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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亭宣和四年正月 北宋 · 张思柔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七
□□□□□□□□□□□□□坐卧与山相指,而城郭闾巷□□□□□□□□□□□□□□出墙外,未尝见全□焉。
独城西□□□□□□□□□□□李侯乃树材为亭,高出寻丈,然□□□□□□□□□□曰环山亭
□□经考之,赞皇在□□□□□□□□□□,又东北曰坛山,又东南曰粟堆,□□□□□□□□□□之交,草木茂盛则冥蒙□□□□□□□□□□□□石出则□封玉削如长剑巨戟,横列天□□□□□□□□□日月出□,而晦明变态、□状□□□□□□□□□□酒侑,真一方之胜境也。
大抵溯□踰□□□□□□□□□□黄□所在障□,游者倦焉。
赞皇太行□□□□□□□□□远近连□者,无虑数百里,而槐水、泲水合流交贯,绕出诸山下,□□激湍,巨浪□吼□喷□□之观,而清泚可爱,潺潺不绝,□□在□溪山之胜,□□有东南之佳致。
其降神发秀,考之人物,如李峤李绛李德裕之流,皆能以文采勋业为唐巨公,焜耀史册,缙绅士大夫迄□□之。
呜呼!
□佳秀虽非待亭而后显,然积年湮蔽,不受知于邑人
大夫能为筑亭,成此一段胜赏,是可尚也。
若夫动登临之幽兴,吊昔人之遗烈,发为歌诗,使士林改观,固将有作者至焉,仆何足以与此!
独乐其士风素朴,簿书期□,较之□邑,百无一二。
作邑者与此,以五斗粟驾,而坐擅逸民高士之乐,杖履彷□,一登斯亭,所以赏心快目者,其得固已多矣。
李侯之去后三年,仆□檄来此,而柱栋欹□□赤□漫漶,惜其将圮,因而完之,乃道其创始之由,而为之记云。
按:光绪赞皇县志》卷二五,光绪二年刻本。
周枢密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一、《鄮峰真隐漫录》卷二五
伏审敷纶北阙,命使西枢
位虽亚于钧衡,权实专于帷幄。
明良相得,夷夏均休,窃深庆慰。
恭惟某官王佐硕才,天民达德。
蚤被非常之眷,崛起诸公之先。
忠直信亮,其诚足以任腹心;
深醇灏噩,其文足以配盘诰。
陆贽言辞曲尽,多所建明;
李绛谏诤自持,数闻听纳。
朝列之奸谀或进,吾身之去就殊轻。
上简帝衷,归膺国器。
既处具瞻之地,兹为爰立之基。
顾此衰残,久蒙知奖。
逖闻新命,雅慰初期。
袭和气于襟灵,睇崇墉于霄汉。
心怀罙切,面庆无从。
时议六篇 其一 蔽主上 南宋 · 高登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九
臣闻不乐因循而惮改作,然后可与有为;不喜软熟而忌切直,然后可与尽忠。故古人之事君也,量而后入。仰惟陛下鼎新庶政,谦受谠言,宵旰皇皇,惟恐宿弊之未尽除,而下情之未上达,此微臣得以竭其愚而不知其他也。臣观政治之大、方今最急者,不过曰贤才未用,国计未足,兆庶未宁。贤才未用,有蔽主者焉,二府容具位之臣,盈廷多罔上之议是也,作《蔽主》上下篇;国计未足,有蠹国者焉,太仓耗冗食之兵,良田赡游手之民是也,作《蠹国》上下篇;兆庶未宁,有害民者焉,冗官起贪残之念,募役长戕贼之奸是也,作《害民》上下篇。论蔽主期以寤主,论蠹国期以益国,论害民期以安民。惟陛下不以人废言,非独臣之幸,实社稷天下之幸也。
何谓二府容具位之臣?
盖天下安危治乱系此二三君子,朝夕所以议大政事、大兵戎,岂可使之庸碌备数其间?
宰相避形迹而甘与并列,谏官畏权势而不敢抗论,则是陛下之聪明壅蔽甚矣。
惟天下之人以为不可,而臣为陛下言其不可。
唐宪宗尝以平章事郑絪循默取容,罢为太子宾客
给事李藩忠直,擢代之。
又尝以李吉甫李绛素争论,而权得舆居中无所可否,罢守本官。
噫,中兴唐室者,宪宗也。
陛下欲振中兴之业,独不效明主之英断乎?
且以前日叛卒一事言之。
首谋者宰相也,参政枢密不与也。
参政参大政事者也。
枢密本兵柄之地,若不预议,是具位也,若预议焉,是败事也。
若预议而议不合,则当固执,而不可诡随,不然有去位而已。
二者无一而可,则臣之言,陛下亦可少悟矣。
御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六、《梅溪先生廷试策》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南宋书》卷三三、《南宋文范》卷二八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然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
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
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
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
人臣能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为名家;
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
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之要术也。
今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于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
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遵祖宗、守成法之献邪?
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
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
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
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君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
以天道而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
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
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
享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
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
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
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
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
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
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
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
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
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而臣犹以法天揽权为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而不知讳也。
臣伏读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于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守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
臣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有不难守,祖宗有不难法,时弊有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为陛下忧矣。
不然,陛下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
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自古善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武王之言也。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侯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
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记时人之言也。
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
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三皇官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
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
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
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之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
光武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
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设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
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宪宗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惧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矣。
此臣所谓自古善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陛下惩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于陶钧,裁万机于独断,天下翕然称陛下为英主,凛凛乎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
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
盖欲陛下惩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
臣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行陛下平日之所学。
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
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以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
迩者,又命儒学近臣于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
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
《春秋》书王曰「天王」者,所以为人君法天揽权之法;
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君不能法天揽权之戒。
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
书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
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
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
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
先王人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
内中国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
书「盗」一字者,所以戒小人之窃权也;
书「阍」一字者,所以防刑人之弄权也。
一字之褒重于华衮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福;
凡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威。
臣愿陛下尊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正天下之名分,以是定天下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乎不能监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
臣伏读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臣有以见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中兴之治也。
臣以谓陛下欲法祖宗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臣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
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
此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
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
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
此所谓存古则幸之者也。
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
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
此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汉惠帝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
武帝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
守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
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先正大臣若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
二曰奉真考业。
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
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
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
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不变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
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
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
观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
陛下自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守祖宗成法。
比年有出于一时申请,权宜而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
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
臣有以见陛下得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之用心矣。
然臣复以揽权为言者,盖《春秋》讥时王失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
今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
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
忠正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
变乱如张汤者,则诛之;
异议如吕惠卿者,则斥之。
如是则祖宗良法美意,可以垂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乎天下之不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
臣切谓欲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
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
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讥时君之滥刑,非周公之刑也。
时王失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以笔削之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
我祖宗制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昭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
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
未尝有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
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能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
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之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则在乎信赏必罚也。
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
以清德雅望,执政元祐之初,躬行其言以革时弊,进退群臣邪正之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
我三宗真盛德之君,而亦可谓救时贤相也。
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之至公而革弊之甚大者也。
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
臣不敢不陈其大槩。
夫人主赏刑之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之人才。
今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
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
不然,则采于舆论而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阴为之地也」。
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损陛下作福之权矣。
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
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
不然,则得于佥言而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阴有以中之也」。
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损陛下作威之权矣。
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
去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
陛下苟能以祖宗制赏刑为法,以虞舜用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乎奸弊之不革耶?
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主福威之大者,臣不复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裕财用以经邦也。
臣切谓欲财用之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而告急于外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周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
书「作丘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以丘而出甲也;
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
《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
臣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君节用裕财之训明矣。
孔子齐景公之问政,不曰「政在生财」,而曰「政在节财」;
有若对鲁哀公之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
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乎节用也。
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可办。
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
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呜呼,大哉言乎!
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
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
仁宗悦之,擢为第一。
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节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
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
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桑弘羊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司马光之名言,真可谓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
陛下自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文、景时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
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
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
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可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可得而省也。
不得已之岁币所不可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可得而省也。
百官之俸所不可免者,而冗官可得而省也。
六军之养所不可免者,而冗兵可得而省也。
臣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
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以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
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以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
是岂法令之不可禁乎,岂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
臣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
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之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
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
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
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乎财用之不裕乎?
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
臣伏读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陛下欲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
臣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有四民,而以士民为首。
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
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
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于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
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
何休因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
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生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
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
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
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
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
有司举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
《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于风教矣。
我祖宗以来,取士于科举,是古者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于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
又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
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
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
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
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废俎豆之事。
自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
而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如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
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
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之公法,而无蹈往年之覆辙可也。
至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其平日之刚方,而成就其异时之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
自权臣以身障天下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以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可乎?
臣闻嘉祐间仁宗以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
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
擢寘异等。
此陛下取士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命庠序去谤讪之规,科举革忌讳之禁,有司取忠谠之论。
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
臣伏读圣策曰:「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欲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
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侯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
隐二年书「纪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
臣切谓《春秋》时王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以赏罚之权因其贤否而黜陟之也。
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何?
州名也。
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
臣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之公法也。
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臣者也。
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子者也。
我国家任官之法,上自公卿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以公道黜陟之,固无异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
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以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
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
坐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
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
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多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
今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遵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
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之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堪一笑者。
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而必诛。
其一时黜陟皆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有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可乎?
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以事权势也。
当权门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之不暇,孰有以忠义相训迪者乎?
至于今日而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
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
庆历中仁宗夏竦等,用杜、、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
此陛下黜陟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执福威之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之大节以为训迪之方。
如是,则尚何患乎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
臣伏读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
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其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
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
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春秋》之学,陛下既已深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之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乎不革;
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
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
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
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乎不复见于今邪?
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变、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
臣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
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
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
我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
苟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可乎?
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
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无治法」。
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如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虽至今存可也。
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曹参之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之奉行故事,则汉唐虽至今存可也。
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
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又不可不慎择焉。
臣愿以荀卿有治人之言为献,可乎?
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之宝训政要在焉,有司之成法在焉,朝廷之故事在焉。
陛下宜诏执政与百执事之人参稽而奉行之可也。
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
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
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得亲览」。
此陛下导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
臣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
人臣遇得言之,不可无献言之诚。
盖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之不易遇。
今陛下开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之,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
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
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而居正
《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说。
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
谓人君所行必正道,所发必正言,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
臣观自古人君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
文王宅心于正道之中,其勤劳则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
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
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
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之如此。
若夫武帝则不然,其所以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
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
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
帝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
帝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以拓土开疆应之;
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
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
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
臣愿陛下以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
其用人也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
是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而不与之进乎?
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
其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
有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
有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
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阿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吾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可矣。
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非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可矣。
如是则一念虑无非正心,一云为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
臣愿陛下以是为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
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之大计、天下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况区区四者之弊,尚何足以轸渊衷之念哉!
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赵侍郎令詪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四、《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二、《永乐大典》卷七三○四
伏审光奉宸命,荣迁地官,亲贤见用于朝,中外罔不相庆。
某官玉牒,朱轓赵张,岂惟标准于宗支,固甚练达于吏事。
使轺屡驾,兴南闽十好之谣;
符竹荐分,继刘宠一钱之誉。
果蒙亲擢,巍领贰卿
方国廪之未丰,在版曹为尤急,省用斯能足用,生财莫若节财。
愿于论思献纳之时,力陈本末源流之计,赞汉文之俭德,革唐室之私藏。
无若延龄,援经谊以惑主;
宜同李绛,不进献以结恩。
要令腐于太仓,罔使钱泄于异境。
主圣如此,公言必从,坐收取予之功,行处弼谐之任。
某叨与幕府,获依大贤。
虽赞画有愧古人,然至室必以公事。
性素伤于愚直,事每于宽容。
虞翻之榻犹存,曲蒙屡下;
元礼之门益峻,未遂重登。
辄罄微诚,遥驰尺牍。
刘大谏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六、《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三
屡上祠章,误得股肱之郡;
未修竿牍,遂观面目之书。
缄来以朋,礼失之过。
官学贯今古,心潜圣贤。
乐道几于屡空,养气本无以直。
然青黎烛,读异书于蓬莱;
咏「白蘋」诗,起清风于苕霅。
当龙飞乾道之始,正凤鸣朝阳之秋,官居谏垣,色正朝路。
者无非孟子,谁与王言;
者岂无京房,孰若公勇。
直道而去,令名益高。
争无愧于七人,贵奚烦于五马?
臧仓存而鲁侯不遇,既承璀去则李绛必来。
益输畎亩之忠,往赞岩廊之治。
某叨与同舍,素蒙异知,迹虽隔于江湖,心不忘于馆阁
经筵故事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四、《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
《唐书·魏徵传》:太宗:「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
曰:「君所以明,兼听也;
所以暗,偏信也。
氏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靖言庸违不能惑也。
秦二世隐藏其身以信赵高,天下溃叛而不得闻。
梁武帝朱异侯景向关而不得闻。
隋炀帝虞世基,贼遍天下而不得闻。
故曰君能兼听,则奸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
臣曰:善哉,太宗之问、魏徵之对也!
人君以一人之聪明接众多之臣下,共、鲧、赵高朱异虞世基之徒,世未尝无,然静言庸违不能惑之君,壅闭不闻乃能乱秦梁隋之国者,岂不在乎兼听偏信之殊耶?
人君初未尝不好治而恶乱,亦未尝不欲用君子而去小人,然君子卒不能用,小人卒不能去者,盖君子独立而无助,小人植党以自私。
人君将一用君子,群小人惧其不便于己也,必巧为飞谤以中伤之,将去一小人,群小人惧其失所依也,必巧为游言而阴为之地。
人君将访之左右之人耶,左右之人未必不如齐人之毁即墨而誉阿大夫也。
将访之百官耶,百官之中未必不如八司马之誉王叔文也。
将访之耳目之臣耶,耳目之臣又未必不有额叩龙墀,如刘栖楚之党李逢吉也。
将访之元老大臣耶,元老大臣又未必不阴有所畏,私欲纳交,如张禹之党王凤也。
遂使人君聪明惑乱,心无所主,君子将用而复舍,小人将舍而反用。
小人之党日炽,君子之势益孤,卒至于在位皆小人,而空国无君子,人主孤立而不自知,天下未有不为秦为梁为隋者。
其始起于偏信之私,其终至于祸乱危亡而不可救,可不戒哉!
此四门不可以不辟,四目不可以不明,四聪不可以不达,心术不可以不正,君子小人不可以不择也。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对太宗、明皇之盛:「朕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为宗庙羞,何行而至此乎」?
曰:「陛下诚能正身励己,尊道德,远邪佞,进忠直。
与大臣言钦而信,无使小人参焉;
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无益于治者,则材能出;
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消。
将帅择,士卒勇矣,官司公,吏治辑矣。
法令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
如是可与祖宗合德,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
言之不行无益也,之不至无益也」。
帝曰:「美哉,斯言!
朕将书诸绅」。
即诏崔群等搜次君臣成败五十种为连屏,张便坐。
臣曰:有贤君无贤臣,不可以致治;
有贤臣无贤君,亦不可以致治。
惟臣主俱贤,然后可以相与大有为。
宪宗所问与李绛所对,可谓臣主俱贤矣。
承肃、代、德、顺颓弊委靡之馀,慨然有意贞观开元之盛。
陈皆切一时,终戒之曰:「言之不行无益也,之不至无益也」。
帝天资英武,推诚听谏,闻之言而欲书绅,非饰虚词以面褒之而已。
退能断然而力行之,内任忠贤,外诛僭叛,唐之威令至于复振,言有以启之。
尝欲相宦者吐突承璀宠方盛,忌其进,阴有毁短,帝遂出璀而用不疑。
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故趋出,帝曰:「朕宫中所对唯宦官女子,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又尝对左右称言骨鲠为真宰相。
之忠谠不能尽言以启沃,非帝刚明果断,亦岂能受尽言而用之?
所言无一不行,卒能与太宗、明皇号为唐室三宗
盛哉!
使帝能终始言,不以小人而参君子,不与不肖而与贤,不退而进承璀,不罢裴度而用皇甫镈,中兴之业宁有不终耶?
臣窃谓致治之君不可不听谏,不可不用贤,尤不可不力行,又不可不始终如一也。
谏畋猎疏乾道五年六月 南宋 · 陈俊卿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七、《皇宋中兴两朝圣政》卷四七、《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五、《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五、《宋史》卷三八三《陈俊卿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五、《南宋书》卷三二
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
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
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
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激士气耳。
陛下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才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气,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樽俎之间,而敌人固以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
古之命大臣,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
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
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
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
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
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
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蹶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
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屡献言,未蒙省录。
今兹之失,盖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也。
陛下试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
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
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
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则盛德光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光哉!
九月进故事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四、《南涧甲乙稿》卷一一
《唐书·李绛传》,见浴堂殿,帝曰:「比谏官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
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营惑上心。
自古纳谏昌,拒谏亡。
夫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
君尊如天,臣卑如土,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始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才十二。
何哉?
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耳。
虽开纳奖励,常恐不致,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
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臣窃以谓之言何其尽哉!
宪宗之初,岂有失德,谏官论奏不实者果何事?
意其必有过甚之语,难行之议,以帝之聪明而亦谓之谤讪,则非不可黜也。
直以进言之难,十事去其五六,为帝激切言之,将以开天下敢言之路,惧或黜之,则正直之士畏罪不敢言耳。
然帝虽欲黜之,而以问,是亦意有所未安,不果于黜也。
能开主意,至宪宗翻然起悟,知谏之为益而不罪其过,后世且不知谏者其为谁。
君臣之间,纳诲辅德,可谓泯然无迹矣。
然自古小人之害言者,莫甚于谓其植党而好名。
盖植党则欲去其众,好名则使人君怒其谤己。
是二者,古今之论多矣。
惟植党之疑,犹为易辨,好名之讥,最为难知。
夫天下之所趋者,名与利而已。
人臣之事君,以有爵禄之利也。
好名之人不顾爵禄之利,而欲慕正直之名,则何惜不以其名与之?
盖利之与名,均为御世之物,人君为此,既设臣而谓之谏,将以名与之也。
若不与之名,而又欲加之罪,则吾之御世者亦狭矣。
就使狂妄之士,滥夫正直之名,而忠实之言,将亦由是而得也,岂足以伤吾之后哉?
故臣因论事而敢以为陛下献,恭惟圣学高妙,知此久矣,而之言诚有取焉者也。
经筵故事十三首 其六 淳熙二年某月某日进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一
《唐书·李绛传》:见浴堂殿,宪宗曰:「比谏官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
曰:「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
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
彼昼度夜思,始欲陈十事,俄而去其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财十二。
何哉?
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耳。
虽开纳奖励尚恐不至,今乃欲谴呵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
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臣闻古者谏诤无常员,上而公卿,下而庶人,工商矇瞍刍荛苟有见焉,无不自达。
是以下情通于上,而上德昭于下。
西汉大夫掌论议有大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多至数十人,殆古之遗意欤!
唐兴太宗最以听言为急,即位之初,数引魏徵入卧内访以得失。
也忠诚恻怛,靖共正直,事无大小,靡不尽言,遂使朝无阙政,民被膏泽,君都显号,身美名。
宪宗中兴,实所欣慕。
时则有若李绛耻君不及太宗,耻身不及魏徵,其陈治道,论政体,反复至数千百言,帝悉嘉纳,回视贞观,似无愧矣。
犹以人臣进谏为难者,盖将坚上意、广言路也。
卒之却李锜之赀,辟光琦之议。
纪成败则屏为之设,戒崇饰则碑为之仆。
谏行言听,著在简册,传之后世,主臣俱荣焉。
仰惟陛下好问虞舜,从谏如高祖,精台谏之选,严轮对之制。
入直殿庐者频加宣召,来自疏远者即日引对。
岂惟继汉唐用人之美,固已得古者谏诤无常员之谊矣。
今拾遗、补阙偶虚其位,惟圣明亟择重厚而谅直者使充是选。
盖重厚则知大体,谅直则无邪心,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绛之所难,臣窃以为易矣。
经筵故事 其二 淳熙四年七月二十一日1177年7月21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汉书·贾山传》:「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
直之言明主所欲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
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
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
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
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
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
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
古者圣王之治,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
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
臣闻汉之文帝最为贤君,故一时群臣谏诤者最多。
贾谊,如张释之,如冯唐,如袁盎,如晁错,莫不因事犯颜,竭尽底蕴,正所谓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也。
贾山于是时言治乱之道,借秦为喻,尚谓雷霆所击无不摧折,万钧所压无不糜灭,欲帝开道求谏、和颜而受者,盖以逊志则喜,逆心则怒,是乃人之常情。
又况九重之尊,万几之繁,思虑或有未周,施设或有未至,非假谏诤则事之过举何由知之?
是以古者进谏之路,其数有七:史书过失一也,工诵箴谏二也,瞽诵诗谏三也,公卿比谏四也,士传言谏过五也,庶人谤于道六也,商旅议于市七也。
后世固已废其六,其可谏者公卿而已。
若复谗谄面谀以容悦于事,则嘉言何由进,过失何由改?
所以自下劘上,而帝所以能广谏议之路也欤!
至唐则有李绛尝告宪宗曰:「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发言谏者有几?
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十无二三。
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
上善其言。
嗟乎!
之言即之言也,臣故表而出之。
东宫故事十首 其九 某月某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四
唐宪宗宰相曰:「太宗以神圣之资,群臣进谏者犹往复数四,况朕寡昧。
自今事有违宜,卿当十论,无但一二而已」。
某观唐自太宗纳谏之后,能继之者其惟宪宗乎!
李绛数论朝政得失则擢在左右,见白居易诗篇规讽时事则召入翰林,今又宣谕宰相如此,真得太宗之用心矣。
虽然,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夫策试贤良方正,本以求鲠切之论也,及牛僧孺等言直则反行斥逐,至于考官亦坐谴谪。
其不能继太宗一也。
裴均违约束进银器,等请却之,不惟不从,又谕进奏院自今诸道进奉无得申御史台
其不能继太宗二也。
数言吐突承璀之奸,既出为淮南监军矣,一旦夺相位而召承璀为中尉
其不能继太宗三也。
淮西既平,浸以骄侈,皇甫镈程异晓其意,数进羡馀,并得同平章事
裴度力言不可,乃疑为朋党。
其不能继太宗四也。
信方士之说,求金石之药,起居舍人裴潾论其无益,贬为江陵令
其不能继太宗五也。
嗟乎!
宪宗号为听言纳谏者,犹不能自克,失其初心,又况于无意者乎!
然则贞观之治比隆,元和之政不得其终,于此大可见矣。
提举子爵赵君墓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五
大宋中大夫提举子爵府君不侉卒于吉阳私第之正寝,庚申葬于吉之正觉寺果山之阳,坐壬亥,向丙巳。
夫人陇西李氏,先十二年岁在辛未卒,至是起葬南一里。
孝子容州北流令善絉、惠州军事推官善䋖、隆兴府善绩、南安府大庾县善继号泣请铭。
乡皆言大夫善人长者。
余与君外舅故相文定公纲有同朝之雅,义不可辞。
汴人字谦冲,故赠光禄大夫、南康侯宗仁之曾孙,安化军节度使高密郡公仲棱之孙,武翼大夫常州兵马钤辖士忤之子。
四岁丧母徐恭人,九岁而常州府卒。
建炎二年,以非祖宗袒免授忠翊郎,扈从而南,知饶州永平监、吉泰和令,两监潭州南岳庙
入觐,为宗正寺判官
秩满,除知永,辞,改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赐紫金鱼袋,阶升武经大夫,勋为武骑尉,爵为吉水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实封三百户,因家焉。
君宦辙所向皆有廉名,居家尤尽孝约。
从父士傧卒高州,君解官造瘴乡,奉五丧以归,又择师若友教其子如己子,今皆由科第至达官。
闾里疫疠,人莫敢近,每倾身济之,终始无倦。
其疾也,善絉、善䋖自广递驿而归省。
病革,勉以孝友忠勤,神色不变,享年六十二。
天子为之罢朝,哭于庙,赠中大夫,而其词赙锡有加。
五子,其一蚤世。
四女:适衡州判官黄嗣篯、抚州崇仁簿李绛,次许牛哲,一尚幼。
孙男长曰汝攒,举进士,馀未名。
孙女二:长适太学上舍黄恺,次幼。
铭曰:
珊瑚玉树,公侯诸孙。
不矜不挟,淑尔后昆。
文江之南,善果之阡。
龙虎盘踞,亿万斯年。
按:光绪吉水县志》卷五八,光绪元年刻本。
通问广西梁次张寺丞1180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六、《诚斋集》卷五三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李绛之同年,早自附英游之下走;
与卫侯而偕命,晚乃分临遣之末光。
诵玉壶春光饮别之诗,览梅岭夜半逃禅之句。
忆平生故人之驩若,遣一个行李而候之。
恭惟某官议论诸老之先,人物千岁之上。
怀连城而佩明月,至宝不雕;
餐秋菊而纫春兰,清晖自远。
盖贮之以玉堂而未快,乃攽之以金节而斯何?
善类怃然,远民幸甚。
使者绣斧,已耸摇山之风;
织天孙之锦裳,即烦挥翰之手。
某童而怪怪,老矣休休。
诵《北山》之移文,长惭夜鹤之见怨;
登东皋而舒啸,自怜倦鸟而犹飞。
行祖宗故事策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四
人君视细务如视四肢,保故事如保元气。
四肢废,犹可以活身;
元气一坏,吾不知其为人。
吾观汉唐之策而悲之,非悲其事也,悲其坏故事。
方汉之兴,高帝文帝自有制度,盖焕如也。
后世相非其人而变之,相晁错变侯国,相张汤变布币,相元成变庙制。
所以变者,欲为是新奇也。
景、武知之则听之,孝、元知之则用之。
呜呼,祖宗之法则不举,非其法则举之,非自蹶其本哉?
是数相者意气自用,反指高、文为无谋,为无策也。
噫,太甚矣。
方唐之兴,太宗之故事真可法也。
后世相非其人则更之。
张说变府兵,相杨炎变租庸调,相王涯变茶榷。
所以变者,欲冠冕前代也。
玄宗知之则听之,德、文二宗知之则用之。
呜呼,祖宗之法,唐之诸相变其所可变,行其所可行,非识大体也。
是数人者反谓太宗为未审,房、杜为备员也。
噫,亦陋矣。
由是言之,汉制变而汉日衰,唐制变而唐日坏。
故事何可不守也?
彼诸人专务变之,不自悔罪,岂徒有负于前人,抑亦自负不少也。
虽然,谁谓汉唐无人?
有人而适不用,或用而不尽,可为千载惜也。
条故事如魏弱翁,识故事如苏瑰明,习故事如侯霸,言合祖宗如李绛,虽其言药石,略听用之,惜其不尽也。
噫,此汉、唐止于汉、唐而已乎!
惟国家祖尧宗舜,一时大臣皆中外望也。
以明佐圣,利泽万世,甚厚甚惠。
然历守一道,以为必用故事,必法祖宗,如良医之用药,方多取于古人,不自用也。
故榷酤一事也,淳化宽之,其后屡宽之;
籍田一事也,雍熙行之,其后屡行之。
至其他大者,难以遍举,宜乎霄壤而视唐、汉也。
兹承明问,以本朝典章故事并诸元老之嘉言,当官之建议,兹事体大,愿陈其槩。
尝原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体。
体之不同,则事不同。
尚质,周尚文。
公非不欲质,伊尹非不欲文,体异也。
故今日之事,有今日之体也。
祖宗之朝,元老大臣,声嗟气咳,犹足以泽天下,如魏公议边,蜀公议乐,滕公议用人,司马公议役,石守道议□,苏明允议机权,至种隐君又议道、议治、议仁、议礼义,凡作十议,皆十世龟鉴也。
若上数公之言,卷之则可以高一时,舒之则可以范百世,安可不举行也?
虽然,今日之体,又有要而易守、切而易用者三事而已,所谓罢羡馀、斥珠玉、审刑罚是也。
李文靖真宗时,尝谓四方言利,一切不进,持此以报国,当时何有言羡馀哉?
潘美太宗时,请发渭川之都,斥采珠之民,当时谁暇及珠玉哉?
王文正真宗时,上与议刑,遂增诸路刑官,则刑罚之审有三代风矣。
是三者之急务,今日行之,宜饥渴之不啻也。
主上睿圣,加惠四海者由祖宗故事也。
故斥珠玉而不进,罢羡馀而不用,戒刑罚而不滥,则李文靖等之策获伸矣。
若夫汉唐之议家法,故事已略陈于前矣。
呜呼,相距千载,太阿一沉,可以刻舟求之哉(《九华集》卷一一。)
「议」
下原注:「原本缺。」
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
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被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
然比及如此,已为后时。
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
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
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
异时统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
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
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折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
当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
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
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
今若复召,必大失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
上纳公言,遂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
公曰:「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事」?
上曰:「卿等可召问之」。
公退,召责之,惶恐不知所对。
扬州奏昨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
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
公曰:「若尔即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
容臣等熟议以闻」。
退至殿庐,遣吏召诘之。
叩头汗下。
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
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
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
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
此而可诈,则亦何所不可为也哉?
臣等不胜大惧。
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
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
于是有旨削官而罢之。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
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列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得施行,未报。
至是,因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
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
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与为之耳」。
即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
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
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
祖宗成宪,著在令甲。
比年以来,渐至堕紊。
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
中外传闻,莫不叹服。
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
而今又有此指挥
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
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
岂有此宫禁细微之事哉?
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
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
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
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
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
更望圣明深赐体察」。
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
既退,御笔除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
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
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
若幸宽之,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
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
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
上色悔久之。
公又言:「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
愿且留之」。
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
公曰:「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
上然之,乃以江西帅。
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
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
然亦且在四明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
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
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入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
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亦不以为可也。
卿其勉为朕留」。
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
公退,复上疏。
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愈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
公遂不敢复请。
越数日,上喻且相公
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
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
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
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
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
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
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
沿江诸郡亦用其法。
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
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
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
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
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
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
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
上意亦以为然,诏即行之。
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
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
公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
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公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
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
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
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
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
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
于是卒从公计。
一日,御札依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
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
乃止。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
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
然在今日,彼方以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
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
苟或未从,殊失国体。
且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
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
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
彼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
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
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
今日为之,则是慕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
上感公言,事得少缓。
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
公以不能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
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
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
然区区之愚,不敢不先言之。
冀或有以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
臣闻自昔人主处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
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
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
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
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
夫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威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
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
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
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
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任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以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于百步之间哉?
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
又况陛下承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之动静,宗社生灵之休戚系焉。
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
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垂覆佑,即获痊愈。
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之忧念,骇四方之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
故臣愿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下幸甚。
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以辅德,绳愆纠缪以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著见于外也。
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
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而不行。
此其效也。
臣人微望轻,无二子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
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
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者或戒于
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又有甚于弓矢者乎?
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
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
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于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
太祖皇帝尝以坠马之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
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之大训也。
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于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
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其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
上曰:「意似不欲为此官」。
公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
今外间往往窃议,以谓必复来。
愿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
上称善久之。
已而又以墨诏进官,公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
会当贺金国正旦,乃请以为副。
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
犹迟徊不去,公戒閤门即日朝辞,怏怏而去。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
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
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
公卒不与,以是亦深怨公。
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伺公意。
公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
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
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应制科,有旨召试。
权中书舍人林机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盖为人所使耳。
上喻公诘之,乃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沮应辰,而对上又不以实。
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
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
上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平江
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
一日,上以手札谕公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
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知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
然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
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
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徐起而应之,以逸待劳。
此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
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以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误国事,惟陛下察之」。
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
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陛辞,犹劝上远佞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
然公既去,允文遂遣使,竟不获其要领。
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
公至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
庆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
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
而权贵多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
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
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
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
签书节度判官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
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
公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
兴裔势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
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钞盐法,公移书宰执曰:「福建盐法与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数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
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
且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
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之大者也。
而或谓官盐不行,由私贩之不禁。
今若稍严,必倍其利。
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
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
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
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
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
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
而贫民无业,又将起而为盗。
夫州县阙用,则必横歛农民;
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
盗贼既起,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偿调兵之费否也。
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
本以利民而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之本意也。
欲望朝廷更下有司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者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
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果不行。
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
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
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辞不得请,乃行。
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
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
然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
今乃但以教阅之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
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
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
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
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
且去岁朝廷疑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业。
今而并发,宁不重困?
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
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
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
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
而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亦不避矣。
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
向来戚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
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
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
诏皆施行如章。
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多不能制。
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
与其纵使为盗,不若笼以为兵。
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有方略者及土豪有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
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
因事立功,更加优赏。
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
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
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之一策也」。
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地震之异。
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
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
上感其言。
适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
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
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复累章告归。
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
未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
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而得之,如此大坏军政」。
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
统领官以下,皆朕亲选。
前日郑鉴亦有是说,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
,公婿也,故上语及之。
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以小臣辄论朝廷事。
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
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
盖主兵者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
上曰:「诚然」。
公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
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
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
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
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
公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而传报于外耳。
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
上亦然之。
公又奏曰:「比来出令多不审,随即变更。
祖宗故事固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
上问何事,公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降放行矣」。
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
公又奏曰:「赃吏最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
如此天下何所惩劝」?
上曰:「恐无此事」。
公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
此皆左右害政之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
上曰:「卿言甚当。
朕若知之,决不容也」。
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
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
今年几何矣」?
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
上曰:「极清健可喜也」。
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
上曰:「何也」?
公曰:「向来士夫奔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
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有顾忌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
上曰:「则不敢,虽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
自今不复从矣」。
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由某人之荐,某人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亦唯命是听,无敢为陛下言者。
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
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
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独不悟,此不可不深察而严禁也。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
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下幸甚」!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
公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
若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
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
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得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
愿陛下留意」。
上为沈思久之。
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于浙江亭
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
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
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
公为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
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礼。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邀去就饮其家。
公悉罢之,宦者浸不乐,而不能害也。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
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
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
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
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
乞行戒喻,以安农业。
且自顷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又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为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
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
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合纳甲叶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与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
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
然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
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
以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
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
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
不惟名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
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
因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
间有军国机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
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
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信于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家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
若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之间或失事机;
若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
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尤为非便。
惟陛下察而改之」。
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
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
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判建康府如故。
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
公力辞,以为曾公亮言司空非赏劳之官,卒不受拜。
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
况又无劳,其敢受乎?
上手札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
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为尤甚。
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
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
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
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
而又继以常平,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
又奏乞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
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有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
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
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等五人,皆以次擢用。
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
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
上又手批其奏郤之。
是岁亲祠,召公陪位。
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
不获,即为手札以请。
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香药。
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
且是礼之行,尤以元老在廷为重也」。
公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
公竟恳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
公辞避再四乃受。
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
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
生死大数,无足悲者。
白屋起家,致身三少
报国无功,叨荣有腼。
获死牖下,尚复何云!
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
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
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
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
汝等力学善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
此外无可祝」。
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
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
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
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
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
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
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
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
孝友忠敬,得于天资。
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无惰容。
虽疾病,见子孙必衣冠。
胸怀坦然,遇人无少长一以诚实。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廷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
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一时上意虽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
然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
处国家顾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苟得之计。
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多不乐。
而圣主独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
年六十七,即告老于朝,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今贤相
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
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病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
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
于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
于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
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
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
然熹皆莫之知也。
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
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
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
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
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
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
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其为公相家也。
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
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
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
于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之说未尝过而问也。
尝有诗曰:「吾方蹈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
有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
娶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
宓、宿,皆承事郎
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幼未行。
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
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
初,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
尝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
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
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
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
谨状。
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唐论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二、《悦斋文钞》卷七
唐有天下三百年,传世十八,其可称者三君,明皇宪宗皆不克其终,独太宗之业为盛。
盖其一身,尽创业守成之懿,自古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然吾观太宗之为人,天资有馀而学道不足,有聪明英果之才而乏忠孝和平之德,有经营缔造之谋而无至诚持守之意;
能辨佞人而邪正不免于并用,乐闻忠言而疑似有时乎见猜;
强辨或以饰非,忌心或以好杀;
狃于用兵之道而不知止,溺于爱子之私而不能决。
观其意向,骎骎乎秦皇汉武之域,然致治之美,庶几,静考厥由,盖辅相之力居多也。
保天下之业,莫大乎立法度;
致天下之治,莫先于行仁义。
法度立则后世得所守矣,仁义行则斯民乐其矣。
玄龄之为相,继大乱之后,纪纲废弛,台阁制度、宪物容典,皆其讨裁,乃能兴仆植僵,使号令典型,灿然罔不备。
口分以授田,则牧之意也;
租调以敛财,则什一之馀也。
定律令以蠲烦苛之刑,立义仓以为凶荒之备,常员以待贤才而官守以治,府卫以宿师徒而耕职不分,经常简易之法,皆彷佛乎三代。
太宗之立法度也,玄龄之力与为多也。
魏徵之论治也,深拒刑名之说,力陈帝王之道,使太宗纳之不疑,又且展尽底蕴,知无不言,孜孜献纳,以辅成太宗之德。
难于受谏则诤之,渐不克终则诤之,反覆乎君子小人之际,深辨乎德礼刑赏之间,赋诗则约之以礼,侍宴则申之以诚,深切恳到,意皆责望以之事。
太宗之行仁义,魏徵之力与为多也。
未数年间,天下大治,外户不闭,行粮不赍,斗米三钱,几致刑措,号称太平之盛。
至其后世,虽有辟王,犹藉太宗之法度以维持,太宗之德泽,以固结其民,足以中偾而复兴,多难而不丧。
太宗自谓:「此劝我行仁义之效」。
而后之称贤相者,必以为首,二子之有功于唐,可谓大矣。
不特此也,太宗恃富强之资,勤兵远讨,侈然有必取高丽之志。
师还辽水,乃怅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耶」?
然好大之心,含怒未已,群臣莫敢谏,玄龄独上疏论之,恻然有仁人君子哀怜无辜之心。
由此言之,之辅佐,信非他人之所敢望也。
虽然,姚元崇之应变、杜黄裳之忠谋,皆有玄龄之才,宋璟之持正、李绛之谏诤,皆有魏徵之直,明皇用之以致开元之治,宪宗用之以成元和之功,似有类乎太宗矣,特其守之不坚,信用匪人,举前功而弃之,吁!
可恨也。
譬之于衣,裁制缝衽,各尽其功,臣之力也;
衣成进之,而君弗服,谁能强之?
譬之于食,割烹调芼,各致其善,臣之力也;
食成进之,而君弗食,谁能强之?
太宗之用,谋斯从,言斯听,萧瑀毁之而益信,师舍间之而弗惑,悟左右之诬,斥封伦之论,二十年间终始若一,可谓千载明良之遇矣。
然则贞观之治,岂独其臣之功哉,亦其君之力也。
王者之法如何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论学绳尺》卷四、《止斋论祖》卷下
人君不必远有所慕。
远有所慕则近有所遗。
似若无害也,而君子不之取者,以近者不足慕,弃而远求可也。
远而无异于近,则何必贵耳而贱目哉?
而况天下之理得于所闻,不若得于所见之详。
且吾惟无所见,则亦无所慕;
既获见矣,踵之蹑之,惟恐其不彼若也,奚暇他求哉!
此而不求,徒以古人已陈之迹而求闻其所未闻者,吾意其窃是名以夸天下也,其于治夫何益?
王者之法如何?
吾意成帝问其所不当问,杜钦之答又答其所不当答,君臣胥失之。
尝谓慕者不,慕三代者不三代。
居今而效古,惑矣。
、三代非不足慕也,吾刑罚不能清,何有于画象?
吾政事不能修,何有于舞干?
吾赋取无度,教养无术,何贡助彻、校庠序之异哉?
故凡治效不古,若皆慕古,过也。
吾不能于今而能于古乎?
是故嘉唐虞者汉其治,辈者唐其俗。
田非不井也,而新自新;
官非不周也,而秦自秦。
孰知夫其称者,循高祖之法,而商、周其德者,守汉家之法度也。
彼冀其相若者,亦以其不今于今,则亦不古于古也。
君天下者其可舍近而慕远哉!
岂可略所见而稽所闻哉!
伊尹太甲,周公告成王,吾不知其几言也。
昧爽丕显之说,子惠困穷之说,懋敬厥德之说,克自抑畏之说,一言一汤,一话一文。
非不以望其君,正以人君不必远有所慕也。
汤、文,殷、周之也。
慕汤而汤,慕文而文,亦也。
奚必慕唐虞之也哉!
呜呼,成帝王者之法之诏,杜钦天地之对,有愧于多矣。
汉之天下,高祖以宽仁结之,文、景以恭俭固之,汉武以雄材恢拓之,孝宣以综核震厉之,子子孙孙,律令汉也,爵禄汉也,赋役汉也,科制汉也,兵农汉也,成帝此慕此稽则此治矣,近之不考,而远访也,帝欲耶?
文武耶?
身汉而治不汉,帝惭且恧矣,何、文、武问哉!
不刘不王,不功不侯,此帝家法也。
五侯茅土,诸舅秉轴,何法哉?
辍洗所听,止辇所受,此帝家法也。
章之死,辅之罪,汉法似不如此也。
未明求衣,厉精为治,帝知之矣,帝熟之矣,湛酒溺色,日以夜继,帝谁法欤?
帝而慕帝之家法,虽不纯三代,而汉之三代矣。
尚焉举所见之法而燕越之,而远者之慕,将谁欺欤?
虽然,帝之治固失矣,吾犹冀杜钦之对,有以开帝之汉也。
吾意以帝之所见为帝反覆言也。
今不是法而以法天地者为言,呜呼,何钦之所言不达时务耶?
人君非甚庸亦必知所失矣,岂待言耶?
王陵也,吾知必以非约对。
况帝之时,名号虽刘,而柄实王也。
帝而问以汉法,则权不王而汉不新;
帝不之问,帝惑于远有所慕也。
不是对,非愚也。
,凤党也。
言则帝悟而凤斥矣。
恐一言而帝以感悟,此钦之所见,肯是言耶?
高宗俾率先王之训,说告以先王时宪;
德宗庶几二祖之问,李绛对以合法祖宗。
非愚于此也,言则帝悟而凤斥矣,肯是言耶?
汉之不振,吾始成之尤,而终钦之尤。
宪司陈干启 南宋 · 舒邦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双峰猥稿》卷四
题慈恩之塔,早附揭日之隆名;
合江之亭,又拜流霞之胜饯。
自客里违离之后,怅人生会合之难。
岂期再转于吏曹,乃托万间之使幕。
某官英声盖世,正学师心。
蚤推韩信无双,终擢平津之第一。
屈龙头之上客,赞熊楚之外台
虽弹压三湘之豪,使者自元于威重;
然弥纶九郡之政,大贤实广于仁声。
鹗表之联飞,即鸾坡之入侍。
某掾非三语,职听两辞。
或谓子无仲由折狱之才,奚为勇往?
我云公有李绛同年之念,终必矜容。
冒是而来,敢先以请。
进唐鉴故事 其一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五、《攻愧集》卷五○
李绛宪宗曰:「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敢发口以谏者有几?
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十无二三。
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
帝善其言。
帝谓宰相曰:「太宗以神圣之资,群臣进谏者犹往覆数四,况朕寡昧?
自今事有违宜,卿当十论,毋但一二而已」。
臣尝谓近古敢言者,在唐太宗时无如魏徵
太宗尝赏其直言,对曰:「陛下导臣使言,所以敢尔。
不然臣敢数批逆鳞哉」!
宪宗时无如李绛,而之言如此,不惟曲尽人臣之情,盖亦躬自蹈之,而后能言之。
以此知一介之臣,敢言于人主之前者至鲜,惟在人主有以导之。
宪宗有意贞观之治,谓事有违宜,卿当十论,毋但一二而已。
既能开广帝意,宪宗又能励其群臣如此,中兴唐祚,不在兹乎?
仰惟陛下和颜听言,好善忘势,凡有奏对,无不俯纳。
臣密侍清光,实亲见之。
而臣犹援宪宗李绛之言者,盖当国家閒暇,人心易弛,朝廷之上罕闻直声,又自圣躬康复以来,群臣深恐仰劳听览,奏事不敢迟久。
言而简切,固不在多,第恐相习成风,各务省事,朝删暮减,恐无二三,情实不输,事理不究,群臣苟免烦渎之过,陛下因谓无事可言。
私忧过计,昧死陈述。
愿陛下厉太宗宪宗之志,俾廷臣竭魏徵李绛之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下交泰,以兴治功。
圣度优容,择其可用者力行之,顾何事之不济哉!
窃见陛下视朝之际,宰辅奏事已久,亦难以坐至日晏。
寿皇在御之日,多于进膳之后,便殿引见臣寮,得以从容询访。
此实陛下家法,可举而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