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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六、《黄氏日钞》卷三六、《永乐大典》卷三一五
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遂独持政枋。
寻兼知枢密院事,即言于上曰:「臣自叨执政之列,每见三省密院内降指挥,苟有愚见,必皆密奏多蒙开纳,为之中止
比及如此已为后时
今以参预首员奉行政令,欲乞自今内降恩泽有未允公议者,容臣卷藏,不示同列即时缴奏,或次日面纳」。
上曰:「卿能如是,朕复何忧」?
每劝上亲忠直纳谏诤、抑侥倖、肃纪纲讲明军政宽恤民力
用人之际,随才任使未尝求备
异时兵官不见执政无以别其能否
公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记之,以备选用
福建钞盐岁额,罢江西和籴广西米盐钱,且蠲诸道累岁逋负金谷钱帛以巨亿计
是时,上于公言多所听用大抵政事颇归中书矣。
既而龙大渊死,上怜曾觌,欲召之。
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无不称诵圣德
今若复召,必大天下望,臣请得先罢去」。
上纳公言,遂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
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
曰:「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事」?
上曰:「卿等可召问之」。
公退,召责之,惶恐不知所对。
扬州奏昨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
公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
曰:「若尔为诈圣旨,此非小利害也。
容臣等熟议以闻」。
退至殿庐,遣吏召诘之。
叩头汗下
公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训移檄边臣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利害朝廷纪纲,而陛下大号令也。
人主机务至繁,天下情伪百出,岂智力所能一一防闲
所恃纪纲号令赏罚耳。
所犯如此,考其案牍及所置对前后牴牾奸伪明审
此而可诈,则亦何不可为也哉
臣等不胜大惧。
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
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
于是有旨削官而罢之。
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
有禁官张方者以某事发觉公方与同奏请自今有司承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施行,未报。
至是,因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
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
公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不乐者,相与为之耳」。
具奏曰:「三省密院所以陛下诏命也。
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号令也。
诏命必出于陛下号令由于朝廷所以出纳而杜奸欺也。
祖宗成宪,著在令甲
比年以来渐至堕紊。
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陈及此踰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
中外传闻莫不叹服
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待申审岂不留滞』?
而今又有此指挥
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
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
岂有宫禁细微之事哉?
朝廷陛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命令耳。
凡事奏审,乃欲取决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
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
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无穷之害,则臣等之大矣
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
更望圣明深赐体察」。
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公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
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
既退,御笔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
公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劄,臣实草定,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
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
若幸宽之,则除命未敢奉诏也」。
明日,复申前说,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
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指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
上色久之
公又言:「正直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
愿且留之」。
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
曰:「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
上然之,乃以江西帅。
公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公请不已
上曰:「卿必欲去,朕当勉从。
亦且四明平江一两月复来可也」。
公以平江繁剧辞,上使自择两浙近地,公因以四明为请,上乃许之。
公退,即家居俟命,而翌日上更遣中使召公奏事,迎谓之曰:「朕昨思之,卿不可去。
谏官陈良祐亦奏留卿,是非独朕所不可公议不以为可也
卿其勉为朕留」。
公请益坚,上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也」。
公退,复上疏
上亲书其后曰:「卿之忠实,朕素简知,而辞位无名,娄留悫,公论所协,宜勿再陈」。
公遂不敢复请。
越数日,上喻且相公
公恳避再三,上竟不许
遂以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为相以用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
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资历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
有忽被召对改秩除用不知所自者。
每接朝士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得失人才贤否
给舍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尽善
主上从谏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朝廷唯是之从,初不以为忤也」。
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万一寇至,仓卒渡兵,恐不及事,奏于扬州和州各屯三万人,预为家计
仍籍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为义兵,授之弓弩,教之战陈
农隙之日,给以两月之食,聚而教之。
沿江诸郡亦用其法。
诸将渡江,则使之城守,以备禦缓急,且以阴制州兵颉颃之患。
两淮诸郡守臣,但当择才,不当复论文武,计资历
捐以财赋,许辟官吏,略其小过,责其成功
要使大兵要害必争之地待敌至而决战使民兵各守其城,相为掎角,以壮声势
而又言于上曰:「国家养兵甚费,募兵甚难,惟有此策可保边面,可壮军势
而乐因循、惮改作之人皆以扰民为词,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无小扰?
守臣得人公心体国不惮劳苦,善加拊循,则教习有方,自不至大扰矣」。
上意以为然,诏即行之。
然竟为众论所持,公寻亦去位不能及其成也。
边民侍旺拥众来归北虏移文取索
以为但可说谕令其北归不可捕遣以快彼意。
上意犹欲粗遣百十以塞其意,曰:「粗遣一二,以失其心,使怀愤怨
而虏知其然求索必不遽已,窃料兵端必起于此
是始欲两全而终不免于两失之也。
此事本末曲虽在我,然彼亦岂得为直?
若且悠悠勿遣,彼必虞我有备,未敢遽动。
万一不免用兵,却可全山东归正之心,士气自倍矣」。
于是从公计。
一日御札祖宗旧制复置武臣提刑公言:「此职自景德以来置复不常,今用文臣一员,亦无阙事
员外添置,徒为烦费无益也」。
乃止。
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枢密使
至拜公左相,遂以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
允文既相,建议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
公既面陈以为未可,复手疏曰:「陵寝幽隔诚臣子之痛愤
然在今日,彼本朝意在用兵多方为备,若更为此以速之,彼或先动,则吾之事力未办,不知何以待之
使者既行,中外疑惑果得所请,犹为有名
苟或未从,殊失国体
天下之人亦以为陛下舍其大而图其细也。
若欲必遣,则俟侍旺事定,或因遣使贺正,令王抃偕行,先与彼之馆伴者议之。
或令因见虏主,面陈此意。
若许遣,则有必从之理。
若其不许,则愿陛下深谋远虑,舍其小而图其大。
它时恢复故疆陵寝固在度内
今日为之,则是虚名而受实害,臣窃为陛下危之」。
上感公言,事得少缓。
既而上御弧矢,有弦激之虞。
以不先事陈戒,深自克责,密疏言曰:陛下经月不御外朝口语籍籍
由臣辅相无状不能先事开陈以致惊动圣躬亏损盛德非细事也。
前日已尝面奏俟罪圣体未宁未敢复请。
区区之愚,不敢先言之。
或有感寤宸衷,则臣归死司败无复憾矣。
臣闻自昔人主富贵崇高之极,志得意满,道不足以制欲,则游畋声色车服宫室不能无所偏溺,而不得为全德之君。
陛下忧勤恭俭清净寡欲,凡前世英主所不能免者,一切屏绝
顾于骑射之末,犹有未能忘者。
臣知陛下非有所乐乎此也,盖神武之略,志图恢复,故俯而从事于此以阅武备,以激士气耳。
然诚如此,臣亦窃以为过矣。
弧矢之利,虽圣人所以天下,然本非帝王所当亲御也。
一剑之任吴起且羞为之,而况万乘之主乎?
赵王好剑,而庄周说以天子之剑;
楚王好弋,而庄辛说以王霸之弋。
陛下既有志于武功诚能智谋之士以为腹心,仗武猛之材以为爪牙明赏罚以鼓士卒,恢信义怀归附,则英声义烈不出尊俎之间,而敌人固已逡巡震叠于千万里之远矣,尚何待区区驰射百步之间哉?
太祖皇帝深郤手挝之献,盖有见于此矣。
又况陛下祖宗积累之休,膺太上皇付托之重,一身动静宗社生灵休戚系焉。
可不自重以为天下无穷之计乎?
今者之事,尚赖天地祖宗密覆佑,即获痊愈
使其万一有甚于此,则贻太上忧念,骇四方观听,虽诛左右执射之人,亦何益乎?
故臣陛下常以今日之事永为后来之戒,不惟志之圣心,而又书之盘杅,铭之几杖不使须臾忘之,则天幸甚
且古之命大臣者,使之朝夕纳诲辅德绳愆纠缪格非,欲其有以正君之过于未形,而不使见于外也。
唐太宗臂鹰将猎,见魏徵而遽止。
宪宗蓬莱之游,惮李绛不行
此其效也。
人微望轻无二骨鲠强谏之节,致陛下过举彰闻于外。
今诛将及身而后乃言,亦何补于既往之咎哉?
虽然惩羹者必吹于齑,伤者或戒于
弓矢之技,人所常习而易精,然犹不免今日之患,况毬鞠之戏,本无益于用武,而激射之虞、衔橛之变有甚弓矢者乎?
间者陛下颇亦好之,臣娄献言,未蒙省录
今兹之失,乃天之仁爱陛下,示以警惧,使因其小而戒其大,诚宗社无疆之福也。
陛下诚以弦断之变思之,则向之盛气驰骋奔踶击逐之间,无所蹉跌,盖亦幸矣,岂不为之寒心哉?
太祖皇帝尝以坠马故而罢猎,又以乘醉之误而戒饮。
迁善改过不俟旋踵,此子孙帝王万世大训也。
臣愿陛下克己厉行,一以太祖为法,罢毬鞠之会,屏骑射之习,谨威仪之节,玩经典之训,则盛德辉光,将日新天下,而前日之过,何伤日月之明哉」!
既而曾觌官满当代公度必将复入,预请以浙东总管处之。
上曰:「意似不欲为此官」。
曰:「前此陛下去此两人中外无不叹仰盛德
外间往往窃议以谓必复来。
陛下且捐私恩,以伸公议」。
上称久之
已而又以墨诏官,复持不可曰:「必尔,亦当有名」。
会当金国正旦,乃请以为副。
还奏,因以例迁其官,而竟申浙东之命。
迟徊不去,公戒閤门即日朝辞怏怏而去。
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
会公在告,请于右相得之
公闻敕已出,诘吏留之。
皇恐诣公谢,右相亦愧甚,然犹为之请。
公卒不与以是亦深怨公。
永阳郡王居广欲为其客求岳祠,先使人公意
曰:「它官则不可岳祠无伤也」。
居广惮公严正,卒不敢启口
吏部尚书汪应辰李垕制科,有旨召试
权中书舍人林机词业未经后省平奏,且独试非故事
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为人所使耳。
上喻公诘之,乃谏官施元之密谋以是应辰,而对上不以实。
公因极论其奸,遂诏暴二人朋比交通之状而罢之,中外称快
应辰竟以与右相议事不合求去,公奏应辰刚毅正直士望所属,当有以留其行者,因遂数荐应辰可以执政
初然之,而后竟出应辰平江
自是上意益向允文而公亦数求去矣。
明年允文复申前议
一日,上以手札曰:「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腥膻者四十馀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
公奏曰:「陛下焦劳万机日不暇给痛念陵寝,思复故疆,臣虽疲驽岂不激昂愤切仰赞圣谟,庶雪国耻
性质顽滞,于国家大事每欲计其万全不敢轻为尝试之举。
是以前者留班面奏,欲俟一二年间,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乃可遣使
往返之间,又一二年,彼必怒而以兵临我,然后而应之,以逸待劳
古人所谓应兵,其胜十可六七。
兹又仰承圣问,臣之所见不过如此不敢改词以迎合意指不敢依违规免罪戾不敢侥倖以上国事,惟陛下察之」。
继即杜门上疏,以必去为请。
三上乃许,遂以观文殿大学士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
陛辞,犹劝上远亲贤修政事以攘夷狄泛使未宜轻遣。
然公既去,允文遣使,竟不获其要领
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而士大夫莫有敢言者矣。
福州,政尚宽厚而严于治盗
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
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
植旗于庭,视其所乡。
知公不可欺,昼夜穷追,悉遂禽捕,海道以清。
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力辞不许
始公任政建言选人岳庙无事得禄,又理考任升改,此太侥倖,且非祖宗旧法奏请革之,人以为当。
权贵不悦,扇为浮论游说万方
公持之不变,众亦自定略计一岁可省冒滥改官者三十员。
至是不悦者幸公去,卒奏改之。
公犹抗疏辨理,然事已行,不及止也。
签书节度判官尚大伸以事忤提点刑狱郑兴裔兴裔廉得其罪,以语公。
公即以属吏验问未竟宪属张位擅呼狱吏喻以意旨
劾奏位,并大伸罢黜之。
兴裔大沮皇恐托它事出按旁郡以避公。
转运判官陈岘建议改行盐法公移宰执曰:「福建盐法淮浙不同,盖淮浙之盐行八九路,八十馀州,地广千里,食之者众,贩之者多,百货可通,故其利甚博。
福建八州,下四州濒海已为出盐之乡,惟汀、邵、剑、建四州可售,而地狭人贫,土无重货,非可以它路比也。
四州每岁旧额当运盐千三百万斤,而实运仅及九百馀万,盖食盐之民有限,其势不可以复增也。
漕司以此岁得三十馀万缗,而四州二十馀县供给上下百费皆取于此,二三十年以来州县稍无科扰百姓亦各安便,此则官自鬻盐,亦不为不利矣。
今欲改行钞法,比于它路,且于额外更责以增鬻取赢,而又阴夺州县岁计以充其数,此不可大者也。
而或官盐不行,由私贩不禁
今若稍严,必倍其利。
此知其一,不知其二者。
福建民贫,上四州尤甚,性复强悍轻生喜乱。
农桑之外,多利私贩,百十为群,操持兵仗,官不能禁。
托名鱼鱐,量收税钱而已
贫民既有此路可以自给则不至轻于为非官司又得此钱,亦足少助经费
今欲改行钞法,已夺州县岁计,又欲严禁私贩,必亏税务常额。
贫民无业,又将而为盗。
州县阙用,则必农民
税务既亏,则必重征商旅
盗贼,则未知所增三十万缗之入,其足以调兵之费否也。
将来官钞或滞不行,则必科下州县,州县无策必至抑配民户
本以利民反扰之,此恐皆非变法本意也。
欲望朝廷下有熟议,或令建议之人一以身任其责,必有以见其决然可行然后行之,则庶乎其不误也」。
当时诸公不能用,然钞法不行
明年力请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第
敝屋数楹,湫隘特甚怡然不以屑意
淳熙二年再命福州,辞不得请,乃行。
民习其政,不劳而治。
始至,帑藏空竭,公节省浮费,用亦不乏
会有旨尽发本路海船及拣中禁军、土军,公奏曰:「陛下厉精为治约己利民至于军须之用,亦无取之民者,独于海舟尚藉民力,盖不获已
自顷边事既息,率三分调一以备守禦,非有缓急不尽发也,此意亦已厚矣。
今乃但以教阅故而使三番并发,彼不当番者既已远出,岂能遽归?
则必徒使其家有追逮系累之扰。
至于柁师水手,其技素习,初不待教
但其平日类皆转移执事,今固不容拘以名籍,则又安知今日所教必为异时所用之人哉?
何补于事而烦扰如此
去岁朝廷州郡有所隐漏,遣黄飞英点集拘留年半,始得放散商贾固已失
今而并发,宁不重困
略计本路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柁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经总制钱六十馀万缗,米六七万馀硕,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
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
又况民力不可不惜,大众不可轻动无事而发,玩习为常,一旦有急,或反误事
曷若尽以教阅付之州县,或令且发一番,当亦未至阙事
船户既蒙优恤异时或有缓急,虽赴汤蹈火不避矣。
其拣中禁军已行起发,但本路带山濒海民俗犷悍私贩寇盗所在有之,全赖土军控制之力。
向来世明衔命拣选,但欲数多,未尝精择
福州十三寨,合千九百人,而拣中者已千七百馀人,所馀逐寨不过十人
今若将拣中人尽行起发,则州县表里空虚奸民得计,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欲乞许留其半,以备缓急」。
诏皆施行如章。
公又尝奏:「本路上四州军及江西湖北诸郡豪猾之民多由衣食不充相结为盗,盘据险阻官军不能制。
近者茶寇虽平,其类尚多有之。
与其纵使为盗,不若以为兵。
谓宜专委逐路帅宪选閒居官员方略者及土豪信义者,毋拘以文,使风喻此曹,令各以其技自献,官为格试,收而籍之。
或刺其手,置寨教阅,厚其衣粮,拔其尤异补转资级
因事立功更加优赏
或有小寇,责之收捕,决可讨平
异时或欲起发,亦必感奋为用。
此销盗贼严武备、固根本一策也」。
既而州境大旱失火延境,且有星陨震之异。
公悉以其事上闻,且曰:「一夕之间,变异两见臣愚不学,莫原休咎之端,惟剧震恐
窃计陛下必欲闻之,不敢不奏」。
上感其言。
州校有部纲至在所者,上忽召入,问公治行甚悉
即降亲札抚劳,赐以带、笏香药甚厚。
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颁庆宇内
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
四年,复累章告归
上欲许之,而难其代,为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
五年五月隆兴府
视事改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赴阙奏事
既至都人聚观无不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
入对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
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
臣闻诸将多以贿赂交结得之如此大坏军政」。
上曰:「大将交结,恐或因仍
统领以下,皆朕亲选。
前日郑鉴亦有是,朕再三谕以无是事矣」。
,公婿也,故上语及之。
公即奏曰:「臣在远,亦闻鉴小臣辄论朝廷事。
陛下和颜听纳中外莫不仰服圣明从谏之美。
然诸将交结之弊,则陛下不可以不察
主兵得之不以材能而以货赂,则其下不服必致误事」。
上曰:「诚然」。
又奏曰:「陛下选用人材,当辨邪正,然又必由朝廷,乃合公论
如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赂荐进人才,而皆以中批行之。
外间口语籍籍,恩尽归于此辈,谤独萃于陛下,此非宗社之福也」。
上曰:「小小差遣,或勉徇之。
至于近上差除此辈岂敢干预」?
曰:「此辈未必敢于陛下之前明有论荐或恐探知圣意传报外耳
大抵禁中事外间无不闻,皆此曹所为,大非美事,愿严加戒约」。
亦然之。
又奏曰:「比来出令不审随即变更
祖宗故事不能守,而陛下初政,力去弊事可以为后世法者,今亦不能守矣」。
上问何事曰:「如未铨试不得注官,未历任不许堂除之类,今皆以内放行矣」。
上曰:「此诚一时不思之过」。
又奏曰:「赃吏可恶,比亦有已经勘结而直降内批改正者。
如此天下何所惩劝」?
上曰:「恐无此事」。
曰:「臣知其人,但事已往,不欲斥其姓名耳。
此皆左右害政大者陛下不可不每事加察,防其微渐」。
上曰:「卿言甚当
朕若知之,决不容也」。
既退,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香茶
明日朝辞,上曰:「卿远来得相见气貌不减往时
今年几何矣」?
公对曰:「犬马之齿六十有六矣」。
上曰:「极清健可喜也」。
公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贱物平,人情安帖,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
上曰:「何也」?
曰:「向来士夫之门,十才一二,尚畏人知。
今则公然趋附,十已七八,不复顾忌矣。
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廷美事」。
上曰:「不敢时或有请,朕亦多抑之。
自今不复从矣」。
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喧传某人某人之荐,某人某人之门,此曹声势既长,台谏侍从往往多出其门,颐指如意朝廷唯命是听无敢陛下言者
天下靡靡风俗日趋败坏奈何
臣昨所奏将帅贿赂交结,又为特甚不惟士大夫言之,虽军伍使臣朝廷胥史下至走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
臣恐小人奸计百端,巧为弥缝,使陛下不悟,此不可不深察严禁也。
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纪纲,废有司法令,败天下风俗,累陛下圣德,臣实痛之。
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常留圣虑则天幸甚」!
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有如此者,一一奏来」。
又奏:「诸路监司亦望精择,须稍谙练,有风采之人乃可用。
膏粱子弟,未更民政权要子侄亲故率皆负势妄作,为一路之害」。
上因语及人材,问公识某人否。
公对曰:「臣素知之,今日正当此等人布之朝列,则所谓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者也。
陛下留意」。
上为沈思久之
上初欲为公设宴,会小疾不果,乃命二府饮饯浙江亭
公去建康,至是盖十五年。
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百数焚香迎拜,如见亲戚
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
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
出令,犯者当取旨以军法从事诸军肃然
行宫扃钥别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部使者礼。
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自坐东偏,而留守顾为客,甚或去就饮其家。
公悉罢之,宦者不乐,而不能害也。
建康淮南一水间,每闻边面利害,无不言
尝奏:「北界群盗百馀,焚掠淮阴杀人篡囚,执缚官吏
此由跳河盗马之徒有以启之,请加严禁,而于沿淮诸县量增戍兵以防之。
其自北方来归者,则慰谕而勿受也」。
又奏:「密院昨下诸郡造甲,自有程限,而诸郡争先希赏,不无追集之扰。
乞行戒喻,以安农业
且自罢兵至今十五六年,诸军造甲当已足用,而御前军器所甲匠凡三千五百人,若以百工一具,则以岁计之,今不啻十四五万具矣。
行宫之甲见管四万,今诸郡所造计亦不下三万。
欲望试加检括,苟可足用,即逐州常年纳甲铁炭之类,或可间年量裁减,亦宽民力之一事也」。
又奏:「日者陛下深念诸军有口众而廪假不足以自赡者,特降缗钱,三总领司各付以二十万,俾之回易岁取息钱五分以为优给,甚大惠也。
商贾之利不过什一,今以总所之权,奉朝命、用禁令而责五分之息,其势必至于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场务之课,使道涂嗟怨公私困竭。
淮西总司岁以十万缗者散之两军,多者不过两千,少或仅得千钱
朝廷黄榜措置,使此曹终岁仰望,而所得不过如此
得者既未足为惠,而不得者又有怨言,甚无谓也。
请亟罢之,而岁捐交子三十万于一司,以其半给诸军之口众者,以其半大阅而激犒之。
不惟正惠周,亦可少振士气,而数路细民商旅受赐又不赀矣」。
是时御前多行白劄子,率用左右私人赍送,而迎送馈遗体同王人
至是,枢密承旨王抃所亲以劄来,吏白故事,公悉罢之。
上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之所同也。
间有军国密文字或御前批降,则用宝行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
今乃直以白劄传旨处分事宜于数百里之外,则臣不知其可矣。
其间亦有初非甚密之事,自可付之省部
今用白劄虽无甚害,然白劄既天下,则它时缓急或有支降钱物调发军马处置边防干国大利害事其间岂能保其无伪
严重知体之人必须奏审,则往来间或事机
庸懦无识之人即便施行,则真伪不分岂不误事
况祗禀文字只付差来人,或令回申元承受处,到之与否不可得知,此于事体为非便。
陛下察而改之」。
上为手札奖谕愧谢其意。
公寻上章请致其事,答诏不允
上又出手札付三省,除公少保加恩建康府如故
宣制之日,亦上所自定,盖异礼也。
公力辞,以为曾公亮言司空赏劳之官,卒不受拜
今之少保,即昔之司空也。
况又无劳,其敢受乎?
上手敦谕至于再三,公乃受命
江东诸郡皆旱,而南康广德尤甚
上诏公预讲荒政,公奏曰:「薄征缓刑已责劝分之属,不敢不勉。
亦已揭榜招诱米商,严戒场务毋得征税
但恐未到之间,民已流散不可复收。
欲乞于本路诸州朝廷桩积数内借米三十万硕,谷二十万硕,分给州县赈粜
而又继以常平,仍先揭榜谕之,使细民不至流移富家不敢闭籴商旅不敢邀价」。
又奏除放淳熙四年夏秋逋赋,权罢淮东和籴倚阁畸零夏税申明纳粟赏格,上多从之。
惟所借桩积米谷前后三奏,词甚恳激,而庙堂不乐公者,才得三万斛。
人皆为公忧,而公处画有方船粟四集境内帖然,民无流徙,咸仰公德焉。
八年正月,复上告老之章,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
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
将归荐本道守令耿秉五人,皆以次擢用
九年正月,公之年已七十矣。
元日,即谢醴泉之俸,复上疏申前请,凡表五上
上又手批其奏郤之。
是岁亲祠召公陪位
公力辞,又三表恳请告休
不获,即为手札以请。
不得已,诏以少傅致仕进封福国公
有司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归之。
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手诏金器香药
十二年,又诏公陪祀南郊,且以增太上尊号来岁当行庆寿之礼,上喻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
若赴陪祠不及,亦可赴庆寿
且是礼之行,尤以元在廷为重也」。
拜疏辞行上复手札催促,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也。
公竟恳辞
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封魏国公
辞避再四乃受。
十三年十一月属疾二十一日疾革
夜半手书一纸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还
生死大数无足悲者。
白屋起家致身三少
报国无功叨荣有腼。
获死牖下,尚复何云!
遗表只谢圣恩无得祈求恩泽
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荐等事
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违也。
无功无德无得立碑请谥。
汝等力学为人,惟忠惟孝,可报国家
此外无可祝」。
命妇女出寝门,顾谓中子守曰:「遗表惟以选用忠良恢复竟土为请可也」。
翌旦,整冠歛衽,神气静定安卧而薨。
先是,郡之镇山壶峰大石崩坠声闻数里。
是日,地复大震乡人异之。
公生二十有六年而仕,仕三十年而相,相二年而去,去十三年而老,老三年而薨。
薨之年,盖七十有四矣。
上闻其丧,对辅臣嗟悼久之,再辍视朝,赠太保,令本路转运司给葬事。
后数月,有旨赐谥,遂以靖共其位、文贤有成二法谥公曰「正献」,而以制可告于第。
孝友忠敬,得于天资
为人清严好礼,终日惰容
疾病见子孙必衣冠
胸怀坦然遇人少长一以诚实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平居恂恂,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分别邪正排斥权要无所顾避
论事上前指切时病,如请张忠献公,乞斩张去为,按逐龙曾,议复奏审,及极论近习弄权纳赂鬻卖将帅之弊,皆卓荦奇伟,为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一时上意未即开纳,公必恳请再三
心平理顺色温气和,无激讦近名之意,上多悦而从之。
国家大体,务持重不为幸胜得之计。
中书尤以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事,故小人不乐
圣主深知之,是以居外积年眷礼弥厚,岁时锡赉存问不绝
年六十七,即告老,上所以留之甚至,且娄称其忠诚不欺为当贤相
公子守尝以宗正寺簿奏事殿中,上顾问公甚厚。
陪祠之召,盖将有所咨访而公不能行,天下有志之士至今恨之,然非为公私恨也。
公性宽洪简淡无私喜怒
天下士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于内。
一时人材荐达甚众,然皆不以语人。
有如熹之不肖,公前后盖尝三荐之。
而赴建康时对语尤切。
然熹皆莫之知也。
雅善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所以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也」。
于人无所怨恶钱端礼尝沮公,洪迈亦与公不合,至入相,皆以名藩大郡处之。
治郡崇尚风教民有骨肉之讼,亲以义理反覆譬之,争者亦悔悟感泣而去。
所至民必相率为生祠,且立碑以颂公德
公闻之,亟命禁止而碎其碑。
平居自奉甚约,言谈举止不改乡闾之旧,食不过一肉,而衣或二十馀年不易
晚岁筑第不为华侈僮使不过数人,皆谨愿忠朴门庭阒然,过者或不知为公相家也。
俸赐入门,多以施与抚爱宗族恩意甚备
内外缌功之丧,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不受馈遗,建康诸司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贫士之往来者
将去,所馀几万缗,悉归之公帑
外物澹然无所好,独喜观书史疾病犹不释卷
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浮屠老子未尝过而问也。
尝有诗曰:「吾丘轲未暇师粲可」,此足以见其志矣。
遗文二十卷奏议二十卷
娶聂氏,封唐国夫人
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
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
定,承奉郎,有志于学而蚤卒,熹尝铭其墓以哀之;
宓、宿,皆承事郎
四人,长进士黄洧,次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幼未行。
孙男四人承务郎,址、坦皆承奉郎,塾未官。
孙女六人,长许嫁修职郎泉州司户赵善绰,馀幼。
,公归自金陵,即预为棺衾
游乡县之保丰里龙汲山妙寂僧舍,爱其山水相羊久之,命作寿藏
既薨,诸孤悉遵遗戒,惟百日而窆,惧于不怀,则以十五年七月二日奉公之柩葬焉。
谓熹蚤蒙公知,晚岁尤笃,授以家传,使最其迹以告于太史氏
熹不得辞直书其事如右,以俟采择
谨状
淳熙十五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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