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答庄充书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一
某白庄先辈足下。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凤。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观足下所为文百馀篇。实先意气而后辞句。慕古而尚仁义者。苟为之不已。资以学问。则古作者不为难到。今以某无可取。欲命以为序。承当厚意。惕息不安。复观自古序其文者。皆后世宗师其人而为之。诗书春秋左氏以降。百家之说皆是也。古者其身不遇于世。寄志于言。求言遇于后世也。自两汉以来。富贵者千百。自今观之。声势光明。孰若马迁相如贾谊刘向扬雄之徒。斯人也。岂求知于当世哉。故亲见扬子云著书。欲取覆酱瓿。雄当其时亦未尝自有誇目。况今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巳之文。此固不可也。苟有志。古人不难到。勉之而已。某再拜。
讨王庭凑诏 中唐 · 文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十一
门下。雷霆雪霜。上天所以成物。明罚敕法。圣人垂之易象。岂阳春不可以独化。将辅理固在于威刑乎。则遏乱禁非。法天齐俗。谅有为而然也。何则。三纲五常。王化之正本。彰善瘅恶。国经之大防。君人者。苟不提此柄以示天下。是纳人于陷阱。道俗于豺狼。而欲家固人安。上和下顺。犹北辕而适楚也。李同捷罪暴寰宇。告之则悖。宠之益凌。乱君臣父子之纪纲。弃覆育生成之恩义。则绥讨之命。盖不得巳焉。而王庭凑为我藩臣。久膺宠命。致爵位于扰叛之际。齐恩泽于忠义之伦。赎过图功。宜百群帅。而首扇同捷。使起自墨缞。党恶之心。剧于虎兕。负德之丑。逾于枭獍。驱忠义之旅以授凶渠。率悦顺之人以侵邻壤。藩方统帅。飞疏互来。朝右公卿。恳章继奏。皆期鸣鼓问罪。奋戈启行。朕道希包荒。志在含垢。多端曲护。大开坦途。谕之使致奇功。告之将酬重位。显招密示。抑义降心。继驰信臣。累谕深旨。而傲很弥甚。凶肆不悛。饰恶言于布章。资盗粮于狡寇。拘四邻忠告之使。坚一境代袭之谋。与逆竖为辅车。绝旧欢于姻好。屡有降卒。备验奸踪。潜军入援德棣。纵燎以焚瀛莫。河东易定。被毒骚然。宪诚从谏。见侵相继。加以猜戮无辜。安忍逞欲。有族坑屋诛之令。极削下僭上之图。井邑衔冤。道路以目。自顷冀其迷复。未议加刑。但令闭境。犹希补过。而乃大举将卒。期覆定州。取怒人祇。迎风瓦解。稔慝搆乱。前古罕见。若尚为包容。则孰分逆顺。其王庭凑在身官爵。并宜削夺。应诸道州镇接界处。各宜逐便攻讨。其镇州将士。如有枭斩王庭凑者。先是六品以下官者。便授三品正员官。其先是五品以上官者。节级超奖。仍赐庄田各一区。钱二万贯。兼授以土地。及赐实封。如有能率所管兵马。以州郡来降者。超三资与官。仍便正授刺史。赐钱一万贯。以城镇来降者。超两资与官。仍赐钱五千贯。如先未有官者。即特授三品四品官。如以一身降者。亦与改转。仍赐钱帛。其诸道将士。有因立功能枭斩王庭凑者。亦准前例处分。成德一军。山东所赖。扼制径险。控束河防。武俊之拯横流。承元之变旧俗。言念诚节。何日可忘。知感弟兄见劫。妻子为质。悯恻之志。朝夕在怀。当无疑谋。自致恩外。昔光武存大信而舍朱鲔。魏祖推至诚而纳张绣。非无故事。朕不食言。如庭凑自能束身归朝。并与洗雪。若执迷安祸。罪止其身。其馀胁污。一切不问。纵有迹涉逆节。事出一时。劫于凶威。并从宽宥。四州之内。如有谋为向顺。屈于垂成。家族无辜。残酷所及者。宜优加追赠。并赐钱帛。其有子孙得脱免。委四面节度切加搜访。当议与官。四州管内百姓。久困冤害。横罹挟制。念同赤子。莫匪吾人。诸军所次。不得妄加杀戮。并焚爇庐舍。暴掠财产。及有拘系。以为累囚。四州百姓。久废生业。如有归投。各宜存抚。老幼丁壮。量加优恤。仍给与空閒田宅。使之如归。事平之后。愿还本贯亦听。于戏。原野陈师。虽前王之不免。干戈屡动。谅菲德之所兴。孤我宿尚。良深怃然。咨尔辅弼之臣。暨于藩守群帅。尔尚悉乃忠力。匡予寡昧。经远猷以端理本。恢上略以速戎功。缉庶政以康中邦。明大教以昭昧俗。宣示内外。俾知朕怀。
封王智兴等诏 中唐 · 文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十一
王者诛暴乱。赏勋劳。既正纪纲。式颁爵位。朕以菲德。理乖胜残。使衅生诲盗。刑用戎钺属者庭凑用沧州为辅车。以谋专土。同捷恃棣州为屏捍。遂成阻命。实赖英帅。共恢壮图。爰议酬庸。式奖宣力。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充沧德行营招抚使光禄大夫守司徒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百户王智兴。可特进。封代国公。食邑三千户。馀如故。平卢军节度使淄青登莱棣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兼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仆射御史大夫上柱国会稽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康志睦。可检校尚书左仆射。馀如故。正议大夫检校工部尚书使持节郓州诸军事兼郓州剌史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崔宏礼。可检校尚书右仆射。馀如故。其棣州城下武宁军节度使诸道立功将士。巳甄录外。委智兴条疏闻奏。棣州应见在百姓。宜复一年。其将士有决战攻垒。奋不顾身。中刃被疮。遂成癈疾者。并赐衣粮。终身勿绝。其武宁军及平卢军浙西宣歙天平等五处兵马在棣州城下者。并宜放归本道。于戏。并命申威。分疆剪寇。界大河之南北。委藩守以廓清。立绩者既以劳施。图功者方期尽敌。勉宏胜策。无至老师。共臻辑宁。副我勤属。
授夏侯孜平章事制 唐 · 懿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八十三
门下。篙楫克修。航舰以之济海。羽翮可厉。鹍鹏于是摩天。朕恭已寰瀛。劳诚梦猎。将以篙楫贤辅。羽翮宝臣。摩三代至理之英。济群生并洽之欲。载仗旧德。期获我心。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管内度支营田观察处置统押近界诸蛮及西山八国云南安抚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成都尹上柱国谯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夏侯孜。大昴分精。维嵩挺秀。擅四海之贤俊。作中朝之表仪。礼乐诗书。资其懿范。温恭孝爱。辅以多才。服道以致身。含章而厎力。经国之用。贯百川而不改其清。应物之明。体万象而莫穷其照。周践华列。多识旧章。郎署谏垣。休声夙振。东阳故绛。惠爱洽闻。洎甘棠政成。会府徵命。兼领台辖之任。再居邦宪之尊。正色无私。当官必举。总征赋以赡国。干山泽而富人。美利无遗。嘉猷益睹。积是朝著。升于台司。内竭谟明。外宏体理。驰咎夔之极摰。陋周汉之遐踪。克彰为辅之声。允叶有开之契。属者以西南重镇。边徼多虞。爰赖专征。以隆外阃。福星时雨。既惠巴庸。景化元和。须归鼎铉。是用召于驿骑。待以天工。重开集凤之池。再仰问牛之化。弼谐万务。师长庶僚。亟付机衡。俾康区夏。于戏。刀非砺不剖。鱼非水不行。为君诚难。得中甚易。决疑定计。我以尔为神龟。肥国救人。吾以尔为上药。尽布四体。懋坚一心。勉哉勿疑。对扬我休命。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散官勋封如故。
六箴 其一 心箴 唐 · 皮日休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七
皮子尝谓心为己帝。耳目为辅相。四支为诸侯。己帝苟不德。则辅相叛。诸侯乱。古之人失天下丧家国者。良由是也。帝身且不德。能帝天下乎。能主家国乎。因为心口耳目手足箴。书之于绅。安不忘危。慎不忘节。穷不忘操。贵不忘道。行古人之事有如符节者。其在六箴乎。
大化之精,孕之曰人。
大纯之灵,形之曰心。
心由是君,身由是臣。
中既龃龉,外乃纷纶。
耳厌闻义,目恶睹仁。
手持乱柄,足践祸门。
舜为天子,舜不得尊。
其不尊者,与心为臣。
纣为天子,纣乃得尊。
其得尊者,与心为君。
天子之外,复有尊者。
乃舜之心,将舜之身。
天子之外,复有卑者。
乃纣之心,将纣之身。
危乎惕哉,臣之谏君。
辅相不明,诸侯不宾。
君为秽壤,臣为贼尘。
未及于斯,良可自勤。
呜乎吾君,无忽兹文。
九讽系述 其一 正俗 唐 · 皮日休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八
在昔屈平既放。作离骚经。正诡俗而为九歌。辨穷愁而为九章。是后词人摭而为之。皆所以嗜其丽辞。掸其逸藻者也。至若宋玉之九辨。王褒之九怀。刘向之九叹。王逸之九思。其为清怨素艳。幽抉古秀。皆得芝兰之芬芳。鸾凤之毛羽也。然自屈原以降。继而作者。皆相去数百祀。足知其文难述。其词罕继者矣。大凡有文人不择难易。皆出于毫端者。乃大作者也。杨雄之文。某轲乎。而有广骚也。梁竦之词。班马乎。而有悼骚也。又不知王逸奚罪其文。不以二家之述。为离骚之两派也。昔者圣贤不偶命。必著书以见志。况斯文之怨抑欤。噫。吾之道不为不明。吾之命未为不偶。而见志于斯文者。吾惧来求世任臣之君。因谤而去贤。持禄之士。以猜而远德。故复嗣数贤之作。以九为数。命之曰九讽焉。呜乎。百世之下。复有修离骚章句者乎。则吾之文未过。不为乎广骚悼骚也。
粤句亶之薄俗兮。其风狡而且苦。
吾欲以直道揠其邪心兮。皆逞容而莫顾。
前诲行兮后止。高谕仰兮下俯。
咸谓吾之儇为愚兮。并以吾之𢟆为伛。
羌灵修之乃吾知兮。先职我而为辅。
奈其臣之狺狺兮。乃不知吾之所抚。
吾欲以明哲之性辨君臣之分兮。定文物之数。
吾欲以正讦之道兮。进忠贤而退奸竖。
吾欲以醇醲之化兮。反当今而为往古。
吾欲以忖度之志兮。定觚圆而反规矩。
念儓覈之在位兮。若枭羊之当路。
内灼怛以如倳兮。复何知其所愬。
乃指天而郁悠兮。将天夺乎国之祜。
永惄惄以何言兮。将求知于吾祖。
奔蜂对 唐 · 陆龟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一
晋悼公见奔蜂属土于墉。负桑虫而寘之。若有言者。不胜其疑也。即召师旷以诘其事。旷对曰。奔蜂无子。负虫而祝之。祝之不怠。故其形随之而化也。公骇其说。旷因从而理之曰。伊蜂也。欲虫肖巳之速。是故祝之诚。夫诚之感物。虽千品万形之殊。未有不从而应之者也。诚之不达。感之不应。虽体质外均。而其心化为他类矣。吾愿以人事明之。在昔尧欲天下之治。祝舜以禅之。舜恐天下未治。祝禹以禅之。传之诚。故三姓之天下。化为一家之治也。是则尧舜非不能化其子。盖将传其祝于至公也。臣又敢以晋国事直启王心。冀王之速悟。日者曲沃桓叔恤民务德。有国之人被其祝。无几而化之。虽晨风郁林。鱼龙趋潭。不是过也。逮乎献公。纳士蔿之谗。逐偫公子。伐丽戎而嬖其女。使太子将东山之师。厖凉玦离。显以义绝。谗言卒行。见新城之酷。二公子继踵而奔亡。当是时。惧献公之毒。不啻虎狼之磨牙也。此则父化为虎狼矣。既而使兵伐蒲。又加兵于屈。视其子之居。不啻寇戎之所聚也。此则子化为寇戎矣。文公在外十九年。贤士五人之为辅。公蚤夜而祝之。故异体化为一身也。及夫齐桓妻以宗女。楚成待以诸侯。送之于秦。卒以得立。此则化于他国。不能化于父子。闻诸献公。未尝诚而祝之也。是知善祝而他类化者。奔蜂也。不祝而巳子离者。献公也。君子谓公之智不如蜂。蜂犹能蕃其类。今君先有晋国。宜乎上保宗庙之基。下近百代之资。择而可化而化之。无俾奔蜂逞术于君王。悼公曰。小问而大获。孤之幸也。孤其念焉。乃立其子彪为太子。而使田苏为傅。
大唐故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谥武肃神道碑铭 五代 · 杨凝式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八
圣朝神武文德恭孝皇帝御极之七载。岁在执徐三月二十八日。天惨东南。星昏牛斗。惟灵台之观祲。虑吴乡之薄祐。还九夏之生魄。览万里之飞奏。当青帝之回时。果真王之归寿。何国不幸。而殄瘁于此辰。谓天无私。乃歼夺于兹昼。圣上投袂震骇。当宁恻怛。雪泣盈于重瞳。视朝废于丹禁。以为锋摧倚天剑。柱折不周山。怆宸衷于既往。增宠章于未备。司礼以之考仪。执事其无安位。或赠襚以轸悼。或易名以昭贲。将作监李锴衔吊祭之命。有加于赗赙。太常博士段禺等议始终之迹。定谥为武肃。赠既绝于人爵。葬乃锡其王礼。睿思圣感。星繁波委。煌煌焉冠今古而无俦。穆穆焉充区宇而何已。尚慊为王称霸之雄。命世诞生之德。简册虽著。金石未刊。岂使太邱延陵。翻存不朽之迹。沂山岘首。独彰可久之文。非好辞无以叙元勋。非贞珉无以辉亿载。废而不举。阙孰甚焉。遂诏工部侍郎杨凝式曰。尔以儒素簪裾。尝为我左右侍从。撰论之称。人谓尔宜。匡合之功。尔为予志。俾披文仰止。等高大于昆邱。垂裕无穷。掩绵长于淮水。臣凝式百拜稽首。仲宣体弱。马卿思迟。寅奉丝言。俯伏金戺。徬徨忧畏。凌兢周章。荷明天子旨。当大手笔。挟泰山而越沧海。犹或云易。染柔翰以勒丹碑。孰敢无愧。僶俛述作。采摭幽秘。访小说于稗官。徵实录于史氏。谨肃然奉诏。斐然抽思。盖闻雷雨方作。天机发而龙蛇起。象纬腾秀。星精降而贤哲生。百六草昧之时。九三经纶之际。海县则云蒸雾涌。雄杰则虎变鹰扬。日月为之昏霾。山河由其分裂。或力侔八柱。或敌号万人。或水灌晋阳。或泥封函谷。召兵车之会。上落欃枪。启国社之崇。旁开分野。鬼神叶力。河岳同功。摄干将而佩乌号。瞰扶桑而瞵濛汜。望高于周召。业盛于桓文。越前代以成家。冠偫后而为德者。吴越国王盖其人也。王姓钱氏。讳镠。字具美。杭州安国人。其先出自黄帝。武德中陪葬功臣潭州大都督巢国九陇之八代孙。由轩后而疏宗。本枝已茂。因彭祖而受姓。祚允弥兴。或仕宦移家。乌城成其旧地。或精神满腹。晋室重其英声。腾实家牒。传芳肉谱。乃江南之大姓。固海内之强族。大王父沛。宣州旌德县令。累赠吏部尚书。王父宙。累赠太尉。烈考宽。威胜军节度推官职方郎中。迁礼部尚书。赐紫金鱼袋。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皆代有驯行。世济伟人。宣慈惠和。温良恭俭。垂芳饵以钓国。偶乏良时。积阴德以贻孙。遂开洪绪。王则太师之长子也。五行钟秀。四气均和。白云起于封中。丹霞呈于日侧。地不爱宝。贤惟间生。吉梦先来。既享钧天之乐。壮心未遂。常为梁甫之吟。识者多奇。众皆暗许。乃人中之瑞。实天下之雄。虎踞龙盘。江山为之作气。鹰瞵凤喙。英杰以之成形。由是元悟神姝。应期灵叟。罔久事于笔砚。思在属于櫜鞬。遂罢计偕。言参戎律。鹅鹳鸟云之势。堪舆风角之术。洞若生知。宛如神授。虽陈相出奇秘。风后善孤虚。与之同年。雅有惭德。属时艰已甚。天隙方开。值庚子之乱离。同戊辰之俶扰。入夜则日高三丈。当参则晕结七重。见蚩尤之张旗。逢王良之策马。人烟断绝。原野有厌肉之谣。山岳沸腾。黎庶无息肩之地。兵兴之苦。江东尤深。王以出众之才。膺冠军之号。八都倡义。张正正之旌旗。一呼连衡。结堂堂之行阵。深明去就。多识变通。或开君子营。或坐将军树。斩严杀厉。孰为贞律之师。靖乱平妖。独有勤王之志。时彭城汉宏。乱常干纪。负浚凭嶛。刻孙述之伪文。采齐巫之狂说。昼伏夜动。豕突鲸吞。为患滋多。寻戈未己。王刑牲衅鼓。按剑陈师。若李广之飞来。效贾复之深入。长风破浪。得艅艎于水中。利刃摏喉。取蝥弧于城上。士怒未泄。贼垒俄平。有壮戎容。遂光霸业。不久仙芝窃发。黄巢暴兴。心恣豺狼。牙磨猰㺄。盗淮南之郡邑。为世上之疮痍。人苦倒悬。力疲奔命。王英谋电发。锐气星驰。应高骈之羽书。举临安之组甲。舳舻所至。烈火之燎鸿毛。旌旃所及。太华之压鸟卵。国家方虞多垒。克赖荩臣。并录奇功。遐颁好爵。乃命为杭州刺史。寻移润州。镇海军额。授节制焉。名登王府。位列侯藩。雨露方浓。圣主愿观其画像。乡闾不改。故人皆羡于昼行。昔王与董氏。爰在初服。同兴义旅。定神交于扰攘。陈大节于匡扶。酒染血鍉。共结忠贞之誓。心明河水。长存慷慨之词。对垒握兵。夹江为郡。言犹在耳。董己渝盟。幸乘舆顺动之时。假图谶不经之语。婴城自固。窃号稔奸。王执锐披坚。瞋目张胆。令如时雨。势若疾雷。横金鼓以指妖巢。挥羽扇而荡强寇。眉皆见轼。大陵为之无光。首尽奔□京观由是特起。时三精上黩。万乘西巡。王报国推心。誓江立志。献戎捷而自远。问官守以无亏。多难识忠臣。疾风知劲草。昭宗闻名早叹。见节弥嘉。得窦融于西河。既宁天保。倚安国于东界。寻辍宵衣。遂命兼领越州。仍颁铁契。丹青示信。带砺言盟。列在世家。藏于宗庙。庆天门之奇士。才督八州。画云台之功臣。不过四县。论德则彼或无取。较宠则斯实居多。自此外缮甲兵。内修耕织。好贤宝谷。亲仁善邻。张管子之四维。树周书之八枳。开拓疆宇。延任英豪。谋无不臧。人思尽力。五蛇为辅。遂隆霸主之基。九武训戎。屡丧敌人之胆。废兴由其指顾。远近惮其威声。况俯接闽川。遐通楚塞。琅琊则时称贤帅。扶风则世号宠王。皆战舰凌空。征旗蔽野。据东瓯而保大。处南海以称雄。莫不欣接犬牙。请徵于盟会。愿为龙虎。以诧于辅车。而乃杨氏阻兵。据广陵作梗。继渝邻好。屡警边烽。顷常全率车徒。擅侵封部。王妙陈三覆。宏肆七擒。才挥善战之师。遽见数奔之众。示武经而戡定。取戎首以凯旋。寻乃玉磬请和。铜盘受制。初闻释憾。还君子之钟仪。无复当锋。见人杰之韩信。疆场自谧。方略特高。精贯元穹。义形霜雪。总中权而作翰。陈左袒以输诚。许国致君。不渝于金石。献琛奉贽。罔限于高深。固得三镇节旄。千里疆土。令仆调鼎之重。师保论道之尊。生祠列康衢。画戟罗私第。备隆徽数。仍启全吴。輶轩旁午于道途。纶诰葳蕤于藩屏。名垂信史。功在景钟。近世以来。求之未得。及梁园兴僭。皇运中微。前在列藩。敦鲁卫之兄弟。洎当新室。修秦晋之婚姻。殊礼荐加。积功是仰。王以为时有否泰。道属污隆。明且未伤。义无或爽。乃受其尚父守尚书令之命。寻加天下兵马元帅。庄宗皇帝参墟振翼。牧野成功。应黄星以御宏图。仗白旗而行大戮。九江既导。江汉于是朝宗。七曜重新。天地以之贞观。乃眷星纪。时惟国桢。定倾之硕略遐彰。盖世之宏勋斯在。再造之始。大典将融。唐尧之光宅未遑。周武之下车兴会。超于徽数。简自圣心。遂命有司。择日备礼。册为吴越国王。赐金印玉册。临轩遣吏部侍郎李德休往行册命。尚父守尚书令天下兵马元帅如故。大矣哉若是之礼也。昔武王问师尚父曰。三皇五帝之道存乎。师尚父曰在丹书。乃斋戒端冕西面。道丹书之言。武王拜而受之。此尚父之事也。周礼王者以六辔御天下。又李固有言曰。北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天子之喉舌。令也者。总是六官。纳于百揆。为大化之本。居会府之宗。此尚书令之职也。昔太公赐履。五侯九伯。实得征之。又授晋文大辂戎辂之服。彤弓玈弓之数。命之曰。以绥四方。糺逖王慝。此元帅之谓也。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封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命之以礼乐旌旂。言广鲁于天下。此立国之道也。高皇汉法。无尺土之封。故大封同姓。又刑白马为盟。有非汉世而王。天下共击之。此重王之义也。有一人于此。人犹贵之。而五事在躬。四方拭目。名器莫之大也。功业莫之高也。人臣莫之比也。岂不谓非常之人。而有非常之事者乎。皇帝西京立议。北极居尊。执大象以临人。宅中州而抚运。重熙累洽。端拱垂衣。恨七圣之迷途。未还淳朴。乐三王之无事。高谢干戈。而内注宸襟。遐思列土。坐明堂而布政。称伯舅以图勋。特下天书。遐颁驿骑。显举不名之典。愈宏敬老之文。王戴舜弥坚。尊周益至。苞茅缩酒。恒共于閟宫。葵藿向阳。不违于黄道。属天祸吴越。疾在膏肓。未及浣肠之医。遽闻含玉之赐。桑田忽变。悲夫横海之鳞。霜露俄高。已失蟠桃之树。呜呼哀哉。薨于正寝之日。享年八十有一。理命诸子曰。吾遭乾纲隳地之时。为雄豪所推服。奋臂起义。为国朝除暴乱。屡蒙以功进律。赐壤赐圭。天宠所临。辞不获命。至于忧愧在位。尊奖王室。不敢以贵骄人。不敢以功自伐。尔曹亦见之矣。且知足不辱。道宗明诫。吾谢之后。慎勿踵吾之迹。惟忠为令德。可以长有富贵。诸车服府舍有过制者。悉命撤去之。无存王庭之仪。当可奉而行也。天子闻而叹悼之。以长兴五年岁次甲午正月壬申朔十一日壬午。葬于吴越国杭州都督府安国县衣锦乡勋贵里。礼也。公室丰碑。既遵远日。珠襦玉匣。永闭佳城。临水流阙之祥。邢山高显之势。风急云愁。自昏□整题凑以将归。揭素旗而先远。湮波□暮。田横之薤露凄凉。□气归天。周勃之□箫呜咽。王□□绍□□叔王侯。代历累朝。时更五纪。处至崇之位。著不赏之功。必得其禄。必得其寿。子孙保之。祠庙享之。其福德也如此。保大定功。建邦启土。四海膏腴之地。六朝文物之乡。握貔貅以主诸侯。控江山以尊天子。昔泰伯断发端委以开吴。句践尝胆辛勤而霸越。举一羽之策。兼三国之雄。其霸王也又如此。洗兵海岛。振旅江城。戈船蔽于长洲。戎辂盈于欈李。盛气而风云回合。援枹而山岳动摇。以此摧敌。何敌不陷。以此守土。何土不兴。其强大也又如此。□□□□地利天时。章郡积于青铜。海陵厌于红粟。决渠降雨。郑国不足语其丰。连衽成帷。临淄不足论其众。其富庶也又如此。麟趾公子。不下百人。凤穴羽仪。皆居五等。或对升鼎铉。或俱列土茅。比屋未苏。则任棠水薤。邻兵尚炽。则钟会戈矛。所以生在谢庭。□□□□游于丰市。但见公侯。其允绪也又如此。八千子弟。昔且散亡。五百功臣。今称□□成及奋爪牙之力。建徽献腹心之谋。故得帐下偏裨。皆持瑞节。幕中宾客。尽陟斋坛。其将佐也又如此。广明之后。大乱相仍。朝廷有失鹿之虞。銮辂见逐萤之窘。蜂飞猬起。幸殷室之邱墟。雾集飙驰。问周鼎之轻重。义士犹或失节。奸雄俱已摇心。王能运机筹。不迷风雨。偕程昱之捧日。兼以梯航。类袁安之忧时。形于涕泗。其忠荩也又如此。以寡敌众。背水囊沙。说礼乐而敦诗书。击东南而备西北。取薛朗如摧朽。败徐约若建瓴。临变生机。图难于易。张子房之帷幄。顿觉空虚。谢安石之棋枰。不为悤遽。其韬略也又如此。爱如父母。政若神明。虽左右咸见于得人。而大小多闻于躬决。弃申韩为末造。实黄老为上科。法简秋荼。威收夏日。遂使吴中子弟。羞论磔鼠之才。浙右封陲。杜绝成牛之气。其善改也又如此。虚心应物。屈己临人。船问□□□□齐□□□郊碣石之宫。才听商歌。即吐麒麟之哺。未加楚醴。不张玳瑁之筵。其待士也又如此。律吕笑谈。文章草隶。纵横自得。冠绝时人。虽复观周乐之知音。却卫军之大辨。颜延之雕缋满目。张伯英筋肉俱全。□不罢听而吞声。面墙而阁笔。□□屡□篇迦叶□监多存真迹。其才艺也又如此。雅洞真筌。居为外护。慕佛乘之妙道。割天性之深慈。法相太师子。妙云太师女也。既脱屣轩裳。拂衣罗绮。谢有为而宴坐。悟□利以出家。于是对棹慈舟。双兴□殿。山阴都讲。时间出于空门。剡县相□飞□□于贝叶。其崇信也又如此。浪起海门。潮冲罗刹。若天纲之彫瘵。震地轴以连轩。雷公翻然其凭凌。犀炬莫穷其怪异。王激拔山之志。踵立埭之规。百万为徒。昼夜交作。塞洪波而为大陆。排巨浸而广名区。轻尘不飞。失□胥之愤气。长川罢沷。雪精卫之冤心。其神□也又如此。丕变荆榛。廓开冲要。既冠山而构台阁。又亘野以启郊郛。飞甍上拂于招摇。赪壤旁吞于坱圠。率由心匠。似匪人功。历九土之繁华。□方巨丽。览八都之词赋。不远宏规。其创业也又如此。五十年之生聚。一千载之井田。德泽仁风。家至户到。方安福地。遽失藏舟。莫不走偫望以无阶。萎哲人而有恸。兴谣辍想。悲深子产之亡。罢市冰须。痛极羊公之谢。其遗爱也又如此。今复起云麾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新授守中书令元瓘。纪地四溟。丽天□□应龙得水。雕虎生风。□引可大之年。闻诗闻礼。荀羡中书之岁。且公且侯。知机元悟于宝花。好德早承于良冶。雅通金匮。屡坐寅车。振妙算于中坚。遏惊飙于四面。英华外散。和顺内凝。中岳称其降神。左氏书其有后。皇帝得之巨屏。既若长城。闻触地以无容。念分阃而何寄。难□□□制书。墨晋侯之斩缞。从鲁公之金革。畴庸疏爵。仍正位于黄枢。移孝资忠。又增华于茜旆。自天降命。延赏推恩。九霄之宠诏星飞。一境之欢声雷动。今复起中吴建武等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元璙。久临□部。克著嘉猷。虽情厚□□□□□拘金阜。今起复靖海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元瓒。早秉圭符。遥分节钺。方藉求瘼。难避夺情。并奕世勋名。同时将相。虽元成继美。袭凤诏以持衡。纪骘承家。赐云屏而隔坐。未足多也。又何加焉。其绍续也又如此。至于立德立言。允文允武。宏五霸之略。垂万世之□□□□□遂道全经纬。英概必举。振古莫俦。自列国以来。未有如吴越国王者矣。夫如是。则隘燕然之石。未可殚书。罄嶰谷之筠。不能尽纪。臣凝式胸中学浅。日下名轻。叙事多谢于子长。待诏有惭于徐乐。恭承睿旨。从事斯文。每怀响而必弹。庶为陵而更显。虽五藏在地。终非吐凤之词。而百代可知。请俟获麟之笔。谨为铭曰。
茫茫宇宙,悠悠帝先。
成形在地,成象在天。
有精有粹,为英为贤。
复振勋烈,出正危颠。
三辰不轨,四郊多垒。
运否时屯,风飞云起。
镆镆耀耀,英豪自喜。
始学龙韬,终惟虎视。
时乃真王,出自轩皇。
金玉蕴器,融结殊祥。
奋臂有勇,其锋莫当。
知机应变,取乱侮亡。
八都义举,偫凶膏斧。
俾尔除残,推我作主。
失律斯凶,止戈为武。
是曰壮师,信如是两。
汉宏兴伪,董氏凭妖。
徐约屃赑,薛朗咆虓。
披攘荡拂,果毅戎昭。
鱼烂于鼎,鸟焚其巢。
明明天子,念动□古。
命为诸侯,分茅胙土。
忠作唐臣,尊称仲父。
有赫旂常,无忝宗祖。
累清多难,屡播奇功。
既开赤社,亦赐彤弓。
吴越全壤,齐晋旧风。
千云比峻,负海称雄。
年过八十,势高二伯。
乃子乃孙,罗旃设戟。
惟天所相,不索而获。
亮此霸图,光乎史册。
一寒一暑,如水斯倾。
适来适去,孰肯忘情。
香销玉釜,露尽金茎。
还兹厚穸,非复长生。
縿幕晨张,涂车永去。
剑履空存,杯盘不御。
今日丰碑,昔时棠树。
万古千秋,凝阴宿露。
十慈悲偈 其九 军仵 后晋至后周 · 释圆鉴
押支韵
军仵惹也起慈悲,为国输忠志不移。
难理人家堪抚恤,范中方便好施持。
遇逢财宝依稀取,怕怖众生虎听伊。
如此用心常不退,便如亲礼释迦师。
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叙 五代 · 彭晓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十一
按神仙传。真人魏伯阳者。会稽上虞人也。世袭簪裾。惟公不仕。修真潜默。养志虚无。博赡文词。通诸纬候。恬淡守素。唯道是从。每视轩裳。如糠秕焉。不知师授谁氏。得古文龙虎经。尽获妙旨。乃约周易撰参同契三篇。又云未尽纤微。复作补塞遗脱一篇。继演丹经之元奥。所述多以寓言借事。隐显异文。密示青州徐从事。徐乃隐名而注之。至后汉孝桓帝时。公复传授与同郡淳于叔通。遂行于世。公撰参同契者。谓修丹与天地造化同途。故托易象而论之。莫不假借君臣。以彰内外。叙其离坎。直指汞铅。列以乾坤。奠量鼎器。明之父母。系以始终。合以夫妇。拘其交媾。譬诸男女。显以滋生。析其阴阳。导之反复。示之晦朔。通以降腾。配以卦爻。形于变化。随之斗柄。取以周星。分为晨昏。昭诸刻漏。故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以真铅为药祖。以元精为丹基。以离坎为夫妻。以天地为父母。互施八卦。驱役四时。分三百八十四爻循行火候。运五星二十八宿环列鼎中。乃得水虎潜形。寄庚辛而西转。火龙伏体。逐甲乙以东旋。易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公因取象焉。非天下之至通。其孰能与于此哉。乃见凿开混沌。擘裂鸿蒙。径指天地之灵根。将为药祖。明视阴阳之圣母。用作丹基。泄一气变化之元。漏大冶生成之本。非天下之至达。其孰能与于此哉。其或定刻漏。分晷时。簇阴阳。走神鬼。蹙三千六百之正气。回七十二候之要津。运六十四卦之阴符。天关在掌。鼓二十四气之阳火。地轴由心。天地不能匿造化之机。阴阳不能藏亭育之本。致使神变无方。化生纯粹。非天下之至明。其孰能与于此哉。契云。混沌金鼎。白黑相符。龙马降精。牝牡袭气。如霜马齿。如玉犬牙。水银与姹女同名。朱汞共婴儿合体。明分药质。细露丹形。尽周已化之潜功。大显未萌之眹兆。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哉。其有假借爻象。寓此事端。不敢漏泄天机。未忍秘藏元理。是以铺舒不已。覼缕再三。欲罢不能。遂成篇轴。盖欲指陈要道。汲引将来。痛彼有生之身。竟作全阴之鬼。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与于此哉。复有通德三光。游精八极。服金砂而化形质。饵火汞以鍊精魂。故得体变纯阳。神生真宅。落三尸而超三界。朝上清而登上仙。非天下之至真。其孰能与于此哉。晓所分真契为章义者。盖以假借为宗。上下无准。文泛而道正。事显而言微。后世议之。各取所见。或则分字而义。或则合句而笺。不无畎浍殊流。因有妍媸互起。末学寻究。难便洞明。既首尾之议论不同。在取舍而是非无的。今乃分章定句。所贵道理相黏。合义正文。及冀药门附就。故以四篇。统分三卷。为九十章。以应阳九之数。名曰分章通真义。复以朱书正文。黑书旁义。而显然可览也。上卷分四十章。中卷分三十八章。下卷分十二章。内有歌鼎器一篇。谓其词理勾连。字句零碎。分章不得。故独存焉。以应水一之数。喻丹道阴阳之数备矣。复自依约真契。撰明镜图诀一篇。附于下卷之末。将以重启真契之户牖也。晓因师传授。岁久留心。不敢隐蔽元文。是用课成真义。庶希万一。贻及后人也。昌利化飞鹤山真一子彭晓叙。
大宋故冯继业妻墓文(太平兴国八年五月) 唐末宋初 · 宋白
出处:全宋文卷六○、《千唐志斋藏志》下册第一二五○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稽列女(中阙)乃挺闺(中阙)广平郡(中阙)曾祖(中阙)祖母张(中阙)王室知(中阙)柳絮(中阙)夫人之女功也(中阙)。两三星(中阙)夫人之妇德也。石窌(中阙)书礼乐(中阙)此夫人之母仪也。夫人之为(中阙)辅佐全(中阙)孝宗族推贤,旁则娣姒欢心,侄媵受(中阙)属贱隶(中阙)如鳞介之宗神龙,煦煦然若婴儿之(中阙)如坤之(中阙)烛幽,则焉有令问令望,如玉如金。若斯之(中阙)侍中公(中阙)之崇高,春露秋霜之威惠,斯乃夫人柔(中阙)说,仲曰讷,并列紫庭;季曰证,年少未仕。皆文武□□,忠良挺(中阙)适曹氏,次适康氏,皆金张贵胄,簪组名臣。少□□皇子卫(中阙)璧丽天,永作皇家之庆。斯乃夫人义方之教,善诱而成之也。于戏,焜耀既如此,昌炽又如是,虽先侯积善馀庆之祥,亦夫人阴德阳报之验也。宜其罗钟列鼎,重裘累茵,画堂观万舞之容,玉斝上千金之寿,子孙环绕,朝野称荣,固其宜矣。噫!仙蓂易落,神蔡无灵。虚煎玉釜之香,已溘金茎之露。方婴美疹,遽尽遐龄。呜呼哀哉!太平兴国八年二月六日,终于东京之甲第,享年五十二。宫嫔置奠,国族兴悲。即以其年五月五日,敕葬于洛都,祔于侍中之茔,礼也。异夫琴调《渌水》,正伤别鹤之音;剑跃平津,欻见双龙之合。供奉等衔哀之日,追悼慈颜,将增彤管之华,愿勒青山之石。以白早游门下,备籍家声,见托摛词,直书无愧。铭曰:
素娥储庆兮,婺女降神。《鹊巢》之德兮,《鸤鸠》之仁。柔仪懿范兮,光于六亲。美誉嘉猷兮,彰于一人。门联戚里兮,绣毂香轮。子列彤庭兮,鸣佩纡绅。邙山之址兮,洛水之滨。千秋万祀兮,永播清尘。
失河北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长庆失河北,穆宗昏主,崔植、杜元颖辈庸才,皆不足议;迹其本,由宪宗失之也。元和十年,宪宗用裴度为相,止四年,两河平定,天下藩镇无跋扈之臣。时方治平,宪宗遂有骄逸之意,以奸人皇甫镈为相,逐度出镇。宪宗既逐度,穆宗止得用崔植、元颖辈矣。逐贤相,任常才,欲天下无事,不可得尔,所以复失河北也。一贤者相,凡四年平定天下;数常才相,不二年河北复乱,所谓天下安危皆系于相,事岂不明乎?或曰:「宪宗用裴度相,虽平定两河,然镇之受代,在萧俛、段文昌、崔植作相之时;幽之纳土,在元颖作相之后。二镇虽复失之,本亦由数相得之,何关裴度事耶」?答曰:长庆初得幽、镇,虽在植辈作相之时,然本由裴度能定两河,故国威大振,镇州睹诸贼伏诛,无所援助,纳德、棣,质爱子,朝忧夕惧,不敢保首领。镇既惧,幽自慑伏矣。致国威如是,非度而谁?植辈相穆宗,得镇得幽,乘时得之耳。有何施为乎?亦由李林甫、牛仙客初相明皇,尚致天下狱讼稀少也。况萧俛、段文昌建议销兵,先已失策,则植辈常才可知也,兼不止失幽、冀、镇,魏、博亦为贼臣所据矣。若宪宗既平天下,深念安危之本,不纵骄逸,不任奸人,使度久于其位,经制国事,以固本业。穆宗虽中常之主,顾大勋德为辅,必不至荒僻;奸邪倖臣,惮宰相刚正,必不敢肆其所为;藩镇惧宰相威略,必不敢跋扈。若是,天下岂有事乎?宪宗既已逐贤相,穆宗为君仅及中智,数常才相之,众邪倖惑之,朝政不修,法度废弛,藩臣何惮而不乱也?长庆君臣之事不足议,其本由宪宗失之也。
曾祖母追封魏国太夫人贾氏可追封国太夫人制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武溪集》卷一一
敕:朕躬欸宗祏,祗荐灵坛,三神以和,百礼咸秩。诞受禧祉,均被臣邻。矧惟辅弼之联,素展忠勤之效,宜示便繁之数,追贲曾高之室。某曾祖母某氏,言容有则,宗姻为范,卜邻传芳,早勤胎教,断织成训,聿光彤史。福善所积,源流必长,垂休后昆,再世为辅。人本其祖,泽流于根,更开大国之封,以为令族之耀。可。
论宰相择贤材而久其任奏 北宋 · 何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四、《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四、《右编》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六
臣窃以唐虞三代成天下之治,为日旷久不败者,非其时之易治,由其君在位久、历年多尔。然不唯其君在位历年之久,抑亦由任其臣专且久也。虞之贤臣,皋陶为冠;夏之贤臣,伯益为首。舜、禹任之,与之始终,故能成至治。汤得天下,以伊尹为辅,不唯其身任之,及其子孙亦任之。太戊之在位,其相伊陟而已。高宗之中兴,其相傅说而已。皆终其世而未尝闻一易人焉,所以能享其名。周武创王业,唯周、召之用,不唯其身用之,及其后王亦用之,所以能成其功。汉高之取天下也以萧何,其治天下也亦以萧何。何之终,继以曹参,亦不唯其身任之,至于后嗣亦任之,所以能大其业。刘备之得蜀中,晋元之得江左,顾其业亦甚微矣,然而能抗衡中夏,延及数世者,以任诸葛亮、王导专久之致也。唐太宗成贞观之治,非他也,由其信房、杜、王、魏、长孙之笃而致也。明皇致开元之治,亦非他也,委姚崇、宋瞡之固而致也。东汉李固、杜乔、陈蕃,时君亦知其贤而用之,然用之不能终,为邪险害之,所以速衰危之患。隋高祖平天下,由其任高赹之功。任之不能终,以杨素承之,所以无宏远之业。宪宗之平夏州,破淮、蜀,由任杜黄裳、裴度、崔群而致也。任之不能终,以皇甫镼、程异间之,所以复有叛涣之患。凡兹历代任人之要,任之不厌其久,未始不致治;任之不保其终,未始不致乱。为人君者,必以是为监,则庶几凛凛三代之际矣。后汉治郡县、司仓庾,皆官之轻者,然而尚善其吏久而至子孙者为美,况其任天下之事,而欲朝受命、夕成功,未之有也。伏惟陛下励精致理,择贤为辅,自始即位及今,所命二府之臣已数十人,以三朝所任人较之,皆不若今之多也。然而亟用亟罢,不能持久,其远者五七年,次者二三年,下者又不及之。唯吕夷简在相位十数年,中间两罢而复用之。李迪两被进拜,始任之数月,其再也才逾年。杜衍之拜,甫及百日。虽进退用舍,圣虑所决,必皆有为,然而人情见陛下始用之不闻其尽贤,即退之不知其有过,其谓诸臣出入二府皆其常也,但官重则可以补矣。故近来仕至两省官者,人莫不皆有大用之望,其望无他,不过冀厚禄以温家族,假官势以荣子孙。甚者谓一历二府,得书黄纸,则以为荣,此尤可怪也。用二府之臣,计非陛下茍用之,必以其有称天下之望者矣,天下之人亦有望于诸臣焉。自进用及今,不累月而星变为异,以前世之事为验,多谓于大臣不利。天道幽远,灾异之发固不虚应,然不必在于一端也。窃恐倾危之士缘以为言,或以遇有灾异,则固当罢免,或以使避祸患,则退自安全。陛下或所持不坚,一为浮言所移,诸臣又将不安其位也。今之任者既不能自固,后之来者亦未必能安也。若是,则二府无一定之任矣。二府无一定之任,而欲议天下之治,其无日矣。人君有圣明之资可乐也,尚孳孳劳于求贤者,亦与之图致治之具,使功业成于当年,名号荣于后世尔。以陛下聪明神圣,其资于尧舜远甚,然在位仅三十年,而政理文采未暇浸淫于汉唐之间,由任大臣不久而人为茍且之计也。夫国家之弊莫大于人臣茍且,况大臣乎?今日任大臣者可谓弊矣,伏望陛下惩既往之失,而图将来之得,其于二府大臣也,必知其贤然后用之;既用之,必使久于职焉;既久矣,必待之以勿疑焉。审处此数端,旷日历年而责其成功,人虽中材,荷陛下信任之固,必将勉强为陛下宣力而讲长世之谋;况任得贤材而又久,则尧舜之治无难及矣。
论唐明皇任用杨国忠李林甫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七九、《唐宋名贤确论》卷八
《书》云:「后非贤不碍」。又曰:「良臣惟圣」。则知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德日跻,而天下长治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三皇,言三皇者莫尚乎黄帝,须得六相,而后皇道成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五帝,言五帝者莫尚乎尧舜。尧须得四瞸,舜须得十六相,而后帝德盛也。古之言治者莫尚乎三王,言三王者莫尚乎禹、汤、文、武。禹必得益,汤必得伊尹,文王、武王必得周、召、吕望,而后王业大也。三王而下,言治者莫尚乎汉,言汉者莫尚乎高祖,高祖必得萧、张,而后能灭暴秦而平海内也。汉而下,言治者莫尚乎唐,言唐者莫尚乎太宗。太宗必得房、魏,而后能革乱隋而登太平也。故曰,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德日跻,而天下长治矣。臣观唐明皇帝为临淄王,始得刘幽求等,克讨韦庶人,以清内难;自皇太子即帝位,能用崔日用、郭元振等,遂诛太平公主,以除大怼。开元初,则引姚崇、宋瞡等为宰相,乃致开元三十年太平之功业。伟哉,侔禹、汤而齐文、武矣!暨天宝初,姚崇、宋瞡既死,又斥弃张九龄不用,专任李林甫、杨国忠,于是忠良路塞,君子道否,癚党并进,小人得时。明皇一身,三处受害:林甫、国忠蔽其明,高力士塞其聪,杨贵妃食其心。大凡人所待而用者心也、耳也、目也。圣人高拱珀廊之上,南面临天下者,以心劳乎万机之务,而计乎成败也;以明视乎九州之远,而察乎安危也;以聪听乎万方之政,而审乎治乱也。今明皇心与耳目三者皆废,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又安用之哉!荒色淫湎,惑以丧志。万机旷废而不知,朝廷倾乱而不察,天下咨怨而不恤,社稷将覆而不悟。禄山兵起,河北陷没,而贼据东都,犹未之觉。干戈将及乘舆,乃遽走出延秋门以避锋刃。几何不丧身亡国,由林甫、国忠之启乱也。或曰:高力士弄权于外,杨贵妃用事于内,天宝之乱,岂独林甫、国忠也?对曰:力士所以得弄权于外,杨贵妃所以得用事于内者,由林甫、国忠为之也。高力士自开元初则知内侍省事,已承人主恩宠。是时姚、宋为宰相,力士小心供职而已,固未敢干政事、窃威权。及林甫、国忠为相,皆由力士进达,故力士得专恣矣。宇文融、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鵵、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皆因附力士,并取将相高位,专宠恣横,威福擅作,而君子道消。开元初,武惠妃顾遇特厚,以故王皇后见废,而明皇虚中宫二十年,专宠惠妃。及惠妃薨,后庭数千人,无可意者。后杨贵妃进见,至于期岁,礼遇才如惠妃。然则明皇在开元间,非惑于女色,而海县无事,政令和一,岂非以姚、宋等朝夕左右,以忠言鲠论进于君耳,使君汲汲行尧舜之道?明皇锐意治本,惧兹正人,饮酒不敢过夕,坐朝不敢差晚,丝竹不敢数御,苑囿不敢频行。内虽嬖宠惠妃,而外不敢隳慢庶政。惠妃虽受君宠,而不敢辄窃君权。虽有百惠妃,又岂能惑明皇之心,乱开元之政哉!及杨贵妃入宫,则林甫、国忠为宰相,唯以奢侈之务厌君之心,佚乐之事荡君之志。积銂财货,以盈君欲;崇饰台榭,以请君游。累日不视朝,无人切谏;连宵奏钟鼓,无人上言。倡优日戏上前,妇女朋淫宫内。朝政大坏,皆林甫、国忠为之也。噫!用姚、宋则治,用杨、李则乱。贤臣不可不用也,癚人不可不去也。崔群尝对宪宗曰:「安危在出令,治乱由所任」。明皇用姚崇、宋瞡、张九龄、韩休、李元纮、杜暹则治,用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兵是治乱分时也,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专任癚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又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文皇帝躬帝道,治致瘅平。及神龙之间,继有内难,明皇平定兴复不易,而声名最盛。历代长久,何道而然」?宰相崔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励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姿,同符尧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有房乔、杜如晦、魏郑公、王皀之属为辅佐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圣贤相遇,固宜如此。明皇守文继体,常经天后艰危。开元初,得姚崇、宋瞡,委之为政。此二人者,皆天生俊盓,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观省,咸记在心。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睯,心归冲漠。开元之末,因《无逸图》坏,始以山水图代之。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癚臣用事。天宝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开元之治、天宝之乱,则任贤臣与任癚邪,得失安危明矣。或曰:人君深居九重之内,朝廷千官百辟比肩而进,接武而退,何由辨得其贤臣而用之?何由辨得其奸邪而去之?对曰:贤臣与奸邪迥异尔,非为难辨也。在人君密审而熟察,其可见也昭昭矣。其好直言君之短者,直讦君之失者,好忠谋不避死者,好补时政之阙者,好不从君之欲者,好不徇君之私者,复为当朝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谮毁者,为宫掖嫔后之所憎恶者,此则贤臣也。其好随君之意、顺君之旨、伺君之色、候君之言、探君之心、徇君之欲,好诡随而后众,好循默而不言,复不为朝廷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引荐者,为宫掖嫔后之所称美者,此则癚邪也。君以此察之,贤臣癚邪甚易见也。明皇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张九龄不奉诏。李林甫曰:「此家事,何须谋于外人」?明皇欲加牛仙客实封,张九龄奏为不可。林甫曰:「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凡人观之,皆以为九龄贤,林甫癚;而明皇怒九龄不顺己,善林甫能承意,贬九龄而相林甫。此明皇之不察也。传曰:「失之毫矨,差之千里」。明皇失之,致海内罹毒,国祚将倾,岂止误以千里也!任人之际,可不察与!向使明皇能辨林甫之癚、九龄之贤,则岂有禄山犯阙之事也?千载之下,可为龟炮也。
奏西府记事(熙宁五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文潞公文集》卷二一
枢密院据将作监申状,西府名记乞早赐指挥建立。臣勘会自去年七月中曾面奏,为西府记中有义理未安,似非陛下所以优奖二府之本意,乞令少加删改,略使平直,则传之永久,彰陛下恩礼之厚,为辅臣待遇之荣。即时蒙圣慈留下记本,自后两次蒙宣谕令陈绎自改。至今半岁有馀,而绎终不奉诏刊改。今来将作监再申乞,又缘累奉诏旨,已令陈绎自改,臣未敢辄便建立碑石。必是陈绎坚执不移,又虑圣慈重于改作,则乞候过今夏,令将作监建立。伏候圣旨。
进汉唐故事 其十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三十二、全唐文卷六百九十五、全宋文卷六四九
唐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文皇帝躬行帝道,治致瘅平。及神龙、景龙之间,继有内难,明皇帝平定而兴复不易,而声明最盛,历年长久,何道而然」?宰相崔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励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姿,同符尧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有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皀之属为辅佐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圣贤相遇,固宜如此。明皇守文继体,尝经天后朝艰危。开元初,得姚崇、宋瞡,委之为政。此二人者,皆天生俊盓,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瞡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观省,咸记在心,每睵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开元之末,因《无逸图》朽坏,始以山水图代之。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天宝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建中初,德宗皇帝尝问先臣皊辅开元、天宝治乱之殊,先臣具陈本末。臣在童丱,即闻其说,信知古人以韦、弦作戒,其益宏多。陛下既虚心履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则天下幸甚」!穆宗善其对。
臣恭以仁宗皇帝圣德勤俭,因御前亲试进士,以《无逸为元龟》为赋题,乃知圣意所存深远。
原教(以下为辅教编上)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镡津文集》卷一
万物有性情,古今有死生,然而死生性情未始不相因而有之。死固因于生,生固因于情,情固因于性。使万物而浮沉于生死者,情为其累也。有圣人者大观,乃推其因于生之前,示其所以来也;指其成于死之后,教其所以修也。故以其道导天下,排情伪于方今,资必成乎将来。夫生也既有前后,而以今相与,不亦为三世乎。以将来之善成,由今之所以修,则方今穷通,由其已往之所习,断可见矣。情也者,发于性皆情也。苟情习有善恶,方其化也,则冥然与其类相感而成其所成。情习有薄者焉,有笃者焉;机器有大者焉,有小者焉。圣人宜之,故陈其法为五乘者,为三藏者。别乎五乘,又歧出,其繁然殆不可胜数。上极成其圣道,下极世俗之为农者、商者、技者、医者,百工之鄙事,皆示其所以然。然与五乘者皆统之于三藏。举其大者,则五乘首之,其一曰人乘,次二曰天乘,次三曰声闻乘,次四曰缘觉乘,次五曰菩萨乘。后之三乘云者,盖导其徒超然之出世者也,使其大洁情污,直趣乎真际,神而通之,世不可得而窥之。前之二乘云者,以世情胶甚,而其欲不可辄去,就其情而制之。曰人乘者,五戒之谓也。一曰不杀,谓当爱生,不可以己辄暴一物,不止不食其肉也。二曰不盗,谓不义不取,不止不攘他物也。三曰不邪淫,谓不乱非其匹偶也。四曰不妄语,谓不以言欺人。五曰不饮酒,谓不以醉乱其修心。曰天乘者,广于五戒,谓之十善也。一曰不杀,二曰不盗,三曰不邪淫,四曰不妄语。是四者,其义与五戒同也。五曰不绮语,谓不为饰非言;六曰不两舌,谓语人不背面;七曰不恶口,谓不骂,亦曰不道不义;八曰不嫉,谓无所妒忌;九曰不恚,谓不以忿恨宿于心;十曰不痴,谓不昧善恶。然谓兼修其十者,报之所以生天也;修前五者,资之所以为人也。脱天下皆以此各修,假令非生天而人人足成善,人人皆善而世不治,未之有也。昔宋文帝谓其臣何尚之曰:「适见颜延之、宗炳著论发明佛法,甚为名理,并是开奖人意。若使率土之滨皆感此化,朕则垂拱坐致太平矣,夫复何事」!尚之因进曰:「夫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即十人淳谨;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持此风教,以周寰区,编户亿千,则仁人百万。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万刑息于国,则陛下之言坐致太平是也」。斯言得之矣。以儒校之,则与其所谓五常仁义者异号而一体耳。夫仁义者,先王一世之治迹也。以迹议之,而未始不异也;以理推之,而未始不同也。迹出于理,而理祖乎迹,迹,末也,理,本也,君子求本而措末可也。《语》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孟子曰:「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谓事必揣量其本而齐等其末而后语之。茍以其一世之迹而责其三世之谓,何异乎以十步之履而诘其百步之履,曰:「而何其迹之纷纷也?曷不为我之鲜乎」?是岂知其所适之远近、所步之多少也?然圣人为教而恢张异宜。言乎一世也,则当顺其人情,为治其形生之间;言乎三世也,则当正其人神,指缘业乎死生之外。神农志百药,虽异而同于疗病也;后稷标百谷,虽殊而同于膳人也;圣人为教不同,而同于为善也。曰:「佛之道,其治三世,非耳目之所接,子何以而明之」?曰:吾谓人死而其神不死,此其验矣。神之在人,犹火之在薪也,前薪虽与火相烬,今所以火者曷尝烬乎?曰:「神理冥眇,其形既谢,而孰能御其所适果为人邪?果为飞潜异类乎」?曰:斯可通也。茍以其情习之业推之,则其报也不差。子岂不闻《洪范》五福、六极之谓乎?五福者,谓人以其心合乎皇极,而天用是五者应以向劝之。六极者,谓人不以其心合乎皇极,而天用是六者应以威沮之。夫其形存而善恶之应已然,其神往则善恶之报岂不然乎?佛经曰:「一切诸法,以意生形」。此之谓也。曰:「谓佛道绝情,而所为也如此,岂非情乎?佛亦有情邪」?曰:形象者举有情,佛独无情邪?佛行情而不情耳。曰:「佛之为者既类夫仁义,而仁义乌得不谓之情乎」?曰:仁者何?惠爱之谓也。义者何?适宜之谓也。宜与爱皆起于性而形乎用,非情何乎?就其情而言之,则仁义乃情之善者也。情而为之,而其势近权;不情而为之,而其势近理。性相同也,情相异也。异焉而天下鲜不竞,同焉而天下鲜不安。圣人欲引之其所安,所以推性而同群生;圣人欲息之其所竞,所以推怀而在万物。谓物也,无昆虫,无动植,佛皆概而惠之,不敢损之。谓生也,无贵贱,无贤鄙,佛皆一而导之,使自求之。推其性而自同群生,岂不谓大诚乎?推其怀而尽在万物,岂不谓大慈乎?大慈,故其感人也深;大诚,故其化物也易。故夫中国之内,四夷八蛮之外,其人闻佛之言为善有福、为恶有罪,而鲜不测然收其恶心,欢然举其善意,守其说拳拳不敢失之。若向之所谓五戒十善云者,里巷何尝不相化而为之。自乡之邑,自邑之州,自州之国,朝廷之士,天子之宫掖,其修之至也。不杀必仁,不盗必廉,不淫必正,不妄必信,不醉不乱,不绮语必诚,不两舌不谗,不恶口不辱,不恚不雠,不嫉不争,不痴不昧。有一于此,足以诚于身而加于人,况五戒十善之全也,岂有为人弟者而不悌其兄,为人子者而不孝其亲,为人室者而不敬其夫,为人友者而不以善相致,为人臣者而不忠其君,为人君者而不仁其民?是天下之无有也。为之者唯恐其过与不及为癖耳,佛岂茍癖于人焉?如此者,佛之道岂一人之私为乎?抑亦有意于天下国家矣。何尝不存其君臣父子邪?岂妨人所生养之道邪?但其所出不自吏而张之,亦其化之理隐而难见,故世不得而尽信。《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孟子》曰:「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岂不然乎!人之惑于情久矣,情之甚几至乎敝薄。古圣人忧之,为其法,交相为治,谓之帝,谓之王。虽其道多方,而犹不暇救。以仁恩之,以义教之,赏欲进其善,罚欲沮其恶。虽罚日益劳,赏日益费,而世俗益薄。茍闻有不以赏罚而得民迁善而远恶,虽圣如尧舜,必欢然喜而致之,岂曰斯人不因吾道而为善,吾不取其善,必吾道而为善,乃可善之?若是,是圣人私其道也,安有圣人之道而私哉!夫游龙振于江海而云气油然四起,暴虎声于山林而飙风飂飂而来,盖其类自相应也。故善人非亲而善人同之,恶人非恩而恶人容之。舜好问而察迩言,隐恶而扬善,及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海,沛然莫之能禦也。禹闻善言则拜。孔子尝谓:「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其可矣」。又曰:「三人行,必得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不敢失之。孟子谓:「好善优于天下」。又谓:「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此五君子者,古之大乐善人也,以其善类,固类于佛。茍其不死,见乎吾道之传,是必泯然从而推之。噫!亦后世之不幸,不得其相遇而相證,尚使两家之徒犹豫而不相信。噫!人情莫不专己而略人,是此而非彼,非过则争,专过则拘。君子通而已矣,何必茍专;君子当而已矣,何必茍非。饮食男女,人皆能知贵,而君子不贵;君子之所贵,贵其能知道而识理也。今有大道远理若是,而余不知识,余愧于人多矣。尝试论曰:夫欲人心服而自修,莫若感其内;欲人言顺而貌从,莫若制其外。制其外者,非以人道设教,则不能果致也;感其内者,非以神道设教,则不能必化也。故佛之为道也,先乎神而次乎人,盖亦感内而制外之谓也。神也者,人之精神之谓也,非谓鬼神淫惑之事者也。谓人修其精神,善其履行,生也则福应,死也则其神清升。精神不修,履行邪妄,生也则非庆,死也则其神受诛。故天下闻之,其心感动,恶者沮而善者如之。如此默化,而何代无有?然其教之作于中国也,必有以世数相宜而来应,人心相感而至。不然,何人以其法修之,天地应之,鬼神效之?苟其宜之数之未尽,相感之理未穷,又安可以爱之而茍存,恶之而苟去?方之人事,若王者霸者,其顺时应人而为之,岂不然哉?况其有妙道冥权,又至于人事者邪?夫妙道也者,清净寂灭之谓也,谓其灭尽众累,纯其清净本然者也;非谓死其生,取乎空荒灭绝之谓也。以此至之,则成乎圣神,以超出其世。冥权也者,以道起乎不用之用之谓也,谓其拯拔群生而出乎情溺者也。考其化物自化,则皇道几之;考其权用应世,则无所不至。言其化也,固后世不能臻之;言其权也,默而体之,则无世不得。昔者圣人之将化也,以其法付之王,付之臣,付之长者有力之人。非其私己而茍尊于人也,盖欲因其道而为道,因其善而为善。佛之经固亦多方矣,后世之徒不能以宜而授人,致其信者过信。令君有佞善,辄欲捐国为奴隶之下;俗有浅悟,遽欲弃业专胜僧之高。此非谓用佛心而为道也。经岂不曰:「诸佛随宜说法,意趣难解」。故为佛者,不止缁其服、剪其发而已矣。然佛之为心也如此,岂小通哉!此有欲以如杨、墨而讥之。夫杨、墨者,滞一而拘俗,以之方佛,不亦甚乎!世不探佛理而详之,徒讻讻然诞佛,谓其说之不典。佛之见出于人远矣,乌可以己不见而方人之见?谓佛之言多劫也诞耶,世固有积月而成岁,积岁而成世,又安知其积世而不成劫邪?苟以其事远,耳目不接,而谓之不然,则六艺所道上世之事,今非承其传而孰亲视之,此可谓诞乎?谓佛言大也诞邪,世固有游心凌空而往,虽四隅上下窅然,曷尝有涯,方之佛谓其世界无穷,何不然乎?谓佛言化也诞邪,世固有梦中而梦者,方其梦时,而其所遇事与身世,与适梦或其同,或其同,莫不类之。梦之中既梦,又安知其死之中不有化邪?佛之见既远,而其知物亦多,故圣人广其教以教多类,欲其无所适而不化也。今曰佛西方圣人也,其法宜夷而不宜中国,斯亦先儒未之思也。圣人者,盖大有道者之称也,岂有大有道而不得曰圣人,亦安有圣人之道而所至不可行乎?苟以其人所出于夷而然也,若舜东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而其道相接绍行于中国,可夷其人而拒其道乎?况佛之所出非夷也。或曰:「佛止言性,性则《易》与《中庸》云矣,而无用佛为」。是又不然。如吾佛之言性与世书一也,是圣人同其性矣。同者却之,而异者何以处之?水多得其同,则深为河海;土多得其同,则积为山岳;大人多得其同,则广为道德。乌呼,余乌能多得其同人,同诚其心,同斋戒其身,同推德于人,以福吾亲,以资吾君之康天下也?曰:「而何甚不厌邪!子辈杂然盈乎天下,不籍四民,徒张其布施报应以衣食于人,不为困天下亦已幸矣,又何能补治其世而致福于君亲乎」?曰:固哉!居,吾语汝。汝亦知先王之门,论德义而不计工力邪?夫先王之制民也,恐世敝民混而易乱,遂为之防。故四其民,使各属其属,岂谓禁民不得以利而与人为惠?若今佛者,默则诚,语则善,所至则以其道劝人舍恶而趋善。其一衣食待人之馀,非黩也。茍不能然,自其人之罪,岂佛之法谬乎!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儒岂不然邪?尧舜已前,其民未四,当此,其人岂尽农且工?未闻其食用之不足。周平之世,井田之制尚举,而民已匮且敝。及秦废王制,而天下益扰。当是时也,佛、老皆未之作,岂亦其教加于四民而为疠然邪?人生天地中,其食用恐素有分。子亦为世之忧太过,为人之计太约。报应者,儒言休證咎證、积善有庆、积恶有殃,亦已明矣。若布施之云者,佛以其人欲有所施惠,必出于善心,心之果善,方乎休證,则可不应之,孰为虚张邪?夫舍惠,诚人情之难能也。斯茍能其难能,其为善也不亦至乎?《语》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盖言圣人难之,亦恐其未能为也。佛必以是而劝之者,意亦释人贪吝而廓其善心耳。世宜视其与人为施者公私如何哉,不当傲其所以为施也。礼将有事于天地鬼神,虽一日祭,必数日斋,盖欲人诚其心而洁其身也,所以祈必有福于世。今佛者,其为心则长诚,斋戒则终身,比其修斋戒之数日,福亦至矣,岂尽无所资乎?曰:「男有室,女有家,全其发肤以奉父母之遗体,人伦之道也。而子辈反此,自为其修,超然欲高天下。然修之又几何哉?混然何足辨之」?曰:为佛者,斋戒修心,义利不取,虽名亦忘,至之遂通于神明,其为德也抑亦至矣。推其道于人,则无物不欲善之,其为道抑亦大矣。以道报恩,何恩不报;以德嗣德,何德不嗣。己虽不娶,而以其德资父母;形虽外毁,而以其道济乎亲。泰伯岂不亏形邪,而圣人德之;伯夷、叔齐岂不不娶,长往于山林乎,而圣人贤之。孟子则推之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不闻以亏形不娶而少之。子独过吾徒耶!夫世之不轨道久矣,虽贤父兄如尧、舜、周公,尚不能必制其子弟;今去佛世愈远,教亦将季,乌得无邪人寄我以偷安邪?虽法将如之何?大林中固有不材之木,大亩中固有不实之苗,直之可也,不可以人废道。曰:「而言而之教若详,诚可尚也,然则辨教之说皆张于方今,较之孰为优乎」?曰:叟愚也,若然者皆圣人之教,小子何敢辄议。然佛,吾道也;儒,亦窃尝闻之;若老氏,则予颇存意。不已而言之,诸教也,亦犹同水以涉,而厉揭有深浅。儒者,圣人之治世者也;佛者,圣人之治出世者也。
广原教(并叙 以下为辅教编中)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
叙曰:余昔以五戒十善通儒之五常为《原教》,急欲解当世儒者之訾佛。若吾圣人为教之大本,虽概见而未暇尽言,意待别为书广之。《原教》传之七年,会丹丘长吉遗书劝余成之。虽属草,以所论未至,焚之。适就其书,几得乎圣人之心。始余为《原教》,师《华严经》,先列乎菩萨乘,盖取其所谓依本起末门者也;师《智度论》,而离合乎五戒十善者也。然立言自有体裁,其人不知,颇相诮讶,当时或为其改之。今书乃先列乎人天乘,亦从《华严》之所谓摄末归本门者也,旨哉!五戒、十善,则不复出其名数。吾所以为二书者,盖欲发明先圣设教之大统,以谕夫世儒之不知佛者。故其言欲文,其理欲简,其势不可枝辞蔓说。若曲辨乎众经之教义,则章句者存焉。知余讥余,其《原教》、《广原教》乎。《广原教》凡二十五篇,总八千一百馀言。是岁丙申也,振笔于灵隐永安山舍。
惟心之谓道,阐道之谓教。教也者,圣人之垂迹也;道也者,众生之大本也。甚乎,群生之缪其本也久矣!圣人不作,而万物终昧。圣人所以与万物大明也,心无有外,道无不中,故物无不预道。圣人不私道,不弃物,道之所存,圣人皆与。是故其为教也,通幽通明,通世出世,无不通也。通者统也,统以正之,欲其必与圣人同德。广大灵明,莫至乎道;神德妙用,莫至乎心。徇妄缚业,莫甚乎迷本;流荡诸趣,莫甚乎死生。知众生之过患,莫善乎圣人;与万物正本,莫善乎设教。正固明,明固妙,妙固其道凝焉。是故教者,圣人明道救世之大端也。夫教也者,圣人乘时应机,不思议之大用也。是故其机大者顿之,其机小者渐之。渐也者,言乎权也;顿也者,言乎实也。实者谓之大乘,权者谓之小乘。圣人以大小衍揽乎群机,而幽明尽矣。预顿而闻渐,预渐而闻顿,是又圣人之妙乎天人而天人不测也。圣人示权,所以趋实也;圣人显实,所以藉权也。故权实偏圆,而未始不相顾。权也者,有显权,有冥权。圣人显权之,则为浅教,为小道,与夫信者为其小息之所也。圣人冥权之,则为异道,为他教,为与善恶同其事,与夫不信者预为其得道之远缘也。显权可见,而冥权不测也。实也者,至实也,至实则物我一也;物我一,故圣人以群生而成之也。语夫圣人之权也,则周天下之善,遍百家之道,其救世济物之大权乎。语夫圣人之实也,则旁礴法界与万物,皆极其天下穷理尽性之大道乎。圣人者,圣人之圣者也。以非死生,而示死示生;与人同然,而莫睹其所以然。岂古神灵睿智博大盛备之圣人乎!故其为教,有神道也,有人道也,有常德也,有奇德也。不可以一概求,不以世道拟议。得在于心通,失在于迹较。
治人治天,莫善乎五戒十善。修夫小小圣、小圣,莫盛乎四谛十二缘;修夫大圣,以趋乎大大圣,莫盛乎六度万行。夫五戒十善者,离之所以致天,合之所以资人。语其成功,则有胜有劣;语其所以然,则天人之道一也。夫四谛十二缘者,离之则在乎小圣,合之则在乎小小圣。语其成功,则有隆杀;语其乘之,则小圣、小小圣同道也。夫六度也者,首万行、广万行者也。大圣与乎大大圣,其所乘虽稍分之,及其以万行超极,则与夫大大之圣人一也。万行也者,万善之谓也。圣人之善,盖神而为之,适变乘化,无所而不在也。是故圣人预天人之事,而天人不测。夫神也者妙也,事也者粗也。粗者唯人知之,妙者唯圣人知之。天下以彼我竞,以儒佛之事相是非,而天下之知者儒佛之事,岂知其埏埴乎儒佛者耶?夫含灵者溥天溥地,遍幽遍明,遍乎夷狄禽兽,非以神道弥纶,而古今殆有弃物。圣人重同灵、惧遗物也,是故圣人以神道作。
心必至,至必变。变者识也,至者如也。如者妙万物者也,识者纷万物、异万物者也。变也者,动之几也;至也者,妙之本也。天下无不本,天下无不动。故万物出于变,入于变;万物起于至,复于至。万物之变见乎情,天下之至存乎性。以情可以辨万物之变化,以性可以观天下之大妙。善夫情性,可以语圣人之教道也。万物同灵之谓心,圣人所履之谓道。道有大者焉,有小者焉;心有善者焉,有恶者焉。善恶有厚薄,大小有渐奥。故有大圣,有次圣,有小圣,有天,有人,有须伦,有鬼神,有介羽之属,有地道。群生者,一心之所出也;圣人者,一道之所离也。圣人之大小之端不可不审也,群生之善恶之故不可不慎也。夫心与道岂异乎哉?以圣人群生,姑区以别之,曰道曰心也。心乎大哉,至也矣!幽过乎鬼神,明过乎日月,博大包乎天地,精微贯乎邻虚。幽而不幽故至幽,明而不明故至明,大而不大故绝大,微而不微故至微。精日精月,灵鬼灵神,而妙乎天地三才。若有乎,若无乎,若不有不无,若不不有,若不不无,是可以言语状及乎?不可以绝,待玄解谕,得之在乎瞬息,差之在乎毫釐者,是可以与至者知,不可与学者语。圣人以此难明难至也,乃为诸教言之、义之、谕之、正之,虽夥然多端,是皆欲人之不缪也,而学者犹昧。今夫天下混谓乎心者,言之而不详,知之而不审。茍认意识,谓与圣人同得其趣道也,不亦远乎!
情出乎性,性隐乎情,性隐则至实之道息矣,是故圣人以性为教而教人。天下之动生于情,万物之惑正于性。情性之善恶,天下可不审乎?知善恶而不知夫善恶之终始,其至知乎?知其终而不知其始,其至知乎?唯圣人之至知,知始知终,知微知亡,见其贯死生幽明而成象成形。天地至远而起于情,宇宙至大而内于性,故万物莫盛乎情性者也。情也者,有之初也。有有则有爱,有爱则有嗜欲,有嗜欲则男女万物生死焉。死生之感,则善恶以类变,始之终之,循死生而未始休。性也者,无之至也。至无则未始无,出乎生,入乎死,而非死非生,圣人之道所以寂焉明然,唯感所适。夫情也为伪、为识,得之则为爱、为惠,为亲亲、为疏疏,为或善、为或恶;失之则为欺、为狡,为凶、为不逊,为贪、为溺嗜欲,为丧心、为灭性。夫性也为真、为如,为至、为无邪,为清、为静,近之则为贤、为正人,远之则为圣神、为大圣人。圣人以性为教,教人而不以情,此其蕴也。情性之在物,常然宛然,探之不得,决之不绝。天地有穷,性灵不竭;五趣迭改,情累不释。是故情性之谓,天下不可不柬也。夫以情教人,其在生死之间乎;以性教人,其出夫死生之外乎。情教其近也,性教其远也。诞乎死生之外而罔之,其昧天理而绝乎生生之源也。小知不及大知,醯鸡之局乎瓮瓿之间,不亦然乎?
心动曰业,会业曰感,感也者通内外之谓也。天下之心孰不动,万物之业孰不感?业之为理也幽,感之为势也远,故民不睹而不惧。圣人之教谨乎业,欲其人之必警也,欲其心之慎动也。内感之谓召,外感之谓应。召谓其因,应谓其果,因果形象者皆预也。夫心动有逆顺,故善恶之情生焉。善恶之情已发,故祸福之应至焉。情之有浅深,报之有轻重,轻乎可以迁,重乎不可却。善恶有先后,祸福有迟速,虽十世万世而相感者不逸,岂一世而已乎!夫善恶不验乎一世而疑之,是亦昧乎因果者也。报施不以夫因果正,则天下何以劝善人?树不见其长而日茂,砺不见其销而日无。业之在人也如此,可不慎乎!
物有性,物有命,物好生,物恶死,有血气之属皆然也,圣人所以欲生而不欲杀。夫生杀有因果,善恶有感应。其因善,其果善;其因恶,其果恶。夫好生之心善,好杀之心恶,善恶之感可不慎乎!人食物,物给人,昔相负而冥相偿,业之致然也。人与物而不觉,谓物自然天生以养人,天何颇邪?害性命以育性命,天道至仁,岂然乎哉!夫相偿之理冥而难言也,宰杀之势积而难休也,故古之法使不暴夫物,不合围,不掩群也。子钓而不网,弋不射宿,其止杀之渐乎。佛教教人可生而不可杀,可不思耶?谅哉!
大信近也,小信远也,近反远,远反近,情蔽而然也。天下莫近乎心,天下莫远乎物,人夫不信其心而信其物,不亦近反远、远反近乎?不亦迷缪倒错乎?心也者,聪明睿智之源也,不得其源,而所发能不缪乎!圣人所以欲人自信其心也。信其心而正之则为诚,常为诚善,为诚孝,为诚忠,为诚仁,为诚慈,为诚和,为诚顺,为诚明,诚明则感天地,振鬼神,更死生变化而独得。是不直感天地动鬼神而已矣,将又致乎圣人之大道者也。是故圣人以信其心为大也。夫圣人博说之,约说之,直示之,巧示之,皆所以正人心而与人信也。人而不信圣人之言,乃不信其心耳,自弃也,自惑也,岂谓明乎哉?贤乎哉?
修多罗藏者何谓也?合理也,经也。经也者常也,贯也,摄也。显乎前圣后圣,所说皆然,莫善乎常也;持义理而不亡,莫善乎贯也;总群生而教之,莫善乎摄也。阿毗昙藏者何谓也?对法也,论也。论也者判也,辨也。发明乎圣人之宗趣,莫善乎辨;指其道之浅深,莫善乎判。毗尼藏者何谓也,戒也,律也。律也者制也,启众善,遮众恶,莫善乎制也。人天乘者何谓也?渐之渐也,导世俗莫盛乎至渐。声闻乘者何谓也?权也,渐也,小道也。缘觉乘者何谓也?亦小道也。从其器而宜之,莫盛乎权;与其进而不与其退,莫盛乎渐。菩萨乘者何谓也?实也,顿也,大道也。即人心而授大道,莫盛乎菩萨乘也。其乘与妙觉通,其殆庶几者也。四轮者何谓也?曰风也,曰水也,曰金也,曰地也。四轮也者,天地之所以成形也,观乎四轮,则天地之终始可知也。三界者何谓也?曰欲也,曰色也,曰无色也。三界也者,有情者之所依也,观乎三界,则六合之内外可详而不疑也。六道者何谓也?曰地狱也,曰畜生也,曰饿鬼也,曰修罗也,曰人也,曰天也。六道也者,善恶心之所感也,观乎六道,则可以慎其为心也。四生者何谓也?曰胎也,曰卵也,曰湿也,曰化也。四生也者,情之所成也,观乎四生,则可以知形命之所以然也。何家无教?何书无道?道近而不道远,天下何以知远乎?教人而不教他类,物其有所遗乎!夫幽者、远者,固人耳目之所不及也;惚恍者、飞潜者,固人力之不能恤也。人之不能及,宜圣人能及之;人之不能恤,宜圣人能恤之。圣人不能及,天下其终昧夫幽远者耶!圣人不能恤,含灵者将沦而无所拯乎!是故圣人之教,远近幽明无所不被,无所不著。天下其广大悉备者,孰有如吾圣人之教者也!
天之至高,地之至远,鬼神之至幽,修吾圣人之法则天地应之,举吾圣人之言则鬼神顺之。天地与圣人同心,鬼神与圣人同灵,盖以其类相感而然也。情不同则人睽,类不同则物反,非其道则孺子不从。今夫感天地,振鬼神,得乎百姓夷狄,更古今而其心不离,则吾圣人之道,其大通大至,断可见矣。
佛者何谓也?正乎者也。人者何谓也?预乎一者也。佛与人一而已矣。万物之谓者名也,至理之谓者实也,执名而昧实,天下其知至乎?道在乎人谓之因,道在乎佛谓之果。因也者,言乎未至也;果也者,言乎至也。至则正矣,正则无所居而不自得焉。佛乎,岂必形其形,迹其迹?形迹者,乃存其教耳。教也者,为其正之之资也。别万物莫盛乎名,同万物莫盛乎实。圣人以实教人,欲人之大同也;圣人以遗名劝人,防人之大异也。观夫圣人之所以教,则名实之至断可见矣。
何人无心,何人无妙?何教无道,何道无中?概言乎中,则天下不趋其至道;混言其妙,则天下不求其至心;不尽乎至心至道,则伪者、狂者、矜者、慢者由此而不修也,生者、死者因循变化,由此而不警也。妙有妙、有大妙,中有事中、有理中。夫事中也者,万事之制中者也;理中也者,性理之至正者也。夫妙也者,妙之者也;大妙也者,妙之又妙者也。妙者百家者皆言,而未始及其大妙也。大妙者,唯吾圣人推之,极乎众妙者也。夫事中者,百家者皆然,吾亦然矣;理中者,百家者虽预中而未始至中,唯吾圣人正其中,以验其无不中也。曰心,曰道,名焉耳;曰中,曰妙,语焉耳。名与言虽异,而至灵一也。一即万,万即一,一复一,万复万,转之展之,交相融摄,而浩然不穷,大妙重玄其如此也矣夫!故其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于芥子,而至人不疑,曰妙而已矣,曰中而已矣,又何以加焉!曰海固深矣,而九渊深于海,夷溪之子岂谅,于戏!
教不可泥,道不可罔。泥教淫迹,罔道弃本。泥也者过也,罔也者不及也。过与不及,其为患一也。圣人所以为理必诚,为事必权,而事与理皆以大中得也。夫事有宜,理有至,从其宜而宜之,所以为圣人之教也;即其至而至之,所以为圣人之道也。梁、齐二帝(梁武、齐文宣也。)反其宜而事教,不亦泥乎!魏、周二君(魏武、周武。)泯其至而预道,不亦罔乎!夫圣人之教,善而已矣;夫圣人之道,正而已矣。其人正人之,其事善事之,不必僧,不必儒,不必彼,不必此。彼此者情也,僧儒者迹也。圣人垂迹,所以存本也;圣人行情,所以顺性也。存本而不滞迹,可以语夫权也;顺性而不溺情,可以语夫实也。昔者石虎以柄国杀罚,自疑其事佛无祐,而佛图澄乃谓石虎曰:「王者当心体大顺,动合三宝。如其凶愚,不为教化所迁,安得不诛?但刑其可刑,罚其可罚者。脱刑罚不中也,虽倾财奉佛,何以益乎」!宋文帝谓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乎人神悦和。人神悦和则风雨顺,风雨顺则万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斋,斋亦至矣;以此不杀,德亦大矣。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为之修乎」?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图澄、跋摩,古之至人也,可谓知权乎。
圣人以五戒之导世俗也,教人修人以种人,修之则在其身,种之则在其神,一为而两得,故感人心而天下化之。与人顺理之谓善,从善无迹之谓化。善之故人慕而自劝,化之故在人而不显,故天下不可得以校其功,天下不可得以议其德。然天下鲜恶,孰知非因是而损之?天下多善,孰知非因是而益之?有谓佛无所助夫王者之治天下者,此不睹乎理者也。
善不修则人道绝矣,性不明则神道灭矣。天地之生生者神也,万物之灵族者人也。其神暗,生生者所以异也;其人失,灵族者所以衰也。圣人重人道,所以推善而益之也;圣人重神道,所以推性而嗣之也。人者、天者、圣人者,孰不自性而出也?圣人者、天者、人者,孰不自善而成也?所出者固其本也,所成者固其教也。众成之大成者也,万本之大本者也。圣人以性嗣,盖与天下厚其大本也;圣人以善益,盖与天下务其大成也。父母之本者次本也,父母之成者次成也。次本、次成,能形人而不能使其必人也。必人、必神,必先其大本大成也,而然后及其次本、次成,是谓知本也。夫天下以父子夫妇为人道者,是见人道之缘而不见其因也。缘者近也,因者远也。夫天下知以变化自然为乎神道者,是见其然而不见其所以然也。然者显也,所以然者幽也。是故圣人推其所以然者,以尽神道之幽明也;推其远而略其近者,以验人道之因果也。圣人其与天下之终始乎。圣人不自续其族,举人族而续之,其为族不为大族乎哉!圣人不自嗣其嗣,举性本而与天下嗣之,其为嗣不亦大嗣乎哉!
教谓布施,何谓也?布施,吾《原教》虽论而未尽,此尽之也。布施也者,圣人之欲人为福也。夫福岂有象邪,在其为心之善不善耳。贪婪悭吝者,心之不善者也;济人惠物者,心之善者也。善心感之则为福,不善心感之则为极。福极之理,存乎儒氏之皇极矣。皇极者,盖论而不议者也。夫布施之云为者,圣人欲人发其感福之心也。其发之者有优劣,则应之者有厚薄。以佛事而发其施心者优也,以世事而发其施心者劣也。圣人欲人之福必厚,故先优而后劣,劣者谓之卑,优者谓之胜。儒曰,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之谓备。此道其缘而不道其因,非因则天下不知其所以为福也。所种之地薄,则所成之物不茂;所种之地嘉,则所成之物必硕也矣。是故圣人示人之胜劣,岂有所茍乎。如以财而施人者,其福可量也;以法而施人者,其福不可量也。可量者,并世而言之也;不可量者,以出世而言之也。
教必尊僧,何谓也?僧也者,以佛为姓,以如来为家,以法为身,以慧为命,以禅悦为食。故不恃俗氏,不营世家,不修形骸,不贪生,不惧死,不溽乎五味。其防身有戒,摄心有定,辨明有慧。语其戒也,洁清三惑而毕身不污;语其定也,恬思虑、正神明而终日不乱;语其慧也,崇德辨惑而必然。以此修之之谓因,以此成之之谓果。其于物也,有慈有悲,有大誓有大惠。慈也者,常欲安万物;悲也者,常欲拯众苦;誓也者,誓与天下见真谛;惠也者,惠群生以正法。神而通之,天地不能掩;密而行之,鬼神不能测。其演法也辩说不滞,其护法也奋不顾身。能忍人之不可忍,能行人之不能行。其正命也,丐食而食而不为耻;其寡欲也,粪衣缀钵而不为贫;其无争也,可辱而不可轻;其无怨也,可同而不可损。以实相待物,以至慈修己,故其于天下也,能必和,能普敬。其语无妄,故其为信也至;其法无我,故其为让也诚。有威可敬,有仪可则,天人望而俨然,能福于世,能导于俗。其忘形也,委禽兽而不吝;其读诵也,冒寒暑而不废。以法而出也,游人间,遍聚落,视名若谷响,视利若游尘,视物色若阳艳,煦妪贫病,瓦合舆儓,而不为卑。以道而处也,虽深山穷谷,草其衣,木其食,晏然自得,不可以利诱,不可以势屈,谢天子诸侯而不为高。其独立也,以道自胜,虽形影相吊而不为孤。其群居也,以法为属,会四海之人而不为混。其可学也,虽三藏十二部,百家异道之书无不知也,他方殊俗之言无不通也。祖述其法,则有文有章也;行其中道,则不空不有也。其绝学也,离念清净,纯真一如,不复有所分别也。僧乎,其为人至,其为心溥,其为德备,其为道大。其为贤非世之所谓贤也,其为圣非世之所谓圣也,出世殊胜之贤圣也。僧也如此,可不尊乎(此篇又见《缁门警训》卷一。)!
以世法籍僧,何谓也?籍僧者非古也,其暴周之意耳。僧也者,远尘离俗,其本处乎四民之外,籍僧乃民畜僧也。吾圣人之世,国有僧,以僧法治;国有俗,以俗法治。各以其法而治之也,未始闻以世法而检僧也。岂非圣人既隐,其道大衰,其徒污杂太甚,辅法不胜其人而然乎?羽嘉生应龙,应龙生凤皇,凤皇生众鸟,物久乃变,其势之自然也。既变,则不可不制也。制乎在于区之别也,邪正曲直不可概视也。石有玉,草有兰,人乎岂谓无其圣贤邪?旌一善则天下劝善,礼一贤则天下慕贤。近古之高僧者,见天子不名,预制书则曰「师」曰「公」。钟山僧远,銮舆及门而床坐不迎;虎溪慧远,天子临浔阳而诏不出山。当世待其人,尊其德,是故其圣人之道振,其徒尚德。儒曰贵德,何为也?为其近于道也。儒岂不然哉!后世之慕其高僧者,交卿大夫尚不待预下士之礼,其出其处不若庸人之自得也,况如僧远之见天子乎!况如慧远之自若乎!望吾道之兴,吾人之修,其可得乎?存其教而不须其人,存诸何以益乎?惟此未尝不涕下。
教谓住持者,何谓也?住持也者,谓藉人持其法,使之永住而不泯也。夫戒定慧者,持法之具也;僧园物务者,持法之资也;法也者,大圣之道也。资与具待其人而后举,善其具而不善其资,不可也;善其资而不善其具,不可也。皆善,则可以持而住之也。昔灵山住持以大迦叶统之,竹林住持以身子尸之,故圣人之教盛,圣人之法长存。圣人既隐,其世数相失,茫然久乎。吾人徼倖,乃以住持名之。势之利之,天下相习,沓焉纷然,几乎成风成俗也。圣人不复出,其孰为之正?外卫者不视不择,欲吾圣人之风不衰,望圣人之法益昌,不可得也。悲夫,吾何望也!
僧置正而秩比侍中,何谓也?置正非古也,其姚秦之所始也。置正可也,置秩不可也。僧也者,委荣利以胜德高世者也,岂预宠录乎?与僧比秩,不亦造端引后世之竞势乎?道䂮不明,不知窒其渐,道䂮之过也。夫僧也者,出于戒定慧者也。夫正也者,出于诚明者也。僧非诚明,孰能诚戒、诚定、诚慧也?不诚乎戒定慧,则吾不知其所以为正也。宋、齐、梁、陈四代亦沿秦而置正。二魏、高齐、后周革秦之制而置统。隋承乎周,亦置之统。唐革隋,则罢统而置录。国朝沿唐之制,二京则置录,列郡则置正。夫古今沿革虽异,而所尸一也。天下难于得人,而古今皆然。果得其正,则吾人庶几无邪也。慎之乎,慎之乎,难其人乎!
有形出无形,无形出有形。故至神之道不可以有寻,不可以无测,不可以动失,不可以静得。圣人之道空乎,则生生奚来?圣人之道不空乎,则生孰不泯?善体乎空不空,于圣人之道其庶几乎。夫验空莫若审有形,审有形莫若知无形,知无形则可以窥神明,窥神明始可以语道也。道也者,神之蕴也,识之所自出也。识也者,大患之源也。谓圣人之道空,此乃溺乎混茫之空也,病益病矣,天下其孰能治之乎哉!
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因,天下不信性为圣人之果。天下惑性而不知修性,天下言性而不知见性。不信性与圣人同因,自昧也;不信性与圣人同果,自弃也。不修性而性溺惑也,不见性而其言性非审也。是故指修莫若乎因,尅成莫若乎果,全性莫若乎修,审性莫若乎證。因也者,修性之表也;果也者,成性之效也;修也者,治性之具也;證也者,见性之验也。天下其心方散之乱之,惰之慢之,谓不必因而罔其表者,则天下何以劝其修性而趋其成乎?天下之心方疑之惑之而不定也,谓不必果而罔其效者,则天下何以示其成性而显其果有所至乎?谓不必修而罔其具者,则天下其性能不蔽而果明且净乎?天下之有见、无见、断见、常见,其说方纷然相糅而不辨,谓不必證而罔其验者,则天下何以别其见性之正乎邪乎、至哉不至哉?百家者皆言性,而不事乎因焉、果焉、修焉、證焉,其于性也果效白乎?诸子务性而不求乎因也、果也、修也、證也,其于性果能至之乎?是故吾之圣人道性,必先夫因、果、修、證者也。旨哉,天下可以思之矣!
圣人之教存乎道,圣人之道存乎觉。觉则明,不觉则不明,不明则群灵所以与圣人相问也。觉也者,非渐觉也,极觉也,极觉乃圣人之能事毕矣。觉之之谓佛,况之之谓乘。觉之以成乎圣人之道,乘之以至乎圣人之域。前圣也,后圣也,孰不然乎哉?稽圣人之所觉,在乎群生之常觉也。众生日觉而未始觉,觉犹梦,晓而犹昧。是故圣人振而示之,欲其求之;引而趋之,欲其至之。人夫谓佛,何拒而讻之?为家而投珍,蹈路而舍地,惑亦盛矣。觉也者,以言乎近,则息尘劳,靖神明,正本以修末;以言乎远,则了大伪,外死生,至寂而常明。闲闲与圣人同德,觉之效也。如此大哉至乎,不可以言尽,不可以智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吾圣人之作,当周之盛世也。瑞气见乎昭王,而周书不书,避异也。化人自西极而至,将穆王以神游,圣人其兆于诸夏也。十八异僧如秦,而始皇怪之,佛法其东播之渐也。梦于汉而声教遂振,其冥数之当兴也。出于彼而不出于此,何也?以彼一天下之大中也,将表其心、其权、其道之大中乎。圣人以道作,以权适宜,以所出示迹。夫道也者,圣人之理中也;权也者,圣人之事中也;所出也者,圣人之示中也。示中则圣人之心可知也,理中则圣人之道之至也,事中则圣人之事之得也。传谓彼一天下,其所统者若中国之所谓其天下者殆有百数,而中国者以吾圣人非出中国而夷之,岂其所见之未博乎?《春秋》以徐伐莒不义,乃夷狄之;以狄人与齐人盟于邢得义,乃中国之。《春秋》固儒者圣人之法也,岂必以所出而议其人乎?然类不足以尽人,迹不足以尽道。以类而求夫圣人,不亦缪乎?以迹而议夫圣人之道,不亦妄乎?圣人见乎五帝三王之后,而不见乎五帝三王之先,何谓也?圣人非茍见也,圣人以人心所感而见也。五帝三王之前,群生之心不感,而圣人不来也;五帝三王之后,群生之心感,圣人之迹所以至也。道在众生之谓因,道在圣人之谓缘。因缘有稔焉,有未稔焉。因缘稔矣,虽群生不求而圣人必至;因缘未稔,虽群生求之而圣人不应。是知圣人与众生,盖以道而自然相感,非若世之有所为者以情而取之,以情而舍之也。
圣人之知远,至远也;圣人之先觉,至觉也。是故其教推索乎太极之前却,道乎天地之更始。故其书为博,为多,为不约,浩浩乎不可以一往求,不可以一日尽。治其书之谓学,学其教之谓审,审其道之谓至。天下非至无本,非教无明,非书无知。是故研圣人之道者不可舍其教也,探圣人之教者不可捐其书也。今辨其道而拒其教,校其教而不顾其书,不亦妄乎!儒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不其然哉?谓其道不足法,推己道以辨之;谓其书不足详,援己书以较之。夫与乡人讼而引家人證,当乎?必也不当矣。道也者,天下之本也;书也者,天下之迹也;事也者,天下之本也;理也者,天下之同也。以理而质事,天下之公也;寻迹以验本,天下之当也。夫委书而辨道,舍理而断事,天下若此而为之者,公乎当耶?
古之有圣人焉,曰佛、曰老、曰儒,其心则一,其迹则异。夫一焉者,其皆欲人为善者也;一焉者,分家而各为其教者也。圣人各为其教,故其教人为善之方有浅有奥,有近有远,及乎绝恶而人不相扰,则其德同焉。中古之后,其世大漓,三者其教相望而出,相资以广天下之为善,其天意乎?其圣人之为乎?不测也。方天下不可无儒,不可无老,不可无佛。亏一教则损天下之一善道,损一善道则天下之恶加多矣。夫教也者,圣人之迹也;为之者,圣人之心也。见其心则天下无有不是,循其迹则天下无有不非。是故贤者贵知夫圣人之心。文中子曰:「观皇极谠议,知三教可以一矣」。王氏殆见圣人之心也(《镡津文集》卷二。)。
一百:元刻本作「三百」。
孝论(以下为辅教编下)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
叙曰:夫孝,三教皆尊之,而佛教殊尊也。虽然,其说不甚著明于天下,盖亦吾徒不能张之,而吾尝慨然甚愧。念七龄之时,吾先子方启手足,即命之出家。稍长,诸兄以孺子可教,将夺其志,独吾母曰:「此父命,不可易也」。逮摄衣将访道于四方,族人留之,亦吾母曰:「汝已从佛,务其道,宜也,岂以爱滞汝?汝其行矣」。呜呼!生我父母也,育我父母也,吾母又成我之道矣。昊天罔极,何以报其大德?自去故乡凡二十七载,未始不欲南还坟陇,修法为父母之冥赞,犹不果。然辛卯其年,自以弘法婴难,而明年乡邑亦婴于大盗,吾父母之坟庐得不为其剽暴?望之涟然泣下。又明年,会事,益有所感,遂著《孝论》一十二章,示其心也。其发明吾圣人大孝之奥理密意,会夫儒者之说,殆亦尽矣。吾徒之后学,亦可以视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