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幸龙德宫观芝草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陈了翁年谱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闻车驾将幸蔡王外第,都下之人老幼相传,欢呼鼓舞,愿瞻天表。人心所归,于此可见。然闻欲因幸龙德宫,而传者以为欲观芝草。窃惟陛下即位以来,天下丰稔,庆瑞已多,芝草虽异,臣知不足以动圣意也。况自祖宗以来,乘舆初出,必正其名,若非为民祈祷,即因谒见宗庙。今乘舆之出固有名矣,因幸潜宫,何为不可,然而观芝草之嫌,亦不可不恤也。此而不恤,流传寖广,天下之人将有不远万里而献芝者矣。
乞观无逸及汉文宣唐太宗事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商之高宗旧劳于外,作其即位,不敢荒宁,享国久长,为后王法,《无逸》所陈是也。汉之与唐,四十馀君,贤而可纪者三君而已,汉之文、宣,唐之太宗是也。文帝年二十有三,来自代邸,而有天下,后世恭俭之主莫有及焉。宣帝年十有八,兴于民间,而有天下,后世励精之主莫有及焉。太宗年十有八,举兵除乱,又数年而有天下,后世纳谏之主莫有及焉。此三君者,方其在外之时,斯民之利病,朝政之臧否,耳闻目见,皆得其实。后虽深处九重,而考往验今,不忘鉴戒,此其所以为贤也。恭惟陛下久处潜藩,充养圣德,亦如高宗旧劳于外;春秋鼎盛,历数在躬,亦如三君自外而入;置《无逸》于座右,采唐、汉之所长,则文、宣、太宗之事,盖有灿然可观者矣。神考所谓「吾无间然」者,臣愚愿有稽焉。
论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知几而预戒,则君无过举;先事而早谏,则臣无智名。君明臣良,上下两得,治道所以隆也。臣以驽散之才,冒处言职,适遭明圣之主,窃慕良臣之义,事有临机不当默者,安可有待而不早言乎?宋有天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尧、舜三代,乃至汉唐,皆不及也。譬如安乐之人,年过百岁,尤当兢兢畏慎,护养元气,无使疾患乘间而入,则愈老愈健,永保康宁之福矣。祖宗以圣继圣,古无有也。母后继有圣德,亦古无有也。天覆地载,一健一顺,万物生成,各遂其性,至神考而治道益隆,至皇太后而家道益光,可谓盛之极矣。盛必有衰,安可不预戒乎?汉之衰也,以外家太盛,人不敢言,以至亡国。陛下守祖宗之成法,监衰汉之覆辙,宋德方隆,内外无患。然以臣所闻,宜预戒者有一事焉,恐陛下未知也,恐皇太后未知也。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陛下知乎?皇太后知乎?皇太后功德隆备,格于皇天,陛下极天下养,未足以报,惟使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夫然后足以为报。汉唐母后称制,有至终身。或欲威福之柄,久出于己;或因左右之请,贪恋权势。惟我皇太后恬寂足以全威福,严明足以戢左右,不待祔庙,果于还政,事光前古,名垂后世。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乃者还政以前,陛下欲除向宗良等开府仪同三司,将锁学士院矣,而皇太后诏寝此命。中外传闻,咨嗟叹仰,知皇太后以撝谦为德,而陛下以养志为孝也。汉章帝欲加恩三舅,马后曰:「吾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何必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至孝之行,安亲为主。此吾家之事,故得专之。吾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于是章帝不封其舅(〔贴黄〕马后不复关政之言,恻怛如此,可谓贤矣。然后以兄弟干政,后世议焉。唐之长孙皇后曰:「汉之马后,不能检抑外家,使预政事,乃戒其车马之侈,此所谓开本源而恤末事也。」是以太宗问后政事,后不欲言,再三要之,终不肯对,盖以马后为戒也。)。今皇太后盛德全备,与天同功,非马后之比。臣之所言,但欲有补于外家而已,想亦皇太后之所乐闻也。若不达圣母之心,而自为猜嫌之虑,当言不言,臣所不忍。臣谓马后之所以诏其子,章帝之所以顺其亲,内慈外孝,两得之矣。陛下及皇太后前日之事,撝谦养志,正与此同,天下之所以服也。汉哀帝之初,急封诸舅,孔光谏曰:「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贵?不宜仓猝若是,其不久长矣」!帝以逼于傅太后,不能从也。今皇太后诏寝成命,不待孔光之言;陛下恭禀慈训,遂无仓猝之举。此乃前古难行之事,于今见之,皇太后之圣德可胜言乎?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陛下虽受天眷命,历数在躬,然而力摧异议,独定大策者,皇太后也。盖有功于陛下者,天及皇太后而已。天道公而不私,陛下之所以报天者宜如何哉?皇太后为而不恃,功成不居,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陛下以道制情,无一毫之私,则可以服人之心;服人之心,则可以得天之心;得天之心,则可以合皇太后之意矣。神考之所以报慈圣者,用此道也。治平之末,韩琦为相,中外协心,定策为易。前日之事,章惇秉政,首唱异议,定策为难。然则皇太后之功,比之慈圣,又为光矣。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唐之衰也,天以定策之功付于矜伐之臣,于是责报不已,而有「负心门生」之语。主道之强弱,可见于此矣(〔贴黄〕唐宦者杨复恭策立昭宗,后稍恣横,责报不已,昭宗后厌之,因令致仕。遂与其兄子守亮书曰:「吾披荆榛立寿王为天子。既有天下,遂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昭宗也。)。今者功出圣母,国本既正,唯陛下永思所以图报而已。大公之报,报之上也;假借外家,岂足以为报乎?宗良兄弟依倚国恩,凭藉慈荫,夸有目前之荣盛,不念倚伏之可畏。所与游者,连及侍从,希宠之士,愿出其门。裴彦臣无甚干才,但能交通内外,漏泄机密(〔贴黄〕臣闻绍圣之初,裴彦臣管干造慈云寺,因妇人阿王赴户部及御史台理会地界。后来并此一寺,屡曾迁徙,竟不成就。臣切恨此也。皇太后为追荐爱主,所以施财造寺,此寺既不成就,而郝随之徒因缘恣横,敢慢东朝,外人皆有不平之心,所恨哲宗不知耳。当时户部及御史台官司,有以彦臣为是者,有以彦臣为非者。是非自有公议。以臣观之,只因彦臣干当不了,以致生事。臣故曰:彦臣无甚干才也。),遂使物议籍籍。或者以谓万机之事,黜陟差除,皇太后至今与也。良由中外关通,未有禁戒,故好事之人得以溢传耳。若非皇太后明谕圣意,严加约束,则籍籍之口,未易塞也。仁宗笃于舅家,尤以李玮为贤,诏玮举官为将领。玮言家有宾客之禁,无以知士人之贤否。仁宗特许玮见宾客,而命日抄所见宾客名氏以闻。盖仁宗之所以保全外家者,委曲周旋,至于如此。神宗敬厚曹佾,加以王爵,然而佾口不敢荐一人,佾门不敢接一人,不过以自娱乐而已。神考所以厚佾而无厌者,以其得外戚之体也。宣仁圣烈皇后戒训外家,尤为切至。绍圣时利口之祸,几及门户,然而高氏之族终获免者,则亦宣仁训戒之明效也。皇太后功德之大,光于前人。念保持之艰,为无疆之虑,事戒其渐,正在今日。《老子》曰:「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凡未有之事,今虽无之,后或渐有。既有而后图,不如未有而先戒之。汉之马廖,章帝之舅也,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趋赴之,遂至于私赡三辅,第五伦之所言者是也。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王氏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内外要官皆出其门,推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刘向之所言者是也。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杜钦、谷永自托于外戚,专攻人主之身,而无一言敢及王凤;遇有灾变,则反推天异,归之他人,以为外戚之地。怀二心之士,如杜钦、谷永者,何代无之!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成帝之时,外家子弟,据势满朝。成帝欲以刘歆为中常侍,临欲拜官,而左右奏曰:「未白大将军,不肯奉诏」。帝虽坚执,终不能夺。由是朝廷之事,只由外家,不由成帝。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不戒其渐乎?王音、王根,奢僭不法,天子怒之,于是兄弟欲自黥劓以谢太后。封侯之日,黄雾四塞。谏大夫杨兴等以王氏为言。于是大将军惶惧,乞骸辞职。然而外家强盛,故人主之威终不得行。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神考有言曰:「荒坠颠危,可见前车之失;乱贼奸宄,厥有履霜之渐」。臣愚以谓欲见前车之失,则往古之事不可以不考;欲辨履霜之渐,则方今之事不可以不戒。《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事之有渐者,无不然也(〔贴黄〕王凤擅权,以王商不附己,使人上书极言,诋毁商暗昧之过。商发病呕血死。王章不亲附王凤,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皆凤擅权蔽主之过。天子感悟纳之,谓章曰:「微章直言,不闻社稷计。且惟贤知贤,君试为予求所以自辅者。」于是章荐冯野王。王音切知其语,以告大将军凤。凤用杜钦计,称病乞骸。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成帝乃优诏报凤,强起之,于是凤视事。后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章竟死狱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见凤侧目而视。冯野王竟免官。众庶多冤王商议朝政者。杜钦复为凤画策,诏求直言极谏,以救前过。)。汉之王商、王章,皆当时之贤臣。因为王凤所恶,一则死于暗昧之过,一则死于缧绁之中。当此之时,外家之势已如合抱之木、九层之台,岂一手之所能拔,岂一锸之所能平哉?商等区区可怜,而谏诤后时,戒之不早,何益于事!今臣所论,乃在于累土、毫末之初,遏萌杜渐,何难之有!在陛下从容求皇太后一言之诏而已。自古戚里侵权,便为衰世之象;外家干政,即是亡国之本。亦如州县之政,只要权出于一。若使守令人家子弟亲戚交通宾客,关节无禁,如此则奸人鼓舞,良民咨嗟。此陛下及皇太后之所不取也。以小喻大,有以异乎?臣愿陛下采刍荛之言,念老子之说,遵神考之训,合太母之心,以臣此疏达于慈闱。若蒙皇太后察臣愚直,以慈爱之,则自今日已往,忧国忘身之士,皆欲竭忠自效,而无所畏矣。臣下尽乐告之忠,朝廷有不讳之善,好察如虞舜,不吝如成汤(〔贴黄〕《中庸》曰:「好察迩言。」舜之事也。《诗》曰:「唯迩言是听。」幽王之事也。此二者相去远矣,在分听察两字而已。),圣德日跻,治道日隆,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岂特贱臣一身之幸乎?如其不然,则臣有僭易妄言之罪,罢黜投窜,理不可逃,在陛下命之而已。臣以孤寒远贱之迹,误蒙陛下过有拔擢,责臣不轻,眷臣方厚,臣是以及时而言,先事而谏。岂敢以身之不肖而自废其所当言乎?孔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臣虽不肖,而区区之言,有益于朝廷,有补于外家。若不以臣之不肖而取之,则忠言由此而并进;若以臣之不肖而废臣之言,则谄言由此而交人。听言,治之基也;信谄,乱之本也(〔贴黄〕古者忠信之士,语及外家,则谗谄之人必中伤之,指为离间,以激怒内外,然后奸谋秘计,无所不行。此计若行,则言者必危。言者既危,则天下之士以言为戒。如此则乱可必矣。臣故曰:信谄者乱之本也。)。国家治乱之机在此一举,臣一身蝼蚁之命,安危生死,岂足道哉!臣不胜惶惧待罪之至。
论哲宗实录不当止差蔡京兼修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公而不私则朝廷无过举之事,私而不公则天下有不服之心。臣伏见近差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兼修《哲宗皇帝实录》,此朝廷过举之大,而人心不服者也。国家自太宗以后,每朝实录,提举、修撰皆有正官,用度虽多,不敢惜费,命官虽众,不敢惮烦,所以重大典而敬先朝也。今修《哲宗实录》,独用兼官而已,岂非以蔡京欲擅史局,而朝廷不欲重违其意乎?蔡京得兼局,而哲宗史事不得其官,轻一朝大典,违祖宗故事,皆为一京,则是朝廷之所以厚京者过于哲宗矣。臣前章所谓朝廷大政无不委曲迁就而为一京之地者,此亦其一事也。陛下笃于天伦,曲致其厚,每对臣下语及泰陵,则圣颜惨戚,感动左右。岂肯以天下而俭于先朝之史事乎?今物议讻讻,皆有公私厚薄之说,无不归过于陛下矣。京为陛下画不忠之策,陛下为京受不厚之名。京无忌惮,人不敢言;陛下孤立,人不敢助。卑君尊臣,陵压主道。岂有朝廷事势倒置如此,而可以久安乎?昔者为修王安石《日录》专置一局,今者为修《哲宗实录》则兼官而已,王氏尊于神考,蔡氏重于哲宗。三家僭鲁,六卿分晋,原其起因,不过如此。前古已陈之事,安可以不监戒乎?臣自十八日不得上殿,次日又复隔下,自知必有重谴,理当诛窜;然而未受谪命,犹在言职,岂敢以身之危辱,而弃其所当言乎?愿诏三省、枢密检会累朝差官修实录故事,如臣所言不诬,乞行改正,以称陛下厚于泰陵之意。
乞以四次改更前事为鉴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九、《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切见自熙宁以来,至今三十馀年,天下之事,已经四次更改。熙宁改治平,元丰改熙宁,元祐改神宗,绍圣改宣仁。凡所行之事,各有先后次第,若逐一开敷张陈,方见本末。今据臣所见,画一具析如后。
一、熙宁之初,宋兴已得一百八年,太平日久,天下之事理合变革,神考所以大有为也。是时专任王安石,凡安石所恶之人尽加疏外斥逐,如司马光、范纯仁等,人数甚多。
一、元丰之时,王安石既去,神考独揽威柄,凡安石所恶之人渐却收用。至元丰末年,神考因事觉悟,大改熙宁之意,苏颂、王存之徒皆为侍从,孙觉、李常之徒渐次进擢,苏轼自贬所放归,司马光加资政殿学士。如此之类甚多,但检当时日历,可以尽见。
一、宣仁垂帘之初,先帝冲幼,用司马光「母改子」之说,不待三年,大改先政。此既往欲速之失也。臣谓改之是也,欲速非也。
一、绍圣之初,大改元祐,此乃必致之理,天下皆知其然。然以用事之臣自任私意,既不师古,又绝人言,所以有误朝政。
右四次改更,所行之事略已具析如前。臣愚所望乎今日者,唯愿陛下以前事为鉴而已。神考变通之意,念念日新,熙宁之初废流俗而用安石,熙宁之末用人惟己,当时日历所记差除之日可以考也。绍圣大臣专以私意主张王氏,违神考日新之绪,述安石熙宁之迹。凡先朝之政所以膏润天下者,皆以为王氏之泽也,所谓「不敬其亲而敬他人,悖德,民无则焉」。负神考而欺先帝,此政事之所以乖错,而天之所以不助也。《书》曰:「若稽古,帝尧」。又曰:「若稽古,帝舜」。又曰:「若稽古,大禹」。又曰:「若稽古,皋陶」。自古圣君贤臣皆以稽古为先,既往之事,有可法者,有可鉴者,可以自得矣。人主之学,其要如此。绍圣大臣假托经义,用士大夫进取之学,支离虚诞,欺惑先帝,其罪与晋之王衍无异。范宁曰:「王衍之罪,大如桀纣」。事可考而知也。
论章惇罪大责轻乞行流窜状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睹初八日制书,章惇落左仆射,知越州。臣窃惟惇之大罪多矣,陛下以天地之量,含容假借,累月于此竟缘奉使亡状,黜而去之。事干泰陵,则不敢赦,威断如此,可谓是矣。按惇初唱异议,欲摇大策,久稽天讨,公论沸腾。臣亦屡以为言,而陛下谕臣曰:「惇负哲宗,其罪固多,朕之初政,方以百姓为心,岂欲以己事责人乎」?臣仰奉圣训,退而叹息,知孔子之无我,老氏之外其身,唯博大圣人乃能与此。彼汉唐自私之主,计功论罢,取快一时,先一身而后天下者,有愧于今日矣。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之明王后其身而先天下者,其说盖本于此。陛下不欲以己事谪惇,而以百姓为重,得孟子之心矣。若非圣学高妙,自臻于此,岂臣下之所敢言乎?然方陛下践祚之始,四海之安危治乱在此一时,是乃宗社之所系,岂独陛下之己事?天下神器,非私物也,不以己事,岂是以为公乎?然则以道制情,公而不私者,在明慎用刑而已。开成之责李珏,绍圣之贬王圭,古事可考,近例甚明。然李珏所言犹是文宗素定之意,武宗怒之,遂有昭州之命;王圭所言,非是帘前亲奏之语,言者诬之,犹有万安之贬。今惇心造其谋,非珏意也;躬奏其语,非圭言也。然则惇罪之大,异乎圭、珏,但夺相印,安可已乎?况惇将命不敬,露宿者一夕,为相无状,误朝者七年,所以负哲宗者非一事也。越州之命,指其一事而已,执一废百,加以私宥,用刑如此,其何以服天下乎?臣愿陛下断自宸衷,降出臣僚前后章疏,特行流窜,以厌公议。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再论修建景灵西宫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昨具劄子,言修建景灵西宫有可议者五。续具奏状,言祖宗神御与圣祖天兴殿皆列于天庙之次,不当迁徙。续又具劄子,言真祖用道家之制,而参取阴阳之说,神考依礼经之旨,而不易左右之位,今一举而两失之,愿诏三省、枢密院及侍从台谏官重行审议。未蒙施行。臣窃惟宗庙之祠不可轻易,祖宗之绪不宜茍改,而朝廷固执初议,臣不敢以为然也。《周礼义》曰:「位宗庙于人道之所向者,不死其亲之意也」。不死其亲虽公羊之旧说,而三经妙义乃神考之所以训天下者也,庙社之说安可破乎?今欲弃先儒之是说,违神考之圣训,专用私意,率改成绪,臣是以知其不然也。或者以谓,若东展旧基,则高头街之地必见侵掘,国之左臂不可侵也。夫天庙之说出于阴阳家,真宗用之,今尚不取,何独左臂之说为可据乎?况旧基之北有榷货务,移一务,则不动民居而得殿基矣。不欲侵掘,则因地形之高下,何为不可?释此可因之绪,而坚持难就之计,臣是以知其不然也。又或谓,以祖宗神御昔者或东或西,或南或北,随寺观之所在即置殿宇,岂有左右之拘乎?臣谓随处奉安,斯无定位,会而为一,必辨东西。昔者散处之时,后或在南,帝或在北,今既会而为一,岂可以不分南北,而皆以因旧为说乎?臣是以知其不然也。夫此三不然者,皆不足以固守,然陛下所以不敢轻改前议者,谓神考素有修建西宫之意,蔡京亲闻先训,而《实录》备载其语,故不可以不恭依也。陛下用史官亲闻之语,遵神考素定之意,以奉先之孝,述宗庙之事,臣下之所宜将顺,其有大于此乎?然而以臣观之,此乃蔡京矫诬神考之训,无足信者。臣请以一事验之。元丰中,神考于英宗治隆殿后留一殿之基,宣仁诏曰:「此以待未亡人也」。因逊此基为神考庙宫之地。宣仁之意,不欲多迁民居耳。而绍圣大臣因谓宣仁轻蔑神考,裁损庙制,于是重卜奉安之地,以极崇报之礼,今显承殿是也。方建修显承殿之时,蔡京正在朝廷,若神考之言审如《实录》所载,京于此时何不具以先训闻于哲宗?况当哲宗之时,京最用事,凡可以毁宣仁者无遗力矣,岂有宗庙重事,亲闻先训,可以證元祐之非,无大于此,而乃隐忍不言,复何待乎?臣是以验其为矫诬也。且绍圣之初,哲宗圣意本无适莫,章惇虽挟功自恣,然其初犹有兼取元祐之意。及京自成都而来,与其弟卞共毁宣仁,共欺哲宗。京之得售其说自役法始,从大改役法以后,事事无不大改。兄弟同朝,埙篪相和,无有一事不如其意。当此之时,不以所闻神考圣训告于哲宗,至于今日,然后引所自书《实录》以为證验,唱为不经之论,而欲迁神考于西宫,其为矫诬,可谓明矣!京以矫诬之笔,妄增《实录》之事;以矫诬之舌,伪造神考之训。朝廷用矫诬之言而轻改宗庙,信矫诬之说而力沮言者。臣恐自此以后,矫诬之人无复忌惮,矫诬之政不可复救。奸雄生心,四夷相贺,必始于此矣。伏望圣慈出自睿断,正京矫诬之罪,明示贬窜,然后三省、枢密院及侍从、台谏官如臣所请,重行审议。
论国是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
臣窃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古之圣王以百姓心为心,故朝廷之所谓是非者,乃天下之公是非也。至于国是之说,其文不载于二《典》,其事不出于三代,乃孙叔敖之所以告楚庄王者也。此虽霸者之事,而后之君子亦有取焉,为其能以一是而折众非也。若夫以合其取舍者为是,以不合其取舍者为非,此孙叔敖之所不取,而楚庄王之所不用也。彼一国之事犹去其取舍之私,然后为是,况天下之事而可以私意为是乎?臣复睹初八日章惇麻制曰「参陪国是之论」,此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之词也。京与章惇初无异意,自蔡卞为执政,而京有觖望,于是与惇睽矣。自林希为执政,而京始大怒,于是与惇绝矣。睽绝之后,京岂以惇之所行尚是乎?今于麻制之文,特申国是之说,京之设辞岂特为惇而已哉?夫国是一定,不可改也;既改其事,又谓之是,传之天下,人必惑矣。昔者瑶华之事,京为废诏,今则废者复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究治之事,京亲为奏劄,请灭刘挚等家族,今则挚等皆复其官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言官常安民、董敦逸、陈次升、孙谔、邹浩皆京之所恶而陷害之者也,今则敦逸而次皆召还矣,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神考有为之初,冠绝前古,高厚如天地,光明如日月,京与弟卞谄赞王氏,过于先烈,知有安石,不知有神考,纂修《日录》,如嗣考事。今陛下亲批言章付于三省,虽未行遣,而卞之用意陛下已灼知其非矣。京前日之所为犹自以为是乎?假托制书之言,含藏自便之计,以己好恶达于天下,巍巍乎蔡氏之门,国是之所从出也,敢有以为非者,则祸必及矣,此京所以申明国是之本意也。今朝廷大政无不委曲迁就,以为一京之地,而京又因朝廷制命,托辞寓意,以罔惑上下。臣在言职,安敢心知其事而口不言乎?伏望陛下以臣此言察京之行事,并示威断,以警天下。
又论蔡京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
臣闻尽言招祸,古人所戒,言路之臣,岂能免此!臣伏见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当绍圣之初,与其弟卞俱在朝廷,导赞章惇,共作威福。卞则阴为谋画,惇则果断力行,且谋且行者京也。哲宗笃于继述,专于委任,事无大小,信惇不疑。卞于此时假继述之说以主私史,惇于此时因委任之笃自明己功。京则盛推安石之圣过于神考,以合其弟;又推定策之功,毁蔑宣仁,以合章惇。惇之矜伐,京为有助;卞之乖悖,京实赞之。当此之时,言官常安民屡攻其罪,京与惇、卞共怒安民,协力排陷,斥为奸党。而孙谔、董敦逸、陈次升亦因论京,相继黜逐。哲宗晚得邹浩,不由进拟,寘之言路。浩能忘身徇节,上副圣知。京又因其得罪,从而挤毁。是以七年之间,五害言者,掩朝廷之耳目,成私门之利势。言路既绝,人皆钳默,凡所施行,得以自恣,遂使当时之所行,皆为今日之所改。臣请略指四事,皆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也。蔡卞之薄神考,陛下既明其罪矣,兄弟同朝,埙篪相应,事无异议,罪岂殊科?一黜一留,人所未谕。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一也。邢恕之累宣仁,陛下既明其罪矣;宣训之语,究治之事,陛下既察其诬造,于是司马光、刘挚、梁焘等皆蒙叙复。京尝奏疏,请诛灭挚等家族。审如京言,则所以累宣仁者岂特邢恕一人而已哉?在恕则逐之,在京则留之,其可以塞邢恕不平之口,而慰宣仁在天之灵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二也。章惇自明定策之功,追贬王圭;京亦谓元丰末,命京带开封府刽子携剑入内,欲斩王圭。京之门人皆谓京于此时禁制宣仁,京亦有社稷之功。今陛下雪圭之罪,还其旧官,则是以惇之贬圭为非也。在惇则非之,在京则留之,如是,则惇有词矣,圭有憾矣。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三也。章惇之初,笃信京、卞,倾心竭意随此二人,假继述之说以行其私,三人议论,如出一口。自绍圣二年十月卞为执政,于是京有觖望,而与惇暌矣。四年闰二月,林希为执政,于是京始大怨,而与惇绝矣。自今观之,京之所以与惇暌绝者,为国事乎?为己事乎?然京之所以语人者曰:「我助惇而惇不听也,我故绝之;我教卞而卞不从也,我故怒之。我与弟卞不相往来久矣,我缘国事,今与爱弟不相往来,而况于惇乎」?臣窃料京之所以欺陛下者,亦必以此言也。何以验之?卞之赴江宁也,京往饯之。期亲远行,法当赐告,而京之所以告閤门者,初以妹行为请,法不许也,遂请朝假,终不敢以弟卞为言。虽在朝假,而日至国门之外。京之动静如此,即不知陛下皆得其实乎?此明主之所宜察也。且兄弟同朝,共议国事,自无不相往还之理。假使不相往还,岂人伦之美事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四也。陛下即位之初,以用贤去邪为先,而京之蒙蔽欺罔,曾无忌惮。陛下必欲留京于朝者,其故何哉?臣知陛下圣意本无适莫,而京之所以据位希进,牢不可拔者,盖以韩忠彦、曾布不能为国远虑,轻率自用,激成其势故也。京、卞同恶,天下所知,若用天下之言以合公议,则显正二人之罪,何难之有?忠彦等不务出此,而果于自用,于是托于谋帅,而出之太原。虽加以两学士之职,而实以诡计除之。想当进拟之时,必有不情之奏,用奇设策,不由诚心。二圣安得而无疑,公议亦以为未允。及京之留,布复争辨,再三之渎,无以取信,相激之势,因此而成。唐明皇欲用牛仙客为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明皇曰:「但加实封可乎」?九龄又以为不可。明皇变色曰:「事皆由卿耶」?李林甫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九龄书生,不达大体」。由是明皇悦林甫之言,卒相仙客,而九龄由是浸疏,终见黜罢。今忠彦及布无九龄之望,而京之气燄过于仙客,因势观望,而为林甫之言者不知几何人也。陛下进贤退邪,法则尧舜,明皇之事,固不足道,然而天下皆疑陛下有大用京之意者,以京之复留故也。京之所以复留者,以忠彦等去之不以其道故也。去之不以其道,则留之者生于相激。万一京果大用,则天下治乱,自此分矣。崔群谓唐之治乱,在李林甫、张九龄进退之时。今京轻欺先帝,与卞无异,而又归过于先烈,卖祸于惇、卞,曲为自安之计,而陛下果留之也。今既可复留,后亦可以大用,天下治乱之势系于一京,崔群之言可不念耶!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祸乱之机,不可以不早辨也。陛下嗣位之初,首开言路,可谓知所先务矣。臣愚首预兹选,明知京在朝廷必为大患,而不能以时建言,万一有意外不虞之变,陛下翻然悔悟,诛责当时言事之臣,则臣虽碎首陷胸,何补于事?此臣所以愤闷而不敢默也。臣尝为卞所荐,与京无纤介之隙,所以言者,为国事耳。非特为国,亦为蔡氏也。自古不忠之臣以私害公,初因自利,终必累国。国有迍邅,私家将安归乎?卞之尊绍王氏,知有安石,岂知有神考;知有金陵,岂知有京师。绝灭史学,一似王衍;重南轻北,分裂有萌。臣之痛心默忧,非一日也。真宗景德中,北虏至澶渊,王钦若请驾幸金陵,当时若用此请,则天下分为南北久矣。赖真宗用寇准之言,所以四方混同,得至今日。天锡陛下,聪明仁勇,融会南北,去卞不疑;然而京尚未去,人实忧之。兄弟一心,皆为国害,一去一留,失政刑矣。唐会昌中,工部尚书薛元赏与其弟京兆少尹、权知府事元龟皆宰相李德裕之党。及德裕既败,贬元龟为崖州司户,元赏为忠州剌史。乃者苏轼及辙,亦兄弟也。古今故事,非不明白,何独一京,获以计免?枉朝廷之法令以徇一京,不知祖宗基业何负于蔡氏乎!且自京、卞用事以来,牢笼荐引,天下之士,处要路、得美官者不下数百人。其间才智艺能之士、可用之人诚不为少。彼皆明知京、卞负国,欲洗心自新,舍去私门,顾朝廷未有以招之耳。臣谓京在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指为蔡氏之党;若京去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为朝廷之用。所以消合朋党,广收人才,正在陛下果于去京而已。此非臣之臆说,乃神考已用之术也。熙宁之末,王安石、吕惠卿纷争以后,天下之士分为两党。神考患之,于是自安石既退、惠卿既出之后,不复用此两人,而两门之士则皆兼取而并用之也。当时天下之士,初有王党、吕党,而朋党之祸终不及于朝廷者,用此术耳。今陛下留京于朝廷,而欲收私门之士,是犹不去李昪、钱镠,而欲收江浙之士也,不亦难乎?然则消党之术,唯在去京而已。今京关通交结,其势益牢,广布腹心,共谋私计。羽翼成就,可以高飞,愚弄朝廷,有同儿戏。陛下若不早寤,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自古为人臣者,官无高下,干犯人主,未必得祸,一触权臣,则破碎必矣。或以为离间君臣,或以为买直归怨,或托以他事阴中伤之,或于已黜之后责其怨望。此古之人所不免也,臣岂敢自爱其身乎?若使臣自爱其身,则陛下不得闻京之罪矣。国家内外无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古所无有,甚可畏也。譬如年老之人,康宁无疾,日服温暖,犹恐气衰,至于保养阴邪,必成心腹之患。京在朝廷,何以异此?伏望陛下慎保祖宗之业,独持威福之柄,断自宸衷,果于去恶,天下幸甚(《皇朝文鉴》卷六二。又见罗从彦《豫章文集》卷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原注,《宋朝事实》卷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五。)。
言蔡京劄子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事有大小,言有先后,事之大者,言之所当先也。臣伏见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久在朝廷,为害甚大,今所当言,无先于此。绍圣之初,常安民为御史,京为安民所击,得罪赎铜,因与安民有隙,离间谮诉,无所不至。自逐去安民,而朝廷耳目于是蔽矣。去年邹浩之狱,天下震骇,人皆归罪于两惇,孰知其事始于京之去安民也?今朝廷大政又皆委曲迁就,而为一京之地,公议詾詾,人不敢言。臣若畏祸缄默,恐负陛下,今所当言,其有先于此乎?夫国之大事,无过宗庙;可传万世,无过信史。今京以矫诬之言,唱西宫之事,妄托先训,以胁上下,自改《裕录》,以实其说。朝廷遂信其说,欲迁神考于西宫,岂非以朝廷大政委曲迁就而为一京之地乎?京在绍圣中,亲入文字,请灭刘挚等家族。其言所以不行者,哲宗之大惠也。今哲宗之大惠不闻于天下,而京复自谓有究治平反之力,欲使天下皆谓哲宗有滥诛之意,而京有及物之仁。始则为国生事,以复私雠,今则归过先朝,自图身利。前言既效,今计亦行,岂非以朝廷大政委曲迁就而为一京之地乎?陛下善述神考,钦承哲宗,至德美意达于天下,而京乃矫诬两朝,上累圣政。如此二事,未免委曲迁就以为京地,况其它乎?前日缄口之人,今欲有言于陛下,京在朝廷,则莫不以言为戒矣。前日沮隔之士,今欲有望于陛下,京在朝廷,则莫不以进为惧矣。以言为戒,则依旧钳默;以进为惧,则甘于沉废。天下公议与陛下即政之初,渐不侔矣。京之计策渐行,人情之向背渐一,为京之羽翼者渐张,为陛下之耳目者渐沮,朝廷之威自此而渐弱,蒙蔽之患自此而渐成,安危治乱,渐可卜矣。臣谓方令之患,无大于此。臣虽不肖,而所言皆得于公议,陛下黜臣不肖之身可也,因废臣言,则为不可。臣愿陛下俯察刍荛之忠,速去腹心之患,独出睿断,正京罪恶,以警天下。
再论蔡京之罪并辞免知无为军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一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孤远不肖,误蒙拔擢。窃谓陛下既开言路,以防壅蔽,臣职在献替,义当如何?乃不能慎默,辄贡不根之言。陛下原其用心止为忧国,虽行贬黜,寻复改命。臣蝼蚁之身,将何以上报圣主涵容之私乎?臣昨者自闻隔对已后,曾将上殿劄子具状缴进,为言京在绍圣中亲写奏劄,乞诛灭刘挚等家族,赖哲宗仁圣,不行其请;今京自谓有究治平反之功,欲归过于哲宗。又言,京自谓当元丰末命,带开封府刽子携剑入内,欲斩王圭,以沮宣仁怀异之谋。京自言己有社稷之功,而使宣仁大谤终未辨明。又言,京因不得为执政,与章惇睽绝,今乃欺陛下与惇睽绝者为国事也。又言,京为弟卞执政无状,自来不相往来,以欺陛下。又言,京欲独擅史局,妄有奏请,以致《哲宗实录》不差正官修撰,轻一朝大典,违祖宗故事。又言,京所荐引,得美官、在要路者不下数百千人,其间多有才智艺能之士。若京在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指为蔡氏之党;京去朝廷,则此数百千人者皆为朝廷之用。然则广收人才,消合朋党,唯在去京而已。又言,京关通交结,其势益牢,广布腹心,羽翼成就,愚弄朝廷,有同儿戏。陛下若不早悟,渐成孤立,后虽悔之,亦无及矣。臣上件劄子所言,在既责扬州粮料院以前。陛下若以臣言为是,则当如臣所请,按京之罪,明正典刑,然后改差遣以示听纳;若以臣言为非,同是臣事发更为,其罪益大,重加贬窜,乃得允当。今京桀骜自肆,无所畏惮,而臣章屡上,未蒙降出,则是陛下不以臣言为信矣。不信其言而轻于改命,传之天下,人必骇惑,其为初政之累,莫大于此。且京久在朝廷,专以轻君罔上为能,以植党任奸为术。挟继述之说,为自便之计,稍违其意,则以不孝不忠之名胁持上下,决欲取胜而后已。主威不行,士论忧恐。今京不出,必为心腹之患,宗社安危,未可知也,臣一身迁贬危辱,何足道哉!
按:此奏《历代名臣奏议》亦误作任伯雨上。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一二九:元符三年九月「丁亥,诏新添差监扬州粮料院陈瓘知无为军。时瓘已出国门,即于门外露章辞免」,以下即引此奏。可知为陈瓘之露章奏。
论蔡京交结外戚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一三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近为言事不根,谪授监扬州粮料院。受告方得数日,便蒙改差知无为军。闻命皇惑,唯知感涕。臣闻圣人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朝廷以一时之怒,黜忠谏之臣,此如日月之食也。今兹改命,可见圣人之心矣。天下有识之人,谁不叹仰!岂独贱臣一身之私幸乎?臣虽上感圣恩,而未敢便受新命者,诚有说也。明道中,仁祖欲率群臣为皇太后上寿。范仲淹谏曰:「人主无北面之礼」。明肃大怒,而仲淹得罪。元祐中,蔡确之贬,范纯仁以为不可。宣仁大怒,而纯仁得罪。此二臣者,可黜可逐,而尊主不贰之心,不可以威势夺也。方刘氏甚危之日,极力救护,却是仲淹。以宣仁晚年,翻然远虑,复思纯仁。知忠言之有益于国家也。大抵忠臣之心,唯欲保全国体,为千万年久长之虑,岂忍使天下议论及于慈闱!今宗良等内外交通,迹状甚明;蔡京交结之迹,天下所共知也。京作《向縡墓志》曰:「吾平生与士大夫游,无如承旨蔡公与我厚者」。京为从官,而与外戚相厚,书于碑刻,以自矜夸,如此之类,非止一事而已。又京与弟卞久在朝廷,同恶相济。卞则出矣,京则牢不可拔,自谓执政可以决取。人皆谓京因慈云寺得裴彦臣交结之助,外议讻讻,众所知也。京作《向宗良麻词》云:「元丰末命,尝有嘉言」。嘉言若出于宗良,则大谤必归于宣仁矣。京亦自谓,曾带开封府刽子,携剑入内,欲斩王圭,以沮宣仁怀异之谋。京以禁中疑似之传,书于制命,扬于天庭,自谓与宗良皆社稷之功,而使宣仁负无穷之谤。京之谄事外戚,不畏上天,一至如此,岂惟有害于朝廷,实亦无益于外家!臣尽忠于陛下,尽忠于皇太后,所以言也。皇太后圣德大功,冠绝今古,陛下承颜养志,方以大舜、武王为法。入修家人之礼,则恭顺无阙;出治朝廷之事,则威柄不分。大舜、武王之孝,何以加于此乎?京所谓孝则不然,但欲陛下授柄于外家而已。此蔡氏之利,非宗社之福也。陛下以圣德嗣位,春秋方富,如汉文帝、宣帝即位之年矣。尽孝于东朝,励精于政事,独操大柄,足以有为。而京之所以胁持陛下者,原其用意,谓陛下未可以独为也。哲宗躬揽之初,圣意本无适莫。章子厚虽挟功自恣,然其初犹有兼取元祐之意。自京、卞首发邪论,盗攘国柄,凡有所请,必以继述为说。稍违其意,则欲以不忠之名加于上下。假朝廷之诛赏,示私门之好恶,轻君误国,首尾八年。至于今日,狃于故态,又以此意胁持陛下,傅会继述之论,假托报功之说,密持离间之谋,伺察陛下,包藏祸心,若有所待。京之出言用意,谅无逃陛下之圣察也。且陛下述神考之圣德,报太母之大功,岂独陛下之私心,是亦臣子之所愿。合臣子之所愿,尽四海之欢心,然后陛下有庆,兆民赖之。天子之孝,孰大于此!今京所赖,非兆民之所同赖也。陛下一违京意,则京必以不孝之名责陛下矣。陛下徇一京胁持之私名,而不畏天下至公之大义乎?畏天下至公之大义,当流窜蔡京,以安国家而已。臣前日之言不负天,不负陛下,不负皇太后。果蒙陛下移臣差遣,若非皇太后察臣之忠,陛下必不欲如此旨挥也。然而京在朝廷,则家国未安。臣虽移得差遣,有何安乎?臣之不敢受命者,其说如是。臣露章所言,未甚子细;复以此章干渎圣听,所以尽惓惓之诚也。皇太后以无我之慈,至明之照,既已察臣之忠矣。臣今日之言,必是亦蒙照察。今虽未察,终无不察之理。臣虽远去朝廷,仰赖慈庇,纵未牵复,于臣无损。臣所望者,当以流窜蔡京为急,不当以移臣差遣为先也。盖恐京在朝廷,则烦言日进;烦言日进,则圣虑日劳。朝廷虽严示威刑,而天下公议,终不可遏。盖公议若必以威势夺之,则人心离矣;人心既离,则主势孤弱;主势孤弱,则外陵内侮,何所不至!非所以奉承宗庙,而慰安东朝也。然则蔡京之所谓孝者,果天子之孝乎?愿陛下勿爱一京,而切为国家之虑也。臣愚不胜惓惓爱君忧国之心,惟陛下裁赦,幸甚。
乞读资治通鉴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六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谓人君稽古之学,一经一史。经则守之而治身,史则考之而应变。天下之事,其变无穷,故往古可监之迹不可以不详知也。仁宗尝谓辅臣曰:「朕听政之暇,于旧史无所不观,思考历代治乱事迹,以为监戒也」。英宗命儒臣论次历代君臣事迹可以为监戒者,既上《通志》八卷,又命置局续修,书成,取旨赐名。神考继志述事,赐其名曰《资治通鉴》,又亲制序文,炳若云汉,为章于天,自然之功,变化出焉。臣尝三复明训,掩卷叹息,以谓诸史所载数千年事,文字繁多,不可胜览,窭儒寒生,业专习一,穷年皓首,犹或昧陋。仰窥圣作,区判事类,数语之间,尽史之要,翕受以蓄德,敷施而日新,尧、舜之所谓稽古,何以加此?而况不忘谦抑,俯比汉、唐,自谓「于文、宣、太宗无间然矣」。自馀治世盛王得圣贤之一体者,皆有取焉。至于荒坠颠危之主,乱贼奸宄之臣,可观可监,无不悉论,以著圣志。盖自祖宗以来,圣圣相继,稽古之学同乎一心,以后述先,非一日之积也。至于神考,然后典刑之总会,策牍之渊林,底于成就。继而张之,正在今日。恭惟皇帝陛下道隆业大,极本该末,揆万事而复乎一,制群节而适于变,六经妙义既自得于心术之微,而于前古已陈之迹又尽心焉。今经筵将开,而进读之官尚循习旧例,泛读诸史,文字繁复,事实支离,不得其要,未周于事。伏望圣慈特降睿旨,候经筵开日,令侍读官读《资治通鉴》,以承神考所以继述英庙缉熙圣学、垂训后嗣之意。
进国用须知奏状(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
臣闻神宗有为之叙始于修政事,政事立而财用足,财用足而根本固。此国家万世之利,而今日所当继述者也。臣近缘都司职事,看详内降劄子,裁减吏员冗费,以防加赋之渐,为久远虑,天下幸甚。然今日朝廷之计,正以乏财为患。西边虽已罢兵,费用不可卒补,遂至于耗根本之财,坏神考之政,加赋之渐,兆于此矣。臣昨守无为,奉行诏令,窃见一年之内连下五敕,而天下诸路三十年蓄藏之物皆已运之于西边。堕先政于罢兵之后,资国计于冗费之馀,譬如决江河之大防,蓄沟浍之小润,非曰无涓涓之助,何以补汤汤之流?大违神考之心,殊乖继述之义。臣职事所及,理不可默,今撰到《国用须知》一本奏闻。
进国用须知劄子(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六、《文献通考》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仁祖之时,臣寮上言曰:「周制冢宰制国用,唐宰相兼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或判度支。然则宰相制国用,从古然也。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密院减兵、三司减财以救民困者,制国用之职不在中书故也」。臣谓当仁祖之时,官制未立,自元丰以来,制国用之职在三省矣。户部右曹之所掌,乃天下财用之根本也。神考理财之政,所以法先王而虑万世,元祐之臣虽有纷更,然天下所积财物,朝廷亦不尽取。今则一年之间,连下五敕,凡提举司所积钱取之殆尽。竭天下根本之财,坏神考理财之政,继志述事,岂宜然哉?今具五次朝旨下项。
一、元符三年九月八日敕:「府界诸路见管坊场钱,除本路一年合支数外,将剩数更留一半准备支用,馀一半特令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元符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敕:「府界诸路见管常平役钱,除本路一年合支数外,将剩数更留一半准备支用,馀一半特令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二月二十三日敕:「诸路提举司将见在抵当息钱并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初一日敕:「诸路提举司将见在量添酒钱,依抵当息钱已得旨挥施行。今后支使不尽钱数,并封桩,准备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初二日敕:「府界诸路提举司所管钱物,除依旨挥起发及除留出本年合支散外,馀剩更留一半,钱数不多,深属阙少籴本。今于元祐年中所纳助役钱内拨一半充常平籴本,馀一半许榷货务召人入便,或计置起发上京,兑那往三路添助常平籴本」。
臣切惟神考立法之意,取民之财,还以助民。故天下诸路,州州县县各有蓄积,将以待非常之用,不使有偏乏之处。故右曹钱物不得与别司交杂,违条辄用者徒二年。自元丰七年以常平等积剩财物补助边费,岁取二百万缗为额,只以三年为期。盖不欲多费天下民财以资边用。神考爱民之虑,可谓深矣远矣。今当绍述此意,岂宜取三十年间根本蓄藏之物,一切大违成宪,而偏用之于一方乎?且上件五项所取之类,以天下计之,万数不少。于此类内,河东、陕西、京西三路之拨与提刑司者其数几何?河北路交拨与措置籴买司者其数几何?川陕西路具桩管数目关邻路召人入便,及与茶马司对数交兑者其数几何?臣谓凡此八路,那移兑拨,皆主于边费而已,自馀路分起发入京西飞于塞下者,又不知其几何。然则天下蓄积之物,皆运之于边矣。若使一劳而久佚,暂费而永宁,则三十年积之而一日用之,犹足以济一时之权,成不得已之计。今则不然,但剔割诸路以补一方之疮痍而已。臣恐一方疮痍补之未合,而天下乏财之患有不可深言者矣。臣生长南方,不能周知四境之事,且为东南之。西边财用匮竭,则供亿调度必取诸东南。东南积剩之物,今于无事之时,既巧取而偏用之矣,或有东南意外不庭之患,又将取之于何地乎?臣切考唐武德以后,开拓边境,地连西域,置都督,列州县。开元中置节度以统之,军城戍逻,万里相望。然而当此之时,糗粮出于屯田,马牛出于监牧,戍卒缯布取足于山东而已,未尝罄天下之积以从事于一方也。今五敕之所取,非岁岁常有之数。方主议臣充位之时,赖此纾目前之急;为庙堂久远之虑,当如之何!制国用者既不恤此,议弃地者又执偏见,不询众庶之论,不尽边臣之说,各以私意自复其言,因循相仍,驯致大患,纵以阙乏为忧,不过请行鬻爵之类耳。神考创法比隆于三代,彼中世之陋法,如鬻爵之类,乃熙宁初议之所不取也。当时条例司臣寮参议论者,今为辅相,忍不为陛下一言之乎?又况神考自有为之初,以至法度之成,忧勤不倦,非一日之积也。所以建子孙万世之业,为四海无疆之虑。何意今日继述先绪,乃复遽取中世之陋法而行之者也。使财用有馀,则朝廷议论自不至此。然则神考十九年焦劳之虑,特为今日目前之费尔,岂不痛哉!又闻献议之臣欲裁损州郡供给,减削吏人请受,以佐国用。枢密院减罢陕西诸路准备官员数以节冗费。此不得已之计,非无毫发之助也。然使神考理财之政不为庙堂所坏,则臣寮议论亦不至此。此等不得已之事,不免渐渐为之,则算间架,除钱陌,贷富人钱谷,卖御史告身之类,安保其不渐为也?主议大臣既去之后,设有此事,则其敛谤欲使何人当之?故凡户部不得已之下策,皆非神考大有为之初意也。渐用不得已之策,顿改大有为之意,名曰「建中」而偏为过甚之举,名曰「继述」而大违神考之绪。甚矣,其可痛也!陛下嗣位之初,肆赦天下,大弛逋欠,此乃真宗之所尝行,而神考之所欲为也。绍圣役法有「一倍三料」之文,神考素意,欲候岁久积多则时一弛之,所以远继成周驭民之法,而俯取汉文弛租之政,以悦斯民,以召和气,以为后嗣之式也。夫上之所弛者其数既多,则下之所获者不为侥倖。《周官》「八则」,所谓予以驭其幸者,虽非日行之常事,是乃驭民之美意。陛下式祖宗而行之,可谓得继述之义,而人臣之所宜将顺者也。然方国用匮乏之时,而所弛之物其数太多,故所谓倾天下之财而使无孑遗者,言者之所当虑也。然赦敕之所放,陛下所以广恩惠;五敕之所取,大臣所以备边乏。广恩惠以收人心,有益之事也;因边费而坏成法,无益之举也。又赦敕所放,其数止于二千馀万;五敕所取,其数不知其几万万也。陛下为有益之事以法祖宗,其数又少,方乏财之时,尚不可以不言;大臣为无益之举以坏先宪,其数甚多,方乏财之时,安可以不虑乎?切惟神考承祖宗久安之绪,熙宁之初,国用匮乏,而理财之政未修也。王安石曰,有天下者岂以乏财为患哉?于是讲理财之法,立天下之政,缉熙增损十有馀年。至于元丰之间,法度成就,然后州州县县皆有蓄积,天下无偏乏之处,将以待非常之用。则所谓有天下者不以乏财为患,信不诬矣。今则不然,耗根本之财,坏已成之法,虽西边用度目前不乏,而天下方匮乏,患将由此而作矣。盖神考为子孙万世之虑,故政事既立,而天下无乏财之患。今日坏神考之法,则天下之患,必自乏财而生,此必然之理也。且自祖宗以来,天下诸路转运司或有非常之用,必须干告朝廷。既在经费之外,于理自合应副,然自熙宁以前,常患无可应副者,以理财之政未修故也。由元丰以来,根本蓄积之财,州州县县聚如江海,法防坚固,内外充溢,转运司经费之外,设有干求,以此应副,不患不足。然而神考爱惜民财,谨守交杂之法,转运司虽有干求,亦不轻与。故当时转运使刘攽之徒妄有乞贷者,皆被谪罚。今则边方用度百倍于昔,转运司匮乏迫窘异于平时,虽有乞贷,理合应副。然朝廷于其所请,例皆峻拒。朝廷岂为爱惜民财,谨交杂之法乎?良以乏财而已矣。诸路误以乏财废事,为转运使者,安肯受无名之谪乎?夫州州县县蓄积之物,一年之内皆以五敕取之,而尚以乏财为患,可不虑哉?臣愿陛下诏宰臣制国用,修户部右曹之政,明提举官覆奏之法,委官选吏,会计五敕所起都数若干,已到若干,未到若干;自馀八路那移兑拨以充边用者若干;陕西、河东边费,除系本路钱物及朝廷以钱应副外,已用五敕所及外,应支五敕所起者,其数各若干;除已用应支外,所馀之数尚有若干。凡已往之费,不可追究,未来之费,所宜会也。前此朝廷遣使会计边费已用之数,所得者簿历盈车,不可覆考,重有烦费,无补于事。今臣所论者右曹根本之财而已,不知五敕所起可以为西边几年之用否。困天下之力,坏神考之政,而数年之后未免阙绝,庙堂之上今亦可以觉悟矣。惟陛下熟计之,幸甚。
进日录辨奏状(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瓘去年五月十八日对紫宸殿,奏劄子云:「臣闻王安石《日录》七十馀卷具载熙宁中奏对议论之语,此乃人臣私录之书,非朝廷之典也。自绍圣再修《神考实录》,史官请以此书降付史院,凡《日录》、《政记》、《神宗御集》之所不载者,往往专据此书追议刑赏,夺宗庙之美以归臣下。故臣愿诏史官别行删修,以成一代不刊之典」。其日蒙批付三省,后不闻施行。盖绍圣史官请以《日录》降付史院者,今为宰相故也。臣位下人微,轻议大典,诚以宗庙至重,义不敢默。盖惟神宗皇帝体道用极,宪天有为,自得师臣,授以政柄,虽尹暨汤,咸有一德,无以复异。而嘉谋嘉猷,实出我后。以言乎经术,则微言奥义,皆自得之;以言乎政事,则改法就功,取成于心。是则神考之独志,而安石之所以归美者也。用事之臣闇于此理,托奉宗庙,独尊安石,假绍述于诏令,寓好恶于刑赏。至于纂记私言,如嗣考事,遂使密赞之语宣扬于外,而一朝大典,祖述故事,但专美于人臣,不归德于我后。淩压宗庙,以植其私,事之乖谬,莫大于此。岂惟负神考在天之灵,抑亦失安石事君之意,臣所以惓惓而不能已也。因以所见,撰成《日录辨》一篇,具状奏闻。
论人臣之节人主之变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臣闻四时合守一节,天首无节也,有变而已。人君如天,人臣如四时,故臣宜守节,不可变也;君当制变,不可守一节也。《坤》之用六,人臣之职,一吐其言,终身不变。《乾》之用九,人主之道,变其往事,无所不可。如上天寒暑之变,或霜或雨,在我而已,运而无积,岁功乃成。故曰「王省惟岁」,岂与四时同守一节而已哉!盖以天言之,则四时分守,合而成岁功;以人言之,则臣下执节,变而为主道。主道可变也,臣道不可变也。王安石守其节,神考变之,故人主之权不分于下。绍圣大臣以不改安石为节,而敢变神考之事,其理乖倒,可谓甚矣。然则人臣之节、人主之变,不可不辩也。
再论人君稽古之学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周官》司徒之教有六德、有六行、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所谓六艺也。教亦多术矣,而艺居其末;艺亦多术矣,而书居其末。元丰中,王安石《进字说表》云:「先王立官以教之者,谓司徒六艺之教也」。又曰「盖将以合乎神旨者布之海内」。神考读其说而好之,玩味不忘,可谓合乎神旨矣,然不以布之海内者何也?以教化之本不在文字故也。神考之所以教天下者,可谓知本矣。绍圣中,用事之臣必以《字说》颁之海内,违神考之心矣。又况咀嚼庄老之言而不由其道,斥绝稽古之学而求利于已。晋之王衍尝用此术,倡为虚无,鼓舞天下。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后进之士莫不景慕仿效,选举登朝,必由于衍。矜高浮诞,遂成风俗。于是人心支离,天下分为南北者三百馀年。当时识者以谓王衍之罪过于桀纣,言其以荒唐之学、偏私之说蒙蔽人主,而养成天下之乱也。景德元年,王钦若请幸金陵,当是之时,若无寇准,则天下分裂久矣。既往之事,今可监也。天佑我宋,今日以前,幸无不虞之变,故钦若之讨未及施行,南北之士复得同心以向陛下。然而王衍之言入于骨髓,涤除痕垢,非一朝一夕之所能也。唯愿一经一史,缉熙尧舜稽古之学,则天下之士皆当观上而化矣。
论善继善述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
臣闻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天子之孝也,武王是矣。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者,卿大夫之孝也,孟庄子是矣。神考之初,当百年宜改之运,改英祖者多矣,乃所以为善继善述也。《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神考之大孝也。
论允执厥中奏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盖历数在躬,则有天命也;允执厥中,则尽人事也。天人两得,则四海不穷,而天禄永固矣。尧之所以命舜,舜之所以命禹者如是,则祖宗之所以命陛下者亦可知矣。陛下奄有神器,以天之历数在圣躬也。今所以保四海而固天禄者,在允执厥中以奉天而已。无过不及之谓中,不高不下之谓中,不左不右之谓中。如天之有北辰,众星之所拱也;如地之有洛邑,道里之所均也。如五行之有土,万物之所以生也;如五脏之有胃,百骸之所以立也。知其理而言之者,儒生之所能也;体其道而行之,则非圣人不能也。列子论出石入火之事,以谓仲尼能之而能不为也。能高而不为高,可谓中矣。故六经之道高,而不可不中者也。岂唯六经为然哉,老子之道可谓高矣,然以百姓心为心,则取域中之大焉,有去甚之说焉。老尚如此,况吾儒乎?显诸仁,藏诸用,一弛一张,而不失乎中者,然后足以经世也。今天下学者求治道于庄老,而于汉唐之事皆不取焉,失于高矣,故不中也。又天下之士,一南一北,彼用则此废,此用则彼废,失于偏矣,故不中也。不中,则如车轮无毂,不能转物。不能转,则为物所转,此自然之理也。尧曰四句,自有次叙,故历数在躬,则当允执厥中;允执厥中,然后永保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