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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宛邱县高府君夫人河南宇文氏墓志铭691年2月1日 唐初 · 陈子昂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十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夫人讳某。
河南郡人也。
昔吾君夏后氏之子。
霸有幽都
皇运北兴。
图南起
开宝符而帝天下
抚璿玑而王中国。
后周之受命。
武帝之云孙。
夫人四代祖也。
曾祖某。
周子之封。
山阳之国。
虽存天子之允。
已类咸阳布衣。
植德早夭。
祖某。
隋朝澧州澧阳县
父某。
龙州司法
皆承家席宠。
代有令名。
夫人贲秾华。
袭繁祉。
崇徽惠穆。
秀色苕荣
自于幼年。
有令仪也。
十四适于高府君
夫其温慈惠和
信肃修穆。
行有法度。
动有礼经。
严恪以理家人。
僩瑟以和君子。
则已含乎光大矣。
若乃宗庙衷敬。
仁孝也。
娣姒祗和。
谦顺也。
蠲洁酒食。
妇仪也。
黼黻元黄。
女工也。
宏此四德。
而务六亲。
鞶帨以文之。
杂佩以发之。
猗可以作范母仪。
昭宣壸则矣。
至于训子以睦。
教女以顺。
爱下以慈。
与人以让。
外以赞府君之德。
内以光中馈之教。
皆曰闻其进不见其退也。
呜呼。
仁而不寿。
生也永终。
永淳元年五月
遇疾终于宛邱县之官舍。
时年二十七。
呜呼哀哉。
高府君寻以公事罢职。
山茔未卜。
旌旐来归。
府君北海之魂。
东园而殡。
日月遂往。
九岁于兹。
府君方崇树先茔。
增封旧域。
以大周天授二年岁辛卯二月癸卯
启殡于东园
迁祔于洛州某原。
礼也。
哀哉夫人。
雅有高行。
终而不忘。
以为厚葬非礼也。
是以珠玉不饰。
塼瓦是藏。
高府君聿遵其志。
率以薄葬。
于戏。
非古之明德淑女。
金玉其光。
何以跻之。
吾忝门闾之宾。
睹其家道矣。
雍穆懿铄
实有清风。
故叙之而未充德也。
铭曰。
夭夭桃李有华兮。
灼灼淑人宜家兮。
修睦妇道不哗兮。
窈窕嫔仪孔嘉兮。
荣采之方茂而云亡兮咨嗟。
周子通书序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六、《五峰集》卷三、《太极图说通书发明》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一四、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
《通书》四十章,周子之所述也。
周子名敦颐字茂叔舂陵人
推其道学所自,或曰传《太极图》于穆修也。
修传《先天图》于种放传于陈抟
此殆其学之一师欤?
非其至者也。
希夷先生有天下之愿,而卒与凤歌荷蓧长往而不来者伍,于圣人无可无不可之道,亦似有未至者焉。
程明道先生尝谓门弟子曰:「昔受学于周子,令寻仲尼颜子所乐者何事」。
而明道自再见周子,吟风弄月以归,道学之士皆谓程颢氏续孟子不传之学,则周子岂特为种、穆之学而止者哉?
粤若稽古,孔子述三王之道,立百王经世之法;
孟轲氏辟杨、墨,推明孔子之泽,以为万世不斩,又谓孟氏功不在禹下。
周子启程氏兄弟以不传之学,一回万古之光明,如日丽天,将为百世之利泽,如水行地,其功盖在之间矣。
人见其书之约也,而不知其道之大也;
人见其文之质也,而不知其义之精也;
人见其言之淡也,而不知其味之长也。
顾愚何足以知之,然服膺有年矣,试举一二语为同志者启予之益乎。
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则曰伊尹之所志。
患人以知识闻见为得而自尽,不待贾而自沽也,则曰颜回之所学。
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颜回之学,然后知《通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
故此一卷书,皆发端以示人者,宜度越诸子,直与《易》、《诗》、《书》《、春秋》、《语》、《孟》同流行乎天下。
是以叙而藏之,遇天下善士尚论前修而欲读其书者则传焉。
廖仲谦所藏山谷先生为石周卿书大戴礼践阼篇太公丹书淳熙十四年六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五、《诚斋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文字中喜用古人语,此自是山谷一法也。
如「先生美米,后生为秕」,「以贫贱有人易,以富贵有人难」之类,此《吕览》语也。
岂尽然哉!
而今集中至全载丹书诸铭,与山谷之文相乱,盖山谷嗜此铭,故每喜为人士书之耳,此轴其一也。
庄周之蝶不可以告周子之兄,信有是事。
淳熙丁未六月十九日
张钦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宋史纪事本末》卷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张宣公年谱》卷一
诸说例蒙印可,而未发之旨又其枢要,既无异论,何慰如之!
然比观旧说,却觉无甚纲领,因复体察得见此理须以心为主而论之,则性情之德、中和之妙皆有条而不紊矣。
然人之一身,知觉运用莫非心之所为,则心者固所以主于身,而无动静语默之间者也。
然方其静也,事物未至,思虑未萌,而一性浑然,道义全具,其所谓中,是乃心之所以为体而寂然不动者也。
及其动也,事物交至,思虑萌焉,则七情迭用,各有攸主,其所谓和,是乃心之所以为用,感而遂通者也。
然性之静也而不能不动,情之动也而必有节焉,是则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贯彻而体用未始相离者也。
然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则无以著此心之妙。
人虽欲仁而或不敬,则无以致求仁之功。
盖心主乎一身而无动静语默之间,是以君子之于敬,亦无动静语默而不用其力焉。
未发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养之实;
已发之际是敬也,又常行于省察之间。
方其存也,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是则静中之动,《复》之所以「见天地之心」也。
及其察也,事物纷纠而品节不差,是则动中之静,《艮》之所以「不获其身,不见其人」也。
有以主乎静中之动,是以寂而未尝不感;
有以察乎动中之静,是以感而未常不寂。
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心之所以周流贯彻而无一息之不仁也。
然则君子之所以致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者,在此而已。
盖主于身而无动静语默之间者,心也,仁则心之道,而敬则心之贞也。
此彻上彻下之道,圣学之本统,明乎此则性情之德、中和之妙可一言而尽矣。
熹向来之说固未及此,而来喻曲折,虽多所发明,然于提纲振领处,似亦有未尽。
又如所谓「学者先须察识端倪之发,然后可加存养之功」,则熹于此不能无疑
盖发处固当察识,但人自有未发时,此处便合存养,岂可必待发而后察,察而后存耶?
且从初不曾存养,便欲随事察识,窃恐浩浩茫茫,无下手处,而毫釐之差,千里之缪将有不可胜言者。
此程子所以每言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人须是颜子之学,则入圣人为近,有用力处,其微意亦可见矣。
且如洒扫应对进退,此存养之事也。
不知学者将先于此而后察之耶?
抑将先察识而后存养也?
以此观之,则用力之先后判然可观矣。
来教又谓「动中涵静,所谓复见天地之心」,亦所未喻。
熹前以复为静中之动者,盖观卦象便自可见。
伊川先生之意,似亦如此。
来教又谓「言静则溺于虚无」,此固所当深虑。
然此二字如佛者之论,则诚有此患。
若以天理观之,则动之不能无静,犹静之不能无动也。
静之不能无养,犹动之不可不察也。
但见得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敬义夹持,不容间断之意,则虽下「静」字,元非死物,至静之中,盖有动之端焉。
是乃所以见天地之心者。
而先王之所以至日闭关,盖当此之时,则安静以养乎此尔,固非远事绝物,闭目兀坐而偏于静之谓。
但未接物时,便有敬以主乎其中,则事至物来,善端昭著,而所以察之者益精明尔。
伊川先生所谓「却于已发之际观之」者,正谓未发则只有存养,而已发则方有可观也。
周子之言主静,乃就中正仁义而言。
以正对中,则中为重;
以义配仁,则仁为本尔。
非四者之外别有主静一段事也。
来教又谓熹言以静为本,不若遂言以敬为本,此固然也。
然「敬」字工夫通贯动静,而必以静为本,故熹向来辄有是语。
今若遂易为「敬」,虽若完全,然却不见敬之所施有先有后,则亦未得为谛当也。
至如来教所谓「要须察夫动以见静之所存,静以涵动之所本,动静相须,体用不离,而后为无渗漏也」,此数句卓然,意语俱到,谨以书之座右,出入观省。
然上两句次序似未甚安,意谓易而置之,乃有可行之实。
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陆子静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六、《周濂溪集》卷二、《太极发明》卷一、《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五、《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一、《象山先生年谱》卷中、《朱子年谱》卷二、《宋元通鉴》卷八九、《宋史纪事本末》卷八○
来书云:「浙间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
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
鄙哉言乎!
此辈凡陋,沈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
谓天下之理有是有非,正学者所当明辨。
或者之说诚为未当,然凡辨论者,亦须平心和气,子细消详,反复商量,务求实是,乃有归著。
如不能然,而但于匆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词,以逞其忿怼不平之气,则恐反不若或者之言安静和平,宽洪悠久,犹有君子长者之遗意也。
来书云「人能洪道」止「敢悉布之」。
熹按此段所说规模宏大而指意精切,如曰「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及引大舜善与人同等语,尤为的当。
熹虽至愚,敢不承教。
但所谓「莫知其非归于一是」者,未知果安所决。
区区于此亦愿明者有以深察而实践其言也。
来书云「古人质实」止「请卒条之」。
熹详此说,盖欲专务事实,不尚空言,其意甚美。
但今所论「无极」二字,熹固已谓不言不为少,言之不为多矣。
若以为非,则且置之,其于事实亦未有害。
而贤昆仲不见古人指意,乃独无故于此创为浮辨,累数百言,三四往返而不能已,其为湮芜亦已甚矣。
而细考其间紧要节目,并无酬酢,只是一味慢骂虚喝,必欲取胜。
未论颜曾气象,只子贡恐亦不肯如此。
恐未可遽以此而轻彼也。
来书云「尊兄未尝」止「固自不同也」。
熹亦谓老兄正为未识太极之本无极而有其体,故必以「中」训「极」,而又以阴阳为形而上者之道。
虚见之与实见,其言果不同也。
来书云「老氏以无」止「讳也」。
熹详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
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
更请子细著眼,未可容易讥评也。
来书云「此理乃」止「子矣」。
更请详看熹前书曾有「无理」二字否?
来书云「极亦此」止「极哉」。
「极」是名此理之至极,「中」是状此理之不偏。
虽然同是此理,然其名义各有攸当,虽圣贤言之,亦未尝敢有所差互也。
若「皇极」之「极」,「民极」之「极」,乃为标准之意。
犹曰立于此而示于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其中而命之也。
「立我烝民」,「立」与「粒」通,即《书》所谓「烝民乃粒,莫匪尔极」,则「尔」指后稷而言。
盖曰「使我众人皆得粒食,莫非尔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
「尔」字不指天地,「极」字亦非指所受之中(此义尤明白,似是急于求胜,更不暇考上下文。推此一条,其馀可见。)
「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乐之未发,此理浑然,无所偏倚而言。
太极固无偏倚而为万化之本,然其得名自为「至极」之「极」,而兼有「标准」之义,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来书云「以极为中」止「理乎」。
老兄自以「中」训「极」,熹未尝以「形」训「极」也。
今若此言,则是己不晓文义,而谓他人亦不晓也。
请更详之。
来书云「《大学》《文言》皆言知至」。
熹详「知至」二字虽同,而在《大学》则「知」为实字,「至」为虚字,两字上重而下轻,盖曰「心之所知无不到」耳。
在《文言》则「知」为虚字,「至」为实字,两字上轻而下重,盖曰「有以知其所当至之地」耳。
两义既自不同,而与太极之为至极者又皆不相似。
请更详之(此义在诸说中亦最分明,请试就此推之,当知来书未能无失,往往类此。)
来书云「直以阴阳为形器」止「道器之分哉」。
若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形而下者复是何物?
更请见教。
若熹愚见与其所闻,则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
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
如是则来书所谓始终、晦明、奇偶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
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聪,父之慈,子之孝,乃为道耳。
如此分别,似差明白。
不知尊意以为如何(此一条亦极分明,切望略加思索,便见愚言不为无理,而其馀亦可以类推矣。)
来书云「《通书》曰」止「类此」。
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释之。
又曰「中节」,又曰「达道」。
彼非不识字者,而其言显与《中庸》相戾,则亦必有说矣。
盖此「中」字是就气禀发用而言其无过不及处耳,非直指本体未发,无所偏倚者而言也。
岂可以此而训「极」为「中」也哉?
来书引经必尽全章,虽烦不厌,而所引《通书》乃独截自「中焉止矣」而下,此安得为不误?
老兄本自不信周子,政使误引《通书》,亦未为害,何必讳此小失而反为不改之过乎?
来书云「《大传》」止「孰古」。
《大传》、《洪范》、《诗》、《礼》皆言极而已,未尝谓极为中也。
先儒以此极处常在物之中央而为四方之所面内而取正,故因以中释之,盖亦未为甚失。
而后人遂直以极为中,则又不识先儒之本意矣。
《尔雅》乃是纂集古今诸儒训诂以成书,其间盖亦不能无误,不足据以为古。
又况其间但有以「极」训「至」,以「殷齐」训「中」,初未尝以极为中乎?
来书云「又谓周子」止「道耳(前又云「若谓欲言」止「之上」。)」。
无极而太极,犹曰「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无为之为」,皆语势之当然,非谓别有一物也(向见钦夫有此说,尝疑其赘。今乃正使得著,方知钦夫之虑远也。)
其意则固若曰「非如皇极、民极、屋极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极」耳。
若晓此意,则于圣门有何违叛而不肯道乎?
「上天之载」,是就有中说无;
「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
若实见得,即说有说无,或先或后都无妨碍。
今必如此拘泥,强生分别,曾谓不尚空言,专务事实,而反如此乎?
来书云「夫乾」止「自反也」。
太极固未尝隐于人,然人之识太极者则少矣。
往往只是于禅学中认得个昭昭灵灵能作用底,便谓此是太极,而不知所谓太极乃天地万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攧扑不破者也。
「迥出常情」等语,只是俗谈,即非禅家所能专有,不应儒者反当回避。
况今虽偶然道著,而其所见所说即非禅家道理,非如他人阴实祖用其说,而改头换面,阳讳其所自来也。
如曰「私其说以自妙而又秘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奸」,又曰「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则恐世间自有此人可当此语。
熹虽无状,自省得与此语不相似也。
来书引《书》云:「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此圣言也,敢不承教。
但以来书求之于道而未之见,但见其词义差舛,气象粗率,似与圣贤不甚相近,是以窃自安其浅陋之习闻,而未敢轻舍故步以追高明之独见耳。
又记顷年尝有平心之说,而前书见喻曰:「甲与乙辨,方各自是其说,甲则曰愿乙平心也,乙亦曰愿甲平心也。
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可也」。
此言美矣。
然熹所谓平心者,非直使甲操乙之见,乙守甲之说也,亦非谓都不论事之是非也,但欲两家姑暂置其是己非彼之意,然后可以据事论理,而终得其是非之实。
如谓治疑狱者当公其心,非谓便可改曲者为直,改直者为曲也,亦非谓都不问其曲直也。
但不可先以己意之向背为主,然后可以审听两造之辞,旁求参伍之验,而终得其曲直之当耳。
今以粗浅之心,挟忿怼之气,不肯暂置其是己非彼之私,而欲评义理之得失,则虽有判然如黑白之易见者,犹恐未免于误;
况其差有在于毫釐之间者,又将谁使折其衷而能不谬也哉?
来书云「书尾」止「文耶」。
中间江德功封示三策,书中有小帖云:「陆子静策三篇,皆亲手点对,令封纳。
先欲作书,临行不肯作(此并是德功本语。)」。
不知来喻何故乃尔?
此细事,不足言。
世俗毁誉,亦何足计。
但贤者言行不同如此,为可疑耳德功亦必知是诸生所答,自有姓名。但云是老兄所付,令寄来耳。)
熹已具此,而细看其间亦尚有说未尽处。
大抵老兄昆仲同立此论,而其所以立论之意不同。
子美尊兄自是天资质实重厚,当时看得此理有未尽处,不能子细推究,便立议论,因而自信太过,遂不可回。
见虽有病,意实无他。
老兄却是先立一说,务要突过有若、子贡以上,更不数近世周、程诸公,故于其言不问是非,一例吹毛求疵,须要讨不是处。
正使说得十分无病,此意却先不好了。
况其言之粗率,又不能无病乎?
夫子之圣,固非以多学而得之。
然观其好古敏求,实亦未尝不多学。
但其中自有一以贯之处耳。
若只如此空疏杜撰,则虽有一而无可贯矣,又何足以为孔子乎?
颜、曾所以独得圣学之传,正为其博文约礼,足目俱到,亦不是只如此空疏杜撰也。
子贡虽未得承道统,然其所知似亦不在今人之后,但未有禅学可改换耳。
周、程之生,时世虽在孟子之下,然其道则有不约而合者。
反覆来书,窃恐老兄于其所言多有未解者,恐皆未可遽以颜、曾自处而轻之也。
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
曾子三省其身,惟恐谋之不忠,交之不信,传之不习,其智之崇如彼而礼之卑如此,岂有一毫自满自足,强辩取胜之心乎?
来书之意,所以见教者甚至,而其末乃有「若犹有疑,不惮下教」之言。
熹固不敢当此,然区区鄙见亦不敢不为老兄倾倒也。
不审尊意以为如何?
如曰未然,则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各尊所闻,各行所知亦可矣,无复可望于必同也。
言及于此,悚息之深,千万幸察。
近见《国史·濂溪传》载此图说,乃云「自无极而为太极」。
若使濂溪本书实有「自」、「为」两字,则信如老兄所言,不敢辨矣。
然因渠添此二字,却见得本无此字之意愈益分明,请试思之。
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二
《太极解义》以太极之动为诚之通,丽乎阳,而继之者善属焉;
静为诚之复,丽乎阴,而成之者性属焉,其说本乎《通书》。
而或者犹疑周子之言本无分隶之意,阳善阴恶,又以类分。
又曰「中也,仁也,感也,所谓阳也,极之用所以行也;
正也,义也,寂也,所谓阴也,极之体所以立也」。
或者疑如此分配,恐学者因之,或渐至于支离穿凿。
不审如何?
此二义但虚心味之,久当自见。
若以先入为主,则辩说纷拿,无时可通矣。
仁义中正,洵窃谓仁义指实德而言,中正指体段而言。
然常疑性之德有四端,而圣贤多独举仁义,不及礼智,何也?
中正即是礼智。
《解义》曰:「程氏之言性与天道多出此图,然卒未尝明以此图示人者,疑当时未有能受之者也」。
是则然矣,然今乃遽为之说以传之,是岂先生之意耶?
当时此书未行,故可隐。
今日流布已广,若不说破,却令学者枉生疑惑,故不得已而为之说尔。
濂溪作《太极图》,发明道化之原。
横渠作《西铭》,揭示进为之方。
二先生之学,不知所造为孰深?
此未易窥测,然亦非学者所当轻议也。
程子曰:「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
无妄是圣人之诚,不欺是学者之诚,如何?
程子此段似是名理之言,不为人之等差而发也。
《近思录》载横渠论气二章,其说与《太极图》动静阴阳之说相出入。
然横渠立论,不一而足,似不若周子之言有本末次第也。
横渠论气与《西铭》、《太极》各是发明一事,不可以此而废彼。
其优劣亦不当轻议也。
程子曰:「孔子言语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语句句是事实」。
所谓事实者,岂非是当行可行底事耶?
然未可谓自然者,岂以其犹是思焉而得之欤?
大概如此,更玩味之。
所教学者看《精义》说甚善。
然窃以为学者须先从师友讲贯,粗识梗概,然后如此用工,不然,恐眩于众说之异同也。
此乃惮烦欲速之论,非所敢闻,然亦非独此书为然。
若果有志,无书不可读。
但能剖析精微,玩味久熟,则众说之异同自不能眩,而反为吾磨砺之资矣。
石子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八
从事于斯」是著力否?
若是著力,却是知自己能、自己多,须要去问不能与寡者;
自知己有、己实,须要若无若虚,不几于诈乎?
若说不著力,却是圣人地位。
曰,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何尝以己为能为多,为有为实?
曾子却见得颜子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有若无,实若虚,故赞叹其所为如此,非谓其著力也。
到得圣人,则如天地,不必言能不能、多寡、有无、虚实矣。
此只是颜子地位。
按,此谓颜子只见在己不足,在人有馀者得之矣,然只问不能、问寡,若无若虚,便是更有用力处在,但不是著力作此四事耳。
若圣人则固如天地,然亦未尝自以为有馀也。
「笃信」犹曰「深信」。
伊川谓只是无爱心,其实只是未知味。
知味而爱,所谓信之笃者也。
若不笃信,安能好学?
「守死」谓死得有落著,「善道」谓善其道,犹「工欲善其事」、「善于其职」之「善」。
守死所以善道。
「笃」有厚意,「深」字说不尽。
守死只是以死自守,不必谓死得有落著。
盖笃信乃能好学,而守死乃能善道也。
又能笃信好学然后能守死善道;
又笃信所以能守死,好学所以能善道;
又笃信不可以不好学,守死须要善得道(此所谓死得有落著也。)
又笃信好学须要守死善道(数义错综,其意始备。)
且如自己为学官,为馆职,遇朝廷有利害得失,或是宰执台谏所当理会者它不理会,自己要缄默,又不忍国家受祸;
要出来说,又有出位谋政之嫌,如之何则可?
曰,若任他事却不可,若以其理告君,何故不可?
若是大事,系国家安危、生灵休戚,岂容缄默?
馆职又与学官不同,神宗固尝许其论事矣。
但事之小者,则亦不必每事数言也。
子欲居九夷,与乘桴浮海同意。
当时伤道之不行,中国之陋,实起欲居九夷之念。
已而不去,亦是顺理,都无私意。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言君子所居则化,何陋之有?
或问九夷尚可化,何故不化中国?
曰,此是道已不行,中国已不化,所以起欲居九夷之意。
化与不化在彼圣人,岂得必所居则化?
理如此耳。
中国之不化,亦怎奈何?
当时中国未尝不被圣人之化,但时君不用,不得行其道耳。
「未见其止」,止是圣人极致处,所谓中是也。
颜子见得中分明,只是未到,到便是圣人,故夫子叹之。
问「吾止也」与「未见其止」同异,曰,止则一般,但用处别。
「未见其止」是止于其所止,「吾止也」是于其所不当止而止。
以上下文考之,恐与「吾止」之「止」同。
知以明之,仁以守之,勇以行之,其要在致知。
知之明,非仁以守之则不可;
以仁守之,非勇而行之亦不可。
三者不可阙一,而知为先。
此说甚善,正吾人所当自力也。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择之云此是进德事。
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此是成德事。
先知后仁,从外做入,由用以至体,自明而诚。
诚之者,人之道也。
先仁后智,从里做出,由体以及用,自诚而明。
诚者,天之道也。
三句虽同,只仁智先后不同,便有成德、进德之间,不可不辨也。
程先生自分别此两条,今如此推说,亦详尽也。
「夫子之道忠恕」,动以天者也,由仁义行也。
「诚者天之道也」,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也。
譬如做梁柱,圣人便是尺度了。
不用尺度,才做便揍著它。
人须用尺度比量大小、阔狭、方圆后,方始揍著。
此说亦善。
颜渊死,孔子若有财,还与之椁否?
顺之曰:「不与。
丧称家之有无,颜渊家本无,则其无椁乃为得宜。
孔子若与之椁,便是使颜渊失宜,孔子必不肯。
盖椁者,可有可无者也,若无棺,则必与之矣」。
孔子若有财,必与颜渊为椁。
盖朋友有通财之义,况孔子之于颜渊,视之如子耶
所谓丧具称家之有无者,但不可以非义它求耳。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天机自动,不知其所以然。
门人详记曾晰舍瑟之事,但欲见其从容不迫、洒落自在之意耳。
若如此言,则流于庄、列之说矣。
且人之举动,孰非天机之自动耶?
然亦只此便见曾晰狂处,盖所见高而涵养未至也。
伊川云,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
故君子只在谨独。
洒扫应对是事,所以洒扫应对是理。
事即理,理即事。
道散在万事,那个不是?
若事上有毫发蹉过,则理上便有间断欠阙。
故君子直是不放过,只在慎独。
此意甚好,但不知无事时当如何耳。
慎独须贯动静做功夫始得。
伊川云,克己最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此有「必有事焉而勿正」之意,过犹不及,只要恰好。
克尽己私,浑无意必,方见得中庸恰好处。
若未能克己,则中庸不可得而道矣。
此子思明道之意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是言养气之法,与此不同。
言动犹可以礼,视听如何以礼?
且如见恶色,闻恶声,若不视不听,何以知得是恶色恶声?
知得是恶色恶声,便是已听已视了。
曰,此之视听是以心受之,若从耳目过,如何免得?
但心不受,便是不视不听。
视听与见闻不同。
声色接于耳目,见闻也。
视听则耳目从乎声色矣,不论心受与不受也。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犹言无可憾者。
若它人之怨不怨,则不敢必。
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
以文意观之,恐是他人之怨。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就体上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用上说;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就效处说。
此说甚好。
择之疑出门使民已是用处,然亦不妨。
盖此两事只是自家敬其心耳,未有施为措置也。
「其言也讱」,有「嘿而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之意。
或曰,说得深了,只是箴司马牛多言之失。
「仁者其言也讱」,此「仁者」与「仁者不忧」、「仁者安仁」之「仁者」不同,正与「仁者人也,义者宜也」之「仁者」一般。
前说诚太深。
「仁者其言也讱」,盖心存理著,自是不胡说耳。
后说亦恐未然。
「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杨氏为我近乎义,墨氏兼爱近乎仁,当时人皆以为真仁义也,靡然从之,未有言距之者。
若不是见得圣人这边道理明白,如何识得杨墨之非仁义?
故曰能言距杨墨者,亦圣人之徒也。
出邪则入正,出正则入邪,两者之间,盖不容发也。
虽未知道而能言距杨墨者,已是心术向正之人,所以以圣人之徒许之,与《春秋》讨贼之意同。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簟食豆羹见于色」。
顺之云,此言过不及也。
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过也;
苟不是这样人,箪食豆羹必见于色,此不及也。
二者俱非也。
择之云,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若非有德之人,虽以慕名而能让,然于簟食豆羹有时却见于颜色,其心本不如是故也。
正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者也。
两说皆通。
旧来只如后说,然亦尝疑其费力。
但前说又无甚意味耳。
请更商确之。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
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
言身若不行道,则妻子无所取法,全无畏惮了,然犹可使也。
若使人不以道,则妻子亦不可使矣。
择之如此说。
顺之云,不行于妻子,百事不行,不可使亦在其中。
不能行于妻子,却只指使人一事言之。
顺之说是。
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
盖人之生也,莫不知爱其亲;
及其长也,莫不知敬其兄,此乃最初一著,其它皆从此充去。
孟子曰:「无它,达之天下也」。
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孟子又谓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
之道,孝弟而已矣。
岂非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乎?
仁义只是理,事亲从兄乃其事之实也。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
无人言命不得,无天言性亦不得。
但言命则主于天,言性则主于人耳。
诚者,合内外之道,兼性命而为言者也。
「诚者」以下语似有病。
心该诚、神,备体、用,故能寂而感,感而寂。
其寂然不动者,诚也,体也;
感而遂通者,神也,用也。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惟心之谓欤。
此说甚善。
动而不正不可谓道,用而不和不可谓德。
此两句紧要在「正」字「和」字上。
「在中之义」,义者,理也,只是这个理。
在中者,中也;
在外者,和也。
中者性之体段,和者情之体段也。
「义」字说得太重。
伊川本意亦似只说体段云尔。
「和者情之体段」,语意未备。
「止于至善」,至善乃极则。
扩之曰,不然,至善者本也,万善皆于此乎出。
至善乃极则。
思是发用之机,君子为善,小人为恶,那事不从这上出?
但君子约入里面来,小人拖出外面去,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正当于此谨之,君子所以贵慎独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所以主静者,以其本静,静极而动,动极复静。
静也者,物之终始也。
万物始乎静,终乎静,故圣人主静。
伊川先生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
若如此,则倚于一偏矣。
动静理均,但「静」字势重耳
此处更宜深玩之。
动静有终始宾主,方其动也,动为主,静为宾;
及其静也,静却为主,动却为宾。
动极而静,则动却终,静却始;
静极复动,则动却始,静却终。
虽然,方其动也,静之理未尝不存也。
及其静也,动之理亦未尝不存也。
择之云,此段甚好,但更欠说主静之意。
蒙,学者之事,始之之事也。
艮,成德之事,终之之事也。
周子之意当是如此。
然于此亦可见主静之意。
诚、敬如何分?
顺之曰,诚字体面大,敬字却用力。
曰,伊川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彻上彻下语」。
如此敬亦是圣人事。
曰,固是,毕竟将敬做诚不得。
到得诚,则恭、敬、忠皆其蕴也。
诚是实理,圣人之事,非专之谓也。
推此意则与「敬」字不同自分明矣。
圣人固未尝不敬,如尧钦明,舜恭己,汤圣敬日跻是也。
但自是圣人之敬,与贤人以下不同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气也;
所以阴阳,道也。
道也者,阴阳之理也。
此说得之。
致中和」,致,极也,与「尽」字同。
致中和便是尽性。
此说亦是。
然「致」字是功夫处,有推而极之之意。
扩之书中亦讲此段,然其意亦杂,幸并以此示之。
渠又论慎独,意亦未尽。
大抵「独」字只是耳目见闻之所不及而心独知之之地耳。
若谓指心而言而不谓之心,盖恐指杀,似不然也。
「故君子慎其心」,是何言耶(《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又见《永乐大典》卷二○四七九,《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七二、一○一。)
存:今本《易》作「成」。
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
圣人以此洗心。
「圣人以此洗心」,「此」字指蓍卦之德、六爻之义而言。
「洗心」言圣人玩此理而默契其妙也。
「退藏于密」,但言未感物之时耳。
「及其吉凶与民同患」,则所用者亦此理而已。
其所以知来者,向之所谓员而神者也。
其所以藏往者,向之所谓方以知者也。
「神武不杀」,言圣人之不假卜筮而知吉凶也。
「是以明于天之道」以下,乃言教民卜筮之事,而圣人亦未尝不敬而信之,以神明其德也。
此章文义只如此。
程先生说,或是一时意到而言,不暇考其文义。
今但玩味其意,别看可也。
若牵合经旨,则费力矣。
孟子性善一章,伊川先生谓「性之本」,又谓「极本穷源之性」;
明道先生则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
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
伊川以为本而明道言其继,何也?
窃思伊川只谓性之本然耳,明道言「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则周子之所谓无极也,不可容也。
若太极,则性之谓也。
太极固纯是善,自无极而,则只可谓之继。
明道,所以发明周子之意也。
伊川之意,只是说性之本然无不善耳,所以为极本穷源之性,与明道之意不相妨。
鄙见如此。
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非谓太极之上别有无极也,但太极非有物耳。
如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故下文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
无极,则不复别举太极也。
若如今说,则此处岂不欠一「太极」字耶?
「人生而静」,静者固是性,然只有「生」字便带却气质了。
但「生」字已上又不容说,盖此道理未有形见处,故今才说性,便须带著气质,无能悬空说得性者。
「继之者善」,本是说造化发育之功,明道此处却是就人性发用处说。
孟子所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之类是也。
伊川极本穷源之性,乃是对气质之性而
其气质虽善恶不同,然极本穷源而论之,则性未尝不善也。
「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
易即道也,然以变易而得名。
道者,自然不易之理也。
从之者,亦适当之而已,非以此而从彼也。
易之所以变易者,固皆是理之当然。
圣人作《易》,则因其爻象之变灼见理之所当然者,而系之辞,教人以变易从道之方耳。
如《乾》初则潜、二则见之类,皆随时变易以从道之谓也。
《乾》,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
《坤》,学者之分也,有诸己之信属焉(云云。)
此说大概得之,但《乾》、《坤》皆以性情为言,不当分无形有形,只可论自然与用力之异耳。
八卦之位如何?
康节说伏羲八卦《乾》位本在南,《坤》位本在北,文王重《易》时更定此位,其说甚长。
大概近于附会穿凿,故不曾深留意。
然《说卦》所说卦位竟亦不能使人晓然,且当阙之,不必彊通也。
严时亨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一
问目各已批出,请更详之。
礼书方略成纲目,但疏义杂书中功夫尚多,不知馀年能了此事否。
当时若得时亨诸友在近相助,当亦汗青有期也。
浙中朋友数人亦知首尾,亦苦不得相聚,未有见日。
千万自爱,更于义理切身处著实进得一步,则所以守此身者不待勉而固矣。
某昨来请问「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传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
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不在又可见矣」。
各一其性,周子之意固是指五行之气质,然水之润下,火之炎上,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此但可以见其气质之性所禀不同,却如何便见得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此「性」字是指其义理之性。)之无不在也?
莫是如上一节所谓五行异质而不能外乎阴阳,阴阳异位而皆不能离乎太极,即此可见得否?
觉得此处传文似犹欠一二转语,每读至此,未能释然。
先生答云:「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
但论气质之性,则此全体堕在气质之中耳,非别有一性也」。
某反复思之,诚非别有一性,然观圣贤说性,有是指义理而言者,有是指气禀而言者,却不容无分别。
敬读诲语,谓气质是阴阳五行所为,性即太极之全体,始悟周子所谓各一其性专是主理而言。
盖五行之气质不同,人所共知也,而太极之理无乎不具,人所未必知也。
周子吃紧示人处。
今所在板行传文皆云「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详此文义,这个「性」字当指气而言。)
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不在又可见矣(详此文义,这个「性」字当是指理而言。)」,一段之间,上下文义颇相合,恐读者莫知所适从。
若但云「五行之生,虽其气质所禀不同,而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所谓各一其性」,如此则辞约而义明,正是回教所谓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底意思。
伏乞指教。
阴阳五行之为性,各是一气所禀,而性则一也。
故自阴阳五行而言之,则不能无偏,而人禀其全,所以得其秀而最灵也。
某昨来请问明道先生云「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
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性善是也」。
夫人生而静,是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此已上诚有不容说者。
然自孟子以来至于周程诸先生,皆善言性者,其大要指人物所得以生之理而言,亲切著明。
今谓其所说皆不是性,可乎?
性理之说本自精微,今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无乃使人致思于杳冥不可致诘之境乎?
明道此段文意首尾大要是推明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窃详《易》《系》言继之者善,谓大化流行,赋与万物,无有不善。
孟子性善,止是言义理之性,人所均禀,初无不善,皆是极本穷源之论。
引此以明人生气禀理有善恶,似不相侔,不知明道所见是如何。
先生答曰:「人生而静是未发时,已上即是人物未生之时,不可谓性。
才谓之性,便是人生以后,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矣。
然其本体又亦未尝外此,要人即此而见得其不杂于此者耳。
《易》《大传》言继善,即是指未生之前;
孟子性善,是指已生之后。
虽曰已生,然其本体初不相杂也」。
以上是人物未生之时,是某思虑所未到。
伏读批诲,指示亲切,却觉得先生之说甚明,而明道之说益有可疑。
何者?
人物未生时,乃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天命之流行,所谓继之者善,便是以上事,何故言以上不容说?
方其人物未生,固不可谓性,及人物既生,须著谓之性。
虽则人生已后,此理堕在形气中,不全是性之本体,然气禀不能无善恶者,性之流也;
义理之有善无恶者,性之本体也。
然皆不可不谓之性,要在学者随所读书自去体认取。
今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深恐启人致思于杳冥不可致诘之境。
而《大传》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则命之道也,未可谓之性。
孟子言性,是指已生之后,乃《易》《大传》所谓成之者性,而非所谓继之者善也。
明道却云「凡人说性只是说得继之者善也,孟子性善是也」,此尤不可晓。
《近思录》一书,皆是删取诸先生精要之语,以示后学入德之门户,而首卷又是示人以道体所在,编入此段,必不是闲慢处。
既有所疑,未容放下,再此扣请,乞恕再三之渎。
此一段已详于希逊卷中矣。
明道先生如此处多,若以本文论之,则皆不可晓矣。
要当忘言会意,别作一格看可也。
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侍坐」一章,夫子既语之以居,则曰:「不吾知也。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正是使之尽言,一旦进用,何以自见。
及三子自述其才之所能堪,志之所欲为,夫子皆不许之,而独与曾点
看来三子所言皆是实事,曾点虽答言志之问,实未尝言其志之所欲为,有似逍遥物外,不屑当世之务者。
而圣人与此而不与彼,何也?
《集注》以为「味曾点之言,则见其日用之间无非天理流行之妙,而用舍行藏了无与于我。
是虽之事业盖所优为,其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不可同年而语矣。
某尝因是而思之,为学与为治,本来只是一统事,它日之所用,不外乎今日所存,三子却分作两截看了。
如治军旅、治财赋、治礼乐,与凡天下之事,皆是学者所当理会,无一件是少得底。
然须先理会要教自家身心自得无欲,常常神清气定,涵养直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程子所谓不得以天下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事物者是矣。
夫子尝因孟武伯之问而言「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
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
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
圣人固已深知其才所能办,而独不许其仁。
夫仁者,体无不具,用无不该,岂但止于一才一艺而已?
使三子不自安于其所已能,孜孜于求仁之是务而好之乐之,则何暇规规于事为之末?
缘它有这个能解横在肚皮里,常恐无以自见,故必欲得国而治之。
一旦夫子之问有以触其机,即各述所能。
子路至于率尔而对,更无推逊;
求、赤但见子路为夫子所哂,故其辞谦退,必竟是急于见其所长。
圣门平日所与讲切自身受用处,全然掉在一偪,不知今日所存便是后日所用,见得它不容将为学为治分作两截看了,所以气象不宏,事业不能造到至极。
曾点浴沂风雩,自得其乐,却与夫子饭蔬食饮水乐在其中,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襟怀相似。
程子谓夫子非乐蔬食饮水也,虽蔬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
颜子乐箪瓢陋巷也,不以贫窭累其心而改其所乐也。
要知浴沂风雩人人可为,而未必能得其乐者,正以穷达利害得以累其心而不知其趣味耳。
夫举体遗用,洁身乱伦,圣门无如此事,全不可以此议曾点
盖士之未用,须知举天下之物不足以易吾天理自然之安,方是本分学者。
曾点言志,乃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无入而不自得者,故程子以为乐而得其所也。
譬如今时士子,或有不知天分初无不足游泳乎天理之中,大小大快活,反以穷居隐处为未足以自乐,切切然要做官,建立事功,方是得志,岂可谓之乐而得其所也?
孟子谓「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
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
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
孟子所谓君子所性,即孔子颜子曾点之所乐如此。
如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物各付物,与天地同量,惟颜子所乐如此。
故夫子以四代礼乐许之。
浴沂风雩,识者所以知事业曾点固优为之也。
然知与不知在人,用与不用在时。
圣贤于此乘流则行,遇坎则止,但未用时,只知率性循理之为乐,正以此自是一统底事故也。
龟山所以为万世法,亦只是率性而已。
外边用计用较,假饶立功业,只是人欲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
子路蒯聩之难,知食焉不避其难,而不知卫辄之食不可食;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歛而附益之,后来所成就止于如此,正为它不知平日率性循理便是建功立事之本,未到无入不自得处。
夫子之不与,其有以知之矣。
所见如此,不背驰否?
乞与订正。
此一段说得极有本末,学者立志要当如此。
然其用力却有次第,已为希逊言之矣。
太极图说辩乾道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九、《周濂溪集》卷一
愚既为此说,读书病其分裂已甚,辩诘纷然,苦于酬应之不给也,故总而论之。
大抵难者或谓不当以继善成性分阴阳,或谓不当以太极阴阳分道器,或谓不当以仁义中正分体用,或谓不当言一物各具一太极。
又有谓体用一源,不可言体立而后用行者;
又有谓仁为统体,不可偏指为阳动者;
又有谓仁义中正之分不当反其类者。
是数者之说亦皆有理,然惜其于圣贤之意皆得其一而遗其二也。
夫道体之全,浑然一致,而精粗本末、内外宾主之分粲然于其中,有不可以毫釐差者。
此圣贤之言所以或离或合,或异或同,而乃所为道体之全也。
今徒知所谓浑然者之为大而乐言之,而不知夫所谓粲然者之未始相离也,是以信同疑异,喜合恶离,其论每陷于一偏,卒为无星之称、无寸之尺而已,岂不误哉!
夫善之与性,不可谓有二物矣。
然「继之者善」,自其阴阳变化而言也;
「成之者性」,自夫人物禀受而言也。
阴阳变化流行而未始有穷,阳之动也;
人物禀受一定而不可易,阴之静也。
以此辩之,则亦安得无二者之分哉?
性善,形而上者也;
阴阳,形而下者也。
周子之意,亦岂直指善为阳而性为阴哉,但语其分,则以为当属之此耳。
阴阳太极不可谓有二理必矣,然太极无象而阴阳有气,则亦安得无上下之殊哉?
此其所为道器之别也。
故程子曰:「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
然器亦道也,道亦器也」。
得此意而推之,则庶乎其不偏矣。
仁义中正,同乎一理者也,而析为体用,诚若有未安者。
然仁者,善之长也;
中者,嘉之会也;
义者,利之宜也;
者,贞之体也。
而元亨者,诚之通也;
利贞者,诚之复也。
是则安得谓无体用之分哉?
万物之生,同一太极者也。
而谓其各具,则亦有可疑者。
然一物之中,天理完具,不相假借,不相陵夺,此统之所以有宗,会之所以有元也,是安得不曰各具一太极哉?
若夫所谓体用一原者,程子之言盖已密矣。
其曰体用一源者,以至微之理言之,则冲漠无朕而万象昭然已具也。
其曰显微无閒者,以至著之象言之,则即事即物而此理无乎不在也。
言理则先体而后用,盖举体而用之理已具,是所以为一源也。
言事则先显而后微,盖即事而理之体可见,是所以为无閒也。
然则所谓一源者,是岂漫无精粗先后之可言哉?
况既曰体立而后用行,则亦不嫌于先有此而后有彼矣。
所谓仁为统体者,则程子所谓专言之而包四者是也。
然其言盖曰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则是仁之所以包夫四者,固未尝离夫偏言之一事,亦未有不识夫偏言之一事,而可以骤语夫专言之统体者也。
况此图以仁配义,而复以中正参焉,又与阴阳刚柔为类,则亦不得为专言之矣,安得遽以夫统体者言之,而昧夫阴阳动静之别哉?
至于中之为用,则以无过不及者言之,而非指所谓未发之中也。
仁不为体,则亦以偏言一事者言之,而非指所谓专言之仁也。
对此而言,则者所以为中之干,而义者所以为仁之质又可知矣。
其为体用,亦岂为无说哉。
大抵周子之为是书,语意峻洁而浑成,条理精密而疏畅。
读者能虚心一意,反复潜玩,而毋以先入之说乱焉,则庶几其有得乎周子之心,而无疑纷纷之说矣。
按:《太极图说》卷二,周子全书本。
朱元晦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
王驩一段,解之甚精。
大抵王驩无足与言者,独使事若有未至,则当正之,而既克胜任矣,此外复何言哉!
故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本一而已,二本是无本也。
以爱为无差等,而爱亲亦以为施耳,是非无本欤?
儒者之言曰「立爱惟亲」,又曰「立爱自亲始」。
曰「立」云者,则可见其大本矣。
和靖曰:「脱使穷其根源,谨其辞说,苟不践行,等为虚语」。
石子重云:「愚以为人之所以不能践行者,以其从口耳中得来,未尝穷其根源,无着落故耳。
纵谨其辞说,终有疏谬。
若诚穷其根源,则其所得非浅,自然欲罢不能,岂有不践行者哉」?
范伯崇云:「知之行之,此二者,学者始终之事,阙一不可。
然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也」。
知而不行,岂特今日之患,虽圣门之徒未免病此。
曾点舞雩之对,其所见非不高明,而言之非不善也,使其能践履,实有诸己而发挥之,则岂让于颜、雍哉?
惟其于践履处未能纯熟,此所以为狂者也。
又况世之人徒务知之,而不以行为事,虽终身汲汲,犹失人也,矧知之而未必得其真欤?
和靖之言岂苟云乎哉!
和靖之言固有所谓,然诸君之说,意皆未究也。
孔子观上世之化,曰:「大哉知乎!
之民比屋可封,亦能使之由之而已」。
知者,凡圣之分也,岂可易云乎哉?
傅说之告高宗高宗盖知之者,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非知之者有此乎?
此旧学于甘盘之所得也。
故《君奭》篇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而未及乎傅说,盖发高宗之知者,甘盘也。
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之意亦曰:「虽已知之,此非艰也,贵于身亲实履之,此为知之者言也」。
高宗未克知之,而告之曰知之非艰,则为失言矣。
自《孟子》而下,《大学》不明,只为无知之者耳。
若曰行者,学者事父事兄事上,何莫不行也?
惟其行而不著,习而不察耳。
知之而行,则譬如皎日当空,脚踏实地,步步相应;
未知而行者,如闇中摸索,虽或中,而不中者亦多矣。
曾点非若今之人自谓有见而直不践履者也,正以见得开扩,便谓圣人境界,不下颜、曾请事战兢之功耳。
颜、曾请事战兢之功,盖无须臾不敬者也。
若如今人之不践履,直是未尝真知耳;
使其真知,若知水火之不可蹈,其肯蹈乎?
叔京云:「经正则庶民兴」。
盖风化之行,在上之人举而措之而已。
庶民兴,则人人知反其本而见善明,见善明则邪慝不能惑也。
既人不之惑,则其道自然销铄而至于无也。
欧阳永叔云:「使王政明而礼义充,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也」。
亦此意也。
经乃天下之常经,所谓之道也。
经正则庶民晓然趋于正道,邪说不能入矣。
但反经之妙,乃在我之事,不可只如此说过也。
只如自唐以来名士如韩、欧辈攻异端者非不多,而卒不能屈之者,以诸君子犹未能进夫反经之学也。
后周、李唐世宗盖亦尝变其说矣,旋即兴复而愈盛者,以在上者未知反经之政故也。
第一章:此天人性命之分,人物气质之禀,所以虽隐显或不同,而其理则未尝不一也。
此语似欠。
如云「在天人虽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则一;
在人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体则同」,则庶几耳。
言率夫性命之自然,是则所谓道也。
是则是自然。
然如此立语,学者看得便快了,请更详之。
脩道之谓教。
后来所寄一段意方正,但寻未见,幸别录示。
「脩道之君子审其如此」以下。
此一段觉得丛叠有剩句处。
以鄙意详经意,不睹不闻者,指此心之所存,非耳目之可见闻也。
目所不睹,可谓隐矣;
耳所不闻,可谓微矣。
然莫见莫显者,以善恶之几,一毫萌焉,即吾心之灵,有不可自欺而不可以掩者。
此其所以为见显之至者也。
以吾心之灵独知之,而人所不与,故言独,此君子之所致严者,盖操之之要也。
今以不睹不闻为方寸之地,隐微为善恶之几,而又以独为合。
是二者,以吾之所见乎此者言之,不支离否?
此一节因论率性之道,以明脩道之始。
恐当云「因论率性之道,以明学者循圣人脩道之教之始」也。
此一节推本天命之性,以明脩道之终。
恐当云「推本天命之性,以明学者循圣人脩道之教之终」也。
大抵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圣人纯全乎此,而脩道立教,使人由之,在学者则当由圣人脩道之教用力,以极其至,而后道为不离,而命之性可得而全也。
《「洪范》之初一」「(至)正与此意合」。
《洪范》之说,固亦有此意。
然似不须牵引以證所言五行、五事、皇极三德,然则八政、五纪之在其间者复如何?
周子之所论,亦似发明其意未尽,转使人惑,不若亦不须引也。
或曰「然则中和果为二物」(云云,)此数句却须便连前文,庶顺且备耳。
第二章:随时为中。
「为」字未安。
盖当此时则有此时之中,此乃天理之自然,君子能择而得之耳。
第四章「道之不行也」「(至)不肖者不及也」。
所释恐未安。
某尝为之说曰:知者慕高远之见而过乎中庸,愚者又拘于浅陋而不及乎中庸。
此道之所以不行也。
贤者为高绝之行而过乎中庸,不肖者又安于凡下而不及乎中庸,此道之所以不明也。
道之不行由所见之差,道之不明由所行之失,此致知力行所以为相须而成者也。
不识如何?
第五章「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
两端者,凡物之全体皆有两端,如始终、本末、大小、厚薄之类。
识其全体而执其两端,然后可以量度取中,而端的不差也。
此说虽巧,恐非本旨。
某谓当其可之谓中。
天下之理莫不有两端,如当刚而刚,则刚为中;
当柔而柔,而柔为中。
此所谓「执两端,用其中于民」也。
第十章「强哉矫」。
矫,强貌,《诗》曰「矫矫虎臣」是也。
每句言之,所以深叹美之,辞虽烦而不杀也。
此说初读之似好,已而思之,恐不平稳,疑圣人之辞气不尔也。
然此句终难说。
吕、杨诸公之说虽亦费力,然于学者用工却有益尔。
第十一章「素隐」。
素,空也。
无德而隐,无位而隐,皆素隐也。
「素隐」恐只是平日所主专在于隐者也。
第十二章:「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
男女居室,人道之常,虽愚不肖亦能知而行。
夫妇之际,有人所不睹不闻者,造端乎此,乃所以为戒慎恐惧之实。
此固切要下工夫处,然再三䌷绎,恐此章之所谓与知、能行者,谓凡匹夫匹妇之所共知,如朝作夕息、饥食渴饮之类。
凡庶民行而不著、习而不察,在君子则戒慎恐惧之所存,此乃所以为造端。
如所谓居室人道之常,固亦总在其中,若专指夫妇之间人所不睹不闻者,却似未稳,兼亦未尽也。
第十三章:「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人心之所安者即道也」。
此语有病。
所安是如何所安?
若学者错会此句,执认己意以为心之所安,以此为道,不亦害乎?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
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君子知道之不远人」「(至)岂不慥慥尔乎」。
此说费力。
某以为「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惟游子定夫说得最好,当从之。
若夫大意则谓道虽不远人,而其至则圣人亦有所不能。
虽圣人有所不能,而实亦不远于人,故君子只于言行上笃实做工夫,此乃实下手处。
「道不远人」「(至)仿此」。
费、隐之意,第十一章子思子发明之至矣,来说固多得之。
若此二字,凡圣贤之言皆可如是看,似不必以为下数章皆是发明此二字也。
大抵所定章句固多明析精当者,但其间亦不无牵挽处,恐子思当时立言之意却未必如此尔。
盖自此章以下至二十章,元晦所结之语皆似强为附合,无甚意味。
观明者之意,必欲附合,使之釐通缕贯,故其间不免有牵强以就吾之意处。
以某之见,其间联贯者自不妨联贯,其不可强贯者逐章玩味意思固无穷,似不须如此费力。
章句固合理会,若为章句所牵,则亦不可耳。
自二十一章而下,其脉血自是贯通,如所分析,无甚可议者。
近有人疑「但能存心,自无不敬」,而程子言敬乃以动容貌、整思虑为言,却似从外面做起,不由中出,不若直言存其心之为约也。
某详程子教人居敬,必以动容貌、整思虑为先。
盖动容貌、整思虑,则其心一,所以敬也。
今但欲存心,而以此为外,既不如此用工,则心亦乌得而存?
其所谓存者,不过强制其思虑,非敬之理矣,此其未知内外之本一故也。
今有人容貌不庄,而曰吾心则存,不知其所为不庄者,是果何所存乎?
推此可见矣。
为佛学者言,人当常存此心,令日用之间,眼前常见光烁烁地。
此与吾学所谓「操则存」者有异同不?
某详佛学所谓与吾学之云「存」字虽同,其所为存者固有公私之异矣。
吾学操则存者,收其放而已。
收其放则公理存,故于所当思而未尝不思也,于所当为而未尝不为也,莫非心之所存故也。
佛学之所谓存心者,则欲其无所为而已矣。
故于所当有而不之有也,于所当思而不之思也,独凭藉其无所为者以为宗,日用间将做作用(其云令日用之间,眼前常见光烁烁地,是弄此为作用也。),目前一切以为幻妄,物则尽废,自利自私,此其不知天故也。
《论语》「何有于我哉」文义(《述而》、《子罕》。)
吕与叔谓我之道舍是复何所有,某旧只解作勉学者之意。
后来详与叔此说文义为顺,亦正合程子「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之意,如曰「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之类也。
至《子罕》篇所云,尤引而示之近,门人果能于此求圣人,于此学圣人,则夫高深者将可驯至矣。
「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
此言圣人事,而结之以「神无方而易无体」,亦犹《中庸》述仲尼之德,而结之以「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神无方,言其妙万物而无不在也;
易无体,言其变易而不穷也。
圣人之功用,是乃神之无方、易之无体者也,盖与之无间矣。
《西铭》谓以乾为父、以坤为母,有生之类无不皆然,所谓理一也。
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
是则然矣。
然即其理一之中,乾则为父,坤则为母,民则为同胞,物则为吾与,若此之类,分固未尝不具焉。
龟山所谓用未尝离体者,盖有见于此也,似更须说破耳。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当从程子之言(前托游掾举者非。《南轩集》卷三○。)
事兄:原无「事」字,据宋本补。
甘吉甫 其二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一
干山居幸无他,以两房子舍在此,旧居窄隘,不足以容,遂于屋后架堂三间,方不过二三丈,为送老之计。
以百物皆旋措置,遂迟缓至今,更旬日亦当告成也,坐是颇妨读书。
承欲下访,果尔,何幸如之!
此间绝无朋友讲习,况得契兄辱临之耶?
谕及朋友只解读书,不能明理,此切当之论,不长进正在此。
若不见道理,正如去行在,便到候潮门外回来,亦未是端的也。
近日因思五行,生之序则曰水火木金土,行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何故造物却有此两样?
看来只是一理,生之序便是行之序。
元初只是一个水,水煖便是火,此两个是母,木者水之子,金者火之子。
冬是太阴,春是少阳,夏是太阳,秋是少阴。
从冬起来,故水木火金自成次序。
以水生木,以火生金,故生之序便是行之序也。
孔子言精气为物,精便是水,气便是火。
子产言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
魄便是精之灵,魂便是气之灵。
水便生木,火便生金,在人一身,初只是生肾水,次生心火,肾水上生肝木,心火上生肺金。
造化只是如此,何常有两样来?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此便是造化本原。
其后流行,亦只如此,四时之序,不过二天二地而已。
所以《洪范》五行亦只说水、火、木、金、土谓之五行,则行之序亦是如此也。
以此可见造化之端倪,物生之本始。
《洪范》又推之以配五事,曰貌、言、视、听、思。
前辈之说往往以木配貌,其次序殊不可晓,且与庶證肃乂皙谋不同,不知《洛书》安排得自分明,何必如此牵强,以水配貌,水属阴,阴有质也;
以火配言,火属阳,阳有气也。
水滋润柔软而生木,木属肝而主视;
火焦燥坚刚而生金,金属肺而主听。
如此分配,则生与行只是一理也。
人之一身,以貌为主,貌者一身之容貌也,整齐严肃则心便一,故貌恭则作肃。
人身发用处莫如言,心正则言词端确,故俨若思而后能安定辞也。
造化以水为主,学道以敬为主,此《洪范》之要旨。
前贤教人入道门户,不是杜撰,直是与造化同体也,以此观之,至精至妙。
窃意前贤亦须见得如此,而不肯轻发也。
尊兄以为如何?
试思之以见教,并举似李司直黄去私,恐可商确也。
又思太极只是极至之理,不可形容。
圣贤只说到一阴一阳处住,只是个一阴一阳底道理,所以天地寒暑、昼夜生死,千变万化,都只一样。
分而言之,则一物各具一阴阳;
合而言之,则万物总是一阴一阳。
然学者于此,亦只见得皮草,其精微处未必有所见,非尊兄莫与言此也。
若不看到源头,仍旧是候潮门外也,况又未必到此乎?
安得尊兄一来相聚旬月耶?
近日朋友却是乡间有一杨志仁,最能思索,尽可讲学,亦相许以冬间下访也。
闲居无事,只是读书教子耳,它皆不必言也。
吾人年事至此,百事只得放下,且以检点身心为急也。
方兄之来,又得讲习之益。
年来朋友却颇有卓然向学者,吾道之幸也。
来谕别纸所论周子之语,言合胡为不自万而一,言开胡为不自一而万。
窃谓周子之言造化,至五行处是一关隔,自五行而上属乎造化,自五行而下属乎人物。
所以《太极图》说到「四时行焉」,却说转,从五行说说太极,又从五行之生说「各一其性」,说出至变化无穷。
盖天地造化,分阴分阳,至五行而止,五行既具,则由是而生人物也。
有太极便有阴阳,有阴阳便有五行,三者初无断际
至此,若不说合,却恐人将作三件物事认了,所以合而谓之「妙合」。
合者,非昔开而今合,莫之合而合也。
至于五行既凝,而后有男女,男女既交,而后生万物,此却是有次第。
故自五行而下,节节开说,然其理其气未尝有异,则恐未尝不合也。
杨至之之疑却恐未晓此意,先生初然其言,后不复改者此也。
家本仲无欲斋记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八、《古文集成》卷一四、《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六、《周濂溪集》卷一一
家本仲访予于于山之下,相与读周子、程子以及先师朱子之书,探其端绪,以求其本原。
至于周子无欲则静之旨,本仲喟然叹曰:「入德之要,其在兹乎!
是可以名吾斋矣,盍为我言其义」?
予嘉本仲择之精、信之笃,幸吾党之有人,斯文之未坠也,为之言曰:寂然不动,心之体也。
事物未接,思虑未萌,湛然纯一,如水之止,如衡之平,则其本静矣。
蔽交于前,其中则迁,而欲生焉,欲炽而益荡。
感物而动者既失其节,寂然不动者亦且纷纭胶扰,而不能以顷刻宁。
动静相因,展转迷乱,天理日微,人欲日肆矣。
故主静者所以制乎动,无欲者所以全乎静,此周子之意,而亦有所自来也。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主乎静也。
旦昼之梏亡,则夜气不足以存,无欲则静也。
岂惟圣贤之教为然哉?
春、夏,阳之动也;
秋、冬,阴之静也。
方其静也,一物不生,万籁不鸣,木反于根,冰凝于渊;
不若是,无以嘘众阳而生万物。
及其动也,物各付物,天何心哉!
天且无心,欲何有焉;
不若是,无以肃群阴而成岁功矣。
天且不违,而况于人乎?
夫健顺五常,性也;
精气百骸,形也;
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交,道也。
徇耳目口腹之欲,以厌足其蕞尔之形,静以贼本然之性,动以害当然之道,上以逆天地之化,下以违圣贤之教,于禽兽奚择焉。
诚能反而思之,天之所以予我者如是其尊且贵也,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莫能夺焉。
视世之功名富贵、人之所大欲,眇然若浮埃之在太空,而况车马衾裘饱食之间乎!
盖将与造物者相从于冲漠之境,而非人世之所能羁絷也。
所谓襟怀洒落如光风霁月者,其所存可知矣。
周子推明无极动静之义,以继不传之绪,而断之以无欲则静之一言。
至其论圣学则曰「无欲则静虚动直」,论养心则曰「无欲则诚立明通」,然则圣传之枢要、学者之涂辙,果不出于斯言也哉!
本仲名𢴍眉山人
嘉定己卯正旦长乐黄干记。
存斋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四、《西山文集》卷二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
墨庄清父以「存」名斋,而属予发其义。
予谓存一也,而《易》以性言,曰「成性存存」是也;
孟子》以心言,曰「操则存」、「存其心」是也。
二者同乎否乎?
曰:性即理也,而主是理者心也,其心存则其理存,《易》与《孟子》之言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然《易》言存性者一,而《孟子》于存心盖屡言之,夫不以操舍存亡之机为甚可畏乎?
性之,不待操而存者也,然曰「兢兢焉,业业焉,不敢少肆也」;
汤武身之,则不能无事乎操矣,故曰「以礼制心」,惧一念之非礼而不能存也,曰「无贰尔心」,惧一念之或贰而不能存也。
圣犹如此,学者其可以自放乎?
敬者所以保吾之存,《中庸》之戒不睹,《曲礼》之俨若思,所当深体也;
欲者所以害吾之存,孟子之寡,周子之无,所当渐进也。
虽然,有儒者之存,有老氏之存。
儒者之存,存吾之实理也,而老氏之为说,则曰绵绵若存,用之不穷,其末流又有所谓存想之法,则皆以气为本而非主乎理矣。
清父顾兼取之,予惧清父之贰而失其所存也。
夫学莫恶于多岐,莫贵于主一,清父其姑舍是而颛求于吾儒之学,持守之坚,涵养之熟,未闻心存而气不与俱者也。
清父其思焉!
黄信叔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
新昌黄信叔与予处数月,予日与之言。
予能言,信叔能听,信叔能问,予能答,殊相发也。
将归,又请曰:「愿有闻」。
予乃恍然不知所以告。
信叔戒仆束担矣,以予之不知所以告也,复留两日以待,予卒无以告也,则谓之曰:子知予之无以告者乎?
予前者有知,今者迷乎?
予前者能言,今者瘖乎?
夫予骇于子之问,故重其告;
重其告,故卒无以告。
虽然,子以予之无以告者熟思之,当贤于有以告也。
前日从容之言,皆即事即物也,故言终日而不穷;
今日不就无事物之可因,而欲特言所未尝言,以庶几慰子有所得而后归之望。
呜呼,其何言哉!
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弟,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曰伊尹
居畎亩之中,乐之道,曰之道,孝弟而已矣,圣贤所谓道如此,通天下愚夫愚妇与知与能,未闻他有所谓道,一二人可以特相授受而擅之以名家也。
前日邻邑有某氏子者过予,坐甫定,则谈理学,出入乎儒先语录者盖数十氏,予不应,徐语之曰:「子若生濂溪周子之前,则如之何」?
夫生夫濂溪周子之前者,世无语录也,而如周子者得于何所口传耳授哉?
二程知之,故皆终身不多道周子之语,而学其所学,卒以大合。
周之得为周,程之得为程者如彼也。
今吾子生语录之世,一出言则本语录,岂徒不得为先儒,将不得为吾子矣。
何也?
并吾子之身心皆非吾子所自有也。
若然者,吾将名之曰巫觋之学。
夫巫觋托神以与人言,不知其为神为托欤?
抑托于神欤?
俟其神气苏醒,而复问之,则曰吾不知适何言矣。
故身心者我之身心,实知、实行、实得、实用,不如此者,托于人与为人所托者也。
自唐而上,若晋、若汉,士之学虽各有弊,然其为之也亦各尽其心思,犹未至一切委其口耳于他人也。
今书肆之书易得,有铜钱数百即可得语录若干家,取视之,编类整整,欲言性,性之言千万,欲言仁,仁之言千万。
而又风气日薄,机警巧慧之子所在不绝产,被以学子之服,而读四书数叶之书,则相逢语太极矣。
自先圣所删定诗书已有置之不读,盖无问其他,而理学自命者,箪食豆羹见于色可也,乞墦馀而归,不羞其妻妾可也,杀越人于货可也。
呜呼,其不为俗化一大厄欤?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又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予之不敏,不足进于学,而不为己躬行,亦窃耻之。
幽居少事时,自循省平生罪悔,往不可追,独幸而无目前之过,则掩卷沉思间,亦窥见天地圣贤之心于言语文字之表,若收拾馀年,稍不愧于三代南亩之民,则幸甚矣,学不敢言也。
信叔不远四五百里,从予于桑麻间,坐卧一室,书卷左右,与同舍言,惟存寄食于吾厨,羹藜饭糗或日昃不至,相与安之,破屋穿漏,值半岁多雨,几席沾润,无厌色,此意岂有为哉?
亲命之归,则惠予诗,依依而不忍遽别,予亦为之黯然。
嗟乎!
子归矣,有吾孔子之书在。
以予观子既有意为己躬行者,即此而加之意焉,将惟日不足,而又何异闻知之。
于其行也,姑书所与语者以赠,而其中偶及于俗化之云云者。
吁,言人之过矣,然吾党不可以胥溺,故私告及焉,而幸勿以示他人也(《巽斋文集》卷七。)
为托:疑当作「所托」。
江堂宾得斋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四、《黄氏日钞》卷八七
旴江江仁甫尝求阳山吴君名其所居曰得斋,已几年矣,求大参包公宏斋为《得斋铭》,又几年矣。
今既老,尚求余为记,亦足见好学之不厌矣。
然余何人,而敢僭?
仁甫本宗象山之学,领袖临汝书堂馀二十年,又日讲晦翁之学。
朱陆之学,皆世所宗,而其说不同,或相排抵,仁甫能兼取而参酌之,此其所得又岂晚末敢轻赞一辞?
辞不获命,姑诵所闻。
盖闻有得于天者,有得诸己者。
己之所得,正以全其天之所赋,岂有外于天者哉?
仁义礼智之性,人莫不有得于天,而人之贤不肖乃人人殊,正以能得诸己者寡耳。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
夫曰深造,又曰以道,则其于义理之间果宜何如?
其用力而后可以言深,其造既深,犹以为欲其自得,而不敢必以为得。
意者工深力到,久乃自得,而自以为得者,则理未必然,而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乎?
孟子又曰:「求则得之」。
求之云者,诵诗读书,隆师尚友,精思力践,孜孜汲汲,皆求之谓。
求则将有时而自得矣,安有不求而可以言得者乎?
抑愚又闻之,孔子之教人,多以孝弟忠信,而未尝言及性与天道。
孟子生人欲横流之时,始出而言心与性;
周子生传注训诂之后,始出而言阴阳性命之源。
皆发明其所自来,使人归宿于所实用。
人知此身之所主者心,此心之所具者性,此性之所本者天,造化流行,纯一不杂,此身虽小,造化虽大,而此身实与造化参,则超然独立于万物之表,利欲不得而昏,卑陋不得而入,凡吾孝弟忠信之行,自然无玷无缺。
故凡孟子周子之说,无非随时救弊、警醒人心,以翊吾孔子之教,非故外立一说而求为过高也。
譬之挽水于渊,正将归以济烹饪之实,非曰姑挹其清冷而已也。
譬之植木于山,正将积以成栋梁之用,非曰遥挹其风露而已也。
今世之士,置孝弟忠信而不言,而想造化阴阳之莫测,躬行、讲说,判为二途,苟如是而自以为得焉,殆苏明允所谓谁不曰道不在我者也,果实得乎否耶?
仁甫孜孜问学,老而益坚,其有得于此也必审,故诵所闻以求教焉,非敢言记。
豫章新建净社院记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一、《雪坡舍人集》卷三六
豫章胡君宏甫以书来言曰:「里有净社寺,乃古佛宫也。
唐会昌时已有之。
山曰长乐,寺曰长安,久矣。
宋治平三年,始赐今名。
中更兵而燬,隆兴甲申,有僧昙慧、应者始复之,焕于其旧。
应之徒曰了澄、了淳、了洪,皆克绍初服。
今主寺僧曰觉传者,又了洪之嗣也。
瞿昙法外,精黄帝歧伯书,以活人为佛事,寺之装严者益伟。
传老矣,欲志其修复,莫能自谒于宗工。
是寺也,某旧尝游焉,间赋之诗。
诗故在壁,不能无情也,用代觉传请于子,愿为之记」。
予复之书曰:寺之始末,与僧之能,子之书备矣,焉用赘。
试相与述净社之义可乎?
夫寺之所以名净社者,盖必合净土莲社之名而名之也。
瞿昙氏言西方有净土,有莲花
凡皈向其法者,死必生彼土莲花中,以是说鼓动天下。
中国人有乐其说者,结集为莲社,日诵佛名号,以祈生于厥土。
晋陶渊明、唐白乐天诸君子亦为之,以是尊信日众。
渊明乐天岂真不达死生昼夜之理,信此茫昧不可诘之说,而幸生此身于莲花者哉?
其意盖有在矣。
渊明之时,温、裕强臣更擅而迭霸也;
乐天之时,牛、李二党争倾而互轧也。
二公也,自知不可以有为于斯世,故一以彭泽折腰去,一以香山退老归。
当时大学未明,无以自适其心,晦其迹,故混身于莲社,寄情于净土,特托焉耳,岂实以为有净土之可游,莲花之可生哉。
瞿昙氏说三乘,其上乘高妙者,超然无所染着,视所谓生净土莲花,必曰幻化妄想,盖心地净明,即是净土,何必西方。
迥脱泥秽,即是莲花,何必净土。
何佛非我,何我非佛。
生之日诵厥名,死之日冀生彼土。
佛学之高者,固已默笑是说矣,况吾儒乎。
吾儒之所谓净者,在《书》为「精一执中」,在《易》为「洗心藏密」,在《语》为「克己复礼」,在《孟》为「尽心知性」。
所谓莲者,在周子之说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呜呼,此吾之所谓净土莲社者也。
宏甫,吾儒之英,其必然乎予之说。
苟然已,其以是为记。
跋刘直孺拙逸轩记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八、《耻堂存稿》卷五
鹤山尝云:「拙非圣贤所取,周子疾巧之害道,故为是矫世之论耳」。
虽然,即周子之义而推,亦有可言者。
盖拙有真伪,周子所取者真也,拙外巧中者伪也。
人知巧者劳,而不知以拙售巧者尤劳,何则?
彼蹈其实而丑其名,覆护掩藏,惟恐其败,故神愈敝也。
吾愿直孺务锄其伪而致养其真,则得周子之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