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本朝政要策下 其二十五 黄河1049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河自西出而南,又东折,然后北注于海。
当禹之行水,功之所施者最多,自大伾而北,既酾为二,至大陆又播为九,然后为逆河,以与海属,非屡散裂而顺导之,莫能为功。
盖其难如此,故历三代千有馀年,无河患者,以禹故迹未尝变也。
至周定王之时,禹迹遂改,故河之为败自此始。
自是之后,言治河者尤众。
有欲索故迹而穿之,许商解光之说是也。
有欲出之胡中,齐人延年之说是也。
有以为天事可勿理者,田鼢谷永之说是也。
有以为宜空水冲以纵其决,穿漕渠以通其势者,关并贾让之说是也。
有以为宜弛灌溉之防,使水得自行者,张戎之说是也。
有以为宜徙之宽平者,王横之说是也。
有以为宜计为堤防,又以为堤防非古义者,王延世、平当之说是也。
凡此数者,各乖异。
总之,堤防之起自战国西汉以来,筑作者辄复败,故务壅塞居水者,最闇于用,而复二渠,则水之害去,绝屯氏之河,则害作,故言河宜散裂、仿于禹迹是当。
盛宋之隆,河数为败。
兴国之间,房村之决为甚。
当此之时,劳十万之众,然后复理。
天子为赋诗比《瓠子之歌》,属者虽有商胡之忧,非曩时比也,然天子大臣讲求利害之理勤矣。
愚既以为堤防壅塞闇于用,仿禹之迹为可,然水之为迹,难明久矣,非深考博通,心知其详,固难以臆见决策举事也。
宜博求能疏川浚河者,与之虑定,然后施功,则可以下安元元,上追矣。
黄河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曾子固集》卷一○
知今者莫若考古,知古者莫若师经
者,万世之法也。
自教学废而经术不盛行于天下,言理者舍而各师其意,此后世之患也。
若治水之说亦有焉,昔是之时,水害遍于中国,尧能得禹之材而属任之,禹能知水之性而顺导之,然后水之害熄。
其法之可见者,《禹贡》是也。
自禹功立而更三代千有馀年无水害。
周定王之时,河始徙禹之迹,自此水之为中国害者特河耳。
汉以来言治河者众矣。
齐人延年则以谓宜出之匈奴
许商韩牧则以谓宜复其故道。
田鼢谷永则以谓宜属之天事。
关并贾让则以谓宜弃水冲之地以肆其行,穿溉漕之渠以短其势。
王横则以谓宜徙之宽平。
王延则以谓宜为堤防。
平当则以谓堤防不可以为固。
张戎则以谓宜弛灌溉之防,使水得自去。
数说者各异,然未尝知图患者莫若究其原,究原者莫若求之,求者莫若《禹贡》之可信,而各率私意,次进其说,故考之而无本,推之而难行,此舍经之害也。
方汉之时,经术虽不盛行于天下,然学者犹不尽废,而害已然。
至今千有馀年,言者益少矣,决事者用私见耳。
故明策以谓《禹贡》之学久废,而以访问于学者,此可谓于千载之论中其所大蔽,当今之务明其所大本也。
夫《书》称五行,水曰润下,则就下者水之性也。
禹知其然而治之,欲使顺其归。
盖地之形,雍州高而兖、冀下,故其有事也,始兖、冀而终于雍,此高下先后之异也。
天下至广,百川至众矣,使小水皆致其力,则功有所不逮而日有所不给也。
故治江之道,使之顺则河、潜皆得合而行;
治河之道,使之顺则漳、滏皆得附而泄。
它水皆然。
故用力少而败功多,用日近而见效远。
故所谓治其大而小者从之,能知其要者也。
曰江、曰淮、曰河、曰济,经渎之所最大而施功之所最多,此其名之尤章章可见者也。
计其力则州十有二师,九州当二十七万人,计其日则四年而毕,此用力多少之数也。
夫禹之于水,知其地形高下、所治先后,又知其法之要,又能审其名,揆其功,定计于此,然后施功于彼,此所以能去水之败也。
宋兴,百川循道,为败者不过于河,兴国之间防村之决为尤甚。
当此之时,劳十万之众,然后复理,天子为赋诗比《瓠子》之歌。
今横胡、商胡再决,自天子大臣谋救讲利害之勤矣,明策访《禹贡》之法于学者,必将要之可行。
夫古今之变虽殊然也,形之高下不易,至于明其所治之先后小大与其法之要,而辨其名、审其用人之多少,定计于此,然后施功于彼,则禹之迹有不得尽循,禹之法有不得而改也,在详酌而法之耳。
日食遇阴云不见乞不称贺状嘉祐六年五月二十八日上。是岁果大雨,不见日食,不复称贺。自后踵以为常。)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八、《司马公文集》卷一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三、《国朝诸臣奏议》卷四一、《文献通考》卷二八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右编》卷三五、《经世八编》卷五○
右,臣准太常礼院公文,司天监奏,今年六月朔,太阳交食。
臣伏睹近世以来,每有日食之变,历官皆先具月日时刻及所食分数奏闻。
至日,或为阴云所蔽,或所食不满分数,公卿百官皆奉表称贺,以为大庆。
臣愚以为,日之所照,周遍华夷;
云之所蔽,至为近狭。
今若太阳实亏,而有浮阴翳塞,虽京师不见,四方必有见者,此乃天戒至深。
不可不察。
臣闻汉成帝永始元年九月,日有食之,四方不见,京师见。
谷永以为沈湎于酒,祸在内也。
二年二月,日有食之,四方见,京师不见。
谷永以为百姓屈竭,祸在外也。
臣愚以为永之所言,似未协天意。
夫四方不见、京师见者,祸尚浅也;
四方见、京师不见者,祸寖深也。
日者,人君之象。
天意若曰人君为阴邪所蔽,灾慝明著,天下皆知其忧危,而朝廷独不知也。
由是言之,人主尤宜侧身戒惧,忧念社稷。
而群臣乃始相率称贺,岂得不谓之上下相蒙,诬罔天谴哉!
又所食不满分数者,历官术数之不精,当治其罪,亦非所以为贺也。
伏望陛下明敕有司,若六月一日果有日食之异,或四方见京师不见,或所食不满分数,皆不得奉表称贺,以重皇天之怒,则天下幸甚。
臣职在礼部,掌凡群臣庆贺章表,不敢不言。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汉诸侯王论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七、《郧溪集》卷一七
晁错为汉削诸侯、尊王室,遂覆其宗,忠矣,语智则未也。
幸而汉胜之,借吴楚得天下,其祸于汉也,可胜言哉?
扬雄以愚论者,不究其成败,多讥者,故著云。
汉诸侯王类多覆溢,大者以畔诛,小者以奸亡,累迹而发。
然汉未尝为择贤师友,以剀切诲导成就之也。
吴楚既灭,创艾绳削,内外相伺,立为雠贼,过若毛氂,发为山丘,此谷永所以痛切,中山所以增欷也。
至其恶积祸至,则皆叹息,悔恨其前之不得为善,思有以洗心革行,亡由也。
厉王之迁,乃曰:「吾以骄,不闻过,故至此」。
梁王亡亦曰:「傅相不以仁义教臣也,是可哀也」。
诸王之所为,不甚于此,然而无令其独被恶名,宜责汉之不为置贤傅相以诲导之云耳。
谢知梓州到任表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净德集》卷七
臣陶言:伏奉敕命,差臣知梓州军州事,臣已于今月二十六日到任讫者。
昔尝拜疏,愿分乡郡之符;
今乃叨恩,遂载邦侯之旆。
仰虔俞命,俯激危心中谢。)
伏念臣习不逢原,用难应务。
起家从仕,希子云之安恬;
发策决科,鄙谷永之附会。
每究观于义利,靡徇易于险夷。
持以自盟,久而无愧。
半生流落,空惊岁月之峥嵘;
晚景亨途,忽接云霄之步武。
偶缘使事,轻去从班;
未阅再期,俄更四守。
既遂里闾之请,又尘屏翰之居,力薄岂堪,恩深莫报。
此盖伏遇皇帝陛下至仁天覆,大智日跻。
成汤之善与人,必于器使;
武王之不忘远,烛以皇明。
未谴衰迟,尚优临遣。
况臣早岁,曾使此方。
导德泽于数州,粗能寡过;
奉教条于一郡,敢不潜心。
冀收毫发之劳,归答乾坤之赐。
谢登制科启1070年9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净德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崇州市
圣问该明,深究一时之弊;
刍言猥略,愧非三道之才。
服宠过优,寄颜良厚。
夫取人之术,惟名实之辨不欺,则可要以终;
行己之方,惟义利之分不惑,则能伸其志。
尝观制举之开设,莫盛本朝之选抡。
公卿间出,而广有济时之功;
豪俊继起,而屡闻康国之论。
高风邈矣,故事存焉。
以科试论之,谓之名而实乃询于阙失;
以进取待之,谓之利而义难茍于谀从。
虽隆薄之在人,亦轻重之由己。
如陶者寒乡寡与,朴学粗坚。
强为文辞而气格不高,好穷事变而术略无取。
徒谓前良之可慕,又思圣主之难逢,辄不自量,庶几少立。
幸被德音之召,俾从国士之游,咸造广廷,仰承清问。
方朝家大有为之日,惟万物更新而询于刍荛;
非天下不敢言之时,故一夫进说而宽其罪戾。
况夫自汉而下,有唐以来,贤良为举者凡几人,得失最明者惟二子。
谷永之附托,而转攻世主之过咎,则今之愚者所不能;
刘蕡之量切,而卒为有司之弃遗,则古之贤者或不幸。
殊惭谫陋,亦预甄收。
此盖某官讲求治体而务在得人,崇倡化风而乐于进善。
权衡之平也,不私高下于彼物;
钧轴之运也,不系刚柔于我心,是致孤生,偶尘高选。
昔之谋道,素闻取舍之大方;
今也丁辰,益励始终之常节。
倘力行而寡过,亦论报之一端。
过此以还,非敢语及。
策问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净德集》卷二○
问:卦者,时也;
爻者,适时之变也。
观其时,穷其变,赜之以吉凶,推之以进退,天道人事,其相参乎!
何以周公《履》而不处,仲尼《需》而不进?
《明夷》之六五,利箕子之贞;
《既济》之九三,见高宗之伐。
文王之德,居《升》之四;
仲尼之志,当《革》之初。
索求义象,而质以圣贤之迹,兹有望于彊博也。
问:《六月》,宣王北伐之诗也,历序《小雅》废缺,为变之始,则厉王之诗,不列于《小雅》明矣。
《十月之交》、《雨无正》、《小旻》、《小宛》,皆刺幽王郑康成以为刺厉王之诗,学者惑焉。
康成之于《诗》,造其蕴奥也,其说非妄也。
诸君宜辩之。
问:三代之政,各有所尚,故忠、质、文循环为用,以救其弊,推其损益,而百世可知矣。
然则圣王之垂统御极,必鉴观物理,参验势数,量揆叙以建治体,使元元之生,归于中和之域而后已也,岂可泥于循仍而昧于适变哉?
国家刬五季乱本,造四海大业,百馀年间,号安平矣
教化所渐摩,法度所处制,其所尚者何也?
远稽三王之道,近抚当世之务,则所损益者,又宜何如而可以济于时耶?
诸儒固尝极虑于此也。
敢问其略,无让焉。
问:经者所以载道,而道者适治之路也。
士之穷经探道,而有志于从政者,岂区区章句而已乎?
必能推明圣奥而适于用也。
且《礼》有九经,《书》有八政,皆治道之要务,施之于今,无不可也。
请条其目,而陈其效焉。
问:尧、汤水旱,必推之数也;
《洪范》休咎,必归之数也。
推之数则灾异生于自然也,归之数则精祲兆于有象也。
国家仁厚之化,蒙被动植;
太和之气,充塞方外,然而水旱有时而作,岂数之然耶?
抑休咎亦有其象也?
却众沴而来诸福,得无术乎?
董仲舒刘向父子、夏侯胜谷永李寻之徒,皆以经术推阴阳为儒宗,今之经明行修者,岂宜自谢古人而不言也?
问:四夷为中国患,虽三代之盛,亦所不免,故禦外备边之策兴焉。
议者必曰:重任将,勤训兵,厚其储蓄。
此其大略也。
然则将以何道而任,使之必胜?
兵以何术而训,使之不骄?
储蓄以何法而积,使之不困于民?
愿毕其说可也。
和杨掾月蚀篇1078年 北宋 · 徐积
 创作地点:江苏省淮安市
元丰之元岁戊午,斗柄斜指西南维。
月行赤道日南陆,营丘分野星虚危。
昨夕既望复今夕,盛若不损盈不亏。
安知变起在顷刻,突如有物侵其肌。
其始色变甚苍黄,须臾赤黑相合离。
良久烟焰极薰燎,一团白玉烧为灰。
黄琮苍璧不可辨,枯株死兔将安归。
孰乌其吻吞巨皿,孰丹其汗流墨池
如食非食始为薄,有物无物不可知。
虾蟆何物敢张口,麒麟何故敢争斗。
是何星曜敢侵犯,自是其形不可久。
君不见对月数眉毛,须臾引臂不见手。
嗟吁天上之神物,乃有如此事。
所蔽至甚不可解,凶而家室亡而身。
不然借使幸而免,后世讥笑遭恶名。
君不见汉朝贾生文有馀,其心大勇其才疏。
当时如必用其术,纷纷不免危其躯。
晁错堂堂蔽于刻,公孙规规蔽于谀。
谷永之才蔽权势,有若鹰犬供指呼。
霍光虽贤亦有蔽,何不早去显与冯子都
刘歆致位为国师,岂若扬雄久以为大夫
蔽于太高李膺辈,蔽于已甚陈蕃徒。
窦武不断蔽可痛,柬之不忍蔽可吁。
王允所蔽在无权,荀彧所蔽不早图。
萧瑀(原作禹,据康熙本改,四库本作张禹之蔽入于佞,王衍之蔽失之虚。
牛李虽奇蔽朋党,机云虽俊蔽附趋。
王导蔽怨杀周顗,遂良蔽诬杀刘洎
崔浩蔽强杀其身,所蔽若此甚可畏。
我爱安世真朴忠,匿名远世归至公。
有私见求坚不许,以私求谢绝不通。
诸葛武侯将相,心迹皎然无所枉。
有罪至亲而必诛,有功虽雠而必赏。
谢安知婿王国宝,不以身蔽能辨早。
人心自是说而服,不顾四肢与肝脑。
苻坚之师号百万,一战而北若摧槁。
我吟此篇不足录,却忆唐衢忠义哭。
古人今人何择焉,大抵人心蔽多欲。
月之所蔽惟须臾,须臾蔽去明如初。
人之所蔽何太甚,至于终身不悟不可除。
月乎月乎,明哉明哉。
善去其蔽,何速之如。
君子法之,所以改过。
贤者法之,所以知非。
勇决之徒,所以奋发。
感慨之徒,所以嘘欷。
我虽老且病,龊龊无所为。
犹能对月吟歌诗,安得慷慨之士如桓伊,把笛为予吹。
山中乐 北宋 · 徐积
洞里桃花早春洞中酒熟宴真人。
红蕊紫芝俱在手,本家猿鹤亦随身。
采拾饤饾随所有,物无不义即是真。
何须谢傅山东(疑当作东山妓,却用陶潜漉酒巾。
漉酒复漉酒,何必金印大如斗
一瓢复一瓢,莫辨人间淳与浇。
时情大抵恶贫贱,此閒却是青云霄。
君不见古人自谓为贤豪,或入于佞或以骄。
但言富贵我所欲,一身不保领与腰。
孔光屈身事董贤谷永阴与王凤交。
贾谧之党遍天下,望尘拜者尤为妖。
须臾苟得快所欲,终以血肉污斧刀。
假令当日幸而免,后世讥笑安能逃。
岂如孙登(原作高,据康熙本、四库本改)长啸,眼看时事如鸿毛。
嵇康阮籍不与语,何况纷纷儿女曹。
谏官贬秩不当再举其职奏熙宁元年七月1068年7月 北宋 · 孙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五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通市
臣近准敕命降授前件官、同知谏院
臣已祗受讫,于二十二日正衙,二十三日门谢,并毕。
臣窃以告臣之辞云:「荐引公卿,措置职任,此而轻肆,宜有惩责」。
臣受命已来,夙夜惟思,若以臣畎亩无状,学问〇落,不足以拾遗左右,论大臣能否,则已矣;
若以臣所论,不当于理,则臣所学于古者如此,敢违臣所学以徇世乎?
然敕命已下,不敢遽有论列,既乞补外,而三状闻奏,未蒙报可。
臣欲勉强就职,则臣方以言忤旨,得罪夺官。
《传》曰:「人臣不见察于君,不敢立于朝」。
臣虽闇愚,敢忘斯义?
臣谨上考圣人,旁稽传记,反覆一二,为陛下言之,非以避臣之罪也,将以明君臣之义也。
陛下幸赦其罪,使得毕陈。
臣闻孔子所谓谏臣七人者,三公四辅也。
天子与此七人者处,而绳愆纠缪,格君心之非,群臣之贤不肖,相与谋议而进退之,泯然不见其辨争之迹,而治化已成于天下。
后世七人者,不任其责,始以小官与人主论辩天下之万事,故谏官虽微,而与谋于王体,与闻于国论。
宰相与人主进退贤不肖于庙堂之上,谏官与人主别白贤不肖于造膝之间,其所从来久矣。
孔子曰:「君子之任,行其义也」。
又曰「勿欺也而犯之」。
故臣之事陛下也,情不敢隐,而每犯颜焉,义之所在,则言之不疑。
又闻孔子曰:「君子之事君也,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晏子曰:「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而成其可;
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而去其否」。
若如告辞所谓,则人臣之义有匡救而无将顺,有献否而无成可,始得事君之义,而无隐情也。
或者乃谓谏臣小官,不当与人主进退大臣之事;
又或云谏臣虽可以论大臣之贤不肖,然不当云「以某代某」。
臣又以为不然。
卫大夫史䲡蘧伯玉贤而不用,弥子瑕不肖而任事,数以谏而君不听,死且不懈,至以尸谏。
卫公卒退弥子瑕,而用蘧伯玉
成帝时御史大夫缺,谷永薛宣成帝用之。
鲍宣谏大夫上言,请黜汝昌侯傅商、方阳侯孙宠、宜凌侯息夫躬,而召用故大司马傅喜、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
明年,上遂召孔光,免孙宠、息夫躬,又召何武彭宣,复为三公
杜诗以南阳太守上疏,称「伏湛柱石之臣,宜居辅弼」;
郎顗言「黄琼李固可任时政,伊尹傅说不足为比」。
此数人者,皆位下言轻,或劝人主进退大臣,或欲以某代某,当时或用或不用焉,未尝以为非也。
唐之盛在太宗太宗之臣莫如魏徵
时有言阿党亲戚者,太宗使温彦博按之,又使彦博不得不存形迹。
他日,入奏曰:「臣闻君臣叶契,义同一体,未闻不存公道,唯事形迹。
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丧,或未可知」。
太宗改容曰:「吾已悔之」。
若徵之言,可谓深得治体矣。
使太宗以形迹待群臣,群臣以形迹事太宗,嫌疑猜阻,上下之情不通,则与秦之末世何异,岂能成贞观之治哉!
今使言者论群臣之非而不言其是,论群臣之恶而不言其美,称其人不得言堪某职,述其才不得言堪某任,其为形迹,岂不甚哉?
臣虽非魏徵之贤,实欲陛下复太宗之治也。
故臣之事陛下也,知尽臣之义,而无隐情,上不见三公之尊,下不知九品之贱,愚智忠邪,茍知其详者,悉以献于左右。
《传》曰:「为人臣者,无以有己」。
明委质以事君,则身非己有,生杀予夺,唯上所令。
《传》曰「匹夫不可夺志」。
岂谓可杀可生者身也,可予可夺,而志不可以夺欤?
以臣贱微,言论不合,放废窜逐,何伤于治。
圣恩博大,才夺两官,或周章震扰,丧其所图,遂于陛下怀不尽之意,则罪莫大焉。
况臣自供谏职,才及两月,得对至于五六,而章十馀上,臣之本末,计亦粗简圣心。
然臣所言,无一见效。
臣论枢密院使邵亢在位无状,而陛下疑之;
御史中丞滕甫奸邪,而陛下不信。
则是臣行犹可疑,而言不足听也。
陛下置左右耳目之官,而取言行无足采者,不知将何补于治?
臣所以区区求去者,非徒不得其言,亦以深为陛下谋耳。
伏望圣慈特赐检臣前后三状,罢臣言职,除一外官。
臣见居家待罪,所有实录院检讨同知谏院管干国子监,臣并不敢供职。
考绩用人之法论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三
帝王之道,莫大于知人,而知人之法,莫先于名实之辨。
为国者莫不欲治,而常患治道之不进,知人难也;
为治者莫不欲知人,而常患君子小人之无别,名实之辨也难。
天下如是其广也,天下之人如是其众也,情殊而貌异如是其不一也,而人君立于朝廷之上,欲以其聪明尽天下之贤愚才否,此之所病也。
故君子于知人之术深论而博究之,则必舍其浮而取其要;
知名之不可专任以取人,则后名而先实。
名实先后之辨存于目前,虽曰人才之难知,吾亦可得而知之矣。
今夫用名之取之也,天下知荣辱进退之权举在乎见,则将趋名而忘实,激伉以为高,矫伪以为行,耀己惑众以为才,倡之以亲私之议,和之以党与此周之说,则名者由其所自取,而无实之士从是而进矣。
夫以天下之公器,养无实之士,而以待国家一旦之用,则不亦败天下之事哉!
故用人莫若取其实,欲见其实,莫若观其已试之效。
丞弼之任者,尝能画大事、建大计、调和阴阳、镇抚夷狄否邪?
为谏诤之官者,尝能立争于朝而正天下之是非得失邪?
操金谷之柄者,尝能蓄足财用,通天下有无之利,以富其国邪?
将帅之列者,尝能训兵治戎、排难却敌,息边疆之忧邪?
举是以明之,则凡群臣百吏,皆可得而知,如设衡石而评物之轻重也。
孔子曰:「如有所用,必有所试矣」。
故《虞书》有黜陟之法,《周官》有大比之制。
至于汉之谷永京房魏之杜恕唐之刘祥道,皆尝言其事。
则考绩之法,帝王之所以为治者,又何以先于名实之辨乎。
苏辙降官知袁州绍圣元年六月甲戌 北宋 · 林希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一、《宋大诏令集》卷二○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
事君者有犯勿欺,所以尽为臣之节;
无礼必逐,岂容逃慢上之诛。
太中大夫、知汝州苏辙,父子兄弟,挟机权变诈之学,惊愚惑众。
昔以贤良方正对策于庭,专斥上躬,固有异志。
司言怀奸不忠,如汉谷永,宜在罢黜。
仁祖优容,特命以官。
神考时,献书纵言时事,召见询访,使预讨论,与轼大倡丑言,未尝加罪,仰惟二圣厚恩,宜何以报?
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
乃以君父为仇,无复臣子之义。
愎忮深阻,出其天资。
援引儇浮,盗窃名器。
专恣可否,畴敢谁何。
至与大防中分国柄,罔上则合谋取胜,徇私则立党相倾。
排嫉忠良,眩乱风俗。
朕既洞察险诐,犹肆诞谩,假托虚辞,规喧朝听。
比虽薄责,未厌公言。
继揽奏封,交疏恶状。
维尔自废忠顺之道,而予务全终始之恩,再屈刑章,尚假民社。
往自循省,毋速后愆。
可特降授左朝议大夫、知袁州
韩太尉105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八、《黄氏日钞》卷六二、《源流至论》别集卷四、《记纂渊海》卷四二、《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六、《文编》卷四九、《三续古文奇赏》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
自七八岁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
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
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不务大略。
东汉之末,士大夫多奇节,而不循正道。
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回畏避,以苟岁月,而皆依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
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
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缘饰之。
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势,而安于豢畜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俎,岂不悲哉!
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
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群起于草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天下豪俊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卿相之荣。
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适于实效。
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
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
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
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
太公曰:「后世浸微矣」。
汉之事迹,诚大类此。
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邪?
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宽,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
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自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
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
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号为宽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
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
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宽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
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
太尉与大人最厚,而又尝辱问其姓名,此尤不可以不见。
今已后矣。
不宣。
轼再拜。
论用台谏劄子元祐五年九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栾城集》卷四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八、《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八、《宋名臣奏议》卷五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右编》卷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书》称之德曰:「明四目,达四聪」。
盖人君居高宅深,其势易与臣下隔绝。
若不务广耳目,则不闻外事,无以预知祸福之原。
臣不敢复论前代,请陈本朝故事。
每当视朝,上有丞弼朝夕奏事,下有台谏更迭进见,内有两省侍从诸司官长以事奏禀,外有监司郡守走马承受辞见入奏。
凡所以为上耳目者,其众如此。
然至于事有壅蔽,犹或不免。
今自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垂帘以来,每事重慎,群臣得对于前者,惟有执政台谏官而已。
然天下之事,其是非可否既决于执政,陛下欲于执政之外特有所闻者,又独有台谏数人而已。
臣观今日台官三员,谏官二员,其间非执政私人,特出圣意所用者,又不过一二人。
孔子有言:「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陛下试取此五人言行之实而谛观之,则其邪正向背概可见也。
汉成之世,王凤用事,群臣莫敢尽言。
刘向王章力言其恶,无所顾避,皆为所不喜,言卒不用,或继以死。
推荐其门人如杜钦谷永之流,使上封论事
等所言皆掩蔽短,专攻帝失。
由此直言不闻,汉以不竞。
今陛下深处帷幄,耳目至少,惟有台谏数人。
若又听执政得自选择,不公选正人而用之,臣恐天下安危大计,无由得达于前,而朝廷之势殆矣。
惟陛下留神省察,无忽臣言,则社稷之福也。
取进止。
颍滨遗老传上崇宁五年九月1099年闰9月8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栾城后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二三九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
颍滨遗老姓苏氏名辙字子由
父曰眉山先生,隐居不出,老而以文名天下,天下所谓老苏者也。
欧阳文忠公以文章独步当世,见先生而叹曰:「予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常有所未足。
今见君之文,予意足矣」!
先生既不用于世,有子,以所学授之曰:「是庶几能明吾学者」。
母成国太夫人程氏,亦好读书,明识过人,志节凛然。
每语其家人:「二子必不负吾志」。
年十九举进士,释褐。
二十三举直言,仁宗亲策之于廷。
时上春秋高,始倦于勤。
因所问,极言得失,曰:「陛下即位三十馀年矣,平居静虑,亦尝有忧于此乎?
无忧于此乎?
臣伏读制策,陛下既有忧惧之言矣,然臣愚不敏,窃意陛下有其言矣,未有其实也。
往者宝元庆历之间,西羌作难,陛下昼不安坐,夜不安席。
天下皆谓陛下忧惧小心如周文王
然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夫无事而深忧者,所以为有事之不惧也。
今陛下无事则不忧,有事则大惧。
臣以为忧乐之节易矣!
臣疏远小臣,闻之道路,不知信否。
近岁以来,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优笑无度。
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
三代之衰,汉、唐之季,女宠之害,陛下亦知之矣。
久而不止,百蠹将由之而出。
内则蛊惑之所污,以伤和伐性;
外则私谒之所乱,以败政害事。
陛下无谓好色于内不害外事也。
今海内穷困,生民愁苦,而宫中好赐不为限极;
所欲则给,不问有无。
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
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馀。
臣恐陛下以此得谤,而民心不归也」。
策入,自谓必见黜,然考官司马君实第以三等。
范景仁难之,蔡君谟曰:「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
胡武平以为不逊,力请黜之。
上不许,曰:「以直言召入,而以直弃之,天下谓我何」?
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军事推官
知制诰王介甫意其右宰相专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词。
宰相韩魏公哂曰:「此人策语,谓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
知制诰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当制,有爱君之言。
谏官杨乐道见上曰:「苏辙,臣所荐也。
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也,乞宣付史馆」。
上悦从之。
是时先君被命修礼书,而兄子瞻签书凤翔判官,傍无侍子,乃奏乞养亲三年。
子瞻解还,始求为大名推官
逾年,先君捐馆舍。
及除丧,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
以书言事,即日召对延和殿。
王介甫新得幸,以执政三司条例,上以为之属,不敢辞。
介甫急于财利而不知本,吕惠卿为之谋主,议事多牾。
一日,介甫出一卷书,曰:「此青苗法也,诸君熟议之,有不便以告,勿疑」。
他日,告之曰:「以钱贷民,使出息二分,本以救民之困,非为利也。
然出纳之际,吏缘为奸,虽有法不能禁。
钱入民手,虽良民不免非理费用,及其纳钱,富民不免违限。
如此则鞭箠必用,州县事不胜烦矣!
唐刘晏掌国计,未尝有所假贷。
有尤之者,曰:『使民侥倖得钱,非国之福;
使吏倚法督责,非民之便。
吾虽未尝假贷,而四方丰凶贵贱,知之未尝逾时。
有贱必籴,有贵必粜。
以此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安用贷为』?
之所言,则汉常平法耳。
今此法见在而患不修,公诚有意于民,举而行之,刘晏之功可立俟也」。
介甫曰:「君言有理,当徐议行之。
后有异论,幸勿相外也」。
自此逾月不言青苗。
河北转运判官王广廉召议事,广廉尝奏乞度僧牒数千道为本钱,行陕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敛,与介甫意合,即请而施之河北
自此青苗法遂行于四方。
初,陈阳叔以枢密副使介甫共事,二人操术不同,介甫所唱,阳叔不深和也。
既召谢卿材侯叔献陈知俭王广廉王子韶程颢、庐秉、王汝翼等八人,欲遣之四方,搜访遗利。
中外传笑,知所遣必生事迎合,然莫敢言者。
求见阳叔,阳叔逆问:「君独来见,何也」?
对曰:「有疑,欲问公耳。
近日召八人者欲遣往诸路,不审公既知利害所在,事有名件,而使往案实之耶;
其亦未知其实,漫遣出外,网捕诸事也」?
阳叔曰:「君意谓如何」?
对曰:「昔嘉祐末,遣使宽恤诸路,事无所指,行者各务生事。
既还奏,例多难行,为天下笑。
今何以异此」?
阳叔曰:「吾昔奉敕看详宽恤等事,如范尧夫辈所请多中理」。
对曰:「今所遣如尧夫者有几」?
阳叔曰:「所遣果贤,将不肯行,君无过忧」。
对曰:「公诚知遣使之不便,而恃遣者之不行,何如」?
阳叔曰:「君姑退,得徐思之」。
后数日,阳叔召属官于密院,言曰:「上即位之初,命天下监司具本路利害以闻,至今未上。
今当遣使,宜得此以议。
可草一劄子,乞催之」。
惠卿觉非其党中意,不乐,漫具草,无益也。
知力不能救,以书抵介甫、阳叔,指陈其决不可者,且请补外,介甫大怒,将见加以罪。
阳叔止之,奏除河南推官
张文定淮阳,以学官见辟,从之三年,授齐州掌书记
复三年,改著作佐郎,复从文定签书南京判官
居二年,子瞻以诗得罪,从坐,谪监筠州盐酒税,五年不得调。
平生好读《诗》、《春秋》,病先儒多失其旨,欲更为之传。
老子》书与佛法大类,而世不知,亦欲为之注。
司马迁作《史记》,记五帝三代,不务推本《诗》、《书》、《春秋》,而以世俗杂说乱之,记战国事多断缺不完,欲更为古史。
功未及究,移知歙绩溪,始至而奉神宗遗制。
居半年,除秘书省校书郎
明年,至京师,除右司谏
宣仁后临朝,用司马君实吕晦叔等,欲革弊事。
旧相蔡确韩缜枢密使章惇皆在位,窥伺得失,中外忧之。
言曰:「先帝临御仅二十年,厉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
是以擢任臣庶,多自小臣致位公相
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
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
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茍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养妻子而已哉?
然自法行以来,民力凋弊,海内愁怨。
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
天下闻之,知前日弊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
是以皇帝践祚,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导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
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
臣愚不知朝廷以为凡此谁之罪也?
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之恶;
下则小臣贪冒荣利,奔竞无耻。
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
今朝廷既已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
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
今确等自山陵以后,犹偃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
谨案确等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曾不知愧。
确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
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
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盖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过也。
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
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
陛下何不正其罪名,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臣子之意。
今独以法绳治小臣,而置确等,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
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
伏乞出臣此章,宣示确等,使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恨也」。
三人竟皆逐去,然卒不以其前后反覆归咎先帝罪之,世以为恨。
吕惠卿始谄事介甫,倡行虐政,以害天下。
其后势钧力抗,则倾陷介甫,甚于仇雠,世尤恶之。
惠卿自知罪大,乞宫观自便,不预贬窜。
辙具疏其奸,请加深谴。
乃以散官安置建州,天下韪之。
司马君实既以清德雅望专任朝政,然其为人不达吏事。
知雇役之害,欲复行差役,不知差雇之弊其实相半
讲之未详,而欲一旦复之,民始闻而喜,徐而疑惧,君实不信也。
王介甫以其私说为《诗》、《书》、《新义》,以考试天下士,学者病之。
君实改为新格,而势亦难行。
方议未定,辙言:「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吏民皆未习惯。
况役法关涉众事,根牙磐错,行之徐缓,乃得审详。
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
今州县役钱,例有积年宽剩,大约足支数年。
若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催督有司审议差役,趁今成法,来年役使乡户。
但使既行之后,无复人言,则进退皆便」。
又言:「进士来年秋试,日月无几,而议不时决,传闻四方,不免惶惑。
诗赋虽号小技,而比次声律,用功不浅。
至于治经,诵读讲解,尤不可轻易,要之来年皆未可施行。
欲乞先降指挥来年科场一切如旧;
惟经义兼取注疏及诸家议论,或出己见,不专用王氏学,仍罢律义。
令天下举人知有定论,一意为学,以待选试。
然后徐议元祐五年以后科举格式,未为晚也」。
众皆以为便,而君实始不悦矣。
是岁上将亲飨明堂,辙言曰:「三代常祀:一岁九祭天,再祭地,皆天子亲之。
故于其祭也,或祭昊天,或祭五天,或独祭一天,或祭皇地祇,或祭神州地祇,要于一岁而亲祀必遍。
降及近世,岁之常祀,皆有司摄事,三岁而后一亲祀。
亲祀之疏数,古今之变相远如此。
然则其礼之不同,盖亦其势然也。
谨按国朝旧典:冬至圜丘,必兼飨天地,从祀百神。
若其有故,不祀圜丘,别行他礼,或大雩于南郊,或大飨于明堂,或恭谢于大庆,皆用圜丘礼乐神位,其意以为皇帝不可以三年而不亲祀天地百神故也。
臣窃见皇祐明堂遵用此法,最为得礼。
自皇祐以后,凡祀明堂,或用郑氏说,独祀五天帝,或用王氏说,独祀昊天上帝。
虽于古学各有援据,而考之国朝之旧,则为失当。
盖儒者泥古而不知今,以天子每岁遍祀之仪,而议皇帝三年亲祀之礼,是以若此其疏也。
今者皇帝陛下对越天命,逾年即位,将以九月有事于明堂,义当并见天地,遍礼百神,躬荐诚心,以格灵贶。
臣恐有司不达礼意,以古非今,执王、郑偏说以乱本朝大典。
夫礼沿人情,人情所安,天意必顺。
今皇帝陛下始亲祠事,而天地百神无不咸秩,岂不俯合人情、仰符天意?
臣愚欲乞明诏礼官今秋明堂用皇祐明堂典礼,庶几精诚陟降,溥及上下」。
时大臣多牵于旧学,不达时变。
奏入,不报。
然辙以为周礼一岁遍祭天地,皆人主亲行,故郊丘有南北,礼乐有同异。
汉、唐以来,礼文日盛,费用日广,事与古异,故一岁遍祀不可复行。
唐明皇天宝初,始定三岁一亲郊,于致斋之日,先享太清宫,次享太庙,然后合祭天地,从祀百神。
所以然者,盖谓三年一次大礼,若又不遍,则于人情有所不安。
至于遍祭之礼,已自差官摄事,未尝少废。
此近世变礼,非复三代之旧,而议者欲以三代遗文参乱其间,失之远矣!
至七年,上将亲郊,辙备位政府,乃与诸公共伸前议,合祭天地,识者以为当。
初,神宗以夏国内乱,用兵攻讨。
熙河路增置兰州,于延安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
至此,夏国虽屡遣使,而未修职贡。
二年,夏始来贺登极,使还未出境,又遣使入界。
朝廷知其有请地之意,然大臣议弃守未决。
辙言曰:「顷者,西人虽至,而疆埸之事初不自言。
度其狡心,盖知朝廷厌兵,确然不请,欲使此议发自朝廷,得以为重。
朝廷深觉其意,忍而不予,情得势穷,始来请命。
今若又不许,使其来使徒手而归,一失此机,必为后悔。
彼若点集兵马,屯聚境上。
许之则畏兵而予,不复为恩;
不予则边衅一开,祸难无已。
间不容发,正在此时,不可失也。
今议者不深究利害,妄立坚守之议,苟避弃地之名,不度民力,不为国计,其意止欲私己自便,非社稷之计也。
臣又闻议者或谓弃守皆不免用兵,弃则用兵必迟,守则用兵必速,迟速之间,利害不远,若遂以地予之,恐非得计。
臣闻圣人应变之机,正在迟速之际,但使事变稍缓,则吾得算已多。
昔汉文、景之世,吴王濞内怀不轨,称病不朝,积财养兵,谋乱天下。
文帝专务含养,置而不问,加赐几杖,恩礼日隆。
虽包藏祸心,而仁泽浸渍,终不能发。
景帝晁错之谋,欲因其有罪,削其郡县。
以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
削书一下,七国尽反。
至使景帝发天下兵,遣三十六将,仅而破之。
议者若不计利害之浅深,较祸福之轻重,则文帝隐忍不决,近于柔仁;
景帝刚断必行,近于强毅。
然而如文帝之计,祸发既迟,可以徐为备禦
稍经岁月,变故自生;
以渐制之,势无不可。
景帝之计,祸发既速,未及旋踵,已至交兵;
锋刃既接,胜负难保;
社稷之命,决于一日。
虽食晁错之肉,何益于事?
今者欲弃之策与文帝同,而欲守之计与景帝类,臣乞宣喻执政,欲弃者理直而祸缓,欲守者理曲而祸速。
曲直迟速,孰为利害?
况今日之事,主上妙年,母后听断,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
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
惟乞圣心以此反覆思虑,早赐裁断,无使西戎别致猖狂,弃守之议皆不得其便」。
于是朝廷许还五寨,夏人遂服。
辙寻迁起居郎,为中书舍人
时朝廷起文潞公于既老,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初,元丰中河决大吴,先帝知故道不可复还,因导之北流,水性已顺,惟河道未深,堤防未立,岁有决隘之患,本非深害也。
至此,诸公皆未究悉河事,而潞公欲以河为重事中书侍郎吕微仲枢密副使安厚卿从而和之。
始谓河西北流入泊淀,久必淤浅,异日或从北界入海,则河朔无以禦狄。
故三人力主回河之计,诸公莫能夺。
吕晦叔时为中书相,辙间见问曰:「公自视智勇孰与先帝?
势力隆重能鼓舞天下孰与先帝」?
晦叔惊曰:「君何言欤」?
对曰:「河决而北,自先帝不能回,而诸公欲回之,是自谓智勇势力过先帝也。
且河决自元丰,导之北流亦自元丰,是非得失今日无所预。
诸公不因其旧而修其未完,乃欲取而回之,其为力也难,而其为责也重矣」!
晦叔唯唯,曰:「当与诸公筹之」。
既而回河之议纷纷而起,晦叔亦以病没。
辙迁户部侍郎,尝因转对,言曰:「财赋之原,出于四方,而委于中都
故善为国者,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
州郡有馀,则转运司常足;
转运司既足,则户部不困。
唐制:天下赋税,其一上供,其一送使,其一留州。
比之于今,上供之数可谓少矣。
然每有缓急,王命一出,舟车相衔,大事以济。
祖宗以来,法制虽殊,而诸道畜藏之计,犹极丰厚。
是以敛散及时,纵舍由己,利柄所在,所为必成。
自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末之术,欲求富国,而先困转运司
转运司既困,则上供不继;
上供不继,而户部亦惫矣。
两司既困,故内帑别藏虽积如丘山,而委为朽壤,无益于算。
故臣愿举近岁朝廷无名封桩之物,归之转运司
盖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清汴水脚与外江纲船之类,一经擘画,例皆封桩。
夫阙额禁军,寻当以例物招置,而出军衣粮,罢此给彼,初无封桩之理。
至于清汴水脚虽减于旧,而洛口费用,实倍于前。
外江纲船虽不打造,而雇船运粮,其费特甚。
重复刻剥,何以能堪?
故臣谓诸如此比,当一切罢去。
况祖宗故事,未尝有此。
但有司固执近事,不肯除去。
惟陛下断而与之,则转运司利柄稍复,而户部亦有赖矣」。
朝廷重违近制,卒不能改。
寻又言:「臣谨以祖宗故事考今日本部所行,体例不同,利害相远,恐合随事措置,以塞弊原。
谨昧死具三弊以闻:其一曰分河渠案以为都水监,其二曰分胄案以为军器监,其三曰分修造案以为将作监
三监皆隶工部,则本部所专,其馀无几,出纳损益,制在他司。
顷者,司马光秉政,知其为害,尝使本部收揽诸司利权。
当时所收,不得其要,至今三案犹为他司所擅,深可惜也。
祖宗参酌古今之宜,建立三司,所领天下事几至大半,权任之重,非他司比。
推原其意,非以私三司也。
事权分则财利散,虽欲求富,其道无由。
盖国之有财,犹人之有饮食。
饮食之道,当使口司出纳,而腹制多寡,然后分布气血,以养百骸。
耳目得之以为明,手足赖之以为力。
若不专任口腹,而使手足耳目得分治之,则虽欲求一饱不可得矣,而况于安且寿乎!
户部之在朝廷,犹口腹也,而使他司分治其事,何以异此?
自数十年以来,群臣不明祖宗之意,每因一事不举,辄以三司旧职分建他司。
利权一分,用财无艺。
他司以办事为效,则不恤财之有无;
户部以给财为功,则不问事之当否。
彼此各营一职,其势不复相知。
虽使户部得才智之臣,终亦无益。
能否同病,府库卒空。
今不早救,后患必甚。
嘉祐中京师频岁大水,大臣始取河渠案置都水监
置监以来,比之旧案,所补何事?
而大不便者,河北外监丞侵夺转运司职事。
转运司之领河事也,郡之诸埽,埽之吏兵、储蓄,无事则分,有事则合。
水之所向,诸埽趋之,吏兵得以并功,储蓄得以并用。
故事作之日,无暴敛伤财之患;
事定之后,徐补其阙,两无所妨。
自有监丞,据法责成,缓急之际,诸埽不相为用,而转运司不胜其弊矣。
工部都水监户部之害一也。
先帝一新官制,并建六曹,随曹付事。
三司故事,多隶工曹,名虽近正,而实非利。
昔胄案所掌,今内为军器监而上隶工部,外为都作院而上隶提刑司
欲有兴作,户部不得与议。
访闻河北道近岁为羊浑脱动以千计。
浑脱之用,必军行乏水,过渡无船,然后须之。
而其为物,稍经岁月,必至蠹败。
朝廷无出兵之计,而有司营职,不顾利害,至使公私应副,亏财害物。
若专在转运司,必不至此。
工部都作院户部之害二也。
修造案掌百工之事,事有缓急,物有利害,皆得专之。
工部以办职为事,则缓急利害谁当议之?
朝廷近以箔场竹箔积久损烂,创令出卖,上下皆以为当。
指挥未几,复以诸处营造岁有料制,遂令般运堆积,以破出卖之计。
臣不知将作见工几何,一岁所用几何,取此积彼,未用之间,有无损败,而遂为此计。
本部虽知不便,而以工部之事,不敢复言。
工部将作监户部之害三也。
凡事之类此者多矣,臣不能遍举也。
故愿明诏有司,罢外水监丞,举河北河事及诸路都作院皆归转运司
至于都水军器、将作三监皆兼隶户部,使定其事之可否,裁其费之多少。
工部任其功之良苦,程其作之迟速。
茍可否多少在户部,则伤财害民,户部无所逃其责矣;
茍良苦迟速在工部,则败事乏用,工部无所辞其谴矣。
利出于一,而后天下贫富可责之户部矣」。
朝廷以为然,从之,惟都水监仍旧。
辙自为中书舍人,与范子功刘贡父同详定六曹条例。
子功吏部
元丰所定吏额,主者苟悦群吏,比旧额几数倍。
朝廷患之,命量事裁减,已再上再却矣。
子功奉使,辙兼领其事。
吏有白中孚者,进曰:「吏额不难定也。
昔之流内铨,今侍郎左选也。
事之烦剧,莫过此矣。
昔铨吏止十数,而今左选吏至数十。
事不加旧而用吏至数倍,何也?
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以分所得。
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情也。
旧法:日生事以难易分七等,重者至一分,轻者至一釐以下,积若干分而为一人。
今若取逐司两月事,定其分数,则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
辙以其言遍问属官,皆莫应。
李之仪对曰:「是诚可为也」。
即与之仪议之曰:「此群吏身计所系也。
若以分数为人数,必大有所损,将大致纷诉,虽朝廷亦将不能守」。
乃具以白宰执,请据实立额,俟吏之年满转出,或事故死亡者勿补,及额而止,不过十年,羡额当尽。
功虽稍缓,而见吏知非身患,不复怨矣。
诸公以为然,遂申尚书省,取诸司两月生事。
诸司吏皆疑惧,莫肯供。
再申,乞榜诸司,使知所立额,俟它日见阙不补,非法行之日即有减损也。
榜出,文字即具。
至是成书,以申三省。
左仆射吕微仲大喜,欲攘以为己功。
以问三省吏,皆莫晓。
诸司吏任永寿者,颇知其意。
微仲悦之,于尚书省创吏额房,使永寿与三省吏数人典之。
小人无远虑而急于功利,即背前约,以立额日裁损吏员,复以好恶改易诸吏局次(凡近下吏人,恶为上名所压者,即为拨出上名于他司;闲慢司分欲入要地者,即自寺监拨入省曹之类是也。)
凡奏上行下,皆微仲专之,不复经三省。
法出,中外汹汹,微仲既为御史所攻,永寿亦以恣横赃污,以徒罪刺配。
久之,微仲知众不伏,乃使左右司再加详定,略依本议行下。
子瞻翰林学士出知馀杭,朝廷即命辙代为学士
寻又兼权吏部尚书
未几奉使契丹
虏以其侍读学士王师儒馆伴。
师儒稍读书,能道先君及子瞻所为文,曰:「恨未见公全集」。
然亦能诵《服伏苓赋》等,虏中类相爱敬者。
谷永传后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一、《宗伯集》卷一六
立乎人之朝廷,而上得于其君,次得于其臣,言无所违,行无所忤,如是者,于身则安,于家则厚,于爵禄则显,于势权则重,是人情之所同乐也。
立乎人之朝廷,而上不得于其君,次不得于其相,言有违于众,行有忤于时,如是,则罪戾及之矣,身岂得安乎?
宗族罹患矣,家其得厚乎?
窜逐逼之矣,欲爵禄之显,不可得也;
柄任去之矣,欲势权之重,不可得也。
是人情之所同不乐也。
趋其所乐,去其所不乐者,天下常十九也。
此持禄养交之臣,所以常多于世也。
如是,则忠言安得闻于上?
正议安得胜于朝?
求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不可得也。
君子之道消矣,小人之道长矣,求国家之长久,社稷之无患,不可得也。
呜呼!
庸人之智,非不知此也,而常喜趋其所同乐,则利欲之心胜故也。
余观谷永之所为,其所谓利欲之心胜者欤!
之在汉也,身虽为君之臣,而实主王氏。
前后所上,积千百言,攻主上之过,不惜痛切诋訾。
然至于王氏之失,未尝不为掩抑而蔀藏之也;
王氏之善,未尝不为羽翮而飞扬之也。
王氏之所欲发者,流涕大息而言,犹恐其不足以深入也;
王氏之所不欲发者,片言只词及之,犹恐其或伤也。
于是王凤果说之,待之之厚,信之之笃,汉之诸臣莫及也。
则其身固安,其家固厚,其爵禄不得不显,其权势不得不重。
谷永者,以其一身,优游于权贵之间,获此四利,脱彼四害,计其用心,虽汉室倾颓,宗庙不食,非予事也。
群凶暴长,贤智尽诛,非予患也。
默自计曰:仓廪实乎?
囊箧丰乎?
室中之妾美丽乎?
厩下之马骏逸乎?
人生于世,百年之间,如白驹过隙耳,焉能舍此乐,而諰諰然恤众人之议,虑后世之名哉!
之大意,不过如此。
故其求日愈不足,其心日至于无耻,丧败风俗,污蔑朝廷。
及其末年,卒退免于家,则平时之区区自以为必得者,又安在也!
方是时,汉室中衰,权臣用事,正士摈辱,憸人显荣,朝廷之士,相薰成风,而浮沉俛仰,阿世取容者,可悉道哉!
,儒者,颇以文章政事称于当世,而其所为如此。
乡原之杰,壬人之雄,故略论之云。
两汉可用之言议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西台集》卷五
事莫贵于适宜,而言莫重于必用。
以必用之言为适宜之事,则天下之利无不兴,天下之害无不去也。
然以当世之人言当世之事,患在不信其言,而以其事为不足用。
以前世之言救当世之事,患在信其言,而以其事为不可用。
不足用者,不贤其人而谓无所补也。
不可用者,圣其人而以其言不适宜也。
故善为言者,取于时则使之信己,取于古则明其适宜。
传曰:「信而后谏」。
又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是取于时、取于古之道也。
今若策举两汉能言之徒,而问以适宜之说,则仲舒晁错公孙弘皆尝策于天子之朝,而梅福稚圭谷永亦数进其言。
至于仲长统朱穆崔寔王符,则虽立其言而不敢进。
然皆有可取,有不可取也。
故谓以郡守二千石岁贡吏民之贤,受禄之家不得与民争业者,是仲舒之言可用者也。
谓政本于人情,而天子宜躬亲于上,是之言可用者也。
谓因能任官,去无用之言,不作无用之器,广推治民之本有八者,是公孙之言可用者也。
若曰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天子之都宜先正,因民之意减宫室,省靡丽,谓酷暴之吏废锢勿用者,是梅福稚圭之言可用者。
至于仲长统欲明版籍,审什伍,限夫田,定五刑之罪;
崔寔欲重赏深罚以存霸政;
王符欲省费役使之爱日,谓数赦赎则伤善人者,亦皆适宜可用之一端也。
然若贾山推人主求谏之意,而大臣不得预游宴,则非当今之有也。
朱穆称世之厚薄,而小人守正,君子为邪之验,则非便时之术也。
方朔欲燔甲乙之帐,却走马而不复用,则非朝廷之弊也。
、公孙、梅、谷、稚圭、仲长、崔、王之说,善于古而合于今者也;
贾山朱穆方朔之说,善于古而未合于今者也。
合于今者可用也,未合于今者未可用也。
故以今言古者,能取于为用可否之间,而不系于言之轻重,则可谓善言古者也。
河北东西等路转运司依未分路以前通管两路诏元丰元年闰正月己卯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七、《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九之一八(第六册第五六四二页)
河北东西、永兴秦凤京东东西、京西南北、淮南东西路转运司,司依未分路以前通管两路,其钱谷并听移用。
河北陕西外,馀减判官一员。
任臣(下)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九、《淮海集》卷一三、《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臣闻人主之于谏诤之臣,非独听其言之难也,取其大节而略其小过,是为难矣。
夫骨鲠自信、以身许国、不为利害之所挠屈者,所谓大节也。
材智之不周,思虑之不密,学术之不至,闻听之不审,所谓小过也。
必有大节而无小过者,然后得为谏诤之臣,则穷年没世不可得其人矣。
如或不然,则与其无一时之小过,孰若有终身之大节哉?
汲黯通经术则不如平津侯,恢武功则不如大将军,明习令则不如张汤,文章儒雅则不如司马相如,谨厚自全则不如石庆,术略横出则不如主父偃,然淮南王谋反,惟惮,曰:「好直谏,守节死义,说平津侯等如发蒙耳」。
由是言之,谏诤之臣,其功在于正纲纪,立风宪,通上下之情,使乱臣贼子顾惮而不敢发,如此而已。
一举之不当理,一发之不中节,曾何足以深咎耶?
陛下即位以来,首下明诏,使中外大臣保任谏官御史,盖充赋者百有馀人,其见用者十数人耳。
选择既精,人颇自重,皆毅然有伏节死谊之心,兴利除害甚于嗜欲,攘击奸恶如报私雠,首尾数年之间,遂成冠古之治,虽神功圣化,敏妙自然,亦此曹献替可否之力也。
然比者尝以所言不效,谏官御史接迹引去,或迁他官,或补外郡,台省为之一空。
臣愚疏远,不知朝廷之事,窃怪陛下何取之之难,而去之之易也。
且人非蓍龟,不无过误,顾其设心措意何如耳。
汉郦食其有挠楚之非,唐魏郑公有纵薛延陀之过,本朝赵中令有遣赵保忠之失,此三人者,皆天下之豪杰,一时之名臣也,犹有非缪过失如此,又况不及于三人者乎?
臣愿陛下鉴师古始,追御来今,重谏官之进退,慎御史之升黜,取其大节而略其小过,使天下之士得以尽忠毕力于前,则神功圣化又将有新于此矣。
或谓臣曰:「古者谏诤之臣,职于广聪明,除壅蔽,成德业而已。
后世狂夫小子、狡猾不道之人,或假其名以资盗,窃其器以售奸。
谷永者,王凤之客也,而讥斥帷幄;
刘栖楚者,李逢吉之党也,而额叩龙墀。
阳为剀拂之迹,阴成附丽之谋。
以此言之,小过其可略乎?
略其小过,则成其大恶矣」。
臣应之曰:不然。
夫药石所以瘉病也,而致病者有矣,然自古及今,未有废药石者,何哉?
以其所愈者众,所害者寡也。
谏诤之臣,虽器有远近,才有修短,大抵搢绅之选也,安可尽诬以谷永刘栖楚之徒欤?
就使有一二人焉,则去其一二人者可也,何至空台省而逐之耶?
陆贽曰:「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
又曰:「谏者多,表我之能好;
谏者直,示我之能贤;
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
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
有一于斯,皆为盛德」。
呜呼,人主用谏诤之臣,之论尽矣。
亳州李中书1095年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八、《鸡肋集》卷五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九八、《古俪府》卷九、《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
夙被采收,久知幸会。
讦俞地重,敢复恃于门墙;
奔走位卑,自宜疏于竿牍。
载寝兴而念此,终震叠而怛然。
盖以十年之遇未酬,一切之仪又阙,坐恐鱼鸟池林莫还,遂令阶庭踵武长埽。
飘零自力,企慕更勤。
恭惟迩来调燮燕閒,神明劳相。
伏以某官赞天化育,为士宗师。
学隘囷仓,旷山川之受纳;
文非纂绣,耿经纬之昭回。
既刚毅以有容,亦柔嘉而维则。
此老氏尝称君子之盛德,抑仲尼所谓善人之为邦。
加以遵正考父之益恭,兼万石君之至慎。
良法美政,世但见于持循;
密议远图,中已殚于裨补。
要使礼刑达而内叙,兵食足而外宾,副上主求旧之心,终先朝用儒之效。
此大雅意,宁众人知!
补之幸逢休明,偶脱泥滓,亦欲愤发,自见毫毛。
孤植难伸,良辰不与。
平生狂狷之尚,中年期待之私,一事莫谐,三叹何补!
独窃比汉臣之自诵,忘本则难;
岂徒如魏虏之感恩,必报而去。
第以赋分薄而造物不能厚,禀资拙而匠石无由工。
开笼鹄失而始惊,捩手羹空而自笑。
迷涂未返,壮日已赊,惟激烈之素怀,则萧条而长在。
每羞王密杨震之意,犹鄙谷永王凤之词。
使愚无似,有宣光不比之称;
则贤我公,乃献子可贺之
然而志阔事迕,才疏效迟。
下若战国公子之市名,当时群豪之赴义。
犹可蒯缑弹铗,预三千客有鱼
或能左手捧槃,招十九人而俱歃。
此自不果,他复何言?
第依庇存,姑逭疵悔。
念虚死不如立节,而止谤莫若自修。
鹤鸣远而终闻,兰生幽而亦佩。
诚足动金石,则有不诚无不动;
可行蛮貊,则有不信无不行。
奔踶可驯千里,要烦于良驭;
铅刀且弊一割,更繄于善操。
重惟左右以主张吾道之公,有识拔后辈之誉。
取人以恕,得士多贤。
汇茹而升,簪履皆在。
医门容疾,富绩仁邻。
宁其中弃之乎?
既已辱收之矣。
用此自信,独无介然。
若唐两生,奏记当路。
至愿为燎供席,蒸效祥。
顾有义焉,何至是也?
更望日令问,益被眷图,早正台衡,大庇伦品。
不惟一士,独至私。
方届寒凉,尚赊侍省。
伏乞为上自寿,副人所瞻,下情无任乡往倾颂恳切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