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国用须知劄子(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三、《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六、《文献通考》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仁祖之时,臣寮上言曰:「周制冢宰制国用,唐宰相兼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或判度支。然则宰相制国用,从古然也。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密院减兵、三司减财以救民困者,制国用之职不在中书故也」。臣谓当仁祖之时,官制未立,自元丰以来,制国用之职在三省矣。户部右曹之所掌,乃天下财用之根本也。神考理财之政,所以法先王而虑万世,元祐之臣虽有纷更,然天下所积财物,朝廷亦不尽取。今则一年之间,连下五敕,凡提举司所积钱取之殆尽。竭天下根本之财,坏神考理财之政,继志述事,岂宜然哉?今具五次朝旨下项。
一、元符三年九月八日敕:「府界诸路见管坊场钱,除本路一年合支数外,将剩数更留一半准备支用,馀一半特令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元符三年十一月十九日敕:「府界诸路见管常平役钱,除本路一年合支数外,将剩数更留一半准备支用,馀一半特令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二月二十三日敕:「诸路提举司将见在抵当息钱并起发上京,应副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初一日敕:「诸路提举司将见在量添酒钱,依抵当息钱已得旨挥施行。今后支使不尽钱数,并封桩,准备朝廷支用」。
一、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初二日敕:「府界诸路提举司所管钱物,除依旨挥起发及除留出本年合支散外,馀剩更留一半,钱数不多,深属阙少籴本。今于元祐年中所纳助役钱内拨一半充常平籴本,馀一半许榷货务召人入便,或计置起发上京,兑那往三路添助常平籴本」。
臣切惟神考立法之意,取民之财,还以助民。故天下诸路,州州县县各有蓄积,将以待非常之用,不使有偏乏之处。故右曹钱物不得与别司交杂,违条辄用者徒二年。自元丰七年以常平等积剩财物补助边费,岁取二百万缗为额,只以三年为期。盖不欲多费天下民财以资边用。神考爱民之虑,可谓深矣远矣。今当绍述此意,岂宜取三十年间根本蓄藏之物,一切大违成宪,而偏用之于一方乎?且上件五项所取之类,以天下计之,万数不少。于此类内,河东、陕西、京西三路之拨与提刑司者其数几何?河北路交拨与措置籴买司者其数几何?川陕西路具桩管数目关邻路召人入便,及与茶马司对数交兑者其数几何?臣谓凡此八路,那移兑拨,皆主于边费而已,自馀路分起发入京西飞于塞下者,又不知其几何。然则天下蓄积之物,皆运之于边矣。若使一劳而久佚,暂费而永宁,则三十年积之而一日用之,犹足以济一时之权,成不得已之计。今则不然,但剔割诸路以补一方之疮痍而已。臣恐一方疮痍补之未合,而天下乏财之患有不可深言者矣。臣生长南方,不能周知四境之事,且为东南之。西边财用匮竭,则供亿调度必取诸东南。东南积剩之物,今于无事之时,既巧取而偏用之矣,或有东南意外不庭之患,又将取之于何地乎?臣切考唐武德以后,开拓边境,地连西域,置都督,列州县。开元中置节度以统之,军城戍逻,万里相望。然而当此之时,糗粮出于屯田,马牛出于监牧,戍卒缯布取足于山东而已,未尝罄天下之积以从事于一方也。今五敕之所取,非岁岁常有之数。方主议臣充位之时,赖此纾目前之急;为庙堂久远之虑,当如之何!制国用者既不恤此,议弃地者又执偏见,不询众庶之论,不尽边臣之说,各以私意自复其言,因循相仍,驯致大患,纵以阙乏为忧,不过请行鬻爵之类耳。神考创法比隆于三代,彼中世之陋法,如鬻爵之类,乃熙宁初议之所不取也。当时条例司臣寮参议论者,今为辅相,忍不为陛下一言之乎?又况神考自有为之初,以至法度之成,忧勤不倦,非一日之积也。所以建子孙万世之业,为四海无疆之虑。何意今日继述先绪,乃复遽取中世之陋法而行之者也。使财用有馀,则朝廷议论自不至此。然则神考十九年焦劳之虑,特为今日目前之费尔,岂不痛哉!又闻献议之臣欲裁损州郡供给,减削吏人请受,以佐国用。枢密院减罢陕西诸路准备官员数以节冗费。此不得已之计,非无毫发之助也。然使神考理财之政不为庙堂所坏,则臣寮议论亦不至此。此等不得已之事,不免渐渐为之,则算间架,除钱陌,贷富人钱谷,卖御史告身之类,安保其不渐为也?主议大臣既去之后,设有此事,则其敛谤欲使何人当之?故凡户部不得已之下策,皆非神考大有为之初意也。渐用不得已之策,顿改大有为之意,名曰「建中」而偏为过甚之举,名曰「继述」而大违神考之绪。甚矣,其可痛也!陛下嗣位之初,肆赦天下,大弛逋欠,此乃真宗之所尝行,而神考之所欲为也。绍圣役法有「一倍三料」之文,神考素意,欲候岁久积多则时一弛之,所以远继成周驭民之法,而俯取汉文弛租之政,以悦斯民,以召和气,以为后嗣之式也。夫上之所弛者其数既多,则下之所获者不为侥倖。《周官》「八则」,所谓予以驭其幸者,虽非日行之常事,是乃驭民之美意。陛下式祖宗而行之,可谓得继述之义,而人臣之所宜将顺者也。然方国用匮乏之时,而所弛之物其数太多,故所谓倾天下之财而使无孑遗者,言者之所当虑也。然赦敕之所放,陛下所以广恩惠;五敕之所取,大臣所以备边乏。广恩惠以收人心,有益之事也;因边费而坏成法,无益之举也。又赦敕所放,其数止于二千馀万;五敕所取,其数不知其几万万也。陛下为有益之事以法祖宗,其数又少,方乏财之时,尚不可以不言;大臣为无益之举以坏先宪,其数甚多,方乏财之时,安可以不虑乎?切惟神考承祖宗久安之绪,熙宁之初,国用匮乏,而理财之政未修也。王安石曰,有天下者岂以乏财为患哉?于是讲理财之法,立天下之政,缉熙增损十有馀年。至于元丰之间,法度成就,然后州州县县皆有蓄积,天下无偏乏之处,将以待非常之用。则所谓有天下者不以乏财为患,信不诬矣。今则不然,耗根本之财,坏已成之法,虽西边用度目前不乏,而天下方匮乏,患将由此而作矣。盖神考为子孙万世之虑,故政事既立,而天下无乏财之患。今日坏神考之法,则天下之患,必自乏财而生,此必然之理也。且自祖宗以来,天下诸路转运司或有非常之用,必须干告朝廷。既在经费之外,于理自合应副,然自熙宁以前,常患无可应副者,以理财之政未修故也。由元丰以来,根本蓄积之财,州州县县聚如江海,法防坚固,内外充溢,转运司经费之外,设有干求,以此应副,不患不足。然而神考爱惜民财,谨守交杂之法,转运司虽有干求,亦不轻与。故当时转运使刘攽之徒妄有乞贷者,皆被谪罚。今则边方用度百倍于昔,转运司匮乏迫窘异于平时,虽有乞贷,理合应副。然朝廷于其所请,例皆峻拒。朝廷岂为爱惜民财,谨交杂之法乎?良以乏财而已矣。诸路误以乏财废事,为转运使者,安肯受无名之谪乎?夫州州县县蓄积之物,一年之内皆以五敕取之,而尚以乏财为患,可不虑哉?臣愿陛下诏宰臣制国用,修户部右曹之政,明提举官覆奏之法,委官选吏,会计五敕所起都数若干,已到若干,未到若干;自馀八路那移兑拨以充边用者若干;陕西、河东边费,除系本路钱物及朝廷以钱应副外,已用五敕所及外,应支五敕所起者,其数各若干;除已用应支外,所馀之数尚有若干。凡已往之费,不可追究,未来之费,所宜会也。前此朝廷遣使会计边费已用之数,所得者簿历盈车,不可覆考,重有烦费,无补于事。今臣所论者右曹根本之财而已,不知五敕所起可以为西边几年之用否。困天下之力,坏神考之政,而数年之后未免阙绝,庙堂之上今亦可以觉悟矣。惟陛下熟计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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