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洙泗文集序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六、《斐然集》卷一九、《南宋文范》卷四七
《洙泗集》者,龙溪陈君元忠以后世文体之目,求诸《论语》,得其义类,分明而编之,以为文章之祖也。
丐予为之序,予嘉其述,乃序之曰:文生于言,言本于不得已。
或一言而尽道,或数千百言而尽事,犹取象于十三卦,备物致用,为天下利,一器不作,则生人之用息,乃圣贤之文言也。
言非有意于文,本深则末茂,形大则声闳故也。
周衰,道丧而文浮,孔子盖甚不取,尝曰:「孝弟谨信,汎爱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又曰:「文,吾不若人也;
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学士大夫千百成群,行彼六者,谁有馀力?
行之未有馀力,是夫人未可以学文矣。
汲汲学文而不躬行,文而幸工,其不异于丹青朽木、俳优博笑也几希,况未必能工乎?
游、夏以文学名,表其所长也。
然《礼运》偃也所为,《乐记》商也所为,华实彬彬,亚于经训,后之作者有能及邪?
从周之文,从其监于二代忠质之致也。
文不在兹者,经天纬地,化在天下,非吮笔书简,祈人见知之作也。
《离骚》妙才太史公称其与日月争光,尚不敢望风雅之阶席。
况一变为声律,众体之诗又变而为雕虫篆刻之赋,槩以仲尼删削之意,其弗畔而获存者,吾知其百无一二矣。
是则无之不为损,有之非惟无益,或反有所害,乃无用之空言也。
夫竭其知思,索其技巧,蕲于立言而归于无用,果何为哉!
然自隋唐已来,末流每下,择才论士,皆按以为能否升沉之决,而欲夫人通经知道,守节秉义,有君子之行,不亦左乎?
陈君盖疾夫末流忘本,得已而不已者,可见好古笃实之趣矣。
圣门问答教诏,本言也而成文。
虽文也,特一时之言耳,丰而不馀,约而不失,其法备于《论语》。
能熟环而体识之,必不敢易于为文。
深之又深,知其有无穷之事业在焉,必不复以文为志。
道果明,德果立,未有不能言者。
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晬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此《洙泗集》之本原也。
再答书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一、《大隐集》卷六
某启:前日匆遽,略布所闻,性又懒于作字,殊愧草率。
昨日蒙枉车骑,重辱翰墨之贶,并诘其说。
夫所称汉唐及本朝述作之士凡十二家,非以其馀为不足称也,盖取其盛者言之耳。
且在汉则有刘向王褒董仲舒枚皋父子、张衡崔骃傅毅蔡邕,在唐则有王、杨、卢、骆、陈子昂李峤、燕、许、皇甫湜孙樵,此尤其卓荦著见于世者。
至于魏、晋、齐、梁以降,代不乏人,列于文苑、艺文传者,姓氏亦班班可考。
本朝文物之盛,度越前代,则有若王黄州杨文公刘子仪李邯郸、二宋兄弟、曾子固,以及张文潜秦少游之流载于国书、传于士大夫之口者,亦已众多,未可以一二数也。
仆窃不自料,亦尝猎其英华,涉其波流矣。
凡诸家之作,或有传者,或不传者,或有好之者,或有不好之者。
若夫所举十有二家之作,则未有不好之者矣,未有不传之者矣。
是犹米之有稻粱,肉之有刍豢也,人皆嗜之。
孔子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孟子水有术,必观其澜,盖谓是也。
今阁下疑仆独称十有二人,何其鲜也。
盖十有二人,皆所谓杰出者,然亦岂能遽掩诸家之善哉?
扬雄之赋,学相如作也;
班固之书,学史迁作也;
韩愈之文,学孟子作也。
本朝诸公之文,学韩愈作也。
然则虽举十有二家,仆尚以为多,而阁下又以仆比之富商大贾,自托于贫窭之人,而求益焉。
仆诚无以益阁下,顾可以益阁下者,不过十有二家之书尔。
其为书也,汪洋浩博,千变万化,涉之者不见其涯涘,窥之者不见其阃奥。
譬之如衡阳之林,岱阴之麓焉,伐寻抱不为之稀,艺拱把不为之数。
又如钟山之玉,泗滨之石焉,累圭璧不为之盈,采浮磬不为之索,亦可谓盛多矣,其为富商大贾何加焉?
阁下好学多闻,喜蓄异书,于此必已深探而熟观之,更少加之以意,则如是而权轻重,如是而知取予,如是而懋迁有无,皆可取之而逢其原也。
则阁下之富,又将孰禦?
凡人奇伟所闻,简忽所见,愿阁下勿以世所共传而忽之。
六经之文,天下所共传,自古及今,用之而无穷,未闻舍此而他求也。
若夫圣人之术,在于躬行,亦岂敢谓仆之自得哉。
孔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又曰:「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虽然,文非学者之先务,而圣人之术,亦非文不传。
韩愈亦云:「仆之为古文,学古人而不得见,则兼通其辞。
通其辞者,本于志也」。
前辈述作之指,大抵如此,阁下其裁之。
训闻人氏诸子字序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一、《大隐集》卷六
嘉禾闻人茂德于余为外兄弟,比过其家,命子侄出拜,凡七人。
有巾而屋者,有髧而髦者,有祝而童者,拜揖甚恭。
余以是窃喜闻人氏之多良子侄也。
既而持正谓予曰:「曩者盗发青溪之岁,予子与兄之子实生,奉先君之训曰:寇难遽作如此,吾孙他日别为二名」。
请予字之。
余取其义训相近者,书之下方,又为说以告之曰:三代之民,大抵皆忠厚,故比屋有可封之俗,以其教化明而习俗美也。
《传》曰:「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诗》曰:「周家忠厚,仁及草木」。
盖忠恕也,忠厚也,其本皆出于仁,未有仁而不忠厚,忠厚而不仁者也。
孔子曰:「臣事君以忠」。
盖能厚于其君也。
又曰:「与人忠」。
盖能厚于其友也。
是忠者必厚,厚者必忠也。
故尧民之字曰「子仁」,舜民之字曰「子厚」,其义一尔。
《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书》曰:「于棐民彝」。
是天下常行之道,处君臣父子之间者也。
故彝民字曰「子常」。
《诗》曰:「言笑晏晏」。
谓和柔也。
《书》之古文曰:「钦明文思」。
晏晏,谓宽裕也。
扬雄称斯民之盛曰晏也粲也,则二义亦兼之矣。
故晏民之字曰「子和」。
余谓诸童子耳目恂达,志气方锐,傥能思其义而力行之,则忠厚者盖为仁人长者,斯不流于浮薄矣;
秉彝者盖为躬行君子,斯不失其常心矣;
治人者必跻世于仁寿,则斯民不失其望矣。
是皆古之人立身行己之大者,亦在夫勉之而已。
然公家于嘉禾为盛族,百馀年间,簪绅相继,而未大显于时,宜其诜诜之庆,方兴而未艾也。
继此而有命名者,愿以见告,方泚笔以俟焉。
连都官墓志 宋 · 王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九
连氏世家上党,有讳总者徙居于闽。
总生光裕,尝为应山,后为磁、二州推官
其卒也,反葬应山,因家焉。
光裕生正,不仕。
正生舜宾,有贤行,以处士终于家。
欧阳文忠公表其墓,以谓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乡人以为法者也。
以子恩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刑部侍郎
生四子,而伯仲皆力学,有名于时。
公即其仲也,字元礼,其名
庆历二年及第,调随之光化,移襄之宜城,改秘书丞太常博士职方员外郎屯田都官郎中
其在宜城也,县当南北之冲,调度供馈,颇劳于民,公撙节以礼,而上下便之。
深州饶阳县,举监定州便粜仓,粜有羡数,则例当受赏,公不自言而让其僚段绎因以徙官。
夫世俗之交,平居燕笑,倾竭肺腑,及临毫发利害,则窥间伺隙出力以争之,而公独廉于自退如此。
邛州依政县,未踰年徙知茂州
州杂蛮蜑,喜以钞略为生,虽汉地者亦不肯输税。
公始以威服之,而卒怀以恩,讫公去不敢扰边而负约。
当是时,宋景文成都,为作诗以美之。
监西染院,丁其母永安县太君李氏忧,服除,赐绯衣银鱼,通判鼎州
州将武人也,政多倚公。
乃兴学养士,择属吏以倡率之,而人皆悦从,盖鼎之有学自公始。
勾当在京北排岸,以疾致仕,治平四年六月二十日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二。
公操履如其父,而洁廉方正,不随世俯仰。
与其兄庶友爱尤笃,出处于田闾里闬之间,接人待物一以至诚,恂恂然惟恐不及。
乡人既爱慕处士,而又见二公所为,则莫不心悦而诚服。
其循良者劝,而嚣傲者革,是以应山之俗多信厚而知廉耻者,皆其力也。
议者谓二公之行,虽不可优劣,至于应变之才,则公特为长,故为吏所至有能声,其去虽久,而民尤思之。
当路者交章以荐,一时贤士大夫闻其名而慕见其人,悦与之游而不厌。
河南师鲁尝称之曰:「良吏也,君子人也」。
欧阳六一以其言行比为兰金玉。
二公皆名重天下,少所许可,而其所称如此。
然公平居以义命自处,未尝侥倖以求进。
宋元宪公暨其弟景文公皆游于处士之门,而欧阳公交际尤密。
三公贵显,待公益厚,而公不以一毫干也。
公文章尤长于诗,有集五卷藏于家。
始娶朱氏,生一男仲熊,忠信而好善,为开封雍丘
一女,适进士李岘
再娶李氏,封仁和县君,后公十有八年卒。
生一男仲熙,廉良谨饬,为成州同谷
二女,长适宣德郎宋乔年,次适进士李仲舒
仲熊等以熙宁元年十一月三日,葬公于县西三钟山下,以夫人朱氏祔。
既葬十有七年,得元丰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复启圹祔葬夫人李氏。
仲熊以状谒于汝阴王莘,曰:「昔欧阳公欲表吾先君之墓,然文未成而薨矣。
今不敢轻以委人,故有请于夫子,愿其哀怜而赐之文」。
考公之事,得其所以行于己、施于家而著于人者,岂非孔子所谓躬行君子者邪?
惜乎用不及其才,而见于世者如是而已。
古者乡先生殁,则配于社而与祭焉,因又为诗一章,以遗应山之人,俾其如古之时,以公配社而岁时歌此以祭云。
歌曰:
恂好善兮行以躬,完素履兮一初终。
化邦乡兮革奸凶,出为政兮用其中。
钟山兮屹穹崇,与公德兮并其隆。
岂独文兮耀幽宫,宜配社兮同勾龙。
俾世世兮仿而从,里闾乐兮廉让风。
刑罚措兮年屡丰,博哉利兮垂无穷。
按:嘉靖应山县志》卷下,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静江詹侍郎仪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省斋文稿》卷二六、《粤西文载》卷五五
进班书殿,出镇帅垣
以法从之名臣,临皇华之旧部。
上宽帝顾,下惬舆情。
恭惟某官学圣真,才周世用。
久徊翔于远使,宜容与于近班。
意在本朝,固尝殚辰猷而告于后;
躬行君子,又欲推惠泽而加乎民。
惟通商则疲氓可苏,惟从俭则经费自足。
既康五管,即缀四邻。
某方欲驰辞,遽蒙枉驾。
其为欣,未易名言。
曾明发1196年8月22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七、《平园续稿》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孔子之圣,犹谦其辞曰:「躬行君子,未之有得」。
是以孟子「非苟知之,亦允蹈之」,此圣贤事也。
近世士大夫乃谓人患不知,若真知无不能行。
不信,而惑谢显道张子韶一时之说,以谓锦绣蒙陷阱,人惟不知,乃堕其中,苟知其然,将远而去之。
嗟乎!
以此劝中人以下,使之勿习过恶入于坎窞可也;
若曰孳孳为善,要当以升高为喻。
颜渊曰:「仰之弥高」。
又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
人之进道必志于此,陷阱云乎哉?
宁都曾君明发字见卓,数携贽求予一言。
余闻诸扬子:「见善明,用心刚」。
夫见善不明而徒刚焉,亦流于恶而已矣。
既明于善,然后苦其卓,入道之序也。
君之邑宰傅子渊仕学兼优,不崇空言,尝试以予说谂其何如。
庆元丙辰八月二十二日
汪尚书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九三、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自顷拆号,日望登庸,尚此滞留,不省所谓。
海内有识之士,盖莫不为明公迟之,而熹之愚,独有为明公喜者。
盖以省闱之取舍观之,则疑明公于天下之义理尚有当讲求者,而喜其犹及此閒暇之时也。
自道学不明之久,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而诈欺巧伪之奸作焉。
上之人知厌之矣,然欲遂变而复于古,一以经行迪之,则古道未胜,而旧习之奸已纷然出于其间而不可制。
世之人本乐纵恣而惮绳检,于是乘其隙而力攻之,以为古道不可复行,因以遂其自恣苟简之计。
俗固已薄,为法者又从而薄之,日甚一日,岁深一岁,而古道真若不可行矣。
譬之病人,下寒而客热炽于上,治其寒则热复大作。
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术,遂以为真热而妄以寒药下之,其不杀人也者几希矣。
苏氏贡举之议正如此,至其诋东州二先生为矫诞无实,不可施诸政事之间,则其悖理伤化,抑又甚焉。
而省闱盗用此文者两人,明公皆擢而寘之众人之上,是明公之意盖不以其说为非也。
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
明公未为政于天下,而天下之士已知明公之心,争诵其书,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陷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以偷薄浮华为真足尚,而敢肆诋欺于昔之躬行君子者不为非也。
况于一旦坐庙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当如何哉?
明公前者駮正张纲之谥,深诋王氏之失,识者韪之。
而今日之取舍乃如此,死者有知,得无为所笑?
不审明公亦尝悔之否乎?
熹愚无知,辱知奖甚厚,往者亦尝关说及此,而今略验矣。
故独不敢以延拜之迟为恨,而以犹得及此暇时,讲所未至为深喜。
明公若察其愿忠之意,而宽其忘分之诛,则愿深考圣贤所传之正,非孔子子思、孟、程之书不列于前,晨夜览观,穷其指趣而反诸身,以求天理之所在。
既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见于言语政事之间,以正天下之心,则明公之功名德业,且将与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谓名相者,其规模盖不足道,况苏氏浮靡机变之术,又其每下者哉!
熹忽被堂帖,戒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初心。
有书恳丞相,求祠禄以供水菽之奉。
恐或怒其不来,未易遽得,即乞从容一言之赐,早遂所求,幸甚幸甚!
参政梁公之门,初无洒扫之旧,不敢以书请。
又恐疑于简己也,有劄子一通,乞转致之,且及此意,则又幸甚。
熹不敢复论时事,盖亦有不待论而白者,明公尚勉之哉。
论语纂训序1162年10月1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五、《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六五、《南宋文范》卷四八、《经义考》卷二一八、民国《福建通志》艺文卷一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论语纂训》书无卷第,合一篇,凡古今《论语》训义见录者十四家,而大抵宗程氏。
外兄丘子野所述,子野亦以意附见其是非取舍之说。
读之,其不合于圣人者寡矣,因为之序论曰:「士生乎圣人既没数千百岁之下,而欲明圣人之心于数千百岁之上,推其立言垂训之旨,约其辞义于众说殽乱之中,以为一家之书,而又欲其是非取舍不缪于圣人,亦难矣!
盖圣人之书,其为意微,其为辞约,苟不明乎其宗而识乎其本,多见其以私见臆说乱之也。
昔之大儒,其犹有不免乎此者,况后世之纷纷乎?
此其所以难也。
抑又有甚难者焉,孔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此其所以为甚难者也。
夫其所以难者如此,所以为甚难者又如此,则是书之作,亦将以明乎其所难者,求至乎其所甚难而已,其可已乎?
故其求之能博,取之能审,推是言之,其寡过矣。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此之谓已。
如是则后圣人数千百岁而生,而欲明其心于数千百岁之上无难矣。
夫学之所以尽其心如此,又安有放其邪心以穷乎外物之患哉?
其行之也不远矣,则其所以为甚难者又得而庶几焉。
是以乐道之而为之序,所以明子野之为是书其难如此,而亦以著其从事于圣人者不易焉」。
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八日序。
策问1155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四、《群书考索》别集卷一九、《新安文献志》卷三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七四、二八一、二九○、三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
问:古之学者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此言知所以为士则知所以为圣人矣。
今之为士者众,而求其至于圣人者或未闻焉,岂亦未知所以为士而然耶?
将圣人者固不出于斯人之类,而古语有不足信者耶?
颜子曰:「舜何人哉?
予何人哉」?
孟子所愿,则学孔子
二子者岂不自量其力之所至而过为斯言耶?
不然,则士之所以为士而至于圣人者,其必有道矣。
二三子固今之士,是以敢请问焉。
问:建首善自京师始而达于四方郡邑,海隅障徼之远,莫不有学,此三代之制与今皆然也。
然考其风俗之流,有薄有厚,有失有得,则其不相逮至远。
岂古今之所以学者异耶?
将所以学者不必异,特业之有至有不至耶?
二三子释菜之初,愿陈二者之说,分别而审言之,以观二三子所以来之意也。
问:《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近世以学名家,如海陵胡先生欧阳文忠公王文公司马文正公苏编礼父子、程御史兄弟,其立言具在,二三子固尝读而诵之矣。
其于先贤圣人之遗旨,孰为得其宗者耶?
愿与闻之。
问:孔子曰:「友其士之仁者」,又曰:「就有道而正焉」,又曰:「以友辅仁」。
盖学者之于师友,其不可以后如此。
孟子曰:「子归而求之有馀师」。
又曰:「君子欲其自得之必如是」。
是岂师友之所能与哉?
孟子孔子者,而其立言如此,岂有异旨哉?
幸详言之,以观二三子所以从事于斯者如何也。
问:世言圣人生知安行,不待学而知且能也。
孔子者,可谓大圣人矣。
而曰「我学不厌」,又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曰「不如之好学」,非有待于学耶?
抑所以学者异乎人之所谓学者耶?
然则夫子之所以学者,果何以也?
至如称颜子以好学,则曰「不迁怒,不贰过」,语学者以好学,则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至其他纵言至于学者,难遍以疏举。
不识其与夫子之所以自谓者有辨耶?
其无辨也?
幸详陈之。
问:唐开元释奠仪,设先圣神位于堂西,东向;
先师位其东北,南向,初不云有像设及从祀诸子也。
今以当时人文章所记著考之,则皆为夫子南面像,门人亦像十子,而图其馀于壁。
是则开元之制施用于当时者亦无几耳。
二三子试实其所以然而断其得失以对。
问:圣人远矣,六经或在或亡,诸子各自为家,与夫诸儒之说经者又皆杂乱而无所统一。
士之有意于圣人者,舍是三者亡以见之矣。
是将因是以求之耶,则其绝亡者不可以属,其杂乱者又易以惑人,求以自通,不亦难哉?
或者又以为道非言说所载,顾力行如何耳。
二者之论,仆未能得其中,亦诸君所宜讲而思也。
问:古以孝廉举士,今废其科,入官者一于进士与夫公卿大夫之世而已。
而所以驭其行者,则于参选问其葬父母与否,于荐举使举者任其不犯入己赃。
孝廉之遗意,而责之则已恕矣。
然犹有不能者,何也?
将所以厉之者非其本与?
抑法废不修而然也?
今欲献言于上,请以古制举士,而严今之法,以禦其末流。
二三子以为便,则具其施行之语,为有司陈之。
问:《大学》之序,将欲明明德于天下,必先于正心诚意,而求其所以正心诚意者,则曰致知格物而已。
然自秦汉以来,此学绝讲,虽躬行君子时或有之,而无曰致知格物云者。
不识其心果已正,意果已诚未耶?
若以为未也,则行之而笃,化之而从矣。
以为已正且诚耶,则不由致知格物以致之,而何以致其然也?
愿二三子言其所以,而并以致知格物之所宜用力者,为仆一二陈之。
问:先王之世,选举之法,书其德行道艺者起于乡闾,容或不公。
而唐虞以来至于成周,数百年之间,书传所记,无以选举不实累其上者,何耶?
逮至后世,变而任以一切之法,若糊名窜书而校其一日之长者,亦可谓至公矣。
而属者廷议犹谓禁防少弛,权倖因以躐取世资者,何耶?
问:《书》称尧平章百姓,百姓昭明,说者以为百姓者,百官族姓云尔。
夫以百官族姓无不昭明,则尧之所与共天职者富矣。
及其畴咨廷臣,欲任以事,则放齐称子朱,驩兜共工,四岳荐鲧,恶在其昭明也耶?
夫子叙《书》,断自《尧典》,将以遗万世大法,而其言若此,此又何耶?
夫子尝称「观人至于察其所安,则人焉廋哉」。
帝尧之圣,岂独昧此耶?
帝尧之举而三人者若此,然则三代选举之法,书其德行道艺始于乡闾者,其可尽信也耶?
二三子其辨明之。
问:台谏,天子耳目之官,于天下事无所不得言。
十馀年来,用人出宰相私意,尽取当世顽钝嗜利无耻之徒以充入之,合党缔交,共为奸慝。
乃者天子灼知其弊,既斥去之,乃咨人望,使任斯职,又下明诏以申警之。
士怀负所学以仕于世,至此可谓得所施矣,而崇论弘议未能有所闻于四方,何耶?
今天下之事众矣,二三子试以身代诸公而任其责,以为所当言者,何事为大?
问:官材取士之法,三代尚矣。
汉魏以来,至于晋唐,郡国选举,公府辟召,其法不同。
然上之所取乎下者,其路博,故下之所学以待问者,亦各有所以,而不专于文艺之一长也。
至国朝,始专以进士入官。
虽间设科目,如所谓贤良方正博学宏词者,然亦不过文艺而已。
夫文者,士之末,其在君子小人无常分。
士或怀负道德而不能此,与虽能而耻不屑就者,国家安得而用之耶?
今诚欲复取古制施行之,则二三子之意,以何者为便?
问:汉世专门之学,如欧阳、大小《夏侯》、孔氏《书》,齐、鲁、韩、毛《诗》,后氏、戴氏《礼》,董氏《春秋》,梁丘、费氏《易》,今皆亡矣。
其仅有存者,又已列于学官,其亦可以无恶于专门矣。
而近世议者深斥之,将谓汉世之专门者耶?
抑别有谓也?
今百工曲艺莫不有师,至于学者尊其所闻,则斥以为专门而深恶之,不识其何说也?
二三子陈之。
问:泉之为州旧矣,其粟米、布缕、力役之征岁入于公者,盖有定计,禄士廪军,自昔以来量是以为出,不闻其不足也。
有不足,则不为州久矣。
而比年以来困竭殊甚,帑藏萧然,无旬月之积。
二千石每至,往往未及下车而惟此之问。
然文符益繁,县益急,民益贫,财赋益屈。
此其故何耶?
诸君熟计可行之策,无为文词而已。
问:夫子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夫天之与上帝,其果有异耶?
抑不异也?
后世郑康成王肃之徒各以其所闻为说,甚者至流于谶纬谲怪,不可质究,皆圣贤所不道。
其果有可取耶?
抑无取也?
恭惟国家承百王之流弊,稽古礼文之事,既久而后大备。
二三子考先儒之论而折中之以圣制,宜有定矣。
陈之毋隐。
问:经废不讲久矣,士之贤者亦或留意焉,而其所以用力者,则异而不同也。
盖或不求甚解而笃意于近思,或恃为考證而昧于至理,务深眇者放宕而不根,干利禄者涉猎而无本。
是四者之于经,其得失孰甚?
二三子言之。
问:《汉·艺文志》《春秋》家列《左氏传》、《国语》,皆出鲁太史左丘明
盖自司马子长刘子骏已定为丘明所著,班生从而实之耳。
唐柳宗元,始斥《外传》为淫诬,不概于圣,非出于左氏。
近世刘侍读敞又以《论语》考之,谓丘明自夫子前人,作《春秋》《内》、《外传》者,乃左氏,非丘明也。
诸家之说既异,而柳子之为是论,又自以为有得于《中庸》,二三子论其是非焉。
问:荀子著书,号其篇曰《性恶》,以诋孟子之云性善者,而曰涂人可以为禹。
夫禹,大圣人也,语其可知之质、可能之具,乃在夫涂之人耳。
人之性也,岂果为恶哉?
然且云尔者何也?
二三子推其说以告。
问:李师锡者以书抵韩子,称其所为不违孔子,不以雕琢为工,而韩子报之曰:「愈将有深于是者,与吾子乐之」。
韩子之书具在,所谓深于是者,果何所指而言耶?
问:夫子讲教洙泗之间,三千之徒、七十之贤所学者何业?
所习者何事?
其言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
吾无隐乎尔」。
所隐者复何说?
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所乐者抑又何谓耶?
问:忠信所以进德,而夫子之所以教与夫曾子所以省其身,亦无不曰忠信云者。
而夫子又斥言必信、行必果者为小人,孟子亦谓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二端异焉。
然则学者将何所蹈而可?
将不必信且果者耶,则子路有欺天之失,微生有乞醯之讥。
将必信且果耶,则硁硁之号,非所以饰其身也。
二三子其扬搉之。
问:顷与二三子从事于《论语》之书,凡二十篇之说者,二三子尽观之矣。
虽未能究其义如其文,然不可谓未尝用意于此也。
惟其远者大者,二三子固已得诸心而施诸身矣,亦可以幸教有司者耶?
不然,则二三子之相从于此,非志于道,利焉而已耳,非所望于二三子也。
问:仁之体诚深矣,自孔门弟子之所以问,夫子之所以答与夫后之诸子之所以笔之于书者,皆未尝同也。
二三子总其所论而折中之,必有得矣。
其有以幸教
问: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
诸君子今日之所学,他日之所以行,其可得闻欤?
问:汉大司农丞寿昌常平之法,而御史大夫望之奏以为非是。
二者孰为合于先王之意?
而施于当今亦孰为宜耶?
二三子欲通当世之务,不可以不熟察而别言之。
问:国朝官材取士之法,进士而已。
虽间设科目,如所谓贤良方正博学宏词者,特以疑文隐义困于所不知,如此则贤且良矣。
至以博学宏词自命而试于礼部者,则又可笑。
盖迟明裹饭揭箧而坐于省门以俟漏,启钥而入,视所命题,退发箧搜之,则其中古今事目次辑鳞比而亦有成章矣。
其平居讲学专乎此,甚者至于不复读书也。
进士之得人,已疏阔矣,而所设二科者又如此,然则士有怀负道艺以陆沉乎下者,其势必耻乎此而亦庸有不能者,国家安得而用之耶?
二三子策以为如何而可。
问:三代学校之制,自家塾、党庠、遂序以至于国,则有学焉。
其选士兴贤之法,父师少师之教,见于《周官》《王制》礼家之说者尚可考也。
今家塾、党庠、遂序之制未立,是以州县虽有学,而士之耕养于田里者远不能至,独城阙之子得以家居廪食而出入以嬉焉。
至其补弟子员,则去留之节又一决于文艺,使士之静厚原悫者以木讷见罢,而偶能之者,虽纤浮佻巧,无不与在选中。
如此是学之为教已不能尽得可教之才,而教之者又非有父师、少师齿德也。
噫!
法之未能如古,则学校之为益亦少哉。
愿二三子考其所闻于古而今可行者悉著于篇,将摭其施行之语,以观二三子于当世之务如何也。
问: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而夫子之于告朔,爱其一羊而不忍去;
于齐闻《韶》,至于三月而不知肉味,何也?
抑其所以如此者,其意乃有所属,而非玉帛钟鼓之谓耶?
然则果何所属也?
幸二三子详陈之。
问:间者天子数下宽大诏书,弛民市征口算与夫逃赋役者之布,又诏税民毋会其踦赢以就成数,又诏郡国毋得以羡馀来献求幸媚。
恭惟圣天子所以加惠此民者,可谓无不至矣。
外是数者,亦可以议蠲复,以助广圣治之万分者乎?
愿与二三子预讲明之,以待召问而发焉。
问:先王之世,士出于田里者,有党庠遂序之教,而公卿大夫之子弟,则又有成均之法以养之,盖无不学之人,则无不治之官矣。
后世士不皆业于学校,而学校所以教之者亦非复古法。
至于卿大夫之子弟,则又有块然未尝读书识字而直为王官者。
如是而欲吏称民安,化行俗美,于谁责而可哉?
今欲使之学者必出于庠序,世其禄者必出于成均,而所以教之者必自洒扫应对进退以至于义精仁熟,格物致知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又当皆合乎先王之意,不但为文词而已。
二三子考于经,以为如之何而可也?
详以著于篇,无所隐。
问:瑞应之说,所从来久。
凤凰嘉禾、驺虞麟趾,皆载于《书》,咏于《诗》,其为瑞也章章矣。
而或者谓休符不于祥,于其仁而已。
至引白雉黄犀之属,以为不祥莫大焉。
此其说与《诗》《书》异矣,其亦有所本耶?
前世祥瑞或以改元纪号,或以被之弦歌,又或自以德薄,抑而不当。
凡此数者,又孰为得失耶?
愿二三子陈之。
问:世谓庄周之学出于老氏,故其书规模本趣大略相似也。
韩子退之,始谓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然则周者未尝学老聃也。
至以其书之称子方者考之,则子方之学子夏,周之学子方者,皆不可见。
韩子之言何据耶?
又《礼经》记孔子之言有得于老聃者,亦与今《道德》上下篇绝不相似,而庄生之言则实近之,皆不可晓。
敢请问于诸君焉。
沈叔晦(映)1170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七、《浪语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某侨止他州,未办旋返,陆陆亡可言者。
窃知调尉上虞,良便仙里。
戍期不大远否?
人情咸以久次为苦,而兄承有投閒讲学之喜,漆雕子若之善,而今为兄有之,骋骐骥以御长途,知其莫之禦也,甚甚善善!
某学问未之有见,仕本为禄,而诸公过相拂拭,出应事物之变,触目疏谬,咎皆自取,士夫望之又过,何可当也!
加意之诲,非甚怜爱我者,俦肯及此!
已事不足复为兄语,所为诚畔中道,然而拯溺救焚之计,有不暇顾拖泥烂额之患者。
伤廉一事,宁无多馁于中,忍而不辞,无怪乎人士之纷纷也。
强颜处此,负负何言。
蒙警策之,其敢不勉!
他有可以鞭其后者,非左右焉取哉!
勿鄙夷之,万万加赐为祝。
承谕学不躐等之说,某与家侄曾何足与知之!
察兄所安,端不愧斯言也。
既蒙镌诲。
敢索言之。
以某所闻于不躐等者,自明明德以至于知所止,齐家治国而天下平,其序端如贯珠,不可易也,唐氏时邕之化,盖由此作焉。
古人以为洒埽应对进退之于圣人,道无本末之辨,中庸曲能有诚之论,岂外是邪?
学者眩于「诚明」、「明诚」之文,遂有殊途之见。
且诚之者人之道,安有不由此而能至于天之道哉?
今之异端,言道而不及物;
躬行君子,又多昧于一贯,不行之叹,圣人既知之矣,可与学者,未可适道,所以旷百世而莫之明也。
信言果行,夫子谓之小人之事,以为礼仪威仪待人而行,道不虚行,存乎德行,不知何者为等,又将何者为躐邪?
必以小学大学为之等差,则吾属异于成童,而下孟氏之欲自得之也,果何物乎?
某于此不敢自谓知之,然愿学焉者也。
所识如此,未尝敢以告,人明难瞒,一掊击之幸也。
输写以复来教,将无甚类衒鬻之为乎?
一眄丙之,毋重吾过!
承奉郎孙君行1169年 南宋 · 沈焕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八、《定川遗书》卷一、《烛湖集》附编卷下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上虞区
先生姓孙讳介字不朋馀姚人也。
于县之烛溪湖,号雪斋野人,里人尊之为先生
七世祖当五代时睦州来徙家。
曾祖亮。
祖政,生四子:伯子升,仲子什,叔子充,季子全。
先生叔氏子,其季无子,伯父命为子。
家世力田。
伯父为浮屠,持其戒甚苦,而识趣不凡。
间就儒生习《论语》、《孟子》、《诗》、《礼》,辄通大义,慨然蕲变其家为儒,集犹子亲授训传,饬厉严明。
于是先生之兄畴寿朋,少凝远有伟志,言动遵规矩,称伯父意。
龙图阁学士尚书胡公沂周伯之父定翁先生名宗伋字浚明,方以学行讲授闾里。
伯父俾寿朋率诸季负笈依其门,尝有家问督寿朋立志刚远,慕先圣暑毋昼寝,群居起敬,忌苟同俗,且曰:「汝前报吾苟且学作文字。
君子无一忘敬,荀且何等语?
后不得复尔」。
寿朋学勇进,矜式后来。
诸长者相会曰:「万金可有,孙寿朋不易得也」。
寿朋早没,先生孤童自立,学成,益光先生之学。
本末有序,始终可考。
以先圣为师,著《日拜先圣文》,永感悲思。
每旦诵《孝经》一通,著《日诵孝经赋》。
不惑佛老,不谄鬼神,不好禨祥,不事方术,不信阴阳地理之书,著《卜葬说》。
司马温国公,未尝妄语。
追念伯父思望兴门户之意,伯兄提携教育之恩,言辄流涕。
逢讳日临祭祀,歔欷哀泣,终老不懈。
虽箪瓢不给而粢盛洁芳,薄荐必斋,衡茅不补而茔屋缮葺,茂林勿剪。
敦念族属,平心正气,且教且劝,虔而严惮焉。
少尚忠义,有忧当世心。
弱冠寓林疃,闻徽宗崩,北望大恸,情发于诗,末云:「常愿吾皇不共天」。
閒语中原旧事,扼腕顿足愤激,作《默祷六言》,无一日敢忘君。
以天下为己任,但申幺么之私,远冀明昌之寝,其壮烈如此。
幼学定翁
定翁没,持心丧,编其嘉言善行曰《胡氏贤训》。
每诵其德,忧思感怆如其思伯父、伯兄。
夫人之大伦亲也,君也,师也,三者随力之所及,此非古之所谓躬行君子乎!
年七十,仿程公太中珦自为墓志。
前卒一岁,季子奉安车丞海陵,神气莹澈,肤泽不黧,乐饮剧谈,庞眉皓然。
人谓难老,而先生自言「吾日月近矣」,为诗往往多诀别语。
十一月朔,扶杖瞻先圣画像,泣曰:「今而后不复得事先圣矣」。
自是果卧疾不能兴。
改岁之旦,意少适,取琴鼓之曰:「吾其遂与琴别乎」?
越二十六日,疾甚,诸子泣进,曰:「吾方澄心静卧,勿乱我」。
明日熟寝,觉犹进粥。
其夜复煮药,屡请不答。
将旦,命诸子扶坐,正色曰:「圣人五十知天命
吾七十五矣,胡使我不知命,为畏死恋生者乎」?
曾子易箦一章及《庄子虫臂鼠肝语,琅然不差。
移时,病革,绝复苏,命酌一卮,手自持饮。
饮竟曰:「姑退,今日尚少延也」。
又熟寝,觉复起坐,曰:「吾无馀念,独二孙未名」。
抚二孙命之名而目诸子曰:「善教之」。
既则微笑曰:「吾真无可言矣」。
命旋席向,仍寝。
晡时县长官主簿问疾,举手别曰:「气尽则止,愿加爱焉」。
日暮,气寖微,遂终官舍,淳熙十五年戊申正月甲子也。
呜呼!
先生死生之变,可以验平生之学,信本末始终不诬矣。
初有田三十亩,娶同县张氏,得奁资十亩。
伏腊不赡,常寄食授书助给。
中年,三儿浸长,谢主人归训家塾。
久之大困,丧其土田,然犹损衣辍食以周旋姻亲之急。
不事请谒,不营锥刀,忍穷如铁石,非其义馈之不受。
为子求妇皆故人寒士之女,曰:「吾方以礼训吾家,使妇挟富,则闺门何观?
不如两穷之相安也」。
诸子壮有过,挞罚不少假。
子妇诸孙下逮仆妾进退有时,少长就列,凛如也。
平居恺悌慈恕,恩意浃洽。
使人必知其劳苦,察视寒煖饥饱尽其情。
家政虽细事,薄物动有绳约,独米盐出入,用费盈缩,告事而已,不苛诘责。
未尝与人为怨,闻一善辄记录称道不置,终不及人之恶。
其教学者,恳恳如己子。
家贫无书,自诸经正义、诸子书、《战国策》、西汉晋南北隋唐五代史、百氏文集、异闻杂说悉手钞,或删其要语,楷书细字,无点画稍惰。
年四十馀,不事科举,晦迹不入都邑者三十馀年。
随季子就养,所至谢客,澹然翻书自娱,诗文数十卷,号《雪斋野语》,皆有德者之言也。
年七十,逢寿圣庆恩,补承务郎
后二年,高宗再庆,进承奉郎
终之年九月辛酉,归葬舍南烛溪湖之滨潘山之坞。
三子:应求,乡贡进士
次应符;
次应时,文林郎泰州海陵县丞。
女一人,未嫁而夭。
孙男祖祐、祖诒,孙女五人皆幼。
焕尉上虞,始识先生之季子,见其资端而秀发,知非而改过,起而问其原委,乃谓予曰:「吾伯祖开吾家儒学之端,吾伯父植立为儒之业,今我父指前人诲我,恐恐然未知其不负也」。
甲辰岁始得拜先生于床下,阔略行辈,贬损名德,进焕而教之,视其貌如野鹤孤云,洒然不受世之尘也。
察其意慊然未始自足,讲学进德,毙而后已也。
听其言如五谷之饱人,浸浸乎手足服礼,耳目端静,使人不能自已也。
使稍见之用,趋死不顾,利害去就,白首耆艾,喟然动众心,谁能屈之。
惜也时命大缪,成于其身,善于其家,达于乡而奋发乎后昆为尔。
诸孤将请于晦翁朱先生铭其墓,不鄙焕,委状其行,遂次第书之为状。
八月十四日从政郎、充两浙东路安抚司干办公事沈焕谨状。
汪舍人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五、《定斋集》卷一○
显膺帝命,擢代王言。
持橐近班,陪甘泉之侍从
演纶词禁,司内史赞书
除音布闻,士论歆艳。
窃以北门视草,西掖判花,号为文章翰墨之官,分掌制诏诰命之事。
妙极词臣之选,允惟儒者之荣。
况如兄弟之并居,盖亦古今之罕见。
萃一门之盛事,贻千载之美谈。
恭惟某官学造精微,气颐刚大。
履忠蹈信而躬行君子,抗志厉行而尚友古人。
掇取儒科,践扬华贯。
蚤冠七人之列,出分八使之权。
辍自计台,召还禁路。
左史记言,右史记动,秉直笔而必书;
伯氏吹倅,仲氏吹篪,合至音而罔间。
韡韡棣华之秀,煌煌花萼之辉。
对掌命书,岂特并荣于二赵;
继登相位,又将俪美于八萧。
某夙仰高风,欣闻异数。
承流封域,怅趋庆之无阶;
引领门墙,喜依归之有地。
书郑氏谕俗编后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三、云溪稿
郑氏《谕俗编》,为涖任化民设也。
夫一出礼则入刑,欲免刑必知礼,此亦明刑辅教之遗意也。
余偶得之,置案间,而犹子袾乃手之不释,若有槩于其心者,因以遗之。
未几,已令镌工模之矣。
诘其故,乃曰:「近见伯父有《劝孝文》,固将以劝乡俗也。
且均之为编氓,惟能晓以顺逆之理,警以祸福之说而已。
劝而不从,其术遂穷。
是编所载,礼法具存,劝惩交济。
刊之以广其传,或者可以少助伯父善意之所不逮云尔。
痛自念昔侍先父侧,凡见伯父所欲为善事,而或有所掣焉者,必不爱其力而赞决之。
使吾父尚在,获睹此编,安知不为今日之所为者乎」?
余为之怃然,感喟以悲,虽然,详绎是编,将穷经学士躬行君子,犹恐有未至焉,岂但愚俗是谕哉!
林存斋墓志铭嘉定十二年九月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一、《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五
存斋先生林君公度讳宪卿福州怀安县山人
天资庄重,笃实渊粹,自少已为佳子弟,处学校,辈行推其贤。
喜从当世知名之士游,闻濂洛治心脩身之学,欣然慕之。
受业朱文公,与所尝从学者友,日以六籍、周程之书磨砻浸灌,充养其德性。
色温气仁,言必择而后发,举动造次,不失绳墨。
与人交,先自下,闻人善,若出诸己,表里洞彻,人无间言。
少孤,事兄如父,抚兄子如己子,饮食居处不忍一日离。
事琐细,以身任之,相戒饬必曰勤俭。
家人有所为,小大必咨而后行。
视亲族乡党如其家,有无患难相赒恤,惟恐后。
诲乡之子弟必以理义,从容谈论终日。
人交感其诚、乐其和,相勉以善,故虽山谷穷处,儒风之盛不减都邑,循循雅饬,不问可知其为存斋徒也。
生平交游皆已致身贵显,君独翛然大山长谷中,坐幽亭,俯清池,吟风弄月,不知穷通荣辱之变也。
文公晚得君,称其忠信,勉以学,及属纩,犹惓惓与君诀。
文公没,君痛甚,嗜学益苦。
其徒吴宗万、林士蒙皆志笃行坚,可与进道
二子相继没,君益悲,望后辈日益切,而君亦老矣。
年七十,嘉定丁丑六月壬戌,以疾终于家。
君之曾祖菁,祖茂,父龄,皆世积贤厚,迨君学行始著。
君不娶,兄守卿之子蕃主君丧,哭之也犹父子。
乡人哀之也,皆曰:「吾师逝矣,吾谁与归」!
相与即存斋而祀之。
所谓乡先生没,祭于社者,则君虽不娶,不为无后也。
越二年己卯,九月辛酉,葬君南山之麓。
蕃以君之治命来请铭。
予与君交最久,不敢辞。
呜呼,若君者,古之所谓躬行君子也夫。
铭曰:
学有本,修诸身。
行于家,及乡人。
施不遐,道则伸。
琢斯珉,示无垠。
林府君志铭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五、《洺水集》卷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一
三代衰,士习变,讲说浸盛,践行日薄。
圣人有忧之,故平居语其学徒,不曰「行有馀力」,则曰「耻躬之不逮」,不曰「有能一日用其力」,则曰「躬行未之有得」。
所以警策万世者详矣尽矣。
而后之学者穷年白首,焦唇敝舌,祖述虚无,转相传授,曰:吾将以穷性命之理。
中下之士乐其说之易也,遂相与跃然和之。
曾不思理义之学,洙泗抽其机,孟氏抉其秘。
学者读而习之,则德可神,道可显,脩身齐家,致主泽民,沛然有馀用矣,而又安用为是无用之空谈哉!
予以兼官玉牒,叔全为宗丞,日相欸也,暇日出其先府君行状志铭一编,展而读之,则知公之学始于身,行于家,信于友朋,而孚于乡党。
礼部侍郎袁公状其行,攻愧先生楼公志其墓,二公敬爱之辞,如出一吭。
盖二公伟人也,夫岂轻于与人哉,非公之道行于人乎?
二子一孙,踵取儒科,而季子叔全烨然朝行,为国珍器,非公之道通于天乎?
脩身谨行,本于宫廷之间,而成效大验,见于天人之际,圣人所谓躬行君子未之有得者,谦也。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安知后世无下马仲舒之墓者邪?
进士郑君墓志铭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复斋集》卷二二
讳文遹字成叔福州闽县人也。
曾祖讳忻,祖讳隽
讳伦勉斋黄先生尝铭其墓,世德谱系具焉。
君幼而聪慧,少长,刻苦为学,口诵手抄,昏夜寒暑不辍。
初治《春秋》,心悟经旨,操笔成文,诸老先生以为不可及。
屡魁学校,自谓文词记问未足以为事业,及得晦庵朱文公所纂周、程、张子之书,玩之有得,遂专心于《大学》之道。
比年箧书求师友,未尝月馀家居。
虽羁旅齑盐,怡然自适。
勉斋先生文公之传,遂授业焉。
勉斋襟度夷旷,智识闿爽,爱而敬之,尽告以所闻,尝语人曰:「成叔茍非其义,虽禄之万钟而不受」。
人以为信,后遂与俱登文公之门,交游皆当世善士。
文公晚年编集《仪礼》经传,分畀门人,而取丧、祭二礼以属勉斋勉斋以丧礼诿编次。
为考经證传,旁通子史,引比条律,纲目凡例,纤悉毕举。
文公见之,大喜曰:「直卿尝称成叔之贤且好学,今果然」。
文公没,勉斋以汲引后学为己任,赖甚笃,贻以书云:「乡间朋友渐知义理者多,更赖成叔振拔激昂之,使传不废,莫大之幸也」。
常与同志共立规约,大要欲明义利,谨操守以厚风俗,其事多君所定,君素行足以励众也。
学问有原,闻见日富,深观默养,玩索益精。
读书有未解者,危坐终日以思,至忘寝食,及既得之,犹沉潜反覆,必极其趣而后已。
尝观周子《太极图》而悟孟子性善之旨,其言曰:「无极之真,三五之精妙,合而凝化生万物,唯人得其秀而最灵,曷尝有毫发驳杂之累,此即所谓善也。
易《大传》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维之者善,成之者性是也。
孟子性善之说,盖本诸此,而荀、扬之徒妄生异论,岂知性哉」!
其言明白亲切,有先儒所未及者。
天性孝友,初侍严君,不烦教饬,虽在童稚,未尝遭谴怒,奉承颜色惟谨。
居丧哀毁骨立,葬未得兆,庐于殡所,窀穸封必诚必信,防虑周悉,极其力之所至。
祭祀参用古礼,以诚敬为子弟,先斋戒奠献,僾然如有所见也。
事叔父如事父,事其姑如事母,岁时甘旨不绝奉。
外祖母方氏中年子夭孙稚,母夫人林氏念其孤𡞦,顺母志,奉老送终,莫不如礼,捐家山吉地以葬之,教育其二孙,俾克有成。
笃爱诸弟,聚居合食,数十年田园所入悉付仲氏,不问有无,门内无间言,人以为难。
二弟蚤世,抚其孥不异己子。
先世以宽厚相传,及当室,慈恕弥甚,人有假贷,未尝债偿,或被盗,不忍闻诸官,公恤贫厄,振灾患难,推食解衣无难色。
与人交终始如一,出语洞见肝胆,推诚所亲,待之不疑。
虽见欺,几陷于戾,且不悔。
然嫉恶远邪之志凛然不可犯,居乡有为非义者,不与之齿。
居处必恭,言笑不茍,服膳不喜华美,声色一无所好,尤不喜为崖岸卓绝之行,尝训子弟以:「中庸之道,圣贤所行,今之学者,出诸口者勇猛可畏,责诸人者丝毫不贷,反而求诸己,则篾如也。
余固乐为善者,而未尝表襮以骇俗也」。
晚岁自号曰「庸斋」。
教子讲读,一遵文公大小学之法,每授一书必诲之曰:「读书固乎有用,今日读是书,明日得是用者,皆穷理之功也」。
故二子皆克有立。
其居乡也,亲姻子姓、闾里学徒咸师之,随材诲诱,谆谆不倦,名公要人争延礼焉,有不屑就者。
嘉泰甲子贡于乡,时右史真公德秀与其同僚陈洽赏识其文,以为宜冠多士,士论皆期中上第,竟与时好不合。
嘉定癸未,再试春官,已而为诸公所留,徜徉淮浙间几一年。
及至京得疾,前期数日,手书与亲族朋友为别,凡二十馀幅,无一言乱。
其遗勉斋之子辅书有「平生修身践言,不敢辱师门教诲」之语,盖其自信之笃,至死不变如此。
及病且革,手戒其子力学守家法,治丧勿用释老之徒,以遵儒礼,乃嘱其同舍生制深衣幅巾以歛,言笑自如,恬然而逝。
时嘉定十七年四月甲午也,享年五十有八。
讣闻,五服之亲哭之哀,闾巷相吊如骨肉,皆曰:「君子人也」。
呜呼!
濂洛之传至朱文公而道益光大,凡圣经贤传,微词奥义,发扬训诀,剔殆无馀蕴,信所谓择焉而精,语焉而详者也。
数十年来,海内之士咸趋其同,深造自得,升堂入室者不为无人,然或摭其议论以为口耳之学,唯君用志笃实,不为虚语,处心和平,不为矫行。
夫子曰:「文莫吾犹人也。
躬行君子,吾未之有得」。
者,其于文行可谓兼之矣。
所著书有《易学启蒙》、《或问》、《礼记集解》、《丧礼长编》,皆藏于家。
又尝指授其子元肃考求周官制度以为《成周会要集录》,《春秋》经传以为《纪事本末》,将已次编集成书,外有《庸斋集》、《别集》、《外集》、《遗书》凡五十卷。
娶方氏,从政郎廷俊之孙、处士坰之女。
男二人,元肃、元共。
孙男三人,恺、恕、恢。
女四人,皆幼。
将以其年十有一月庚寅葬于家山之西原,遵治命也。
其孤谓某尝辱知于,来索铭,义不得辞。
铭曰:
能得于天,而不能得之于人。
诒谷厥子,选必于其身。
崇德县学田记嘉定六年五月 南宋 · 商逸卿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二、《至元嘉禾志》卷二五、万历《崇德县志》卷七、嘉庆《石门县志》卷三、光绪《嘉兴府志》卷九
天下事无不可为,利不主于己,则虑之必精,处之必当,行之必力;
苟反是,则目睫之见,遑恤其他。
惟志于得,宁论非据,顾护征营,首鼠弗确,事之小者犹不可为,而况望其可以为大乎?
甚矣,利心之不可有也。
一国一家一身,皆不可以利言,自其贪欲熏灼,患福相挺,则前日之所谓利者,皆害之藏也。
为士者修身励行以为常,隆师亲友以求益,朝廷为之设郡县之学,为人上者必思厚其廪给,使之不以口腹之念分其理义之营。
此所以学必有田,不可废阙。
由以养士,而士之有位于学者能尽心焉,则千岁之日犹一时也。
公广崇德县主学,以其躬行君子者倡率其徒,以其师友渊源者出而浸灌之。
谓学田之稽,其隐漏诚不可以已,然亦不可近于擿伏,非学之政。
盖虑田之仅存者久复诋谰,当籍其数以防欺,又将有恶其害己而去其籍,遂复勒之石,以期不渝,公可谓知所处而勇于行矣。
呜呼!
公能私淑一邑之士,俾其深知理义,则斯石其可久否?
虽丰碑插栋疾视在旁,乘罅排推不去不止,恨不得驾十牛而仆之亟耳,是区区之寻尺者果足恃乎?
赡学旧凡八百斛,司存为蠹,邑改以隶其庾氏,辗转吏谩,益漫漶不可考。
庆元四年,有主学木君昙白之县,遣部曹行根括之令,所存仅八之一,士无以养,何责挑达其时?
邑之由进士选者莫公元忠号先达,与今知昭武蔡公开、知历阳陆公埈合辞媲力,从漕仓两司乞拨没官田若干,学又自置民产若干,今悉刊其亩步之所至,斗斛之所入,与租户若而人。
诗不云乎:「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后之人能知辅公之用心,则其行也远矣。
嘉定六年五月初一日朝散郎、权知嘉兴军府兼管内劝农事商逸卿记。
史致政公亮挽诗 南宋 · 魏了翁
五言律诗 押寒韵
口道先生(四库本作王)易,躬行君子难。
浮荣残梦觉,活计一般酸。
日晚乌声急,风高雁影寒。
行藏付千载,反覆要人看。
黄信叔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
新昌黄信叔与予处数月,予日与之言。
予能言,信叔能听,信叔能问,予能答,殊相发也。
将归,又请曰:「愿有闻」。
予乃恍然不知所以告。
信叔戒仆束担矣,以予之不知所以告也,复留两日以待,予卒无以告也,则谓之曰:子知予之无以告者乎?
予前者有知,今者迷乎?
予前者能言,今者瘖乎?
夫予骇于子之问,故重其告;
重其告,故卒无以告。
虽然,子以予之无以告者熟思之,当贤于有以告也。
前日从容之言,皆即事即物也,故言终日而不穷;
今日不就无事物之可因,而欲特言所未尝言,以庶几慰子有所得而后归之望。
呜呼,其何言哉!
孟子曰: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弟,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曰伊尹
居畎亩之中,乐之道,曰之道,孝弟而已矣,圣贤所谓道如此,通天下愚夫愚妇与知与能,未闻他有所谓道,一二人可以特相授受而擅之以名家也。
前日邻邑有某氏子者过予,坐甫定,则谈理学,出入乎儒先语录者盖数十氏,予不应,徐语之曰:「子若生濂溪周子之前,则如之何」?
夫生夫濂溪周子之前者,世无语录也,而如周子者得于何所口传耳授哉?
二程知之,故皆终身不多道周子之语,而学其所学,卒以大合。
周之得为周,程之得为程者如彼也。
今吾子生语录之世,一出言则本语录,岂徒不得为先儒,将不得为吾子矣。
何也?
并吾子之身心皆吾子所自有也。
若然者,吾将名之曰巫觋之学。
夫巫觋托神以与人言,不知其为神为托欤?
抑托于神欤?
俟其神气苏醒,而复问之,则曰吾不知适何言矣。
故身心者我之身心,实知、实行、实得、实用,不如此者,托于人与为人所托者也。
自唐而上,若晋、若汉,士之学虽各有弊,然其为之也亦各尽其心思,犹未至一切委其口耳于他人也。
今书肆之书易得,有铜钱数百即可得语录若干家,取视之,编类整整,欲言性,性之言千万,欲言仁,仁之言千万。
而又风气日薄,机警巧慧之子所在不绝产,被以学子之服,而读四书数叶之书,则相逢语太极矣。
自先圣所删定诗书已有置之不读,盖无问其他,而理学自命者,箪食豆羹见于色可也,乞墦馀而归,不羞其妻妾可也,杀越人于货可也。
呜呼,其不为俗化一大厄欤?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又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予之不敏,不足进于学,而不为己躬行,亦窃耻之。
幽居少事时,自循省平生罪悔,往不可追,独幸而无目前之过,则掩卷沉思间,亦窥见天地圣贤之心于言语文字之表,若收拾馀年,稍不愧于三代南亩之民,则幸甚矣,学不敢言也。
信叔不远四五百里,从予于桑麻间,坐卧一室,书卷左右,与同舍言,惟存寄食于吾厨,羹藜饭糗或日昃不至,相与安之,破屋穿漏,值半岁多雨,几席沾润,无厌色,此意岂有为哉?
亲命之归,则惠予诗,依依而不忍遽别,予亦为之黯然。
嗟乎!
子归矣,有吾孔子之书在。
以予观子既有意为己躬行者,即此而加之意焉,将惟日不足,而又何异闻知之。
于其行也,姑书所与语者以赠,而其中偶及于俗化之云云者。
吁,言人之过矣,然吾党不可以胥溺,故私告及焉,而幸勿以示他人也(《巽斋文集》卷七。)
为托:疑当作「所托」。
象先字说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巽斋文集》卷二四
湖西罗士从遣其兄之子似公来见,既见则得士从之书曰:「斯子也,质美而学知方矣,愿有以教之」。
予敬受而问其字焉,曰:「未也。
似公之生日月与时皆与先祖同,故以名,惟先生教之」。
予字之曰象先,而为之说。
人之祖父生子孙,无不愿其肖己也,歉然以己为未足,又愿其等而上之。
然而得其肖者难矣,祖父愿得肖子,亦常恐其不克肖,则有等而上之之理,而子孙不敢知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而已。
《诗》《书》以来,教人皆然。
近世学者年未弱冠,曰吾学《大学》矣。
人当作第一等人也,孝弟忠信,童子之习闻也,性与天道,圣人之精蕴也。
斯人也,夷考其终,第一等人正未易作,而凌忽时人,贬斥前辈,一切谓不足道,不自知其陷于轻薄子之归,甚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矣。
呜呼!
安得厚重少文之士与之学古之躬行君子乎?
予尝疑三代之后,本朝之前,千百年间,名贤言行甚多,若择而录之,何必尽劣于近世之先正,蓄德之助,是亦有取,窃有意焉而未暇也。
象先之名,唐之陆文正公得于人主之所命,曰「子能绍先,是谓象贤」,故易其旧名景初而赐焉。
陆公之贤,不在以赐名为荣,而真有以象其先人者乃荣也。
其父元方仕不遇时,而正直清谨,善自治于昏乱之际而无玷,象先似之,为一时望,其兄弟俱有可称。
盖是父有以贻后人矣。
《记》曰:「使人称君子之人,是使其亲为君子也,况其亲素为君子者乎」?
罗氏孙于尔祖其如此象之,冈使陆氏耑美于唐。
予虽不识罗氏祖,而其诸父兄弟则多识之矣,世积之善必有自来,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象先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