形降而下以为地,故有五行之质。
性命于两间以为人,故有五常之道。
乾坤有四德以配五常:元者,在气为,在形为木,在性为仁。
亨者,在气为,在形为火,在性为礼。
利者,在气为,在形为金,在性为义。
贞者,在气为冬,在形为水,在性为信。
乾坤不言智,而独命之人。
故《易》曰:「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也』」。
又《说卦》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以气言之也。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以形言之也。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以性言之也。
「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
盖取乎此也。
则是人之性与天地同出于道,而神于万物。
凡有血气心知之类,统为之主。
上自圣人生而知之,其次学而知之,及其至一也,高明博大,悠久不息,与天地并立。
可不尊乎?
率性之谓道。
率,循也。
凡人之性未接于物,莫非善也。
接于物而情生,则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形焉。
故情有善有不善,以性行情,情则善矣。
《乾》卦曰:「利贞者,性情是也」。
以情盗性,情则恶矣,《记》曰「人化物者,灭天理而穷人欲」是也。
如此,则莫非不善也。
人能循是五常之性而行,不为情欲之所迁夺,则其道常存。
故循之谓道,离之非道也。
修道之谓教。
教,效也。
圣人知人之性感物而迁,因其性之所自有,修而明之,以教天下,使人知所则效,而复归于道,夫是之谓教也。
然则人之性无以异于圣人之性?
圣人之性诚而不动,明而不惑,故情伪莫能迁焉。
众人之性不胜其情,欲动乎内,物交乎外,不能以自反,其道遂亡。
此所以异也。
夫杀一不辜,人莫不恻然有所不忍,此天下之心同仁也。
有是心而为不仁者,彼有以害之也。
行一不义,人莫不恻然有所不为,此天下之心同义也。
有是心而为不义者,彼有以贼之也。
尊君而卑臣,隆父而杀子,此天下之心同礼也。
有是心而为无礼者,彼有以慢之也。
是是而非非,好善而恶恶,此天下之心同智也。
有是心而为不智者,彼有以蔽之也。
内以欺诸己,外以欺诸人,则怍焉,此天下之心同信也,有是心而为不信者,彼有以迁之也。
故有之者性也,失之者情也。
不正其情,无以反其性。
如此者必待学而后明,修而后复,自致曲至于能化之谓修道也。
修者人之道,故谓之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道者,得之天命之正,失于人欲之邪。
正与邪,君子小人之辨。
故君子须臾之间不可离于正道,离正适邪即非是道,故曰:「可离非道也」。
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又曰:「人皆曰予智,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独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
颜子,可谓庶几。
然则君子终身由于道,而不失于须臾之间,难矣。
非仁以任之,智以乐之,勇以决之,则不可能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夫中庸之学,治心养性,必自于隐微。
如隐微之不正,而欲成圣人君子之德,难矣。
故君子之所养,在明乎性情善恶之端。
方其心之所生,性也,情也,不可不辨焉。
吾所可欲,正而公者,善也,性也,吾择而守之。
吾所不欲,邪而私者,恶也,情也,吾拒而弗行焉。
其所不睹,谓未形于行;
其所不闻,谓未形于言。
心之所生,不待形于言,行于其不睹不闻之际,常当戒慎恐惧,不使须臾之间情害其性,而离于道也。
闻见之不及,隐也;
言动之未形,微也。
众人之患,在于隐微之间,谓其不睹不闻而为不善,不知其发而不掩也。
「莫见乎隐者」,谓隐而必见;
「莫显乎微者」,谓微而必显。
故君子閒居慎独,诚心养正,不敢以自欺,然后成其德性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喜怒哀乐者非情也,中者性也。
人生则有性,有性则有情,情之未发,莫非性也,故谓之中。
发而本于中,莫非道也,故谓之和。
中之所有,仁、义、礼、智、信,非由外铄我者也,初是五者之端,若甚微而不可明,及其择而守之,扩而充之,则诚且明矣。
诚至于不息,然后能定,有以尽天下之神;
明至于不惑,然后能应,有以尽天下之变。
中至于如此,则大人之事备矣。
故曰:「天下之大本也」。
和之所发,喜怒哀乐,人情之所不免者也,虽圣人不得而绝之,惟其正而不邪,公而不私,是以动而有节也。
喜非吾喜也,人喜则喜,故赏一善,人以为仁焉;
怒非吾怒也,人怒则怒,故刑一恶,人以为义焉。
喜以天下,怒以天下,此喜怒之中节也。
哀非吾哀也,人哀则哀,故为之丧纪之数,人以为礼焉;
乐非吾乐也,人乐则乐,故为雅颂之音,人以为乐焉。
哀以天下,乐以天下,此哀乐之中节也。
和至于如此,则天下之志得矣。
故曰:「天下之达道也」。
凡人之情皆可以致中和,然而不能者,以利欲害之也。
惟圣人能致之,故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
天地之道,以正为中,以利为和,而万物生焉;
圣人之道,以性为中,以情为和,而万物遂焉。
故人和则气和,气和则天施而生,地顺而成,皆不失其位矣。
天地且位,而况于万物乎?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人性莫不善,故君子小人皆有中庸之性。
孟子谓恻隐、羞恶、恭逊、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是也。
惟君子为能明性之善,闲邪窒欲,择乎中庸而守之,故曰:「君子中庸」。
小人性以情迁,动而违道,徇乎邪欲,是以「反中庸」也。
君子之中庸,所以能守之者,以其道为君子知中庸之不可离,离之非道,故庸言庸行,时不失其中焉。
小人之中庸,无以异乎君子之中庸,所以反之而不行者,以其道为小人蔽于情欲之自私,而不知戒忌畏难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
民鲜能久矣」!
中庸之性,至虚以为体,至神以为用,操之则存,舍之则亡。
能操而常存则诚,诚则明。
明则能智矣,诚则能圣矣,能圣能智,则可以尽人物之性,成天下之盛德大业,而与天地为一,其德可谓至极矣。
以其德之至极,故中人已下,其性虽有而不能久。
然则众人之所不能久者,情伪之相感,穿窬之心害之耳。
善端不能诚固,利欲诱于外,则穿窬之心作,是以难久行也。
孟子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是也。
人知择乎中庸而固执之,终身由之而不失者,圣人之徒与!
孔子之门人,自颜回而下,日亲炙于圣人之教,犹且日月至焉而已,况其下者乎?
故曰:「民鲜能久矣」。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道者,通也。
天下由之,无所不通,故谓之道。
中庸者,道之本也,惟圣人能尽之。
然天下中人之性为多,圣人不以己之所能,强人之所不能。
道已隆,则愚不肖者,有所不能;
道已杀,则智与贤者,有所不为。
故圣人本乎中庸,谨是二者之端,用其中道于民,以为天下之通法,使智与贤者俯而就之而不敢过,下文云「有馀,不敢尽」是也;
使愚不肖者跂而及之而无不及,下文云「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是也。
如此,然后道可以行,可以明也。
孔子谓道之不行也,我知其然矣:夫智者谓其明足以知圣人,而无所不尽,故过之,过之则难继矣;
愚者不足以有明也,故不及,不及则有所不勉矣。
此道之所以不行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其然矣:夫贤者谓其行足以至圣人,而无所不尽,故过之,过则难继矣;
不肖者不足与有行也,故不及,不及则有所不勉矣。
此道之所以不明也。
道之不行以愚智云者,言乎性之不能明,是以不行也。
道之不明以贤不肖云者,言乎行之不能择,是以不明也。
又以人鲜知道,喻饮食之鲜能知味也。
夫五常之于心,人莫不同有也,然而天下之心,独以知道期于圣人者,是知道者寡矣。
五味之于口,人莫不同嗜也,然而天下之口,独以知味期于易牙者,是知味者鲜矣。
孟子曰:「易牙先得我口之所同嗜者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也。
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此以饮食喻道,同斯义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道之不行有三:过与不及,言乎其才,一也。
或出或入,非圣人之正,言乎其术,二也。
有其德而无其位,有其位而无其教,言乎其时,三也。
孔子之才与术,尽乎群圣人之道,当周之衰,历聘列国,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能尊用之,因而叹曰:「河不出图,洛不出书,吾已矣夫」!
盖伤圣人之不作,天下无复知宗予者,故曰:「吾道穷矣」!
此云道之不行,意在是与!
天台山习养瀑记皇祐元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
夫水有君子之道二,其大焉者,《易》曰「习坎有孚」,言其用焉者;
孔子曰「水哉水哉」,言其本焉者。
圣人有忧患,言能行天下之险者,莫善于水,故文王取之。
君子之道,犹源泉之有积,不可以不养也,故孔子取之。
予游天台山,始至福圣观观瀑,寻而上观三井,涉潭洞,历桐柏观,登琼台,下龙湫,顾其飞流壮猛,出高入下,不见所困,竟又不得其源焉。
其畜之也不匮,其施之也不困,非善习险而固有本者欤?
宜名其前曰习养之瀑。
县令石牧之进士余京与吾勉焉!
其馀嵓峰之秀,林麓之好,真神人所居,吾不能言。
天台县孔子皇祐元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古灵先生文集》卷一一、《赤城集》卷七、嘉定《赤城志》卷四、雍正《浙志通志》卷二七、民国《天台县志稿》卷八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
孔子,圣人之大备者也。
使得百里之国,以为政于天下,虽不可及已。
为天子者,不以有己,听命以治其天下;
为诸侯者,不以有己,听命以治其国,则必期月而为东周矣。
惜乎天民之不遇,命也!
自唐以来,天下郡县始立孔子,追尊王爵,春秋释奠,天子以下皆执弟子礼,世以为尊用孔子之道,如是岂其然耶?
生而有盛德于民,死以祭礼报之,如曰尊用其道,则未也。
天下之文弊久矣,自周至于今,宜黜浮伪,尚忠实。
百物或有失职者,宜正名;
王泽或有壅滞者,宜任大臣;
远近官政或有冗滥者,宜能官人,贤者以政,不贤者以禄;
教或有未至者,宜兴学校,隆师儒;
礼或有未修者,宜教民冠昏丧祭;
乐或有未作者,宜考五声十二律,放郑卫;
豪杰或有未出者,宜拔贤才,举逸民;
鳏寡孤独或有未养者,宜弛力舍禁,授田以制,取财以节;
民之蠹或有未去者,宜黜佛老;
戎狄之患或有未备者,宜足兵。
孔子之道,用必先于此数者。
夫能立庙以守其祭祀,尚未为得礼者,而况于用乎?
天台县孔子不修,县令石牧之始至,岁十月相县之城南隅,大作新庙。
屋总六十有二楹,先树正殿,塑孔子南向,左右十哲。
曾子自馀弟子六十有一人,与诸儒传经者二十有一人,皆图诸壁间,皆以其所追爵等降,如周之服冕圭璧,惟孟轲荀卿扬雄韩愈氏服儒服焉。
中树讲堂,图古之儒服、礼乐之器于其两壁。
后又设学舍,师生讲习,咸有位序。
祭器在西房,庖厨在东房,周回门廊,环以墙宇。
又考古器,作笾豆、簠簋、樽罍、俎爵之属。
十二月庙成,明年春秋释奠,入而行礼,生徒与事。
品物如制,像图尊严,笾俎新嘉,神明燕喜,人物观化。
先,兹邑民不识儒学,又故庙湫隘,与民杂居,侮慢不尊。
至是耳目闻觉,始有学者。
嗟乎,石君可谓有志矣!
区区小邑,而能为孔子立,制度以礼,春秋以时祀之,俾民不忘,是已无愧于心。
如其欲用孔子,则天也,非力之所能及也。
天其不欲以斯道觉斯民也,则其已矣乎;
如欲以斯道觉斯民也,石君之志,其必有遇矣!
谯楼门记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同治《万安县志》卷十八
士君子之安养黎元者,不在于封域山溪之峙,惟在乎敦本勤政二者而已。
能敦其本,则敬以存心,德以及物,然后政事无不举,废坠无不兴。
民之乐其治,效其死,虽画地为限,与之守而不去。
茍或渔利于己,信义弗顾,民之饥寒切肤,毒痡钻髓,亲散而众叛,面从而心违,又何待于重门坚钥、铁扉石户而为固也?
尹铎晋阳,赵以为归,沉灶产蛙,民志弗叛。
之守睢阳,鼠餐草食,而军士同心。
是以古之建国立城,城必设门,非必恃其险固而可禦患,抑立其制度尔。
万安旧为镇,得石符为祥谶,迨我皇因漕宪之请,始创为县,位坎面离。
许侯之领命来作新是邑,既至,宣皇上经始之意,推仁惠爱养,他郡之民负耒而受廛者不可胜纪。
侯乃奠其所聚,宽其税征,隙民之暇而与之同攻。
子来之趋,不知其劳。
由其中则公署修翼,其左右则廊舍备绕。
于土城前辟为门,上为楼居,置角鼓、壶箭之属,所以儆昏晨而察时令。
下为门道,设扃楗、报牌之类,所以严而出入慎关防。
规模之壮,不二载而告成。
九月既望,徵予记。
予乃察其民俗之习,而知凋敝皆为膏华,鄙薄皆为宽厚,诗书弦诵,使民皆知忠君亲上之谊,而侯之躬行,率多仁义,是其可记。
侯姓许,名浃字存中,以熙宁八年来令是邑也。
尽心斋记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一
夫人之所以配两仪而神万物者,以智耳,虽三才之不□,其所以扩而充之一也。
天地积形气而覆载无疆,圣人积□□□四方,能以心术尽于是,其智与天地叁乎。
何谓尽心之□?
智明
曷为智?
曰:始吾之生,昭然而有为者,是智也。
智则□□,仁义礼智皆其才也。
形口鼻耳目,其居宅由尸也。
欲动乎内,情也。
物铄乎外,伪也。
智之不充,情与伪交来而无穷,则四端不能胜,五官不能治,而梏亡之。
此众人之公患也。
圣人则不然,充乎四端,治乎五官,清明流通,旁烛万物,情也伪也,无所感乎其心,其次则不能无惑于心也。
择焉,贤人也。
何谓心择?
曰:生于其心,凡吾之所欲为之者,是性也,害也,一而公者也,吾从而推之。
生于其心,凡吾之不欲为之者,是情与伪也,恶也,曲而私者也,吾从而拒之。
推其所欲为而拒其所不欲为之者,则仁义礼智四者之性,养而无害,而中和之气充矣。
其积于内也□,其接于外也公,然后可以习教事而尽人物之理。
其静也有以见天下之□,其动也有以鼓天下之神。
其进退睽合也,有以极天下之变。
上以事乎天,下以治乎人,而其心和平,此之谓尽心之术。
张子璹之为夔司狱也,治斋室于厅事之西偏,丐文于予曰:「有诗书于是,有刑狱于是,吾得以尽心焉,因欲揭而名之。
然《礼》之言尽心,与孟子之尽心有二说焉。
若性命则固所学也,刑亦其职也,二者乌乎宜」?
予告之曰:「君子务大不遗小,能尽其性,则天下之能事毕,于是狱乎何有」?
璹,夔从事之贤者,既爱而为之言,又作记□谂之。
神宗皇帝即位使辽语录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
臣襄等昨奉敕差充皇帝登宝位北朝皇太后、皇帝国信使副,于五月十日雄州白沟驿。
十一日接伴使副泰州观察使萧好古、太常少卿杨规中差人传语,送到主名国讳官位,及请相见。
臣等即时过白沟桥北与接伴使副立马相对。
接伴副使南朝皇帝圣体万福,臣等亦依例问其君及其母安否。
相揖至于北亭,规中以其君命赐筵,酒十三盏,问臣等年几,各答以实。
臣等复问接伴使副年几,好古称年四十三岁,规中称年三十三岁。
规中问臣愈兄弟凡几,答以当房十二人。
又问臣咸融兄弟凡几,答以十人。
臣坦问受礼何处,规中言在神恩泊,此去有三十一程,已差下馆伴副太常少卿杨益诫大使即未闻。
规中问臣坦南朝府大臣别无除改。
臣坦答参政欧阳侍郎以眼疾恳请出镇亳州枢密副使吴奎侍郎参知政事
又问文相公曾相公枢密副使有无移动,答云并如旧。
又问冯馆使甚处相逢,臣愈答曰雄州相见。
送三司人茶绢银楪子等(已后赐筵及逐州迎接,依例皆有䌽等送祗应人,更不入录。)
行次有易州容城县董师义、涿州新城县赵琪归义县王本立道傍参候。
至新城县驿有入内左承制宋仲容来问劳,臣等依例即时具公裳排备茶酒土物出厅伺候。
过来传谕,次接伴使副差人送到坐位图子,欲依南朝遣留番使副史炤等坐位,要移臣襄坐放西北宾位。
臣等寻据随行通引官旧曾入国人程文秀供录结罪状称,近于去年十月内曾随主辰番使邵谏议傅谏议等入国,沿路置酒管待,使臣并是邵谏议主席,与今来接伴使副所送到图子坐位不同。
臣等亦令通引官文秀依生辰番使坐次画到坐位图子,差人传语接伴使副,合依当所供去图子,依生辰番使邵谏议等近例坐次施行:左番大使合坐于东南,与使臣当头坐位相对,以伸主礼;
接伴使合坐于西南,与右番大使相对,亦自不失主位,各无相压。
往还计会十馀次,接伴使副不肯过位。
臣等再差人传语接伴使副,称使臣衔命事大,茶酒事末,且请先来传谕,然后商议坐位,不宜以末事久留使命,深属不便。
接伴使副却称南朝生辰番使邵谏议坐位不依得积年久例。
臣等答云:「昨来邵谏议等管待使臣,自是接伴使韩閤使、馆伴使刘侍郎安排坐位,非是当所创生仪式,若非久例,因何韩閤使等前番并不理会」?
接伴使副却差人传语,为使臣不饮,辞免茶酒。
臣等方受问劳,授仲容谢表,送与土物(已后差来使臣,并依例授表,送与土物,更不入录。)
十二日到涿州知州太师萧知善及通判吏部郎中邓愿郊迎,并饮于南门之亭,酒十一盏(已后逐州送迎并饮于门外之亭,更不入录。)
十三日,知善等出饯酒五盏。
规中问臣咸融,富相公今在何处,答以见判河阳三城。
又问臣等张升相公,答以昨判忠武军,近已致仕。
将次良乡县,本县尉南应、范阳县梁克用道傍参候。
臣等送接伴使副私觌物(已后七次依例送接伴使土物,并有回答,更不入录。)
十四日,行次遇雨。
规中言:「北界春夏已来久愆雨泽,国信使副至新城涿州,俱得甘雨。
今日到燕京,若更沾足,煞是好也」。
又问臣咸融:「南朝曾得雨否」?
答以「自春及夏,屡得雨泽」。
过河滩,臣坦问好古:「此是桑乾河否」?
答云:「然」。
燕京副留守中书舍人韩近郊迎,置酒九盏。
臣襄为治平元年曾于陈桥接伴,赐近等御筵。
近先问臣襄:「昨者持礼到陈桥,蒙谏议迎接,多幸复在此相见」。
臣襄答云:「奉别已三年矣」。
臣襄问:「同番大使萧禧观察今在何处」?
近云:「见持礼宿永年馆」。
臣等送接伴使副下都总管土物(已后共五次依次送土物,并有回答,更不入录。)
燕京留守耶律仁先送臣等酒食。
十五日,臣等送留守私觌物中京留守依此,更不入录。)
西头供奉官韩资道赐臣等酒果,东头供奉官郑嗣宗赐筵,三司使礼乐尚书刘云伴宴,酒十三盏。
劳臣等云:「盛暑道远,冲涉不易」。
再三劝臣等饮酒,称两朝通好多年,国信使副与接伴使副相见如同一家。
臣襄答云:「所谓南北一家,自古两朝欢好,未有如此」。
答言:「既然如是,今日敢请国信使副尽酒」。
臣襄答云:「深荷厚意,但恨饮酒不多」。
又问吕侍郎胡侍郎莫只在朝否,臣襄并答以实。
又言奉使南朝,是吕侍郎馆伴。
又称本家有十二人曾奉使南朝,今者又差伴筵,缘契如此,各请饮尽甚好。
臣等并随量饮,以答其意。
臣等送云及私觌物(已后逐州并依例送赐筵副留守等私觌物,更不入录。)
十六日,近出饯酒五盏。
宿望京馆。
臣襄、臣咸融等依例回厨,请接伴使副过位,及犒三节从人。
酒十三盏。
规中云:「今日甚热,接伴观察龙化州,不识此热也」。
十七日顺州,有怀柔县刘九思道傍参候,知州太傅杨规正郊迎,置酒七盏
规正即宰相哲之长子,规中之兄。
问臣等道涂跂履不易,臣襄答以多幸得少卿接伴,又此披见太傅
十八日,规正出盏酒五盏。
过白絮河,到檀州,有密云县李易简道傍参候,知州常侍吕士林郊迎,置酒七盏
宿密云馆,有入内供奉官秦正赐臣等汤药各一银合子,臣等排备伺候。
过来传谕,次接伴使副准前要欲依南朝遣留番使副坐位,臣等执定依生辰番使邵谏议等近例坐次,不敢移易。
前后计会十馀次,却有公文称,是臣等久滞使命。
寻具公文回答,称:「自新城至此,两次差到使臣,尽被贵所滞留,直至夜深,不令过位,非是当所住滞」。
黎明,接伴使副方引正来赐臣等汤药,不赴茶酒。
臣等将授表,次正辄引避,被臣等再三传语,欲就接伴使副致表,方肯收接。
十九日,士林出饯酒五盏,宿金沟驿。
臣坦、臣愈等依例回厨,请接伴使副过位,及犒三节人如望京馆。
规中问臣坦:「荔支生何处」?
答:「生南方极热之地」。
又问臣愈:「父曾任甚官」?
答以终于马军副都指挥使
又问:「曾伴射否」?
答以累次伴射。
二十日至古北口馆,二十一日至新馆,过望云岭,接伴使副与臣等互置酒三盏。
二十二日至卧如馆,接伴使副送臣等麂一只、酒四瓶,臣等依例回答(已后茍有送物,并量事回答,更不入录。)
二十三日过摘星岭,臣襄问:「此结实否」?
规中言:「惟东楼接女真高丽者有之」。
宿柳河馆。
二十四日,登摸斗岭,接伴使副与臣等互置酒如前。
宿打造馆。
二十五日,过会仙石,接伴使副请会食。
七盏,规中问臣愈:「刘怤太保今在何处」?
答以见在阙下。
宿牛山馆。
二十六日登松子岭,接伴使副与臣等互置汤
宿鹿夹馆。
二十七日至铁浆馆。
二十八日至富谷馆,中京留守相公韩迥遣人送臣等酒果,接伴使副送臣等麝脐各一及松花等。
二十九日至长兴馆。
六月一日中京副留守大卿牛玹郊迎,置酒九盏。
玹问:「涂中可煞炎暑」?
臣襄答以自过北沟古北口,一路得雨稍凉。
玹言:「本京久旱,夜来得雨,盖因国信使副所感也」。
规中亦言可谓随轩。
宿大同馆。
二日,有左承制君祐赐臣等酒果,东头供奉官郑全翼赐筵,度支使户部侍郎赵微伴宴,酒十一盏。
微问臣襄:「蔡内翰今在何处」?
答以丁母忧
又云微奉使南朝,是蔡内翰馆伴。
兼言往年欧阳修侍郎来贺登位,是微接伴。
三日,玹出饯酒五盏。
宿临都馆。
四日至锅窑馆,接伴使副为初伏日,请聚食酒七盏
规中问臣等:「自入山路至北,煞远不易」?
臣坦答以若直路下来时莫近。
臣襄言:「比之向南州军,此来为远。
若据帐前至汴京,莫只祇汴京杭州远」。
又问:「杭州属甚处」?
臣襄答以属两浙路
又问臣襄住处,答云:「福州福建路,去汴京四千馀里」。
又问:「福建以外更有甚路」?
臣襄答以更有广南东西二路,去京师万里。
接伴使副送臣等水晶棋子各一副,苁蓉、郁李仁等。
五日山馆。
六日崇信毡馆。
七日至广宁馆,道过小城之西,居民仅二百家。
好古云:「此丰州也」。
又经沙陁六十里,宿会星馆。
九日至咸熙毡馆(已后并是毡馆,并不入录。)
十日潢河,好古云:「潢河上源出于龙化州界」。
将至黑崖馆,臣坦问:「此去上京几何」?
指东北曰:「三百里。
又自潢河之南去只数十里」。
十一日,自黑崖馆至三山馆,接伴使副请聚食,酒七盏
规中问臣融:向传「范防禦(音同高宗讳。)当甚处」?
答以见判三班院
十二日至赤崖馆。
行次,遇遣留礼信使副史炤孟阳李评李琦,暨送伴使副耶律世达、梁援于中路馆。
臣等与遣留使副回复,各置酒三盏。
接伴、送伴使副却请臣、臣襄等四番使副一处会饮,酒巡亦如前石馆。
十四日至中路馆,接伴使副展辞状与臣等相别,却有馆伴使副太傅耶律弼、太常少卿杨益诫来迎,与臣等相见。
左班殿直、阁门祗候李思问赐臣等酒果,左承制刘达赐筵,酒十一盏。
益诫问臣坦、臣融、臣愈乡贯,并答以京师人
至顿城馆,有左承制阁门祗候祈纯古来问劳,臣等排备伺候。
过来传谕,次馆伴使副依前送到坐位图子,欲依南朝遣留番使例坐次,臣等却送与生辰番使邵谏议等坐位图子,请依此近例坐次。
往还计会亦十馀次。
馆伴使副差人传语云:若不依南朝遣留番使例坐位,使臣要回阙下。
臣等答以茶酒事末,不宜为此以反使命,请馆伴使副裁度。
当所伺候多时,早请过位。
馆伴使副却回传语云:「使已回去也」。
十五日黎明,馆伴使副与臣等自顿城馆二十里诣帐前,引至客省,与大将军客省使耶律仪赵平相见,置酒三盏。
益诫言:「昨日以坐位未定,已白两府,云未欲奏知,且令益诫再来商量。
若不依此坐位,恐闻南朝」。
臣襄答以「生辰番使近例,不敢更改。
如闻南朝有邵、傅二谏议在相次」。
閤门舍人更不阅仪,便引臣等两番使副入见。
臣襄致国书于其母,面传圣辞,置酒三盏。
又诣其君帐前,臣坦致国书于其君,传圣辞如前,并问南朝皇帝圣躬万福。
臣等恭答之。
置酒五盏,仍赐臣等衣带及三节人有差。
十六日,有东头供奉官李崇赐臣等生饩,亦以坐位不便,不肯过位。
十七日赴曲宴,酒九盏。
馆伴使副差人赍诏,赐臣等生饩及三节人有差。
臣等依例恭受致表。
十八日,有右班殿直阁门祗候韩贻训赐臣等酒果,右班殿直阁门祗候马初赐筵,太尉夷离毕萧素伴宴,酒十三盏。
素问张掞,臣坦答以见克群牧使
益诫刘永年,臣咸融答以见任岱州。
十九日,有西头供奉官韩宗来赐臣等签食并酒,亦不过位。
馆伴使副差人赍诏,赐臣等生饩及三节人有差。
臣等恭受致表。
馆伴使副请聚食,酒八盏。
二十日,有供奉官阁门祗候耿可观赐臣等酒果,韩宗赐射弓筵,枢密副使太师耶律格伴宴,酒十三盏。
格问臣等韩相公富相公莫只在朝否,并答以实。
赐臣等弓马衣币及三节人有差。
二十一日,入至客省帐前,置酒三盏。
臣襄与益诫言:「大行皇帝发引在近,望与建白,若回程剩蹉数驿,尚可辞得灵驾,此臣子之心也」。
益诫然之。
遂辞其母及其君,逐帐置酒如初,授臣等信书,赐衣各三对及弓马衣币,各三节人有差。
是夕馆伴使副置酒三盏,与臣等解换。
益诫言:「两朝欢好,信使每至此会,最为惜别,各请饮尽」。
臣等并多谢之。
又言:其君七月上旬渐往秋山打围,九月下旬燕京住,各受礼。
南朝生辰正旦使来,绝近便也。
二十二日,发顿城馆至腰馆,有右承制鲁滽赐臣等酒果,左承制君卿赐筵,翰林学士给事中王观伴宴,酒九盏。
馆伴使副弼、益诫、送伴使副好古、规中与焉。
言:其君好儒释二典,亦尝见仁宗皇帝《三宝赞》,钦叹久之。
臣襄言:「仁宗皇帝深于理性,尝有御颂赐僧大觉禅师怀琏,殊臻妙理。
亦赓和,未能过之」。
宿石馆。
二十三日至赤崖馆,送伴使副送臣等颗盐各一盘。
二十四日三山馆,送伴使副请聚食,酒五盏。
二十五日至黑崖馆,二十六日至咸熙馆,二十七日蹉会星馆,至广宁馆。
规中问臣五台京师远近,答以三十馀程。
规中言:「与本界云州相对,不及二百里」。
云州西京也。
二十八日至崇信馆,送伴使副送臣等鹿脯各十五条。
二十九日山馆,三十日蹉锅窑馆,至临都馆。
七月一日中京大定府少尹大监李庸郊迎,置酒九盏。
宿大同馆。
二日,送伴使副请臣等同游镇国寺,次至大天庆寺,烧香素食,依例送僧䌽。
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王崇彝就馆赐臣等筵,左承制阁门祗候王緌赐酒果,度支使左丞李翰伴宴,酒十一盏。
问臣等首厅公是谁,臣襄答云韩侍中
又历问两府大臣翰林学士是何人,臣襄并答以实。
三日,庸出饯酒五盏。
蹉长兴馆,至富谷馆,送伴使副送臣等麋角、松实
四日至铁浆馆。
五日行次,规中言:「近祭奠大使回来传语,说南朝河北路秋稼煞好」。
宿鹿峡馆。
六日至牛山馆。
七日过聚仙石,送伴使副请会食,酒七盏
宿打馆造。
八日至柳河馆,送伴使副送臣等鱼一盘。
九日蹉卧如馆,过遍厢岭,送伴使副与臣等互致酒,各三对。
宿新馆。
臣襄、臣坦等依例排备,请送伴使副过位,及犒三节人,酒七盏
规中言:其君已离神恩泊三日矣。
往岁燕京受礼,南朝大使(音同高宗讳。)少卿,今已八年矣。
十二日檀州知州给事中李仲燕郊迎,置酒五盏。
十三日燕出饯酒五盏。
将到顺州知州太傅杨规正郊迎,置酒五盏。
十四日,规正出饯酒五盏。
蹉望京馆,至燕京析津府少尹少府少监程冀郊迎,置酒五盏。
宿永平馆。
十五日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马世章赐臣等筵,西头供奉官刘侁赐酒果,步军太傅伴宴,酒十一盏。
留府送臣等生饩、折绢、绫罗等,及三节人有差。
十六日,冀出饯酒七盏
宿良乡县
十七日涿州知州太师耶律德芳通判吏部郎中邓愿郊迎,置酒五盏。
宿涿州馆。
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郝振来问劳,不赴茶酒,馀并如仪。
是夕,送伴使副置酒十三盏,与臣等解换。
十八日德芳等出饯酒九盏。
新城县
十九日北沟,有东头供奉官、阁门祗候马世延来赐臣等筵,酒九盏,使臣不赴茶酒,馀并如仪。
行次,送伴使副酌送于白沟桥之北,臣等酌送于白沟桥之南,酒各三盏。
又至于桥中,皆立马相对,酌酒换鞭传辞并如前例。
是夕宿雄州(辽海丛书本《使辽语录》。)
夫人吴氏墓志铭1072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夫人姓吴氏,世为钱塘人
大父事吴越王,至将相,归朝为刺史
考讳充,右侍禁湖州兵马监押
妣钱氏,工部侍郎、赠刑部尚书讳昱之女。
夫人于伦次最季,年十岁而妣钱氏亡,诸兄以故时器服奁具厚自殖,夫人独不顾之,养侍禁谨甚,而事其兄以顺,卒相视欢然。
侍禁弃舍馆,贫敝零丁,无所归,他人视之,若不胜其忧者,夫人能自刻削,习为俭薄,不以困约有所不足。
礼宾副使、知凤州钱公讳绛之室南宫县吴氏,盖夫人之族也,念其子大理寺丞讳访之贤,难所以配者,习知夫人所为,隆爱之,遂以为大理君之配。
夫人之归,大理君方恓恓簿领,顾其家枵然。
南宫与所生宣氏皆无恙,夫人事之能尽,莫有间言者。
二人交称于其族人曰:「吾老矣,非此妇不能以安我」。
夫人始三十七岁,而大理君早世,家益困,诸孤累然,二子长文长卿尚稚,未有所识。
夫人攻苦食淡,躬自诲之,损资币使就学,暮归,必考其业,而验其记诵之精否。
平居督戒,不得妄与人游,常所往来,必一时闻人。
每客至,夫人从户窥之,信贤欤,为亲具酒食,数延见不厌也。
一有非是,立诫以绝,故二子稍长,皆好学而文。
吴中多以夫人教子为法。
其后长卿主簿侍夫人之官,所俸给至薄,常以甘毳不备为愧。
夫人谕之曰:「节俭以立名,而职也。
顾吾何累焉」?
吴门,闻安定先生之贤,四方之士从之游者多为望人,其主教太学也,长卿适求调于京师,夫人实命从之。
及其官久不遂,同时进士往往见进用且显矣,族属悉以为夫人憾。
夫人笑且言曰:「士之穷达有命,恃吾有以待之,速进何慕耶」?
平生自奉寡约,华簪侈珥,不以动其意。
族人之来者,必厚遇之,虽历年不倦也。
视其空无能振之,亦不为后日毫发计。
故其子阅官且二十年矣,其惫滋甚,夫人尚敝衣恶食,自如也。
其治家事,委曲皆有法。
处用度,不肯辄过。
而于岁时祭祀,必尽其恭严,治果蔬鱼肉,常身先之,不自其手不以祭,故其子妇不懈益恪。
天资慈祥,不忤物,其下有所忤己,即置之,未尝辄怀忮恨于其心也。
熙宁三年十月三十日以疾终,享年六十八。
子七人。
三男:长曰长文,屡荐于有司;
次曰长卿秘书省著作佐郎御史台主簿枢密院编修经武要略兼删定诸房例册;
次曰长倩,早亡。
四女:长适舒州望江县姚琪;
次适西安詹玠;
次适剑南西川节度推官、知桂州永宁县事贾逢,早亡;
次适丹阳邵褒。
孙男五人,曰:轙、辙、轵、轸,一尚幼。
孙女六人,长适太常寺奉礼郎魏漳,馀尚幼。
五年二月庚申,合大理君之丧,葬润州丹徒崇德乡鸿鹄山之原。
前事,长卿屯田员外郎长乐孙奕之状,再拜泣血问铭于予曰:「吾母劬劳焘后,其行事可考,不诬如此。
先生赐之铭,于以图其传于不朽,可不可耶」?
予以为,昔者先王之泽存,所以致治于天下者,必起于闺门之隐。
至其教明俗成,则《兔罝》之武夫犹好德,而《汝坟》之妇人知勉君子以正,盖其法度之盛,有以致然也。
及先王之泽亡,而室家之治,槩无法以成之,故妇人女子之泯然,无足怪也。
自非资适高明、操行之特立,其能终止于礼义乎?
以是论之,则夫人之德贤于人远矣,此法之所宜铭也。
遂受而铭之。
铭曰:
噫嗟夫人,行则仁兮。
两承而欢,极志养兮。
示子义荣,德高明兮。
不悯阨穷,能顺命兮。
周无振乏,广睦族兮。
败衣恶食,其乐全兮。
采蘋为羞,后所循兮。
忤己不校,恩逮下兮。
谓当难老,将福禄兮。
理有芒昧,止此极兮。
我知其贤,宜始风兮。
作为铭诗,永厥声兮。
左侍禁陆君墓志铭1067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讳廙,字彦恭,故司封员外郎集贤校理广之同母弟也。
其先吴郡人,四世徙居福州侯官县。
曾祖讳景迁,为吴越卫上将军
祖讳崇扆,以威武军观察推官从钱氏举国归朝,官至殿中丞
考讳中和,赠官至职方员外郎
生二子,君其季也。
君累进士,常与廷试,庆历二年春特奏名,试中方略,为三班奉职,四转至左侍禁历官河中府建州剑州汀州邵武军巡检
以母太君京师,就监顺成仓,遂为泉州兵马监押
母丧,乞解官。
服除,用三司判官
翰林侍读滕公甫奏举监饶州铸钱监,未行,以疾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二,即治平二年四月朔旦也。
为人孝友,少事母兄,人无间言。
初,职方之亡,母太君以二子幼,不克起家为忧。
校理与君闻之,相与泣涕,发愤就学,置书数千卷,闭门诵之不休,而校理登甲科,君虽连蹇场屋,益自刻苦,以至得官。
其后陆氏相继登第者凡数人,闾里称为显族,校理与君之力也。
君姿性沉厚,而色严毅若不可犯,久与之处,温温然若不能言。
居官小心而谨畏,与人恭而有礼。
娶吴氏贤淑,故太常博士讳千仞之女,生二子,曰宪元,登进士科,卒于开封府祥符县主簿
次曰长宾蔡州司理参军
有善行。
一女适起居舍人知谏院陈襄
孙男六人,恂、悚、忱、恺、恽、恪,尚幼,皆俊敏而好学。
长宾奉丧归福唐,以治平四年三月己酉于州城之东闽县孝义里,以从考妣之墓,成君志也。
考以校理故赠官,享年五十有六,卒于天禧三年十月六日,葬于五年十一月
妣林氏,叙封寿安县太君,享年八十有四,卒于嘉祐六年二月二十七日,葬于七年八月初七日,去君之茔盖百步,所谓瑞圣里也。
墓皆无志,谨铭君之竁,而附卒葬云。
铭曰:
行己恭,居官勤,不愧于身。
生能养,死归葬,不离于亲。
善有泽,躬不亨,在后人。
开封府祥符县主簿陆君墓志铭1067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河南陆君,讳宪元字道祖
生而奇俊,其母吴氏贤而常亲教之,曾未数岁,通习群书。
十七岁来京师,从聱隅先生黄晞治《易》、《春秋》。
畏其才,不敢以弟子处之。
其为文章,落笔数千言,辞理典奥难读,有自名一家之意。
累举进士不第,既而叹曰:「人莫吾知也。
丈夫不获已而干禄养,乌用犛牛以捕鼠哉」!
自是稍稍习为声律,其辞务于精丽明白,而归之閒暇,学者多宗之。
嘉祐二年进士出身,为陈州司户参军,再调开封府祥符县主簿,待次都下
治平元年二月六日遇疾以卒,享年四十。
缙绅闻人素与之游者,相与哭而敛之。
君少负奇才,志气豪放,常谓功名可以坐致,而富贵不足用吾力焉。
既应举沮衄,复为小吏奔走,忧愁悔咎,无所不至。
由此揉练人事,养心治性,泊然有宽厚老成之风,虽临之以得丧荣辱,气无所挠。
居家恺弟,与朋友信,通财而好施,知以节义自重。
论议时事,雅有器识。
大臣有欲置之文字职者,遽以不受命也。
君之先世事吴越五代祖避唐季之乱,自吴迁,遂为侯官人
曾大父福州观察推官讳崇扆,从钱氏纳土始为皇朝官,终于殿中丞
至君之伯父司封员外郎集贤校理讳广,而子孙始显。
大父以校理故赠职方员外郎讳中和
父故左侍禁讳廙
妻刘氏,生三男,悚、恽、恪,皆幼。
弟长宾,奉君之丧以归,卜治平四年三月己酉,葬于福州东门之外闽县孝义里祖考茔之侧。
襄实娶君之女弟,而知其行,谨志其墓,为之铭曰:
呜呼君乎!
才非不足兮,辞固有馀。
习险虑患兮,志气和舒。
既培且覆兮,命也何如!
殿中御史陈君墓志铭1061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嘉祐六年九月十五日殿中侍御史里行陈君卒,京师士大夫与之游者吊而哭之哀。
御史中丞等上言乞优加赙赠,与一子官。
天子闻而悼之,赐赙钱一十万。
其弟太子中舍泾与诸孤泣而请铭于君友人陈襄,以志其葬云。
君讳洙,字师道建州建阳人,赠刑部侍郎商之长子也。
少以父荫推与诸弟,力学自奋,以文行称于时。
进士高第,为寿、亳、杭三州节度推官
未赴杭,为河北转运使鱼周询奏署掌真定府书记
明镐帅府就辟筦机宜事,俄用参知政事丁度荐,召充国子监直讲,改著作佐郎
大飨明堂,覃恩加秘书丞
侍郎告老还乡,解职太学,治福州之长溪。
转运使奏监建州,未至,丁侍郎忧。
服除,知湖州之乌程,转太常博士
发运使荐监泗州之转般仓。
会朝廷建局,编定馆阁所藏书,召入,隶昭文馆编校书籍,迁屯田员外郎,未几擢为御史里行
其在寿阳也,与侍中张耆辩事固争,虽怒厉声,不为之屈,必直而后止。
居亳佐夏英公,有大胥倚势为威福,僚佐无敢指议者,君独发其奸赃,以法黥窜,州人安之。
明镐辟机宜,军府之政无巨细,一以咨君。
乃白简练乡兵以备警急,时号精锐。
还朝及预大政。
凡两对上前,荐君器业非臣所及,宜居馆阁,其器重如此。
长溪濒海,无耕桑之饶,民鬻盐以为生,禁虽严而盗贩日益众。
君至,一切不问,使民衣食,然后修其政刑,道之以礼义。
居二年,狱讼衰息,至有暴悍化为愿民者。
其治乌程,大概亦如之。
君尝病近年台谏之臣言事苛细,不务大体,既居言路,上疏首陈取士、任官、考课之失,乃言馀事,皆有益于国家者。
一日谓其亲友曰:「吾为御史,得论天下得失,前日之所陈,终非吾心。
方今皇嗣未育,宗庙社稷之计莫大于是,而近臣无敢议者,吾复畏避而无所开陈,则是茍禄自私以欺君父,焉用御史为哉?
吾将言之,万一若不察,继之死而后已」。
君之将亡也,其日夙兴斋戒言事,疏入未报,而以疾暴卒,人莫知其所言何事也。
君为人刚正洁直,义形于色。
执亲之丧以孝闻,自敛及葬不为佛事,而一践先王之礼。
居家岂弟,而厚于宗族,与朋友信,闻人之善如己出,虽古人之风节无以尚也。
为政严明,吏不敢欺,至于民事,则多所简恕。
博涉经史,尤深于《春秋》,为文辞诣理,不事雕饰。
善品藻人物臧否,有进贤退不肖、澄清中外之志,惜其中道而殒命也。
尝著《春秋索隐论》五卷,辨诸儒异同之说,盛行于世。
有文数百篇。
享年四十九。
曾大父仁鲁为大理评事,大父应期赠官至刑部尚书郎。
君娶王氏贤淑,生三男。
长曰师韩,郊社斋郎
次曰师雄、师(阙,)皆幼而好学。
一女适扬州司法上官垲
嘉祐七年月日,葬于建阳考亭乡聚星里之原。
铭曰:
义充诸中言无邪,忧嗣欲陈乂王家。
志不克施岂命耶,以铭志之示幽遐。
驾部陈公墓志铭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君讳安定字子由吏部尚书贯之犹子也。
世家安阳,祖芳赠光禄少卿,始葬于孟,遂为河阳人
父贽。
君生三日而父殁,所生母寿宁县太君张氏抱而委诸吏部,鞠以为子。
君少知孤苦,能奋激自立,刻志读书。
年十六举进士,与乡贡,试于礼部,不中第,以吏部恩补试校书郎,调河南登封县
丁吏部忧,为子去官。
服除,再调怀州司户参军,用荐就迁河内县
初至,吏皆易君之少,以积牍疑事致前请决,又嗾民投牒兴讼,交来盈庭,欲以观君能否。
君度知其计,禁吏不得出,即时勾稽牒诉,区别枉直,立断不疑,摘奸胥以寘于法,吏乃畏不敢慢。
踰月,境内翕然称治。
甘陵戍卒闭城叛,方事攻讨,又商胡塞决河,傍郡调发,以军法促办。
时州当输粟十万斛,伐官数十万个,舟车之役暴率于民,上下骚然,委君总督之,莫不及期悉至,由是颇以才能称。
郡水灾之馀,田庐荡溺,流离饿殍之民相望道路,集于河内者十馀万口。
诏所在发仓廪振救,使君主其事,为之夙夜营视居处,时其给食,全活者甚众,朝廷嘉之,赐以缣帛。
岁满改大理丞,知凤翔扶风县,迁太子中舍
扶风多豪侠大姓,与横吏相表里,凌上慢法,惮君严明,不得逞其志,遂造飞语,幸中君得罢去。
府守不明,受谮愬,因掎拾县事过失,至取案牍覆视,终无一可累君者。
移监成都军资库,迁殿中丞
蜀之西南边曰黎州,旧守用武臣多不职,朝廷自始改用朝臣,且令转运使得以所部才官荐任,即以君应诏,从之。
君以州处边徼,接邛部川堡塞诸蛮居,常有寇患,茍不先惠养吾民,其孰与守?
于是明教令,去烦苛,绝诛敛,兴起学舍,以儒术训民子弟,访尝执经者厚礼之,人始知教,帖然以安。
而又外示恩威,以结诸蛮。
邛部之酋牟墨者最强,自称百蛮都王
朝廷羁縻惠抚之,许其岁以马入市,偿之金帛,其来有燕,其去有赆,留日有数。
明年,牟墨来,皆衷甲。
及城,君使人止之以制,禁甲不得入。
牟墨乃令置甲于外而入。
事既,止传舍,逾日不去,忽纵十馀蛮入市,欧攘人物。
君不复用夷法,即擒于市杖之。
牟墨大惧,负装驰出,济大渡河,君以赆物追付之。
既去,衔君辱其徒,且声言将举兵以为报。
州人咸恐,本路帅亦移书诘责,戒自为备。
君度其势不足虑,后终无能为患。
其沉识处事多如此类。
国子博士虞部员外郎,代还,以劳得旨,除知军,乃通判荆南府事,迁比、驾二员外
岁馀以病丐就医,得请,行次襄州卒,年四十有七,即治平元年三月十日也。
归殡于乡之佛舍。
君为人忠信明敏,重节义,喜称人之善,内和而外庄,士大夫多与之游。
尤长于民政,所更州县,既去而人益思之。
前娶楚氏,今庆州经略使天章阁待制建中之妹。
再娶张氏河南县,赠光禄少卿汝士之女。
河南、寿宁,皆以君恩封。
长子宽之,商水县主簿
次宾之,应进士
皆好学克家。
四女:一适安化主簿高士彦,一适试校书郎审言,二未嫁,皆令淑。
河南贤而能教、有相于内也。
子将熙宁七年正月八日举君之丧与楚氏祔葬于祖祢兆次。
河南之兄、今福建路转运副使职方员外郎张吉甫状君之行,属襄为铭。
其词曰:
噫君早孤,身世艰勤。
发愤强学,迄于有闻。
长而补吏,明敏刚决。
施于事为,往有风烈。
才而不遇,盖委之命。
瘗文美原,孙子有庆。
吴君唐卿墓志铭1059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讳辅尧字唐卿,建之浦城人也。
庆历中,予为县主簿,有吴生道者来学于予,年方十数岁,而好古有志,即君之子也。
予官浦城三年,衣冠大姓有以事渎于官者,常无虚日,而君在乡閒居谨畏,其足迹未尝一蹑公门,君之为人可知矣。
皇祐四年,予复过浦城,君趣令诸子走见,而道之文行益有可观,惜无师友以成之,将挈而西,与君相见,具道其事,君闻之,䜣然无难色。
道既与予偕至京师,馆于河阳,后又肄业于太学,求试于礼部,舍亲之养凡八年,而君无一言以饬其归。
视其子之于学,虽在数千里之外,其心安焉如在其左右。
故君之亡四十馀日,而道始归而哭焉。
君之始家闽中,曾祖承蕴,仕五代,至显官。
祖仁凯,国初为广州新会县
父朴,不仕,以刚直负气,为权贵者诬搆而卒于狱。
君年甫及冠,无昆弟之亲,悼父非辜,激昂自立。
治家事产业,奉母以孝,母且老,斯须不去其侧。
稼穑辛勤,给于家。
君为人资性谨重,奉身俭约,而与人周,不渔细民,不徇污俗,闻人有善则喜之,见人患难则戚戚若有疾。
先有女兄适掌书记章铎,铎之殁,诸孤幼弱,君为之营置田庐以处之。
娶李氏,始终顺睦,及迎李氏之寡母徐氏,养之终身,葬送以礼,岁时不绝其祀焉。
君少以家难废学,颇自为恨,因力帅诸子,出就师友。
岁计之入,惟供给嫁娶伏腊,自馀悉以与诸子为学之资。
尝诲其子曰:「汝曹茍有一介之善,使吾耳闻目见,虽死无恨矣」。
故其子五人:长曰识者,早亡;
其次曰诚,曰诩,曰道,曰详,皆举进士
而道尤有志节,能修身治性,将不为事物之惑,使之不已,必能有见于世,斯亦足以成君志也。
女三人,长适李氏,其次皆适黄氏。
孙十有一人。
女四人。
享年七十有四,卜嘉祐四年冬十有二月十一日,葬于安仁乡龙兴里溪北社莲寺之西冈,从君之志也。
子道论次君之行实,遣奴赍状如京师,见属为铭。
曰:
莫生惟勤,令于其身。
莫死为已,克昌厥子。
莲华之冈,式安以藏。
国太夫人符氏墓志铭1078年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人姓符氏,故尚书屯田郎中、赠给事中张公讳宗雅之妻,今宁州团练使驸马都尉敦礼之母。
元丰元年六月二十二日以疾终于京师昭化坊之第,讣闻,三宫继遣中使奠,遗恩典周渥,追封崇国太夫人
卫国长公主制齐衰服,朝夕哭临如礼。
其年九月二日,以一品礼祔葬于开封府祥符县开封乡马店村给事之茔。
按,符氏盖出于夏后氏之世,其初以蒲为氏。
晋征北大将军广川郡曰洪,与其孙坚,因改姓符氏
其后子孙居陈。
夫人高祖讳彦卿宛丘人也,仕五代之唐,太师中书令、封魏王讳昭原嗣,为后兴州刺史开宝中入朝,从征太原,攻幽州,官至防禦使,赠太师
子讳承祐,赠左武卫将军
卫生讳惟忠閤门副使、赠左屯卫上将军,即夫人之考也。
屯卫娶故燕国惠大长公主女、长乐郡太君吴氏,实生夫人。
夫人幼而柔慧,长而端伟,事父母孝,称于族人。
尝侍屯卫汉唐史,听而悦之。
屯卫曰:「此女喜事,非如贵戚家子,异日当配儒士,以光吾族」。
给事方应科举,以文学游公卿,名称藉甚。
屯卫乃以夫人妻之。
未几,给事由乡贡以说书进士出身,人始谓符公知人矣。
给事幼为小官,家甚贫。
夫人居穷约中,甘心糗,怡然无不足色,而忘其世家贵侈之习。
每归宁膝下,独以儒素自尚。
屯卫益嘉其志,而知其器识之远也。
夫人归,尝以不逮事舅姑为恨,春秋享祀,必躬治藻,致其追奉之意。
凡亲戚之孤遗匮乏者,则嫁娶而周给之。
给事之欲,虽力不足,竭衣珥所有以资之,无所爱也。
给事居常与士大夫议论,夫人多窃听之,退而品第其人物贤否,无不曲当。
尤喜闻政事与狱讼之疑难者,悉能区别情伪,裁之义理。
给事所治有异政,号为良吏,抑夫人之助也。
给事捐馆之日,家无馀赀,夫人节俭廑身,以赡亲族,外终襄事,入训诸孤。
一日,召其子而谓之曰:「汝父以儒术起家,厥有馀构。
汝惟激昂自立,毋忝前人。
菽水之须,吾自有处,非而曹忧也」。
诸子涕泣承教,相与愤悱,出从师学,遂得卒业。
既而第三子敦礼以文行预贡王府,士论翕然推重,天子知其名,选尚卫国夫人
入见禁中,训辞优厚,进封延安郡君,仍锡命服,当世荣之。
上方敦叙睦姻,深惟《春秋》正本之义,必自贵近者始,尝饬诸长公主,下嫁当行家人之礼,以见舅姑。
卫国既归,祗循典则,庭闱温凊,闺阃肃雍。
佥以夫人义训之效、积德之致然也。
夫人慈俭庄淑,得之天性,其事人有礼,居家有法,待物有恩。
内以辅佐君子,始终顺睦,无须臾之失;
外以亲厚姻族,承上遇下,皆得其驩心。
给事之丧,哀毁踰制。
服除,屏去簪珥,终身不事华靡。
日课内典,求真如寂灭之趣,尤以杀生为深戒。
常曰:「彼之怖死爱生,其情一也。
如之何刲而食之?
忍人也」!
遂不复鲜食,閒居清净,不见喜愠。
奉养之具,不择丰约。
居富贵,不忘贫窭。
外物至,心无所撄。
殁之日,曲肱而逝,神色自若,可谓笃善令终。
夫人笄而归给事四十二年,享年五十七,以给事封仁寿县君,以燕国甥赐冠帔。
延安郡君进封夫人,皆特恩也。
永嘉郡太君吴郡太夫人,明堂南郊礼也。
崇国,凡六封。
子三人:敦仁,守将作监主簿,早卒。
敦义,山南东道节度推官
敦信,大理评事
皆有学行。
女五人:长适宗室右监门卫大将军唐州团练使仲铣,封永安县君
次适试将作监主簿燕琪。
次适大理评事钱景历。
次适光禄寺丞李士衮,先卒。
其次继室。
皆以妇道宜其家。
孙六人:秉渊,北京副使卫国子也。
璹,郊社斋郎
球,试将作监主簿
璠、琮、玠,皆幼未仕。
女孙十一人,长适右班殿直赵思行,馀未嫁。
都尉尝举进士,某时为考官,爱其文而荐之。
久与游,闻其亲之贤,旧矣。
都尉又以伯父工部宗益状夫人之行请铭,为铭曰:
晋有符氏,曰洪与坚。
其后魏王,乃家于陈。
皇祖二世,为我虎臣。
惟考屯卫,实生夫人。
夫人贤慧,燕国之甥。
志在图史,职司组紃。
既归于家,降志安贫。
惠施姻族,孝荐蘩
执夫之丧,居室辛勤。
诸孤卒业,令问日振。
昂昂都尉,简帝之闻。
王姬下降,天属联姻。
夫人入觐,帝有温言。
启封锡服,福祉便蕃。
遐寿,胡不畀纯?
三宫遣奠,崇国疏恩。
礼备一品,真归九原
德音不泯,昭此铭文。
国太夫人窦氏墓志铭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古灵先生文集》卷二五
国太夫人窦氏,太师中书令楚国公讳某之夫人,今丞相集贤殿大学士讳某之母也。
其先邺之安阳县人
曾祖讳某,不仕。
祖讳某,官至太子中舍
考讳某,为比部员外郎史馆检讨,累赠刑部侍郎,而家始显。
太夫人生,颖悟庄淑,奉亲克孝。
侍郎颇钟爱,为之选婿,而归楚国令公
初,令公释褐为州县官,家无儋石之储。
太夫人虽少贵,处之泰然,无不足色。
令公之亡也,才为泰州军事推官,举家萧然,无所依芘。
太夫人乃以丞相与其季女归鞠于外氏。
顾丞相而忧曰:「陈氏之后,惟此孤尔。
吾虽保鞠之勤,而不能教之使显门阀,非爱之也」。
于是蚤夜敦勉,令出从学,又躬为之督责,非正言善行不以诲,故人以孟母比之。
丞相虽在幼童,亦由此奋发勤苦,卓然有立。
景祐中进士,果中甲科。
后为御史谏官,扬历清要,至登二府,天下称为名宰相
抑太夫人素教然也。
丞相秘书丞龙图阁直学士枢密副使,累封扶风县安康郡太君,及安康、仁寿二郡太夫人
熙宁初丞相以太夫人年高,请守会稽
未期召还,道中再表请便郡以奉温凊,诏不从,遣中使谕旨,且以抚问太夫人。
入朝除知枢密院事特恩宰臣枢密使锡封例,进封卫国太夫人
明年拜集贤,又加秦国太夫人
丞相居中书之一年,以机务废养,辞解政柄。
方天子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深倚一二辅弼臣,谋立法度。
事初改更,中外詾詾,莫不属望丞相,有以扶持安静之,咸以不当去为言。
独太夫人谓丞相曰:「吾老矣,不宜久处高位,以重天下之责。
上或见察,恳辞可也」。
未几寝疾,于熙宁三年冬十月十有九日以薨,享年八十有八。
初,天子闻其有疾,数遣中使临问,尚医诊视。
既薨,上为之恻然,即遣使致奠于第,敕内侍贵人营护襄事,及官给诸费。
呜呼,亦荣矣!
太夫人资性仁厚,而笃于慈爱,有均一之德,遇事容纳,不形于喜愠。
子为丞相,身享国封,而自视淡然,不异平素。
尝谓其家人曰:「夫高爵宠禄,不可恃而无惧也。
长骄侈以召危溢,未始不由于此。
吾所欲者,惟以清白贻子孙尔」。
故其居处恭俭,而履尚介洁,不为华靡之费,有馀则以分遗诸旧,而继之散施。
常以不逮舅姑之养为不幸,无所申其诚志,每视其属,无疏戚,必以恩礼周之。
故薨之日,内外姻族闻者,莫不哭而为之恸也。
嗜佛书理性之说,尤晓音律。
女一人,适屯田郎中冯浩封长安县君
二孙:曰闶,曰闳,皆大理评事
丞相以神柩归,卜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润州丹徒县某乡某里某原。
使门人书太夫人之行命铭于襄也。
铭曰:
居家孝,承夫顺,贫不愠。
保孤艰,致位隆,教之功。
贵能俭,危思戒,家不殆。
笃睦姻,惠施均,归于仁。
生也淑,殁斯荣,视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