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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议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二四、《鸡肋集》卷二六
《洪范》五行,一曰水。
其浸为海,其发源注海为江、河、淮、济,实惟四渎,而河为四渎宗。
三王之祭川,所以先河而后海,为务本者也。
岷山导江,导淮自桐柏,导沇水东流为济,其道里近。
而导河积石,其道里远,且源壮而流激,故禹治四渎,功施于河为多。
积石去中国既远,过此人罕至,至荒忽不可知。
若《山海经》、《穆天子传》、《水经》,杂传记之说,概曰:河出昆崙墟。
昆崙墟高万一千里,为地之中,而河出其东北陬。
其上醴泉华亭,多奇物,草木、鸟兽,尤不可考。
至言河上通汉,见于牵牛客星之占。
而《山海经》又有敦梦之山者,敦梦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泑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
郭璞说泑泽盖盐泽,盐泽去玉门阳关才三百馀里,安取昆崙墟乎?
然《山海经》自汉儒说皆以为禹书,其所记如此。
虽《尔雅》亦曰:「河出昆崙墟,色白,并渠千七百,一川色黄」。
太史公班固皆以谓《禹本纪》言河出昆崙山昆崙山高二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
张骞使大夏、穷河源之后,恶睹所谓昆崙者哉?
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
今所论亦本《禹贡》导河积石及《周礼》、《尔雅》、《史记》、《汉书》载河所经,与后世堤防人事,迄于宋兴,使有考焉。
《禹贡》:天下之州九,而河所道者四,曰雍、豫、兖、冀。
孔安国说,冀以尧都,不言境。
西距黑水,东据河,有州曰雍,故曰「黑水西河雍州」。
西南距荆山,北距河,有州曰豫,故曰「荆河惟豫州」。
东南据济,西北距河,有州曰兖,故曰「济河惟兖州」。
雍州西河,自西河以西也。
豫州云荆河,自南河以南也。
兖州云济河,自东河以东也。
然则西河之东距雍、南河之北距豫、东河之西距兖,为冀州可知矣。
故《职方氏》正西曰雍州,而《释地》河西雍州
职方氏河南豫州,而《释地》亦曰河南豫州
职方氏河东兖州,而《释地》济河间兖州
职方氏河内冀州,而《释地》两河间冀州
雍州以其自西河而西,故或曰正西,或曰河西
豫州以其自南河而南,故皆曰河南
兖州以其自东河而东,故或曰河东、或曰济河间
冀州以其距雍、豫、兖为境,故或曰河南,或曰两河间
雍州言正西不言河者,则以在成周雒邑为正西也。
自《禹贡》、《职方氏》以考《尔雅》,其辨四州河所经之域皆合,而《职方氏》又曰东北曰幽州,其川河沛。
幽州薄海,盖言其入欤?
九州之地,雍、豫高而兖、冀下,幽州东北又下。
而河起西北,所从来高,故其始犹委蛇稍南,及其下龙门,则流駃竹箭也。
《禹贡》曰:「导河积石,至于龙门
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自积石东流,至于龙门,始折而南者一,又折而东者三,又折而北者再,然后入海。
其所涉之地八,此河经营中国之形。
而秦晋之河曲战,《公羊》所以言河曲,疏矣,河千里而一曲者也。
张骞西域,积石之西往往可纪。
玉门关有两道:一从鄯善,傍南山
一从车师,傍北山
皆被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至疏勒为北道。
西域三十六国,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
其河盖两源:一出葱岭,一出于阗,合而注蒲菖海。
蒲菖海,所谓盐泽者也。
葱岭之西既不说有河,于阗之西又水皆西注,意河源为出于此。
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馀里,广袤三百里。
其水亭居,冬夏不盈耗,皆以为潜行地中,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
而《穆天子传》说:「天子饮于枝渚之中、积石之南河」。
积石名南河,则与张骞所谓「南出于积石」者又类。
而学者据经有「导河积石」,当为河源,岂积石之西河自行地中,故禹不治?
而「导河积石」,特言施功自积石始,亦不说河源也。
积石在金城西南,龙门绛州龙门厎柱在西虢,孟津在洛北,洛汭在巩,大伾在氾,降水在信都大陆钜鹿,其地皆可考。
而《水经》诸家图河所道,盖自积石山始西南流,又东流入塞,过燉煌酒泉张掖郡南,与洮合。
安定北地郡,北流过朔方郡西,又南流五原郡南,又东流过云中、西河郡东,又南流过上都、河东郡西,然后乃出龙门,而又南流至于华阴
故《吕览》说:龙门未开,河出孟门东大溢,是谓洪水。
龙门,始南流也。
龙门潼关与渭合,至巩与洛合,而伊、洛、瀍、涧四水合流,所谓「伊、洛、瀍、涧既入于河」也。
与济合成皋,与沁合武德,乃道黎阳钜鹿而北播为九河,所谓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洁、钩盘、鬲津者也。
此九河者废滋久,独汉成帝时许商上书言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在成平东光、鬲界中。
鬲津北至徒骇间,相远百里,后世因谓许商三河三县,则徒骇在成平胡苏东光鬲津鬲县可知。
以《尔雅》之次考焉,则徒骇最北,鬲津最南,而六枝者包其间。
郑康成谓九河,齐桓公塞之,同为一河,齐居东,信如康成言,塞其八枝以拓地,则自桓公而来,河所行盖独徒骇矣。
太史公班固又皆称禹,以谓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一贝丘,一漯川。
北载之高地,过洚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
二渠于《禹贡》无见,不知太史公班固何从言之?
「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
岛夷,海曲
碣石,海畔山。
夹山之右,溯而入河,以达冀州,则禹时河入海盖在碣石也。
《地理志》:碣石在北平骊城县西南。
勃海北距碣石五百馀里,而河入勃海,盖汉武帝元光三年,河徙东郡所更注也。
而言禹时河入勃海,何哉?
周定王五年,河始徙,见于《周谱》,班固言之。
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
去古逾远,移徙难得而考,而言禹酾二渠,又何哉?
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
历三代无患以此。
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济、汝、淮、泗会于楚。
而禹功既微,齐与赵、魏因河为境,而堤防寖兴,弛障谷之禁,以邻国为壑,凿一孔,开百窍,如瓮敝漏,渐以不补,则后世河数为败,非天时也。
汉而下,井源益烦,以漕以溉,甘利而昧害。
东汇西引,河用屡窘,使不得一日安流,则狂怒衍溢,亦其理。
摭其著者言之:武帝时郑当时引渭穿渠,起长安,旁南山下至河;
番系引河溉汾阴蒲坂下。
自是之后,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矣。
宣帝地节中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复穿渠直东。
魏正始中,亦穿广漕渠,引河入汴。
晋太始中,亦凿陕南山,决河注洛。
隋仁寿中,亦堑自龙门厎临清关度河。
大业中,复开通济渠、永济渠,以引谷、洛、沁水
开元中,避三门之峻,亦北凿石渠至它川谷,颇引以溉漕。
而乱水之理,助河为败者往往而有。
始自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酸枣,东溃金堤。
于时东郡虽大兴卒塞之,而河之为患,因浸寻滋甚。
元光中,徙顿丘,东南注勃海,决瓠子,东南注钜野
元封中,决馆陶,分为屯氏河。
永光中,决清河灵鸣犊口。
建始中,决馆陶东郡金堤,又决平原,入济南、千乘。
建国三年,决魏郡
贞观中,坏陕州河北县,毁河阳中潬。
开元中,决博州棣州
大和中,决棣州
开成中,决滑。
乾宁中,圮滑州
其馀堤防人力所不备,若大雨霖,漂坏郡县,病人民,至不可胜纪。
陵夷五代,以迄宋兴,岁屡败,其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战国及秦,用兵不遑暇事河。
元光中,再决二十馀年,比塞辄复圮,兴役最大,《瓠子之歌》,其词哀焉。
今考之武帝时至于王莽,言河利害,大概十五家。
其言非忠而近似者一,其甚疏者一,其不切者一,其害焉者一,其一时或利或害者二,其可行无害者十。
而十者之论,其详者曰贾氏。
窃以谓汉治河尽此,故备论之。
始决瓠子,田鼢奉邑食鄃。
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灾,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之」。
要以为食鄃计,无意国事,而其言「未易以人力彊塞者」良可用。
此言非忠而近似者一也。
齐人延年言:「河出昆崙,经中国,注勃海,此其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下也。
可按地图,开大河上领,出之胡中,如此则关东长无水灾,北边不忧匈奴」。
延年议闳大,然归于狂悖,且有天地则有此河,其行流有域,禹不能改,而延年欲改之,此甚疏者一也。
谷永言:「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
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
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
王者孰不欲奉天理物?
然天时人事,其应岂皆若符节
尧犹有九年之患,禹犹有四载之勤,尧禹岂不知修政以应之哉?
此不切者一也。
杨焉言:「从河上下,患厎柱隘,可镌广之」。
上从其言,镌之裁没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为害甚于故。
是岁渤海清河信都灌县邑三十一。
治水盖亦凿龙门,披山通道,至不可胜言。
厎柱岂不可镌?
而焉无其术,故壅阏为败。
此害焉者一也。
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势皆斜直贝丘,恐水盛,堤防不能禦,乃更穿渠直东,民便安之。
后三岁,河水更从故第二曲间复斜直贝丘,百姓寒心。
孙禁以谓「可决平原金堤间,通大河,令入故笃马河。
至海五百馀里,水道浚利,又乾三郡水地,得美田,省吏卒治堤救水」。
二者其言异,而大概利害杂,故为说同。
郭昌渠始通利,后不便,较然可知。
笃马河在九河南,失水之迹,然以舒民财力为便。
此或利或害者二也。
自昔之患,以故道之湮,与堤防揵菑,与河争胜负,故凡言分河救水怒,与观水势复禹之旧、无与水争地者,其言皆可用,无害。
冯逡清河都尉,言:「郡承河下流,土壤轻脆易伤,顷所以阔无大害者,以屯氏河通两川,分为流也。
今独一川兼受数河之任,虽高增堤防,终不能泄。
屯氏河新绝未久,又其口所居高,于以分杀水势,道里便宜,可复浚,以助大河泄暴水」。
屯氏河北塞宣房,北决所为,东北经魏郡信都渤海入海,盖近禹故道。
许商白不用,后果复决馆陶
李寻解光言:「阴气盛,则水为之长,故一日之间昼减夜增,江河满溢。
所谓水不润下,虽常于卑下之地,犹日月变见于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
可且勿塞,以观水势。
河欲居之,当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后顺天心而图之,必有成功,而用财力寡」。
要近于阴阳之学,而其言「观水势所欲居则易为功」,岂可易哉!
张戎言:「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民皆引河、渭山川水以溉田。
春夏乾燥,少水时也,故使河流迟,贮淤而稍浅,雨多水暴至,则溢决。
而国家数堤塞之,稍益高于平地,犹筑垣而居水也。
可各顺从其性,勿复灌溉,则百川流行,水道自利矣」。
灌溉有不应导而导,堤防有不应塞而塞,之言可谓近古。
许商说:「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界中。
鬲津北至徒骇间,相去二百馀里,今河虽数移徙,不离此域」。
明算计,能功利,且当是时,三河者庶计可索,惜乎其事不究也。
韩牧以谓:「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
王横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
往者天常连雨,东北风,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
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
《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
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
亦皆欲求禹之旧,求禹之旧固无不可,而岁久难识。
迄于今,河移徙无常处。
冯逡李寻解光张戎许商韩牧王横七人,虽议各不同,而要之欲杀水怒,欲观水势,欲顺水之性,欲求禹之迹,欲使缘西山东北入海,故其言皆近。
平当关并、贾氏之上策,不独在汉,事虽施之方今,大较不能改也。
平当言:「九河皆填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壅塞之文。
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决,水迹难以分明,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
夫决百川距海,浚圳浍距川,见于《书》。
且水因地以制流,故在《易》:「地上有水,比」。
水行地上,乃有堤防,堤防之法为不得已。
平当可谓能知经矣。
关并:「河决率尝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
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谓水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异处,犹不能离此。
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者,皆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舍而已」。
夫水所欲居,人固不能夺,始宅之,河又荡去。
岁如是,曾不爱,独爱百八十里哉?
关并可谓能知务矣。
至贾氏之上策,不欲与水争地,盖与平当关并之论合。
其言曰:「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
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
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
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
善为民者,宣之使言』。
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
齐与赵、魏,以河为境。
齐作堤,去河二十五里;
赵、魏亦为堤防,去河二十五里。
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
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迫隘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
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期月而定。
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
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
自禹迹废,由汉至宋兴,千有馀年。
河决自黎阳而下,远者数百里,近者数十里间耳。
故贾氏言「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
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
以今形势所直考之犹是。
窃以谓贾氏之策,不独在汉,事虽施诸方今,为久远虑,不能加者如此。
至难者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百姓怨恨」。
盖贾氏亦能言矣。
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折厎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至城郭、田庐、冢墓,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
又以谓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
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宜亦便利。
冯逡至贾氏十家,考之汉事与方今,其言皆可行而无害。
然即目前之安,舒岁月之力,则诸家者皆能道。
若夫始难而终易,暂劳而永逸,则王横、贾氏西山黎阳之议,于今犹上策。
至贾氏中策,言多穿漕渠,下策言堤防,盖无足道者。
晁错议削六国,天下皆曰晁错愚,然汉卒无祸,赖错发之。
夫必有大害,然后有大利,西山黎阳何以异此?
虽然,此可谓智者道,难为流俗言也。
晋魏迄唐至五季,言水利者不乏无著见者,独唐贾耽尝绘布陇西,且载河所经受,为图上之,亦不及治河也。
祖宗深悯河患,治遥堤,置使,置判官,开分水河斗门,开减水河,在乾德二年、三年,太平兴国七年淳化四年景德四年,其事详于国史。
开宝五年诏:「澶、卫数州,霖雨荐降,洪河为患。
每阅《夏书》所载,但言导河随山浚川,未闻力制湍流、广营高岸。
战国专利堙塞故道,小以妨大,私而害公,九河之制遂隳,历代之患未弭。
凡缙绅多士、草泽之伦,有素习河渠之书,深知疏导之策,若为经久,可免重劳,并诣阙上书,附驿以闻」。
深惟开宝诏书最为近古,圣谋远览,虑河之意,尤出上策,而天下未有应者。
岂所谓为政善,因祸而成福、转败而为功,若管仲才者世固鲜哉?
其后,景德中李垂上《导河书》,言今魏县之左,河势东折,不如《书》说,北至于大陆,又亡其迹,盖周末失道,为衡、漳所湮矣。
而《汉志》,禹所酾二渠,曰东为漯川者,乃今泉源赤河;
曰北出贝丘者,乃今王莽故渎。
而汉塞宣房所行二渠,盖独漯川。
其一则汉决之,起观城,入蒲台,所谓武河者也。
贝丘王莽时既空,而澶、滑比多坏者,以地平不固。
故欲河出大伾、上防、太行三山之间,起大伾西南八十馀里曹魏所开枋头河之东,引河北行微东,挟御河通王莽故渎。
北经清丰大名之西,历洹水东、馆陶南,而北合赤河,以通于海。
起大伾、合赤河,盖五百七十里,两厓倍之,为一千一百四十里,去冈麓古障八百四十里,治新防三百里。
为用力寡,大概近汉王横欲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者。
其说九河故迹,皆在平原而下,独简河亡,则与许商王横之说异。
之议,以谓河患率在澶、滑,未至九河则已决矣,九河奚利哉?
又欲自白马派河为六,以助杀水怒,则与贾氏议多穿漕渠者颇类。
事下任中正等,中正等言:「所述自禹至汉河所流行,甚详,其言起白马派为六者,河湍激,难制其势,或合而一,恐不能各从所导。
借使必为六,是有六河口也,堤防之功为难」。
于是议寝。
后用事者,往往言水利,以其无大改,更不皆载,独载孙民先奏。
民先奏曰:「窃观旧河,两厓间相去数十里,而河流常薄西岸,以此知东地形高而河欲西迁之验也。
今魏、恩、冀之西,相、邢、洛之东,皆古陂地斥卤,东西二三十里,南北数百里,其西薄西山,其东薄金堤,其中地形下隐如故渠。
比河决,及御河、漳水溢,皆合流其间,以谓是盖降水大陆故迹,可决王供水冲,使河行此地,过乾宁,合独流口以入于海」。
民先议河,大较与李垂不异,世多言民先议为近。
又比岁卒溃小吴,而澶渊东故渠遂竭,河果自清丰大名西派为三、四,乃东北注,髣髴如民先所欲导云。
至汉王延世之徒事塞河,三旬立塞,世皆以为才,窃谓犹救火家以焦头烂额见客者,故不记。
与夫计向背、度缓急,版筑茭薪、水工河卒,岁储月积、增卑倍薄,凡河之近务,则有司存。
梅仙观 北宋 · 马存
汉纲解宏纽,国命移权臣。
太阿有神锋,颠倒柄在人。
公卿虽满前,有语各自吞。
张禹帝师,此是祸乱根。
天子辟左右,决机在一言。
不为社稷计,祇乞儿女恩。
上方斩马剑,当时负朱云
谷永直言,天庭策灾氛。
阴谋助元恶,归咎昭阳嫔。
豺狼自此纵,白昼当路蹲。
先生当是时,上书叩帝阍。
耿耿祸福语,皎皎星与辰。
天门九重,一门万夫屯。
小臣江湖心,何由达至尊。
贼莽果盗国,忠烈遭烹焚。
先生变名姓,为卒吴市门
浮云去无踪,世人以为仙。
蓬山在何处,此事且勿论。
但爱清风高,凛凛久益新。
我来拜遗像,旧宅荒基存。
元丰发新诏,玉牒对寿春
老松益劲色,岁饱霜雪痕。
直上绝顶坛,天风吹衣巾。
细读壁间书,颇喜罗隐文。
恨叹有鲠语,使我气益振。
回视饱食徒,茫茫如埃尘(宋杨智远梅仙观记》)
再吟六诗四首拜呈 其一 宋 · 孔平仲
五言排律 押支韵
摩天皆劲翮,对垒尽雄诗豫章本作师)
汉士增三杰,唐儒益二夔。
素修同德行,良会展尊彝。
耻佩苏秦,閒吟谷永诗。
郡条颁美政,邦典守新规。
暗换阴阳气,平分昼夜时。
南朝馀草树,战国旧城池。
弱跪霜前蟹,奇眸水底龟。
风标观画鹤,祸福中灵棋。
尼父谈诸蔽,尤当谨礼仪。
上皇帝乞辨忠邪书元符三年 北宋 · 崔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六、《东都事略》卷一○五、《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宋史》卷三五六《崔鶠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三○四、《宋元通鉴》卷四六、《经世八编》卷一二五、《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八
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
夫以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世主所以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以言为戒也。
臣尝读史,见汉桓帝以灾异数见,博求直言,及刘儒上书,则不能容。
又观曹鸾讼党人而被诛,李少良元载而见戮,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有山林不返之意。
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诏求直言,蚍蜉区区,欲报万一,而诏有「言之失中,朕不加罪」,又曰「尚悉乃心,无悼后害」,则感极而继之以泣。
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来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肯一吐,是天下臣子负陛下也。
伏读诏书曰:「凡朕躬之阙失,左右之忠邪,政令之臧否,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有不下究,闾阎之疾苦有不上闻,咸听直言。
臣以谓方今政令烦苛而民不堪扰,风俗险薄而法不能胜。
德泽非不厚而施设不得其当,疾苦虽欲闻而询求不得其人。
此特未暇为陛下一二陈之。
而特以左右之忠邪为本,忠邪判,天下无馀事。
惟其有忠不能明,有邪不能去,则陛下之阙失莫大乎此。
贱臣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以陛下左右之人有指元祐之臣以为奸党者,此必邪人也。
侯览曹节尝以党人之论藉口诛李膺杜密,捕夏馥党魁,指范滂所用为范党,海内涂炭二十馀年,废锢诛徙者不可胜计,汉自此亡。
李宗闵牛僧孺李德裕各植党与,更相报怨,搢绅之祸不解者四十馀年,唐亦自是不复振。
以本朝社稷之灵,宗庙之福,而憸人乘间以党人为名,扫除天下善士,汉唐衰乱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
夫毁誉者,天下之公论,臣切怪朝廷毁誉与天下大异。
故责授崖州司户参军司马光,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
宰相章惇,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忠,而天下以为奸。
此何理也?
臣请略言奸人之迹,而陛下试以是观之。
夫乘时抵巇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专营一己之私,不顾国家成败者,谓之奸可也。
变乱是非,倾移主意,怀道德者必加诬染,负高名者志在剪除,谓之奸可也。
苞苴满门,私谒踵路,阴交不逞,密结禁庭,谓之奸可也。
以奇技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然后独操刑赏,自报恩雠者,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迮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以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
凡此,光有之乎?
有之乎?
皆惇之所有而光之所无也。
夫有其寔者名随之,无其寔者而与之名,天下其谁信之?
《传》曰:「谓狐为狸,则非特不知狐,又不知狸」。
是故以佞为忠,则必以忠为佞。
于是乎有缪赏滥罚,缪赏滥罚行而佞人徜徉矣。
如此为国不乱者,未之有也。
凡事四朝,以忠信长者闻于天下,危言正色,奋不顾身,虽古名臣无以远过。
而谓之奸,欺天下也,欺后世也。
夫一人可欺也,朝廷可欺也,天下后世不可欺也。
周勃木强敦厚,故属大事、安刘氏,非不可。
汲黯好直言,面折人短,故能寝淮南之言,辅少主守成,不能夺。
由是言之,姑欲周旋奉事,便佞捷给,则人人皆可为公卿。
必期于利害安危之际,无负国家,非正人不可。
臣孤生晚辈,平生不识,而又已死,何所爱惜?
所惜者,国家为奸邪报仇而负天下之谤耳。
至如狙诈险贼,臣不能尽知,可怪天下士大夫呼曰贼。
李栖筠御史大夫,天下尊之而不敢呼名,曰赞皇公侯。
仅一布衣之士,西河之人尊之而不敢名,呼曰侯君。
贵为宰相,人所具瞻,天下以名呼之,又指以为贼,何也?
辜负主恩,盗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贱而名之,又指其寔而名之以贼也。
且以一事中外所共知者言之。
指元祐之臣尽以为党而投之必死,独苏颂无恙。
固天下之贤者,然所逐皆等夷,以谓不预政事,则元祐时宰相,此何理也?
窃国柄也。
自陛下承天宝命,入绍大统,海内翘然,日跂新政
京师人曰「大,殃及子孙」,又曰「大,无地安身」。
章惇,小御史中丞安惇也。
夫百姓至愚而神,此言虽小,可以见天下之心也。
公议所在,借使陛下史臣不书,而天下之人必有书之者。
晋侯一国耳,六官之长皆用,民誉而无谤言,于是乎能霸。
陛下广有四海,选择一二臣顾反若此,臣恐伤天地之鉴,累日月之明,失天下之心,贻后世笑。
夫小人譬之毒蛇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于天性,随遇必发。
天下无事,国势安强,不过贼害忠良,破碎善类。
至缓急疑危之际,则必有反覆卖国之心,跋扈不测之变。
何以知之?
盖自古欲尽去正人者,非奸臣则逆子。
萧望之张猛苏建京房贾捐之者,石显也。
韩瑗来济褚遂良长孙无忌上官仪者,许敬宗也。
张九龄,诬王忠嗣,杀李适之者,李林甫也。
杜佑,陷李揆,杀颜真卿者,卢杞也。
孔融杨脩荀彧者,曹操也。
诛戮关中旧族者,董卓也。
尽去中朝名士者,粲也。
夫正人者,君之羽翼,奸贼患之,必剪其翼然后得志。
唯陛下前知诡计,密挫奸谋,力收骨鲠之臣,自为羽翼,其所以消灾变于无形,守太平于长久也。
宰相者,使百官各任其职者也。
比年以来,谏官不闻论得失,御史不闻劾奸邪,门下不闻封駮诏令,共持喑嘿,主事媕娿,非宰相使之而谁也?
李林甫以其罪大灭顶,恶极通天,则招天下邪人佞夫,布在言职,胁以祸福,无敢正言
由是窃相位十有九年,罪大恶盈而人主不知。
此可以为后车之戒也。
且以一事言之。
汉成帝欲立赵昭仪皇后太中大夫刘辅上书,以忠切得罪,而师丹谷永辛庆忌之徒交章请救。
夫以汉绪中衰,犹有清议主张争臣
顷者谏官邹浩以言事得罪先朝,左右大臣拱而观之,谏垣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去。
失左右大臣股肱心膂,而言官其耳目也,皆天下安危之所系,而一切奸谀若此,则陛下亦欲柬拔忠荩,图回太平,孰为陛下言之?
孰为陛下行之?
奸词互至,邪说沓进,陛下亦有之聪明不得行,朝进一人而后止,暮逐一佞而再收,是非纷纭,邪正参错,而天下之事败矣。
恭惟陛下躬睿圣之资,体温文之德,皇天眷睐,宗庙顾享,畀何神器。
今欲钦承上帝,慰答祖宗之灵,而国势若此,此臣所以为陛下虑也。
夫日者阳也,阳为君子。
食之者阴,为臣,为小人。
日有食之,臣侵君,小人胜君子也。
且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且侵阳,故其变为大。
其所以消复之道,臣不敢曲牵异说,旁取杂家,姑以经传所陈闻于陛下。
《十月之交》,日食之诗也,刺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上至卿士司徒,下至趣马师氏,咸非其人。
《左氏传》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谪于日月之灾。
弭灾之道有三,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
唐臣宋璟曰:「日食脩德,使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止女谒、放谗夫,所谓脩德也」。
此言播于《诗》,著于《传》,可以覆视。
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独运乾纲,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臣心,则天意解矣。
若夫伐鼓用币,素服彻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寔,则非所以应天也。
《传》曰「应天以寔不以文」,惟陛下至诚无忽。
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元符三年九月 北宋 · 陈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知几而预戒,则君无过举;
先事而早谏,则臣无智名。
君明臣良,上下两得,治道所以隆也。
臣以驽散之才,冒处言职,适遭明圣之主,窃慕良臣之义,事有临机不当默者,安可有待而不早言乎?
宋有天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久,三代,乃至汉唐,皆不及也。
譬如安乐之人,年过百岁,尤当兢兢畏慎,护养元气,无使疾患乘间而入,则愈老愈健,永保康宁之福矣。
祖宗以圣继圣,古无有也。
母后继有圣德,亦古无有也。
天覆地载,一健一顺,万物生成,各遂其性,至神考而治道益隆,至皇太后而家道益光,可谓盛之极矣。
盛必有衰,安可不预戒乎?
汉之衰也,以外家太盛,人不敢言,以至亡国。
陛下守祖宗之成法,监衰汉之覆辙,宋德方隆,内外无患。
然以臣所闻,宜预戒者有一事焉,恐陛下未知也,恐皇太后未知也。
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陛下知乎?
皇太后知乎?
皇太后功德隆备,格于皇天,陛下极天下养,未足以报,惟使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夫然后足以为报。
汉唐母后称制,有至终身。
或欲威福之柄,久出于己;
或因左右之请,贪恋权势。
惟我皇太后恬寂足以全威福,严明足以戢左右,不待祔庙,果于还政,事光前古,名垂后世。
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
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
乃者还政以前,陛下欲除向宗良开府仪同三司,将锁学士院矣,而皇太后诏寝此命。
中外传闻,咨嗟叹仰,知皇太后以撝谦为德,而陛下以养志为孝也。
汉章帝欲加恩三舅,马后曰:「吾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
何必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
至孝之行,安亲为主。
此吾家之事,故得专之。
吾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
于是章帝不封其舅(〔贴黄〕马后不复关政之言,恻怛如此,可谓贤矣。然后以兄弟干政,后世议焉。唐之长孙皇后曰:「汉之马后,不能检抑外家,使预政事,乃戒其车马之侈,此所谓开本源而恤末事也。」是以太宗问后政事,后不欲言,再三要之,终不肯对,盖以马后为戒也。)
皇太后盛德全备,与天同功,非马后之比。
臣之所言,但欲有补于外家而已,想亦皇太后之所乐闻也。
若不达圣母之心,而自为猜嫌之虑,当言不言,臣所不忍。
臣谓马后之所以诏其子,章帝之所以顺其亲,内慈外孝,两得之矣。
陛下及皇太后前日之事,撝谦养志,正与此同,天下之所以服也。
汉哀帝之初,急封诸舅,孔光谏曰:「天下者,陛下之家也。
肺腑何患不富贵?
不宜仓猝若是,其不久长矣」!
帝以逼于傅太后,不能从也。
皇太后诏寝成命,不待孔光之言;
陛下恭禀慈训,遂无仓猝之举。
此乃前古难行之事,于今见之,皇太后之圣德可胜言乎?
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
陛下虽受天眷命,历数在躬,然而力摧异议,独定大策者,皇太后也。
盖有功于陛下者,天及皇太后而已。
天道公而不私,陛下之所以报天者宜如何哉?
皇太后为而不恃,功成不居,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陛下以道制情,无一毫之私,则可以服人之心;
服人之心,则可以得天之心;
得天之心,则可以合皇太后之意矣。
神考之所以报慈圣者,用此道也。
治平之末韩琦为相,中外协心,定策为易。
前日之事,章惇秉政,首唱异议,定策为难。
然则皇太后之功,比之慈圣,又为矣。
陛下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如何哉?
唐之衰也,天以定策之功付于矜伐之臣,于是责报不已,而有「负心门生」之语。
主道之强弱,可见于此矣(〔贴黄〕唐宦者杨复恭策立昭宗,后稍恣横,责报不已,昭宗后厌之,因令致仕。遂与其兄子守亮书曰:「吾披荆寿王为天子。既有天下,遂废定策国老,奈负心门生何!」门生,谓昭宗也。)
今者功出圣母,国本既正,唯陛下永思所以图报而已。
大公之报,报之上也;
假借外家,岂足以为报乎?
宗良兄弟依倚国恩,凭藉慈荫,夸有目前之荣盛,不念倚伏之可畏。
所与游者,连及侍从,希宠之士,愿出其门。
彦臣无甚干才,但能交通内外,漏泄机密(〔贴黄〕绍圣之初,裴彦臣管干慈云寺,因妇人阿王赴户部御史台理会地界。后来并此一寺,屡曾迁徙,竟不成就。臣切恨此也。皇太后为追荐爱主,所以施财造寺,此寺既不成就,而郝随之徒因缘恣横,敢慢东朝,外人皆有不平之心,所恨哲宗不知耳。当时户部御史台官司,有以彦臣为是者,有以彦臣为非者。是非自有公议。以臣观之,只因彦臣干当不了,以致生事。臣故曰:彦臣无甚干才也。),遂使物议籍籍。
或者以谓万机之事,黜陟差除,皇太后至今与也。
良由中外关通,未有禁戒,故好事之人得以溢传耳。
若非皇太后明谕圣意,严加约束,则籍籍之口,未易塞也。
仁宗笃于舅家,尤以李玮为贤,诏举官为将领
言家有宾客之禁,无以知士人之贤否。
仁宗特许宾客,而命日抄所见宾客名氏以闻。
仁宗之所以保全外家者,委曲周旋,至于如此。
神宗敬厚曹佾,加以王爵,然而口不敢荐一人,门不敢接一人,不过以自娱乐而已。
神考所以厚而无厌者,以其得外戚之体也。
宣仁圣烈皇后戒训外家,尤为切至。
绍圣时利口之祸,几及门户,然而高氏之族终获免者,则亦宣仁训戒之明效也。
皇太后功德之大,光于前人。
念保持之艰,为无疆之虑,事戒其渐,正在今日。
老子》曰:「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
凡未有之事,今虽无之,后或渐有。
既有而后图,不如未有而先戒之。
汉之马廖章帝之舅也,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趋赴之,遂至于私赡三辅,第五伦之所言者是也。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王氏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内外要官皆出其门,推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刘向之所言者是也。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杜钦谷永自托于外戚,专攻人主之身,而无一言敢及王凤
遇有灾变,则反推天异,归之他人,以为外戚之地。
怀二心之士,如杜钦谷永者,何代无之!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成帝之时,外家子弟,据势满朝。
成帝欲以刘歆中常侍,临欲拜官,而左右奏曰:「未白大将军,不肯奉诏」。
帝虽坚执,终不能夺。
由是朝廷之事,只由外家,不由成帝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不戒其渐乎?
王音王根,奢僭不法,天子怒之,于是兄弟欲自黥劓以谢太后
封侯之日,黄雾四塞。
谏大夫杨兴等以王氏为言。
于是大将军惶惧,乞骸辞职。
然而外家强盛,故人主之威终不得行。
今虽未有此事,安可以不戒其渐乎?
神考有言曰:「荒坠颠危,可见前车之失;
乱贼奸宄,厥有履霜之渐」。
臣愚以谓欲见前车之失,则往古之事不可以不考;
欲辨履霜之渐,则方今之事不可以不戒。
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事之有渐者,无不然也(〔贴黄〕王凤擅权,以王商不附己,使人上书极言,诋毁暗昧之过。发病呕血死。王章不亲附王凤,乃奏封事,言日食之咎,皆擅权蔽主之过。天子感悟纳之,谓曰:「微直言,不闻社稷计。且惟贤知贤,君试为予求所以自辅者。」于是章荐冯野王王音切知其语,以告大将军凤杜钦计,称病乞骸。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成帝乃优诏报,强起之,于是视事。后下吏,廷尉致其大逆罪。竟死狱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见侧目而视。冯野王竟免官。众庶多冤王商议朝政者。杜钦复为画策,诏求直言极谏,以救前过。)
汉之王商王章,皆当时之贤臣。
因为王凤所恶,一则死于暗昧之过,一则死于缧绁之中。
当此之时,外家之势已如合抱之木、九层之台,岂一手之所能拔,岂一锸之所能平哉?
等区区可怜,而谏诤后时,戒之不早,何益于事!
今臣所论,乃在于累土、毫末之初,遏萌杜渐,何难之有!
在陛下从容求皇太后一言之诏而已。
自古戚里侵权,便为衰世之象;
外家干政,即是亡国之本。
亦如州县之政,只要权出于一。
若使守令人家子弟亲戚交通宾客,关节无禁,如此则奸人鼓舞,良民咨嗟。
此陛下及皇太后之所不取也。
以小喻大,有以异乎?
臣愿陛下采刍荛之言,念老子之说,遵神考之训,合太母之心,以臣此疏达于慈闱。
若蒙皇太后察臣愚直,以慈爱之,则自今日已往,忧国忘身之士,皆欲竭忠自效,而无所畏矣。
臣下尽乐告之忠,朝廷有不讳之善,好察如虞舜,不吝如成汤(〔贴黄〕《中庸》曰:「好察迩言。」之事也。《诗》曰:「唯迩言是听。」幽王之事也。此二者相去远矣,在分听察两字而已。),圣德日跻,治道日隆,我宋固万年不拔之基,外家享与国无疆之福,岂特贱臣一身之幸乎?
如其不然,则臣有僭易妄言之罪,罢黜投窜,理不可逃,在陛下命之而已。
臣以孤寒远贱之迹,误蒙陛下过有拔擢,责臣不轻,眷臣方厚,臣是以及时而言,先事而谏。
岂敢以身之不肖而自废其所当言乎?
孔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臣虽不肖,而区区之言,有益于朝廷,有补于外家。
若不以臣之不肖而取之,则忠言由此而并进;
若以臣之不肖而废臣之言,则谄言由此而交人。
听言,治之基也;
信谄,乱之本也(〔贴黄〕古者忠信之士,语及外家,则谗谄之人必中伤之,指为离间,以激怒内外,然后奸谋秘计,无所不行。此计若行,则言者必危。言者既危,则天下之士以言为戒。如此则乱可必矣。臣故曰:信谄者乱之本也。)
国家治乱之机在此一举,臣一身蝼蚁之命,安危生死,岂足道哉!
臣不胜惶惧待罪之至。
浮图论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二、《济南集》卷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五
论曰:臣尝历观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为之主以拯救之。
独千世承袭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图而已。
浮图非无可观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说也;
非不可为教也,蛮夷之国,一国之俗也。
不幸王者迹熄之后,圣人道微之时,乘间窃入中国,当时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刚,俾盘根滋蔓,为弊于后,东汉明帝之罪也。
其间非无英睿刚克之君,忠义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终亦不能者,何哉?
盖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也。
盖英睿刚克之君灼见非有益于吾民也,必欲扫除之,正如欲华陀之治医也,将剖肤凿骨,煎肠洗胃,以去其疾,岂不雄哉!
奈何臣下或献祸福之一言,则惶惧随之,亟且罢不敢复言矣。
必曰:姑且听之。
惟其姑且听之,此其所以长存也。
前日武宗是也。
毁天下寺宇四千馀区,冠笄僧尼二十馀万,岂不快欤?
西京、藩府辅郡,犹量留寺与僧,岂祸福之说已贰于胸中耶?
何使绝无而仅有邪?
宣、懿之世则一切复之,终令彼胜于此,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忠义正直之臣,极言其有损而无补也,必欲扫除之。
正如近时水官之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园之,以塞怒流,不已疏哉!
奈何人主疑祸福之多端,则恚恶及之,遂及诛窜者矣。
必曰:尔敢非圣人!
惟其谓之圣人,此其徒闻而益盛也。
前日韩愈是也。
宪宗遣使迎佛骨于凤翔,王公大人灼体肤、委珍贝以惑其法,极诋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
宪宗怒,欲诛以谢佛。
裴度崔群力救其死,犹贬海南,滨于死所,令彼盛于此。
乃所谓销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渐故乃尔也。
初欲抑之,乃所以扬之;
初欲沮之,乃所以长之。
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于今日,国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救,又从而昌大之,遂使贼人乘时所尚,公肆厥奸,与国争雄。
彼华堂大宇,丹楹刻桷,敢踰制于王宫;
撞钟伐鼓,众党数千,敢僭礼于朝位,已为可禁。
虽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诱愚夫愚妇而已,奈何王公卿士,竞登其门而师之?
朝衣朝冠,或立侍于其座,或跪拜于其庭,咸尊之如天神,钦之如父祖。
有道之士,以学佛隐者固亦有矣,而奸人假学佛以欺人者常多。
固不当事之如此,以亏国体。
臣恐孔子复生于今日,则群公卿士忌媢者众矣,不应如是以奉事之也。
孟子曰:「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
又曰:「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
今昌大浮图之教,岂欲以堂堂之中夏,以变于夷乎?
凡学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于幽谷乎?
可不谓之大惑欤?
臣今不复更以傅奕之辨、韩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为信,曰:「佛者,西方之圣人也」。
果为圣人,岂不恶其徒凭藉其说,以猖狂妄行于今之世哉!
为今之计,不必推罪于佛,惟治其徒。
苟惟治其徒之罪,又何难哉!
臣愿陛下盛言其佛之长,极言其徒之短。
臣请叙其说曰:盖闻佛者,西方之圣人也。
以清净寂灭为心,戒定慈忍为行,色空为道,禅律为法。
凡愿学佛者,必当检身周慎,持法谨严,枯槁其形骸,斋戒其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辄出户庭,不可杂交民俗。
戒牒之文,其密如缕。
苟能此,虽异道不害为君子。
乃者学佛之人,类皆游佚之辈,或惰农之鄙夫,或怠绩之愚妇,或好荡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
居金碧之室,食之膳,幸灾乐祸,自为风俗;
奸非不义,自为朋党。
讯其何以谓之禅,何以谓之律,则罔闻知者,十常八九。
如此,则大设寺宇,乃为尔等作容奸之地;
岁度徒众,乃为尔等置畔道之人。
既蠹于国,实败汝德。
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问;
自今以始,吾将使汝不出户庭,专治其佛之说而躬行之。
所受戒文,令礼部著以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
如不能然,一听归俗。
有愿如旧,真能奉其师之说,听其君之令者也,然后以常住衣食之,可谓待汝之意厚。
既仍旧为僧尼,乃敢尚为过恶,许人人得以告捕。
是不从君之教,而背其师之说,诛之刑之。
斋供祷祠,任民自然,不可以扰亲戚故旧,不可以私其所昵。
男虽父兄,不可适尼之居;
女虽诸母,不可适僧之舍。
人人得以告捕抵法。
陛下果以此说下诏,假学佛之衣服以藏奸诈,假学佛之衣服以堕农绩,皆不能自信而愿去,不可胜数。
良家子女,观其法之峻严,乌敢违父母之养,舍室家之伦,避妄逸、从枯槁哉!
如此,则良民自愿为其奴婢者自寡矣。
虽然,固亦有为之者矣,不加多也。
庄子》言:鲁多儒,国君下令,而敢儒服者一人而已,亦是意欤。
此乃销之有道,制之有渐,以岁月之久,俟其自衰而已。
譬之以医,则缓药石以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华陀之术也。
譬之以治水,则固堤防以导之,使复故道乃止,不必横塞其怒流也。
或曰:子痛诋佛而抑其徒,则吾徒独不然乎,一皆如孔子耶?
臣曰:稂莠与五谷并生于田,为之农者,当锄治其稂莠乎,将锄治其五谷乎?
虽未必皆颖栗坚好,要之吾种也。
今千万年无佛,何加何损;
一日无吾道,则如之何?
或曰:子不畏祸福欤?
臣曰:佛既为圣人,则所当论者道也,于其书而考之,固亦粲然矣。
至于祸福报应之论,特后之译者妄尔。
虽或言之,如庄周之寓言乎,邹衍谈天乎,公孙龙之诡辞乎,皆可稽考之耶!
愿陛下勿惑祸福,而忽臣之说。
将材论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二、《济南集》卷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八
臣闻牛羊欲其茁壮也,必其善牧;
车马欲其习服也,必其善御。
矧军旅之事,将帅之职,畀之以师律,付之以疆埸,内欲重吾国,外欲克吾敌,顾不慎哉!
不可以三军之元帅,姑且备其员;
两国之民命,聊且试其技。
不考其可,必为国祸;
不求其良,必为民殃。
故当筑坛告庙之始,必观是人果足以称此礼乎?
至推毂授钺之际,又观是人果足以胜吾任乎?
昔在战国之纷纷,不惟君可以择臣,而臣亦可以择君。
当是时,英雄挟其长游,视诸侯能用我者,然后仕之,故欲求将,不可遽得。
今天下为家,四海为畿,罔匪臣仆,英雄尽入于彀中,多士咸在,众技自献,惟君王所择。
所谓能称筑坛告庙之礼,能胜推毂授钺之任者,固亦有之,在所选而已。
昔之论将者,其材有五,曰勇、曰智、曰仁、曰信、曰忠。
将何以贵乎勇?
盖直以养气,威以克爱,刚以致其敢,义以致其心。
蔑视敌国,而砥砺三军。
吾之所指,曷敢不从死;
吾之所麾,曷敢不从移。
非勇不能也,勇则不可犯矣。
将何以贵乎智?
盖使贪使愚,各求其所须;
使勇使智,各效其长技。
彼敌常为客而不足,我常为主而有馀。
我常致人,而人必应;
人不可致我,而我自如。
为胜败之政,如神默运;
制奇正之术,如环无端。
非智不能也,智则不可乱矣。
将何以贵乎仁?
盖以慈养其惠,以惠养其威。
宽以御众,众罔不尽其心;
悦以使民,民罔不尽其力。
忘劳而供武服,犯难而图战多。
欲与之可赴深溪,必自我视之如婴儿;
欲与之可俱效死,必自我视之如爱子。
则非仁何以怀之,仁则能爱人故也。
人不可无信,而将之信为重。
盖方其涖师也,国不自外理,国容于是乎不入军;
军不从中御,军容于是乎不入国:将军之权于是乎专矣。
如之何交厥孚于上下,告至诚于远迩,故贵乎信,信则不欺人故也。
事君皆以忠,而将之忠为大。
盖方其用师也,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将军之志自用矣。
如之何惟君是图而忘其身,惟国是忧而忘其家,故贵乎忠,忠则无二心故也。
夫有爵有僇,士心所属;
可安可危,君虑所随。
士心所属,以赏刑之柄系焉;
赏刑之所系,成败如转掌。
君虑所随,爱憎之变会焉;
爱憎之所会,祸福如发机。
惟信惟忠,乃为建立勋名之权舆,杜塞危疑之关键也。
以是五材,泛观于朝,如持度以揆长短,如操量以较多寡,其分别差等,殆无遗形。
大材如罍,小材如杯,以杯受罍,过则溢;
以罍受杯,绰乎兼容。
故古之人论将,有妻子之将,有十人之将,有百人之将,有千人之将,有万人之将,有百万之将:其材相去远甚,然不离乎五者之间也。
虽然,材必适其用,用必适其宜,执方而无权,守一而不变,虽用良材,覆为累德。
故太公之论将,有十过;
孙武之论将,有五危
观其过之所生,究其危之所自,其初皆五材之良,其失皆五材之蔽,有材而不能用,至于军败国辱,家残身僇,吁可哀也。
故为将之道,既有五材以御三军;
欲揽英雄之心,则又当行之以三礼,断之以三至;
欲重庙堂之胜算,则又持之以五慎,审之以五权。
达事宜则有九变,能通九变,则寘敌于全囚;
泥法制则有九拘,毋执九拘,则立我于全胜。
古之人论良将,有曰:刚则法天,可望而不可干;
柔则象渊,可观而不可玩。
去如收电,可见而不可追;
留如丘山,可瞻而不可动。
有将如此,则筑坛告庙之礼,推毂受钺之任,为不愧矣。
故初作三军,欲谋元帅,惟郤縠说礼乐而敦诗书,于是用于晋。
晋伐阿、鄄,而燕侵河上,惟穰苴文附众而胜敌,于是用于齐。
孙武十三篇之说,阖闾试之以妇人,卒以彊吴。
吴起七十六战之功,魏武始于论兵器,卒以强魏。
先轸以下军之佐,而超将中军,不以卑踰尊为疑。
郤氏、狐氏,以族人从军,不以亲同职为间。
韩信奋于亡虏,魏尚拔于囚徒。
充国自举,任之而不违;
伏波求用,试之而不拒。
谢安荐侄,而不沮其挟亲;
窦宪请行,而曲听其补过。
所用者材也,材可用焉,不当牵左右近习之好恶,不当徇士卒国人之议论,挺然不疑,断以己意。
夫贤将之徒,类皆英雄豪杰之士,观人君用己如此其重,当如之何图报哉。
谷永曰:「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
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
国有贤将,所恃如此,惟陛下注意焉。
陆贾曰:「天下,注意相;
天下危,注意将」。
必至天下危然后注意将,则不亦晚乎?
惟天下乃注意将之时,是为治不忘乱,安不忘危。
张君实第二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四、《跨鳌集》卷二一
五月日,李某再拜献书君实明公阁下。
某愚不自揆,比尝为书污下执事,而辞语迂放,为它人言皆不省。
会阁下在告,而阍者拒不内。
退踰月,不蒙下气垂情,聊有所褒贬,私怀惓惓。
因以未毕,或以谓阁下谨许可,苟无过人者,随一笑而遗忘,则某之区区亦将以狂妄弃之矣。
然迹将疏而意弥亲,弦欲绝而声愈急,倾座上之顾而质胸中之疑,此某所以复有献也。
尝谓衣冠而称士者,宜有以异于流俗,应天子制诏而称非常之才者,宜有以异于士。
治平以前,朝廷以词赋取人,而涉猎之学、章句之徒,操数寸之觚,画方尺之纸,无不拾取青紫,为宗族荣耀。
一诗一赋之外,没齿不究,先儒义理,前人涕唾,鼠窃狗盗,亟不容手。
自熙宁以后,朝廷以经术造士,而五经之奥、之旨,一旦与士大夫私门墙然。
学《诗》者不通《书》,治《礼》者不知《易》,钻窥庄老隙窦,而俯掇甲乙科第,至三年廷问而一策之试,朴樕软懦,不能发明纪纲,敷陈治迹,以称明天子精选之意。
借使问灾异必闇于《春秋》、《洪范》之学,询存亡则蔑通汉唐历世之为,而獐头鼠目之子,扬然自得。
夫然后知制举所以责备于儒者,而其人必有异于士,故愚志此久矣。
手不释方册,目不置简牍,居与书为邻而充栋宇,出与书为行而汗马牛,楚精神,磨筋力,十年于兹矣。
然志大而谋不售,事左而身益困,虽于进士之选不能一得,而私自鄙之,以谓不过异于流俗而已。
此豪杰之士所以既得而又歉焉。
伏惟阁下驰骋书传,轇轕古今,俯仰目仲舒,笑谈却刘蕡,儿蓄公孙弘,吏役牛僧孺,如晁错谷永杜钦元稹白居易之属,虽累千百,缓急安可望哉!
且吾蜀自有宋已来,应此选者不过十二三,而其间甚显者又不过四五人而已。
顷者,苏氏兄弟一日过关而声驰四海,是时有韩忠献公、欧文忠公为之后先,而宋廷文章,遂无出其右者,盖其志必欲异于士而已也。
虽然,入朝争名者愈于锥刀,而一有不羁之才,则必为肩出者所害。
往往齐与郑两大以家而不肯借门户,凤与鸢相高以飞而不肯借羽翼,是又不可不戒也。
某今日之言,将以求知,而后日之进,将以求教,何者?
阁下既已异于士矣,而某犹不得异于流俗,木植而水导之,使之不后陵之儒者,在阁下也。
驽骖蹇服,知所趋向,而伸于知己者,复何人哉!
下情所操,索言于此,俯伏待命。
伯容 宋 · 饶节
七言律诗 押文韵
放牛归马老将军,直道从来不党群。
妙唱挥毫飞衮衮,高谈奋麈堕纷纷。
文章千古陶元亮,笔札平生谷子云
惟有丁宁一大事,颇遭魔罥每瓜分。
外戚论1115年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丹阳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人君有天下而未知治乱得失之机,胡不取前世之已事观焉?
某事果利乎,循而行之;
某事果害乎,矫而变之,庶几可以远祸乱,基太平也。
今夫天子以一身而制天下者,以有权利也。
惟利可以役人,惟权可以制人,是以不出殿陛而天下惟吾之听。
苟不能慎惜名器而轻以假人,倒持太阿,授人魁柄,则晚节末路,抱持虚器而威势下移矣。
况外戚之伦,少不知学,狃富贵之居则志易以僭,挟禁掖之势则权易以专。
其始盗天子之威福为予夺,以劫持天下,天下既侧目而畏之,则还以恐喝于上而邀望大利矣。
君人者奈何不加抑远而使之立朝乎?
西汉之业以外戚亡,愚尝惜成、哀之君纵不能远取前世事以为龟鉴,胡不以祖宗之得失耳目未远者观之乎?
文帝以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既而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卒拜申屠嘉
元帝冯野王行能第一,欲用为御史大夫,既而曰「后世必谓我私后宫」,卒用张谭
是二帝者矫私徇公若此其蚤也,遏绝外戚之乱若此其甚也,继其后者若之何不循而行乎?
异时吕氏盗朝,产、禄肆乱,不有太尉主兵而北军助顺,则海内危矣。
霍氏继起,禹山专制,肆行非度,阴有异谋,非宣皇帝毅然加兵,则宗庙恐矣。
彼二氏者柄朝未几而产害已若此,继其后者若之何不矫而变乎?
悲夫!
建始以后政柄旁落,归于王氏,五侯群弟更迭弄权,威势翕习,青紫充满,排摈宗室,孤弱公族,诛戮亡忌,击断不清,而当时之君琐琐碌碌,曾不敢举手开喙以预天下事。
王章以直言诛,刘向以正谏黜,而忠谠之士卷舌矣。
杜钦谷永之朋方且逆望风旨,揄扬赞颂,而张禹孔光共为持禄计,不肯吐忠实于上。
由是汉室彫弱不振,至于贼莽,则大事去矣。
彼且文饰休符,招致琛赆,作为石匮、大诰之书以愚弄天下,则汉欲不亡,得乎?
噫!
自古天下败于外家者惟汉与周,然隋文帝东平全齐而西破巴蜀,五王奸谋同日摘发,则于宇文氏不为无功,方之安汉,可异日谈也。
议论要语 宋 · 罗从彦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宋史》卷四二八《罗从彦传》
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
然读经以《尚书》为先,读史以《唐书》为首。
盖《尚书》论人主善恶为多,《唐书》论朝廷变故最盛。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
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
汉之张释之唐之徐有功,以恕求情者也。
常衮一切用法,四方泰清,莫有获者,彼庸人哉!
天下后世典狱之官,当以有功为法,以为戒。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
盖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
汉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
唐德宗则察而不明,高宗则懦而不仁。
兼二者之长,其惟汉文乎!
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
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
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向使子孙可恃,则必传其子。
至于法度,莫若周家之最明,向使子孙世守,则历年至今犹存可也。
仁义者,人主之术也。
一于仁,天下爱之而不知畏;
一于义,天下畏之而不知爱。
三代之主,仁义兼隆,所以享国至于长久。
自汉以来,或得其偏,如汉文帝过于仁,宣帝过于义。
夫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名器之贵贱以其人。
何则?
授于君子则贵,授于小人则贱。
名器之所贵,则君子勇于行道,而小人甘于下僚;
名器之所贱,则小人勇于浮竞,而君子耻于求进。
以此观之,人主之名器可轻授人哉!
周厉王监谤,秦始皇偶语者弃市,徒能禁于一时,岂能禁之于万世?
厉王之恶,至秦之世而不可禁;
始皇之恶,至汉之世而不可禁。
非惟不能禁于后世,而又必有明白其是非者。
贤君所以专务修德,而乐闻善言;
当时之臣,故亦乐告以善道,而成一代之治安。
彼二主不达此,规规然徒禁一时之论难,行事不善,使人不敢议其非,或致亡于一朝,而取讥评于万世,不亦误哉!
然想当时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必有奸佞之臣济之,此可以为世戒。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
后世荒淫之君所为不善,故君不知民可畏,而知民可虐;
民不知君可爱,而知君可怨。
是君民为仇也,安得无颠覆之祸?
仁义礼智,所以为立身之本,而阙一不可。
孟子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而无恻隐之心则非人;
以羞恶之心为义之端,而无羞恶之心则非人;
以辞让之心为礼之端,而无辞让之心则非人;
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而无是非之心则非人。
李林甫宰相,在廷之臣皆非人也。
掊克生灵,无恻隐之心;
阿附宦官,无羞恶之心;
势利相倾,无辞让之心;
上下雷同,无是非之心。
夫一端之亡,亦非人矣,况四端俱亡,安得谓之人?
宜乎有天宝之乱也。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
君明臣忠,则朝廷治安,得不谓之福乎?
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
父慈子孝,则家道隆盛,得不谓之福乎?
俗人以富贵为福,陋哉!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指国家而言。
武平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祸福倚伏者,其在兹乎!
唐德宗之恶过于孟子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
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何则?
仁义所以治天下之本,而皆残贼之,遂失天下。
德宗之恶,讵止于贼仁义哉?
社稷不亡幸矣!
奸邪之人乱国政,李林甫是也;
庸鄙之人弱国势,张禹是也。
荀子曰:「权出于一者强」。
谓权出于一则主势不分,而君道尊矣。
后世宰相侵君之权而不令终者多,贤如李文饶,尚不能免此,李林甫之徒哉?
为人臣者,视此以为戒。
秦暴如火,天下怨之。
怨而不离者,扶苏在焉。
扶苏死,二世立,而秦亡。
贤主之国家为何如!
王者富民,霸者富国。
富民,三代之世是也;
富国,齐、晋是也。
汉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严,民反至于奢;
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国而费用无节,国乃至于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
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
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
或朝廷不务教化,而责士人之廉耻;
士人不尚廉耻,而望风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
小人在朝,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恶。
而圣贤未尝致忧于其间,盖邪正已明故也。
至于邪正未明,则圣贤忧之。
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则诛之。
杨墨一则为我,一则兼爱,孟子则辟之。
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众,此之所汲汲。
继志述事,《礼记》独指武王周公,不可执此而行。
使宣王厉王志,述厉王事,可乎?
石守道采摭唐史中女后奸臣宦官事,各以其类作三卷,目之曰《唐鉴》,而言曰:「巍巍巨唐,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
考其所论,可为万世鉴,惜乎不推其本而言之。
故人主欲惩三者之患,其本不过有二:以内则清心,以外则知人。
能清心,则女后不能乱之;
能知人,则奸臣不能坏之,宦官不能覆之。
请借明皇一君而论,开元能清心矣,能知人矣,武后惠妃萧嵩、杨思勉岂能易其志?
及天宝之际,不能清心矣,不能知人矣,而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遂乱其心。
清心知人,其人主致治之本欤!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
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
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
故内有李林甫之奸,则外有禄山之乱;
内有卢杞之邪,则外有朱泚之叛。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不虚言哉!
三代法度,秦尽变之,然独不去肉刑。
以此用心,安得不遽灭?
汉宣帝诘责杜延年治郡不进,乃善识治体者。
夫治郡不进,非人臣之大罪,而宣帝必欲诘责之,何耶?
盖中兴之际,内之朝廷,外之郡县,法度未备,政事未修,民人未安堵。
或治郡不进,则百职废矣,乌可不责之?
夫一郡尚尔,况天下乎?
予谓汉宣帝识治势。
汉武帝汲黯之贤而不用,唐太宗宇文士及之佞而不去,何其误耶?
夫人主知贤而不能用,未若不知之为善;
知佞而不知去,未若不知之为愈。
苟知贤而不能用,则善无所劝;
知佞而不能去,则恶无所惩。
虽然,武帝知贤而不用,犹愈于元帝萧望之之贤而反罪焉;
太宗知佞而不去,犹愈于德宗卢杞之奸而复用焉。
元帝德宗之与武帝太宗,岂不相寥绝哉?
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
三代之法贵实而不贵名,后世反之,此享国与治安所以不同。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
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
二者不可偏也,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
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
汲黯正直,所以辟公孙弘之阿谀;
忠厚,所以辟张汤之残刻。
武帝享国五十五年,其臣之贤,独此一人而已。
武帝反不用,其为君可知。
立朝之士当爱君如爱父,爱国如爱家,爱民如爱子。
然三者,未尝不相赖也。
凡人爱君则必爱国,爱国则必爱民,未有以君为心,而不以民为心者。
范希文谓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谅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节忠义为本。
有名节,则不枉道以求进;
有忠义,则不固宠以欺君矣。
朝廷大奸不可容,朋友小过不可不容。
若容大奸,必乱天下;
不容小过,则无全人。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以君言之,则宣帝明帝
以臣言之,则赵广汉张敞得之。
又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以君言之,则文帝景帝
以臣言之,则龚遂黄霸得之。
君臣优劣,于此可见。
圣人无欲,君子寡欲,众人多欲。
路温舒之见高矣!
宣帝初立,政之宽猛,中外未尝见之,而路温舒首以尚德缓刑为戒,援引古今,至于千言。
其后盖宽饶杨恽以无罪见戮,果符温舒之言。
呜呼,人臣见几而能谏,人主闻善而能徙,然后君臣两尽其道。
温舒见而能谏矣,宣帝闻善不能徙,惜哉!
昔季氏伐颛臾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其后阳货果囚季桓子,圣人之言可不为万世法哉?
自三代而下,人主不师孔子之言,不戒季氏之事,而被萧墙之害者多矣。
成汤处心过于武王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
武王以受罪浮于桀,曰:「今朕必往,则岂复有惭德哉」?
又《汤誓》、《汤诰》数桀之恶浅,而《泰誓》数之恶深。
善乎,古人谓虽无道,不如是之甚者,诚知武王之心欤!
人君纳谏之本,先于虚己。
禹拜昌言,故能纳谏;
德宗强明自任,必能拒谏。
人之立身可常行者在德,不可常行者在威。
盖德则感人也深,而百世不忘;
威则格人也浅,而一时所畏。
然德与威不可偏废也,常使德胜威,则不失其为忠厚之士;
威胜德,则未免为锻鍊之流。
羊祜杜预俱守襄阳,后人思祜之深而思之浅者,岂尚德而尚威乎?
中人之性,由于所习。
见其善则习于为善,见其恶则习于为恶。
习于为善则举世相率而为善,而不知善之为是,东汉党锢之士与夫太学生是也。
习于为恶则举世相率而为恶,而不知恶之为非,五代君臣是也。
西汉人才可与适道,东汉人才可与立,三国人才可与权。
杜钦谷永可与适道,而不可与立,故附王氏;
陈蕃窦武可与立,而不可与权,故困于宦官
至于诸葛孔明,然后可与权。
夫人才至可与权,则不可以有加。
张良近太公之材略,诸葛近伊尹之出处。
良佐高祖,论其时则宜,语其德则合。
三国,则才大任小,惜哉(《豫章文集》卷一一。)
之心使人明道。
学者果能明道,则之心,深自得之。
三代人才得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
汉唐以经术古文相尚,而失之心。
故经术自董生、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于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鼎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
呜呼,学者所见,自汉唐丧矣!
上颍滨论治体士风书 宋 · 王庠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恭审荣奉制书,入参大政,伏惟欢庆。
兹者执事得时而得位,其不特为亲戚之私庆,而为天下之公贺也。
何以言之?
执事历仕三朝,今主上忧勤莅政,起执事于幽闲之中,倾心以听,责成太平,则国士之报,宜厚于众人矣。
伏思先帝愿治,一十九年之用心,今日国论之更张,执事皆备见亲尝之,固不待天下之士妄有所献也。
虽然,亲戚之私,徒贺不足以尽意,致贺不可以无词,此某不免乎妄有所建矣。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
虽唐虞之际犹以人才为难也。
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则为国家者,必赖人才而后治也。
迨及后世,汉唐之治,固不足为今日道矣,然姑借汉唐而言之。
西汉之盛,固尝以经术作人才矣。
公孙弘之进,希世用事,可否必持两端,使人主自择,稚圭谷永之徒习以成风,反覆不情,揣合时变,一王章不容于时,况贤者乎?
然则,崇经术所以勉之以道也。
士学于经术而劲正之节不立焉,雨蒲风不能自持,则非所望于知道也。
当时之士,反不如曹参之于萧相国,何哉?
切尝思之。
学者方且守专门之学,学非自得,因以丧其良资,所谓至道之真儒,盖未之见也。
萧何曹参,虽不学无术,然器识宏远,得于固有,故其自知甚明,自信甚笃,以成其规随画一之善。
后之君子不可不深明于此也。
眷我本朝,教育涵养,至先帝纯以经术作新天下,恩至厚也。
切观迩者务喜揣合之论,有道之世,岂容若稚圭谷永之徒,习成揣合之风乎?
世有方士,伪为白金而半之以铜,俗谓之对钩之金也。
近时以来,行徭役而以免役兼之,行经义而以诗赋兼之,既知免役、经义为不可罢,不纯而行之,岂非对钩之法耶?
以此类推,所谓务喜揣合之论也,无乃上累太母裕之勤、天子继述之孝乎?
执事审订公议,必已深明乎此,革去揣合之风,则之勋不足进焉。
此某所以为天下之公贺者一也。
李唐之盛,固尝以贤良而取人材矣。
牛僧孺之进,排斥时政,遂结李氏之怨,八关十六子扇以成风,又分而为注、训焉,搢绅之祸四十馀年不解。
然则,尊贤良所以勉之以忠也,士进于贤良而朋党之患遂成焉,如左右佩剑,彼此相笑,则非所望于为忠也。
当时之士,反不如郭子仪之于李光弼,何哉?
窃尝患之。
士大夫方执异同,互相诋诽,所谓公心之大臣盖未之见也。
子仪光弼,虽进于武士,然皆释去私雠以急公家,故能同心协谋,卒复王室。
后之君子不可不深明乎此也。
眷我本朝,任贤去邪,以底熙洽之盛,至仁宗时,明五贤一不肖之论,先帝纳忠奖善,德至渥也,切观迩者务喜排击之论,清明之朝,岂容若八关十六子之徒,扇成排击之风乎?
祖宗深仁大德,罪疑从轻,未尝以言罪人,况夫平居诗文之疑似,如告讦蔡新州者耶?
以此类推,所谓务喜排击之论也,无乃使朝廷政刑失举,玄生两宫之疑乎?
执事审订公议,亦已深明乎此,革去揣合之风,则郭、李之功不足进焉。
此某所以为天下之公贺者二也。
区区怀此久矣,惟执事察其言,因得其肺腑焉。
夫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今日天子方当不言之际,则执政大臣代天理物者也。
犹之元气行于混茫之中,何尝有心于亭毒哉?
苟惟运而无私,然后成天下之大和,动有所偏,灾异作矣。
勉进大勋,以福四海。
尚祈茂对大时,为国自重。
朝佥胥祷,寔天下之所同愿也。
不宣。
论灾异疏崇宁元年二月 宋 · 朱肱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续资治通鉴》卷八七
臣伏闻陛下即位以来,两次日蚀在正阳之月,河东二十二郡,而十一郡晓夜震动,自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今年正月二日犹未之止,城壁屋舍,悉皆倒塌,人民震死,动以千数,外议皆称自古灾异未有如此。
恭惟陛下敦朴自己,忧劳在民,建大中以承天意,正五事以育群生,可谓小心翼翼,昭事上帝。
乃者日月薄蚀,天地震动,推求咎愆,不避死亡,论辅弼之失,以救灾异之应,言词激切,死有馀罪。
西汉多言灾异,罕有完全,谷永讥斥帷幄阴附权贵,而终以保全;
王章力诋王凤专权蔽主,竟以法诛。
祸患易见,利害易明,臣非不知上忤大臣,其祸立至,然惓惓孤忠,不敢隐默者,食陛下之禄,念国家之重而不敢顾其私也。
芝草谷并生表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五、《初寮集》卷五
臣某等言:和气致祥,荐生神草;
大田多稼,密附灵根。
天实申休,物因效祉(中贺。)
窃以曾孙来止,乃臻百谷之成;
上帝博临,斯有九茎之秀。
惟天人精祲之相感,则禾菽交贯而同荣。
有开既坚既好之初,无害或耘或耔之际。
岂止三农之庆,盖彰一德之符。
恭惟皇帝陛下道格二仪,仁施九壤。
受小共大共而有骏厖之惠,即康功田功而无盘游之娱。
茁彼晨华,方永绥于多福;
托于秋陇,将迄用于康年。
臣无助财成,幸观昭假。
咏歌周道,愿陈高廪之篇;
回复汉都,窃陋斋房之作。
汉儒授经图序建炎四年六月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三五、《北山小集》卷一五、《新安文献志》卷一七、《经义考》卷二四三、《南宋文录录》卷一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六、光绪《开化县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古者尊师而重道,自天子达于庶人。
孔安国授经昭后,死为之服;
亘荣傅明帝东宫,及即尊位,幸其第,至里门下车,拥经而前。
盖其严如此。
汉兴,诸儒以经谊专门教授,故学者必有师承,源流派别皆可推考。
东汉、二晋以迄有唐,馀风犹有存者。
然其间大儒间出,不专以一经章句授诸生
如王通行道于河汾之间,韩愈抗颜于元和之际。
故从之学者其于行己成务,作为文章,皆足以名世而垂后。
魏徵王圭李翱皇甫湜之徒是也。
陋哉,夏侯胜之言也!
曰:「士病经术不明,经术苟明,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夫所贵于学者,岂专为是哉?
以利诱诸生,何也?
西汉之俗,固已尚通达而急进取矣,又使士专为利而学,学而仕,仕而显,则不过容悦患失之人而已。
张禹以经为帝师,位丞相,而被佞臣之目,后世议者至以谓西汉之亡以张禹
谷永亦号博通诸经,然因灾异之对,枉公议以阿王氏。
二人者,皆成帝所取决,有识所企望,而当汉之所以存亡之机者也,然且不顾,方怀奸而徇利,岂其志本在于青紫故耶?
抑天姿然也。
后世君子一志于青紫者众,求师务学者寡,学者亦无所师承,此余所以常恨生之晚也。
方祖宗隆盛之时,如孙明复胡翼之以经术,杨文公欧阳文忠以学问文章为一时宗师,学者有所折衷而问业焉。
王荆公出,以经义授东南学者,及得君,行政于天下,靡然宗之。
元祐间苏子瞻以文章主英俊之盟,亦云盛矣。
余病卧里中,读西汉《儒林传》,观其师弟子授受之严,所谓源流派别皆可推考者,窃有感焉。
且浮屠氏自释迦文佛传心法与夫讲解之宗,至于今将二千年,而源派谱谍如数一二,下至医巫祝卜、百工之伎,莫不有所师。
如吾儒,师承之道乃今蔑焉,所谓学官师弟子,如适相遇于涂耳,盖可叹也。
则其事业之不竞,语言之不工,名节之不立,无足怪者。
因以汉儒授经为图,以想见汉兴之风范云
建炎四年六月三十日信安程俱序。
双林大士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一、《北山小集》卷一八
梁中大通六年正月婺州乌伤县民,自号「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天中天」,使其徒奉书诣阙,书词甚高,谓帝国主救世菩萨,其言上中下三善,以虚怀不著为上,护养众生为终;
言大士弘正教,普度群物,闻皇帝志善,欲来论议。
武帝异之,诏曰:「善慧欲度脱众生,解一切缠缚。
大士行无方所,若欲来,随大士意耳」。
乃以十二月至钟山
明年三月八日至阙下。
武帝素闻其神异,预敕诸门皆锁。
大士及门不得入,以大槌一叩,诸门尽开,径入善言殿。
初,大士将入都,持大木槌二,人莫测其意,至是人谓「叩门槌」云。
谒者,三赞不拜,直上三榻,对语益玄谐。
帝为设食,食竟,直出钟山,坐定林松树下,诏县官资给,自是名僧胜士云集坐下。
大同元年,帝讲《三慧般若经》重云殿,公卿侍从前集。
乘舆至,悉起迎,大士坐如故。
御史中丞问状,答曰:「法地若动,一切法不安」。
又与座人辩诘如响。
讲罢,帝赐水火珠二,大径寸,以取水火于日月云。
翼日,帝独延大士寿光殿语。
夜漏,上乃出。
五年,再入都,与帝论息而不灭义。
又说帝曰:「一切色像莫不归空,无量妙法不出真如。
天下非道不安,非理不乐」。
帝默不怿。
太清二年三月白众,将持不食上斋,烧身为大明灯,供养三宝,普度一切。
弟子哀惧劝请,愿以身代者十九人,烧指、截耳、刺心者二十八人,持上斋三日者十五人,卖身奉供者又二十馀人。
梁末饥乱,大士日与其徒拾橡栗,揉菜作糜,以活闾里,盗不忍犯。
光大二年冬嵩头陀死于龙丘岩。
是日,大士心知之,集众谓曰:「嵩公已还兜率天,与我同度众生去已尽矣,我不得久住于此」。
作《还源诗》十二章,乃于太建元年四月乙卯示寂,年七十三。
越三日,体复柔煖香洁。
又七日,县令陈钟耆来礼敬传香,次及大士,犹反手取香,众益惊叹。
遂葬潜印渚松山之隅,累甓为床,置尸其上,大士命也。
大士姓傅名翕字玄风,世农,少以渔为业。
娶妻刘氏,后号妙光。
生二子:普建、普成
大士年二十四,方溯渔稽停塘下,有胡僧至,语大士曰:「昔与汝于毗婆尸佛前发大誓度众生,今兜率宫居宇故在,何当还耶」?
大士不领其言。
僧令大士鉴水中,则圆光宝盖环覆其身。
大士即悟宿因,语明僧曰:「吾方以度众生为急,何暇思兜率之乐乎」?
弃渔具,从僧至松山下双梼树间曰:「此修行地也」。
后即其所建双林寺云。
胡僧嵩头陀也。
赞曰:
众生与佛非有别,善恶痴慧幻中出。
了知是幻非别幻,三千大千一尘许。
无上兜率正遍知,于五浊现众生相。
渔河取食资畜养,示杀害及诸愚痴。
一朝照水悟宿因,于众生中现佛相。
说法如云遍十方,具无碍辩大智海
以何因缘现如是,欲示众生与佛等。
不令著凡圣二见,欲令众生反实际。
翻覆手无所得,呜呼广大天中天(其一)
众生于无始劫来,以爱不舍受生死。
是爱由执有我故,从是展转爱诸有。
大士为是哀众生,以众生所甚爱者。
誓舍身命作供养,燔然百体如薪炭。
摄诸众生执我爱,誓舍饮食忍饥渴。
摄诸饕害私口腹,誓舍妻子为佣作。
摄诸众生痴眷属,誓舍田宅受用物。
摄诸众生贪盗者,乃至佛法亦应舍。
无取无著无所受,呜呼慈忍天中天(其二)
众生各具大神力,出入变化无有碍。
父母所生眼耳鼻,乃至意根无分量,悉能遍觉三千界。
法尔如然不自了,为诸业识之所障。
大士河滨释罔罟,即现种种诸神变。
或于梦中示奇相,化摄上慢阐提者。
光明手中妙香出,及遍山野微妙香。
目净修广放光明,手行钵饭餍百众。
或踊身高一由旬,宝塔珠络莲华地。
足长三尺紫金色,长大相好翔虚空。
如是奇妙不可测,皆自本际妙庄严,非作故现希有事。
呜呼自在天中天(其三)
过去诸佛如虚空,遍一切处无留碍。
众生随根器广狭,以一念心各得见。
如人窥井及穿牖,堂室岩谷并墟落。
乃至升高望四野,随所见空相不同。
有人独坐须弥峰,尽见虚空无边表。
大士佛身亦如是,无一丝毫作眼障。
与无量佛不相离,一念历通前后际。
明善世尊我昔师,松山七年安不动。
释迦定光下道场,乃至七佛常现前。
天龙四众共围绕,唯释迦文数顾语。
云当继立大法幢,今如维摩金粟尊。
居士身作权化,又以掌合大士手。
光明小大无有别,复遣弟子助道化。
曼殊普门二化身,呜呼具足天中天(其四)
圆觉一切魔即佛,具一切觉佛即魔。
大士不舍一切法,于实际中大建立。
而于梦中现金像,谓是魔鬼所变化。
以杖剖击尽无馀,乃知大士妙智力。
摧殄邪见亦如是。
有世中王著小法,不了圣谛第一义。
大士为说色像空,令趣如如真实际。
金刚般若甚深法,彼请大士为宣说。
摄衣登坐众倾耳,应时抚几即下座。
座中鸟爪师子,知大士说是经竟。
呜呼妙总天中天(其五)
苏魏公集序1139年3月15日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四、《浮溪集》卷一七、《苏魏公集》卷首、《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六、《永乐大典》卷二二五三七、《南宋文范》卷四七、《皕宋楼藏书志》卷七三、《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所贵于文者,以能明当世之务,达群伦之情,使千载之下,读之者如出乎其时,如见其人也。
若夫善立言者不然,文虽同乎人,而其所以为文,有非人之所得而同者。
孟子七篇之书,叙战国诸侯之事,与夫梁齐君臣之语,其辞极于辩博,若无以异乎战国之文也。
扬子之书数万言,言秦汉之际为最详,简雅而闳深,若无以异乎西汉之文也。
至其推性命之隐,发天人之微,粹然一归于正,使学者师用,比之六经,则当时所谓仪、秦、谷永杜钦辈,岂惟无以望其门墙,殆冠履之不侔也。
宋兴百馀年,文章之变屡矣。
杨文公倡之于前,欧阳文忠公继之于后,至元丰元祐间,斯文几于古而无遗恨矣,盖吾宋极盛之时也。
于是丞相魏国苏公出焉,以博学洽闻,名重天下者五十馀年,卒用儒宗位宰相,一时高文大册悉出其手。
故自熙宁以来,国家大号令、朝廷大议论,莫不于公文见之。
然公事四帝,以名节始终,其见于文者,岂空言哉?
论政之得失,则开陈反覆而极于忠;
论民之利病,则援据该详而本于恕
有所不言则已,既言于上矣,举天下荣辱是非,莫能移其所守,可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也。
若其讲明经术之要,练达朝廷之仪,下至百家九流、律历方技之书,无不探其源、综其妙者,在公特馀事耳。
此所以一话言、一章句,皆足以垂世立教,革浇浮而已媮薄,与之书百世相望,而非当时翰墨名家者所能彷佛也。
元丰中受诏为《华夷鲁卫录》,书成,序之以献。
神宗读之,曰:「《说卦》文也」。
今考其书,信然,则公之他文可知矣。
公殁四十年,公之子携始克集公遗文,得诗若干,内外制若干,表奏、章疏、志铭、杂说若干,使藻预观焉。
藻少习公文,以不护拜公为恨者也。
今乃尽得其书读之,可谓幸矣,故谨识其端而归其书于苏氏。
绍兴九年三月十五日显谟阁学士左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观汪藻序。
吴中丞 北宋 · 彭俊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三四
某为儿时,常戏先生长老间,窃闻庆历中有古贤人曰范文正公,实乃心国家,得孟轲勇于义之道,盖三仕三逐,其节益高,终致大用,显名诸侯。
缙绅士大夫借重引誉,想望风烈,以忠义自奋,迨嘉祐治平间,以数十辈。
是时文正公没已数十年,某儿戏未喻也。
其后稍长,知读书,思昔日之言,而不及见其人,乃退而求其文,伏而读之,以考其终始大略。
盖尝与晏丞相书,论天子率百官上寿东宫事非是,非所以尊人主而抑外家,且长外族强炽之渐,晏初不平之。
文正公为小官时,已有此志。
且夫上寿,小事也,为天子礼,良不为过,且于国政似未有大利害,而必力争之,盖忠臣义士忧国爱君,深谋远虑,防微杜渐,信非鄙夫所能及此。
故三仕三逐,终致大用,天下高之。
文正公后,正直之操,或起或仆,迨今五六十年,学者汩于势利,委靡偷惰,渐成党同伐异之风,如是者又将二十年。
前年,阁下自近侍擢长柏台,乘士气彫敝之馀,朝野久不闻直声。
一朝引义指摘开封尹内侍之过,天子慨然感动,待以国士。
阁下以道义自富,韬光晦迹,不求声名,迈往之气,老而后发,故少为流俗所知。
一朝倡义,天下之聚而议者,所在成市。
某辄从傍解之曰:「公固未易测也。
意者先以忠信结上,将信而言,言而出,出而复用,而后以进退决之乎」?
其后果数月而言,又数月而出,出数月而召。
于是向之议者,皆释然曰:「公,庆历嘉祐时人也」。
某则又曰:「前日之言而出也,其责轻;
今日之召而来也,其责重」。
是何也?
前日之言未甚行而出,其出也,阁下全一身之节,高举远引,而不与国是矣,虽不言,人谁吾责者?
今日之召而来也,是天子以其言忠,是行也,不独用之,又将穷究其底蕴而后已,而天下亦以公之此来也,必能建功立业,兴利除害,援君子而排匪人,外爵禄而恶富贵,以社稷安危为任,以实前言。
少有不副焉,则人人得以议其后,故其责也重。
何者?
去年夏秋之交,中外之士召者十辈。
诏下之日,人有先到,欲留之人或逡巡不肯去,独阁下恳辞再三,自秋迄冬,阅时而后来。
阁下要先洁其去就,不枉尺直寻,欲有以深藏而重发之者,是爵禄富贵不足以留阁下,而胸中之所成就者甚大,而不轻出之也。
自拜命以来未两月,忠言嘉谟,启迪左右,所以卫社稷,安宗,排奸慝,辨忠良,某不得而知。
然观今日倚任之寄,与中外属望之重,阁下君臣之间,必能心期嘿喻,而天下之势继自今,可以逆知其将如何矣。
凡前代安危治乱之机,与当今扶危救弊之急务,阁下固已了然见于未萌,虽有高世绝俗之虑,无出于阁下所料明矣。
然而君子小人势不两立,非不可两立,而不可两用。
众君子虽用,而一小人存,犹足以胜众君子;
一小人既进,虽竭众君子之力不能胜。
西汉之衰也,其势在外戚,外戚不能独立也,寔吾儒有以助之;
东汉之衰也,其势在内侍,禁锢之祸初不至是也,寔吾党之士有以致之。
贡禹稚圭身为儒臣,不能正言以杜其渐。
其后京兆尹言之,王氏几败,而谷永杜钦之徒反为凤计策,既诋章罪,王氏势益牢。
其祸始于贡禹稚圭,成于谷永杜钦,至安昌侯而人主拱手矣。
东汉之际,匹夫抗愤,义士激昂,以陈蕃李固忠正而辅李膺范滂果敢奋厉之气,静而图之,岂无可乘之隙?
张奂老于兵间,不能预备,反为人用。
某谓西汉有可救之理而无其人,东京有敢为之人而非其术。
然则众建君子以破小人之谋,而又审所以御之之术者,君子之道也。
以《易》考之,君子之于小人,在《否》则包承之,在《夬》则刚决之。
《否》之「初六」曰:「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
「六二」曰:「包承小人,吉;
大人,否亨」。
阁下顷年倾侧群枉之间,以正引类,小人初不之觉,诚得「包承」之道。
今去否而处夬之时,然夬者,五阳而决一阴。
今也君子未众,谓之否则不可,谓之夬亦不可,阁下独以台中一二君子决天下之小人,其势不绝如线,窃为阁下危之。
且自元丰以来,人物大槩五变,未尝有人出一言而正名,曰某君子儒,某小人儒
而彼所谓君子小人者,皆邪人所指名以自为计,非天下之公议也。
岂其识不明欤?
抑君子小人之势既分,而己遂无容乎?
所谓君子者,岂亦随时而变欤?
方今圣德日新,阁下以道徇身,处弹击之地,稽之二汉,万无此理。
然而君子求于国,必能明烛万全之理。
譬如良医之治病,当于安乐强健之时,而逆知其所受病之由。
今君子之道似胜矣,察其实而未之见焉,何以善其后?
以至搜求奖拔之际,未甚明辨,何也?
且所谓真君子者,果安在哉?
某,落魄贱士,窃闻伯夷之风,念天下之太平,庶人商旅尚得谤于道而议于市,而况正途方辟,言路方开。
阁下为天下之唱,鼓直气于偷惰委靡之后,人人莫不欲罄所有以承休德。
退而思之,厥今天下,非阁下谁与归者!
是以不避浮浅之议而试一鸣焉。
且以圣明天子乐善不倦之美。
伏惟阁下蕴西汉经术之富,而抗之以鲠亮;
东京名节之高,而济之以权衡。
持之既久,而发之也迟,则破天下之党论,而速用其真所谓君子者。
辨君子小人疑似未分之势,而正其始,而勿更以小人杂之,诚莫急于今日也。
文正公之出也,门生皆去,而王质独送,或人怪之,曰:「使范公它日作宰相,以直道忤时而出,质当送之海上」。
文正公无一日之旧识也,诚有所感激耳,亦以坚文正公之心。
今阁下难进易退,已有文正公之风,其将自此大用,用而不肯少屈,以始终文正公之大略,则某虽不才,愿附于质之义。
伏惟加察,幸甚。
进故事 其一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五、《华阳集》卷二○
《前汉·魏相传》:「相好观汉故事。
及便宜章奏,以为古今异制,方今务在奉行故事而已。
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
臣尝观孝宣武帝以来奢侈,军旅弊坏之极,励精政事,欲就中兴之功,故专任魏相协济艰难。
当是时,纪纲法度之在天下者,宜将一切更张,以便目前之急。
相乃不然,独奏请施行汉兴以来故事,其言疑若迂阔,不切于时,然帝皆施行之,卒能功光祖宗,何哉?
盖汉自高祖创业开基,以至文、景恭俭而继,以贾谊之徒相与论议,则当时所行,见于后世,无非致治之明效,为子孙者要当谨守勿失。
不幸遭武帝以雄才自恃,变乱旧章。
孝昭在位不久,而有昌邑之乱,天下思祖宗之遗德,而欲一反前日之治。
是犹痿人之不忘起,盲者之不忘视,此魏相之所以取二十三事区区为上陈之。
后世徒知孝宣之中兴,而不知其所行者,皆祖宗故事也。
岂独汉为然哉。
唐史称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能永其天命。
文宗读《太宗政要》,慨然慕之。
及即位,锐意于治,卒致太和之政,号为清明
然则祖宗故事无负于子孙明矣。
臣恭闻神宗皇帝尝问司马光曰:「汉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
曰:「何独汉也。
夫道万世无弊,夏、商、周之子孙苟能常守、文、武法,衰乱之有」?
其后神宗皇帝谓辅臣曰:「大凡前世法度有可行者,宜谨守之。
不问利害如何,一一变更,岂近理邪」?
故臣以魏相所言,而验神宗皇帝圣训,则知祖宗故事不可轻废也如此。
《唐书·李绛传》:「宪宗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
欲趋出,曰:『朕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
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臣闻人君深居九重,而欲周知天下之事,则必延访公卿,不倦听纳,此固甚盛德也。
然好逸恶劳者,人之常情,而况安于崇高富贵之资,惑以左右近习之奉?
则清燕之暇,能以讲论为乐者,盖亦鲜矣。
至于祈寒盛暑,犹不忘昼访之勤,则又鲜焉。
宪宗承德、顺之后,朝廷衰弱,方镇悍彊,纪纲法度颓靡欲尽。
使其徇常情之易惰,苟朝夕以自逸,则社稷大计忽焉去矣。
今乃不然,却宫掖之娱而留听于宰相,忘汗浃之烦而引对于延英,非夫慨然发愤、有志于兴复者,不能尔也。
观元和之治,能使彊藩悍将皆欲悔过效顺,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则知所以致此者,忧勤之效也。
其后文宗亦以恭俭儒雅,锐意于治,每延英对宰臣,率漏下十一刻,而辍朝、放朝,悉以双日。
除吏召见,必加访问,则其忧勤愿治,视宪宗岂有愧哉!
然其仁而少断,终不能恢张王室,史氏所以讥之。
呜呼!
文宗不如宪宗,固已明矣。
宪宗晚节不兢,信用非人,则又去汉之光武远甚。
光武当汉祚陵夷,奋然特起,遂能拨乱反正。
及陇蜀既平,海内向于无事,宜宴安矣。
然且日昃视朝,引公卿讲论,至夜分乃寝。
故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是谓以此始之,以此终之,真万世之明主也!
《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可不念哉!
《前汉·薛宣传》:「谷永上疏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
知则百僚任职,天工不旷』」。
臣闻天下安危治乱,系乎君子小人之进退。
君子进则治安,小人进则危乱,此理甚易明也。
然人君昧知人,则众谗可以毁有德,众誉可以进无功,黑白颠倒于前,而胸中不知所定。
如是,则小人必得志,而君子去矣。
君子去则小人引类而进,相为朋奸,百僚孰肯任职?
天工安得不旷?
故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也。
夫人君未尝不欲知人,而人之是非邪正,亦不难知,惟其好恶蔽之,故聪明有所不及耳。
是以古之圣人于用舍之际,尤所致慎。
李德裕为相,入谢,即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
其说以谓:「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
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
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
故臣尝谓知人之道,最人君之不可忽者。
帝尧之圣,而《书》犹谓「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则聪明不及者,可不知戒乎!
汉武帝信任张汤,而疏汲黯,盖有所蔽也。
怀诈面欺,为小人明矣。
汲黯犯颜直谏,近古社稷之臣,岂可与同日而语哉?
每朝奏事,语国家财用,日旰,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
则以严见惮,而终不用。
然则武帝可得为知人乎?
唐明皇之于张九龄李林甫,亦犹是也。
林甫武惠妃荐而得宰相九龄谔谔有大臣节,两人自不侔矣。
至帝欲相牛仙客九龄执不可,而林甫以谓「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者。
由是帝疏薄九龄,罢其政事,且专任林甫,而卒相仙客
人谓安禄山反,为唐室治乱分时,而崔群谓罢九龄、相李林甫,治乱固已分矣。
呜呼!
九龄文章风度,见称一时;
林甫奸邪无学术,仙客起于胥史,则三人贤不肖明甚。
明皇用舍如此,惜哉!
以是见帝皇知人,卓然不惑于群议,不牵于好恶,亦难矣。
故自古以来,得是道者未始不治,而反此则乱亡随之,不可以不察也。
《唐书·房玄龄传》:「太宗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
比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
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臣尝谓宰相于事,无所不统,而专以进用人材为职。
盖天下事,非人材不能举。
自朝廷以至郡国,各有司存,宰相惟当择人而任之。
不然,欲以区区一身,亲丛脞之务,则本末颠倒,一日万几,将有不胜应者,尚安能运动枢极,而代天理物乎?
房玄龄唐之贤相,然日阅牒讼数百,勤则至矣;
而牒讼非宰相事,此太宗告之所以广耳目、访贤才之说也。
且人主之治天下,譬如作室必得匠,委之求材,大杗细桷,欂椳闑,无所不有,室乃可成。
故宰相之求材有如匠氏,则多蓄而广备,一旦用之,官足以效其人之能,人足以任其官之事,众治毕举,而宰相之职固以绰绰然有馀裕矣。
又何必疲精劳神于茶盐烦碎之间,而后谓之贤乎!
是以文帝陈平以决狱、钱谷之事,皆置而不对,而丙吉出逢道路斗争死伤之民,委而不问。
彼诚知宰相自有体,非细务所能干也。
至于何武薛宣居位,虽有可纪,然而人皆号为烦碎无大体,故当时亦无荐贤、拔士之名。
是所谓留意末务,而不知本者矣。
大抵人君之职在论相,而宰相之职在用人。
苟惟君相各尽其职,故纷纷细务诚不足治。
明皇姚崇为相,尝于帝前次序郎吏,帝左右顾不答,乃谓高力士曰:「我任以政,大事吾当与决。
至用郎吏顾不能,而重烦我邪」?
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观此然后知明皇委任责成之意,初无愧于太宗
惜其晚节不兢,信用非人,遂有天宝之祸。
《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可不戒哉!
《唐书·许孟容传》:「孟容元和初再迁京兆尹
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
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
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
一军尽惊,诉于朝。
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
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彊。
钱不尽输,昱不可得』。
帝嘉其守正,许之。
京师豪右大震」。
臣闻唐有天下二百年,兵法无虑三变。
及其末也,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谓之禁军。
兴元后,禁军始盛,盖德宗惩艾泚贼,踵鱼朝恩故事,以左右神策诸军分委窦文场、霍仙呜等主之,而朝廷威柄始下迁于中人矣。
贞元中御史崔薳以巡囚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德宗杖薳四十,流崖州
由是小人得志,乘时怙宠。
积而至元和之初,根株盘结,凶焰益炽,虽宪宗刚明果断,莫之谁何。
许孟容京兆尹,乃敢捕其军吏,断以必死,宪宗欲赦之,而终不奉诏。
呜呼!
孟容,可谓守正不阿者矣。
盖以道变法者,君上也;
以死守法者,有司也。
君上以法付之有司,要在必行,故虽诏命,亦有所不当受,况可夺于权势乎!
其后柳公绰亦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即时榜死。
宪宗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
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
曰:「臣不当奏。
在市死,职金吾
在坊死,职左右巡使」。
帝乃解。
臣既读《许孟容传》,乃参以柳公绰榜杀军校事,然后知宪宗之初,固已深得御下之术。
何以言之?
当是时,兵柄在人,如倒持太阿,小不得意,祸随踵发。
孟容捕军吏则诏欲赦之,公绰军校则怒其专杀而不以告。
盖如是而后能安两军之情,且使知夫有司之法,不容于苟免也。
谓非得驭下之术,能如是乎?
大抵人主威权所以能久固而不夺者,以法在故也。
彼既犯吾有司,要当以人徇法,不当以法徇人。
法行于下,则主威彊于上矣。
苏轼尝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然则孟容公绰之举,过台谏远甚,所以消沮奸萌而助朝廷之势如何哉!
使宪宗末年能不变其初,则中兴之业,孰得而少之?
《前汉·陈平传》:「项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
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
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
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
臣闻「兵者,诡道也,故以诈立,以伪动」,皆古人用兵之机。
方楚、汉之争,天下以势度之,汉不敌楚明矣。
勇悍强仁,霸于一时,所当者破,所系者服,名闻诸侯,声动天地,孰能与项王抗哉?
然终为汉禽者,以计得之。
汉三年数击绝汉甬道,汉王乏食,请割荥阳以东为汉。
欲听之,范增不可,乃急围荥阳
汉王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
当是时,以勇,范增以智,二人者同力协谋,相辅以图汉。
汉力日屈,而楚军势张甚,孰不谓汉危亡可跂足待也。
而不知平之间言已入矣。
夫羽之为人,自恃其勇以盖一世,然其智实出增下。
间有论说,虽彊从之,胸中固已不平,一闻间言,安得不疑乎?
及其遣使至汉,汉复伪设太牢之具,以为待亚父使。
方为楚之谋主,而谓私交于汉,决无是理。
使归具报,而项王遂疑之,则以平之言先入故也。
项王所以与汉战而数得利者,徒以范增在耳。
鸿门之会,若从言,岂复有汉哉?
高祖所以畏其人,不得不用间以图之也。
去而死,项羽相继以败。
后世知羽之兵败于垓下,而不知去之日,败證以见;
高祖之得天下者,以杀项羽而灭之,而不知能去范增当自灭。
兵法曰:「非奇谲无以破奸息寇,非阴谋无以成功」。
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卒以成禽,则奇谲、阴谋,信乎其不可少矣。
自古兵交,使在其间,待之之术,可不深思而熟讲之哉?
窦融等归光武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四、《竹溪先生文集》卷九
窦融等闻光武威德,心欲东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乃从隗嚣受建武正朔。
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使辩士张玄等曰:「更始事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也。
当各据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
等乃召豪杰议之,其中智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皆言汉有再受命之符。
况今称帝者数人,而雒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彊,号令最明。
观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当也」。
众议或同或异,遂决策东向,遣长史刘钧等奉书诣雒阳
帝见欢甚,礼飨毕,乃遣还,赐玺书曰:「今益州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
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
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
欲遂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
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
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尉佗制七郡之计。
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
因授凉州
玺书至,河西皆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
议曰:王者之兴,虽本天命,必有威烈德惠感服人心,使之向风内附。
不然,四方万里之远,同力同德,未易悉以战胜而攻取也。
等内怀二心,远在西河之外,慕汉威德,决策东乡,顾可以力致哉!
向使号令不明,甲兵不备,有土地而日以侵削,废人事,徇天时,萧墙之内将不能保,欲以禦强制远,岂不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