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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文殿修撰张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楚纪》卷五七、《秘笈新书》卷八、《宋元学案》卷五○、雍正《湖广通志》卷八一、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二、道光《绵竹县志》卷三八、光绪《湖南通志》卷三七、《张宣公年谱》卷二
淳熙七年春二月甲申秘阁修撰荆湖北路安抚、广汉张公卒于江陵之府舍。
其弟衡州史君杓护其柩以归葬于潭州衡阳县枫林乡龙塘之原,按令式立碑墓道,而以书来谓熹曰:「知吾兄者多矣,然最其深者莫如子,今不可以不铭」。
熹尝窃病圣门之学不传,而道术遂为天下裂。
士之醇悫者拘于记诵,其敏秀者衒于词章,既皆不足以发明天理而见诸人事,于是言理者归于老佛,而论事者骛于管商,则于理事之正反皆有以病焉而去道益远矣。
中间河洛之间,先生君子得其不传之绪而推明之。
然今不能百年,而学者又失其指。
近岁乃幸得吾友敬夫焉,而天下之士乃有以知理之未始不该于事,而事之未始不根于理也。
然又不得尽其所为而中道以没,不有考焉以垂于世,吾惧后之君子将有憾于吾徒也。
熹之愚固不足以及此,然于共学辈流偶独后死,矧定叟之所以见属者又如此,其何以辞?
顾以疾病之不间,后五六年乃得考其事而叙之曰:公讳某,字敬夫,故丞相魏国忠献公之嗣子也。
生有异质,颖悟夙成,忠献公爱之。
自其幼学,而所以教者莫非忠孝仁义之实。
既长,又命往从南岳胡公仁仲先生河南程氏学。
生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切之指告之。
公退而思,若有得也,以书质焉。
生报之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
公以是益自奋厉,直以古之圣贤自期,作《希颜录》一篇,蚤夜观省,以自警策。
所造既深远矣,而犹未敢自以为足,则又取友四方,益务求其学之所未至。
盖玩索讲评,践行体验,反覆不置者十有馀年,然后昔之所造深者益深,远者益远,而反以得乎简易平实之地。
其于天下之理,盖皆瞭然心目之间,而实有以见其不能已者。
是以决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其所以笃于君亲、一于道义而没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强为也。
少以荫补右承务郎,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秘阁
是时天子新即位,慨然以奋伐仇虏、克复神州为己任。
忠献公亦起谪籍,受重寄,开府治戎,参佐皆极一时之选。
而公以藐然少年周旋其间,内赞密谋,外参庶务,其所综画,幕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也。
间以军事入奏,始得见上,即进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雠耻,下闵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
诚愿益加省察而稽古亲贤以自辅焉,无使其或少息也,则不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矣」。
上异其言,盖于是始定君臣之契。
已而忠献公辞位去,用事者遂罢兵,与虏和。
虏乘其隙,反纵兵入淮甸,中外大震。
然庙堂犹主和议,至敕诸将毋得以兵向虏。
忠献公已即世,公不胜君亲之念,甫毕藏事,即拜疏言:「吾与虏人乃不共戴天之雠,向来朝廷虽亦尝兴缟素之师,然玉帛之使未尝不行乎其间,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胸中,而至诚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乎天人之际。
此所以事屡败而功不成也。
今虽重为群邪所误,以蹙国而召寇,然亦安知非天欲以是开圣心哉?
谓宜深察此理,使吾胸中了然,无纤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悦,士气充,而虏不难却矣。
继今以往,益坚此志,誓不言和,专务自强,虽折不挠,使此心纯一,贯彻上下,则迟以岁月,亦何功之不成哉」!
疏入不报。
后六年,始以补郡。
临遣,得复见上。
宰相虽以恢复之说自任,然所以求者类非其道。
且妄意公素论当与己合,数遣人致慇勤。
公不答,见上,首言:「先王之治,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以其胸中之诚足以感格天人之心而与之无间也。
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立,陛下诚深察之,日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私意之发以害吾之诚者乎?
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扃洞然,无所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
夫欲复中原之地,当先有以得其百姓之心。
欲得中原之心,当先有以得吾百姓之心。
而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岂有它哉,不尽其力,不伤其财而已矣。
今日之事,固当以明大义、正人心为本,然其所施有先后,则其缓急不可以不详;
所务有名实,则其取舍不可以不审。
此又明主所宜深察也」。
明年召还,宰相又方谓虏势衰弱可图,建遣泛使往责陵寝之故,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兵者,皆斥去之。
于是公见上,上曰:「卿知虏中事乎」?
公对曰:「不知也」。
上曰:「虏中饥馑连年,盗贼四起」。
公又对曰:「虏中之事臣虽不知,然境中之事则知之详矣」!
上曰:「何事」?
公遂言曰:「臣窃见比年诸道亦多水旱,民贫日甚,而国家兵弱财匮,官吏诞谩,不足倚仗。
正使彼实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
上为默然久之。
公因出所奏书读之曰:「臣窃谓陵寝隔绝,诚臣子不忍言之至痛。
然今未能奉词以讨之,又不能正名以绝之,乃欲卑词厚礼以求于彼,其于大义已为未尽。
而异论者犹以为忧,则其昧陋畏怯又益甚矣。
然臣窃揆其心,意其或者亦有以见我未有必胜之形而不能不忧也欤。
盖必胜之形当在于蚤正素定之时,而不在两陈决机之日」。
上为竦听,改容称善,至于再三。
公复读曰:「今日但当下哀痛之诏,明复雠之义,显绝虏人,不与通使,然后修德立政,用贤养民,选将帅、练甲兵,通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以为一事,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
虽有浅陋畏怯之人,亦且奋跃而争先矣」。
上为叹息褒谕,以为前未始闻此论也。
其后又因赐对,反复前说,上益嘉叹,面谕「当以卿为讲官,冀时得晤语也」。
时还朝未期岁,而召对至六七。
公感上非常之遇,知无不言。
大抵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权倖、屏谗谀之意。
至论复雠之义,则反复推明所以为名实之辨者益详。
于是宰相益惮公,而近倖尤不悦,遂合中外之力以排之,而公去国矣。
盖公自是退居三年,更历两镇,虽不复得闻国论,而蚤夜孜孜,反身修德,爱民计军,以俟国家扶义正名之举,尤极恳至。
于是天子益知公可用,尝赐手书褒其忠实,盖将复大用之,而公已病矣。
病亟且死,犹手疏劝上以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以清四海,克固丕图,若眷眷不能忘者。
写毕,缄付府僚,使驿上之,有顷而绝。
呜呼!
靖康之变,国家之祸乱极矣。
小大之臣,奋不顾身以任其责者盖无几人。
而其承家之孝,许国之忠,判决之明,计虑之审,又未有如公者。
虽降命不长,不克卒就其业,然其志义伟然,死而后已,则质诸鬼神而不可诬也。
始,公出幕府,即罹外艰。
屏居旧庐,不交人事。
会盗郴、间,声摇数路。
湖南帅守刘公珙雅善公,时从访问筹策,卒用以破贼。
还朝,为上极言公学行志业非常人比,上亦记公议论本末,除知抚州
未上,改严州
到任问民疾苦,首以丁盐钱绢太重为请,得蠲是岁半输。
召为尚书吏部员外郎、兼权左右司侍立官。
时庙堂方用史正志发运使,名为均输,而实但尽夺州郡财赋以惑上听,远近骚然,人不自安。
贤士大夫争言其不可,而少得其要领者。
公亦为上言之,上曰:「正志以为今但取之诸郡,非取之于民也,何伤」?
公对曰:「今日州郡财赋大抵劫劫无馀,若取之不已而经用有阙,则不过巧为名色而取之于民耳」。
上闻之矍然,顾谓公曰:「论此事者多矣,未有能及此者。
如卿之言,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也」。
旋阅其实,果如公言,即诏罢之。
侍讲,除左司员外郎
经筵开,以《诗》入侍,因《葛覃》之篇以进说曰:「治常生于敬畏,乱常于骄淫。
使为国者每念稼穑之劳,而其后妃不忘织纴之事,则心之不存者寡矣。
周之后勤俭如此,而其后世犹有以休蚕织而为厉阶者,兴亡之效,于此见矣」。
既又推广其言,上陈祖宗自家刑国之懿,下斥当时兴利扰民之害详焉。
上亦叹曰:「此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恤者,所以误国事也」。
俄而诏以知閤门事张说签书枢密院事,公夜草手疏,极言其不可,且诣宰相质责之,语甚切。
宰相惭愤不堪,而上独不以为忤,亲札疏尾付宰相,使谕指。
公复奏曰:「文武之势诚不可以太偏,然今欲左文右武以均二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文吏之心,正恐反激武臣之怒也」。
于是上意感悟,命得中寝。
宰相实阴附明年,乃出公知袁州,而申说前命,于是中外欢哗,而后竟谪死云。
淳熙改元,公家居累年矣,上复念公,诏除旧职,知静江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
广西去朝廷绝远,诸州土旷民贫,常赋入不支出。
故往时立法,诸州以漕司钱运盐鬻之,而以其息什四为州用,以是州得粗给而民无加赋。
其后或乃夺取其息之半,则州不能尽运,而漕司又以岁额责其虚息,则高价抑卖之弊生而公私两病矣。
公始至,未及有为,专务以访求一道之利病为事。
既得其所以然者,则为奏,以盐息什三予诸郡。
又因兼摄漕台,出其所积缗钱四十万而中分之,一以为诸仓买盐之本,一以为诸州运盐之费。
奏请立法,自今漕司复有多取诸州,辄行抑卖,悉以违制议罪。
其敢以资燕饮、供馈饷者,仍坐赃论。
诏皆从之。
所统州二十有五,辽夐荒残,故多盗贼。
徼外蛮夷俗尚雠杀,喜侵掠,间亦入塞为暴。
而州兵皆脆弱慵惰,又乏粮赐,死亡辄不复补,乡落保伍亦名存而实废
邕管斗入群蛮中,最为重地,而戍兵不能千人,独恃左、右江洞丁十馀万为藩蔽,而部选提举巡检官初不择人。
公知其弊,则又为之简阅州兵,汰冗补阙,籍诸州黥卒伉健者以为效用,合亲兵摧锋等军,日习而月按之。
悉禁它役,视诸州犹有不足于粮赐若凡戈甲之费者,更斥漕司盐本羡钱以佐之,申严保伍之令而信其赏罚。
知流人沙世坚才勇,喻以讨贼自效,所捕斩前后以十百数。
又奏乞选辟邕州提举巡检官以抚洞丁,传令溪洞酋豪,喻以弭怨睦邻,爱惜人命,为子孙长久安宁之计,毋得辄相虏掠,雠杀生事。
而它所以立恩信、谨关防、示形制者,亦无不备。
于是境内正清,方外柔服幕府南乡之虑矣。
朝廷买马横山,岁久弊积,边氓告病而马不时至,至者多道死。
公究其利病,得凡六十馀条。
如邕守上边,则濒江有买船之扰;
马在道,则缘道有执牵之劳。
其或道死,则抑卖其肉,重为邻伍之患。
是皆无益于马而有害于人,首奏革之。
其他如给纳等量支券之奸,以至官校参司名次之弊,皆有以究其根穴而事为之防,由是诸蛮感悦,争以其善马来,岁额率常先期以办,而马无滞留,人知爱惜,遂无复死道路者。
上闻公治行,且未尝叙年劳,乃诏特转承事郎、进直宝文阁再任。
五年,除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抚本路。
湖北尤多盗,州县不以为意,更共纵释,以病良民。
公入境,首劾大吏之纵贼者罢之,捕奸民之舍贼者斩之,群盗破胆,相率遁去。
公又益为条教,喻以利害,俾知革心,开其党与,得相捕告以除罪。
其馀禁令方略,大率如广西时。
于是一路肃清,善良始有安居之乐。
郡去北边不远,虽颇有分屯大军,而主兵官率常与帅守不相中。
帅守所将独神劲亲兵及义勇民兵若干人,比年亦废简阅,不足恃。
公既以礼遇诸将,得其驩心,而所以恤其士伍之私者亦无不至,于是将士感悦,相戒无辄犯公令。
每按亲兵,必使与大军杂试,以相激厉。
均犒赏,修义勇法,使从县道阶级。
喻以农隙阅习武事,以俟不时按验而加赏罚焉。
其后团教,则又面加慰谕,勉以忠义而教以敦睦。
首领有捕盗者,为奏补官。
由是戎政日修而士心亦益感奋。
会有献言于朝,请尽籍客户为义勇者。
公虑惑民听,且致流亡,亟取丁籍阅之,命一户而三丁者乃籍其一以为义勇副军,别置总首,人给一弩,俾家习之。
三岁一遣官就按,它悉无有所与。
且为奏言所以不可尽取之故,阖境赖焉。
辰、沅诸州自政和间夺民田募游惰,号刀弩手,盖欲以控制诸蛮而实不可用。
中废复修,议者多不以为便,诏与诸司平处列上。
公为奏去其病民罔上者数条,诏皆施行,人亦便之。
并淮奸民出塞为盗,法皆处死。
异时官吏多蔽匿弗治,至是捕得数人,仍有胡奴在党中。
公曰:「朝廷未能正名讨贼,则疆埸之事不宜使数负吾曲」。
命斩之,以徇于境,而缚其亡奴归之。
北人叹其理直,且曰南朝于是为有人矣。
信阳刘大辩者,婺州人也,怙势希赏,诱致流民而夺见户熟田以与之,一郡汹汹。
公为遣吏平章,乃定。
及是闻北人逐盗有近淮者,则又虚惊,夜弃城郭,尽室南走数十里,军民复大扰。
公方劾奏之,而朝廷用大辩请,以见户荒田授流民。
事下本道,施行如章。
公复奏曰:「陛下幸哀边民,前诏占田已垦者不复通检,其未垦者二年不垦,乃收为营田,德至渥也。
今未及期,而大辩不务奉承宣布,反设诈谖,亏国大信,以济凶虐。
且所招流民不满百数,而虚奏且十倍。
请并下前奏,论罪如法」。
章累上,大辩犹得它郡以去。
盖方是时,上所以知公者愈深,而恶公者忌之亦愈力。
公自以不得其职,数求去不得,寻以病请,乃得之
然比诏下,以公为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则已不及拜矣。
卒时年四十有八。
柩出江陵,老稚挽车号恸,数十里不绝。
讣闻,上亦深为嗟悼。
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而静江之人哭之尤哀。
盖公为人坦荡明白,表里洞然,诣理既精,信道又笃,其乐于闻过而勇于徙义,则又奋厉明决,无豪发滞吝意。
以至疾病垂死而口不绝吟于天理人欲之间,则平日可知也。
故其德日新,业日广,而所以见于论说行事之间者,上下信之至于如此。
虽小人以其好恶之私,或能壅害于一时,然至于公论之久长,盖亦莫得而掩之也。
公之教人,必使之有以察乎义利之间,而后明理居敬,以造其极。
其剖析开明,倾倒切至,必竭两端而后已。
所为郡必葺其学,于静江又特盛。
暇日召诸生告语不倦,民以事至廷中者,亦必随事教戒,而于孝弟忠信、睦姻任恤之意尤孜孜焉。
犹虑其未遍也,则又刻文以开晓之。
至于丧葬嫁娶之法,风土习俗之弊,亦列其事以为戒。
命闾井各推耆宿,使为乡老,授之夏楚,使以所下条教训厉其子弟,不变,然后言之有司而加法刑焉。
广西,刑狱使者陆济之子弃家为浮屠,闻父死,不奔丧。
为移诸路,俾执拘以付其家。
官吏有犯名教者,皆斥遣之,甚或奏劾抵罪。
尤恶世俗鬼神老佛之,所至必屏绝之。
盖所毁淫祠前后以百数,而独于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奉为兢兢,虽法令所无,亦以义
其水旱祷祠,无不应也。
平生所著书,唯《论语》最后出,而《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传》为成书。
其它如《书》、《诗》、《孟子》、《太极图说》、《经世编年》之属,则犹欲稍更定焉而未及也。
然其提纲挈领,所以开悟后学,使不迷于所乡,其功则已多矣。
盖其常言有曰:「学莫于义利之辨,而义也者,本心之所当为而不能自已,非有所为而为之者也。
一有所为而后为之,则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
呜呼,至哉言也!
其亦可谓扩前圣之所未发,而同于性善养气之功者欤!
公之州里世系已见于忠献公之碑,此不著。
其配曰宇文氏,朝散大夫师中之女,事舅姑以孝闻,佐君子无违德,封安人,前卒。
子焯,承奉郎,亦蚤世。
二女,长适五峰先生之子胡大时,次未行而卒。
孙某某,尚幼。
后数年,胡氏女与某亦皆夭。
呜呼!
敬夫已矣!
吾尚忍铭吾友也哉?
铭曰:
斗尹之忠,文子之清。
匪欲之徇,而仁弗称。
孰的孰张,以诏后学?
公乘厥机,如寐斯觉。
自时厥后,动罔弗钦。
孝承考志,忠格天心。
唯孝唯忠,惟一其义。
惟命有严,岂曰为利。
群邪肆诞,公避而归。
两镇馀功,以德为威。
帝曰怀哉,汝忠而实。
姑讫外庸,来辅来拂。
上天甚神,曷监而遗?
彼顽弗夭,此哲而萎。
往昔茫茫,来今不尽。
求仁得仁,公则奚恨?
中奉大夫直焕章阁王公神道碑铭1194年闰10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孝宗皇帝嗣服之初,慨念陵庙之雠耻未报,中原之版图未复,寤寐俊杰,以图事功。
而群臣驽下,曾莫有以当上意者。
盖十馀年,乃得金部郎官王公于奏对间,意耸然异其言。
既退,又出手札以访焉,俾悉其词以对。
公自以孤远一朝,得见人主,论天下事,便蒙开纳,而诏墨下询,其勤又如此,诚为不世之遇,遂极言无所隐。
上益嘉叹,诏兼崇政讲官,夜直必召,反覆咨访,屡移晷刻。
大臣忌之,启以为淮东帅。
上不许,曰王某谏官御史材也。
由是忌者愈侧目,则使人通慇勤,更以美官啖公。
公不为屈,彼计无所施,而猜惧益深。
会公与本曹尚书争职事,乃潜相表里,为巧语以中公,使出补郡。
盖公自是转徙于外几二十年,而孝宗念公终始不替,数对近臣及公,犹有台谏语。
比复召还,则已迫移御,不及对矣。
以是公讫不得复与朝廷议以没。
有识为公叹恨,而公处之怡然,无几微见言面。
其所以言于上者,亦未尝以一字语人,虽亲子弟,莫得闻焉。
盖公之为人,于此可见其梗概,而君臣之际,从古所难,可胜叹哉!
可胜叹哉!
公世为婺州人,八世祖始自义乌凤林徙居金华郡城下。
曾祖□、祖□、父□皆不仕,而父以公贵赠中散大夫,母贾氏亦赠令人。
公讳师愈,字与正一字齐贤
生七年,逢兵乱,从父婴城,誓死不暂去其侧。
少长,读书郊外精舍乡先生潘舍人义荣出游,见而异之,指庵前命赋诗。
公逊谢一再,操笔立成,其卒章有「愿坚操,同保岁寒心」之句。
潘公大嗟赏之,命刻其语竹上。
后复以书论为文养气之法于潘公,时年甫十三,而义正词达,意象和雅,蔚然有成人之度。
潘公益奇之,召致门下,教视均子侄。
与见龟山先生杨公,受《易》、《论语》之说,公又自从东莱吕舍人居仁问知中朝诸老言行之懿,二公皆器许之。
于是益自刻厉,大肆其力于六经子史百氏之书,手抄口诵,昼夜不息。
俄遭父丧,贫不得窆,族姻欲使从俗为火葬。
公号泣不食者累日,见者感动,合力助之,乃克襄事。
终丧,家益穷空,教学以养母,而自奉甚薄,人所难堪。
其教饬子弟极恳款,与其父兄言,亦未尝不依于孝弟忠信。
而闾巷田野之间,情伪休戚皆习知之,其所以动心忍性、拂乱增益而进于日新者,又非他人所及知也。
年二十有七,乃登进士第,调建州崇安
未行,遭母丧,哀毁骨立,得疾几殆。
服除,调临江军学教授
江西之俗,右文词而左学行。
及公之来,诸生见其色温气和,言动有法,固已深敬服之。
及开讲席,则又告以学为君子之说,闻者亦动心焉。
其不率者教诏恳恻,亦多自悔改。
行僧杲有时名,窜岭外得归,所过士大夫争先礼敬。
临江郡守延致,俾升高坐说佛法,而率其属往听焉。
召公与俱,公谢曰:「彼之说所不能知,然以儒官委讲而北面于彼,纵自轻,奈辱吾道何」?
守不能强,识者韪之。
再调和州教授,军兴官省,更授提点坑冶干办公事
未赴,改潭州南岳庙,盖居閒又七八年,生事益落而德学益进。
朋旧间有去登要路者,视之漠如也。
寻改京官,知潭州长沙县事。
其为政一以仁恕安静为本,而纲目严整,守之有常,人亦莫得而犯也。
民以事至廷中,降意循抚,辨告谆悉。
事有难处,为之反复计虑深远,不以一旦决遣快健为己能,而要以民不受弊于数十年之后为己安。
人始而或笑其迂,久而后服其存心之厚、爱人之周也。
里正之役困于科扰,故多隐避。
吏又操先后予夺之柄以导其争,而又久不为决,使必破产而后已。
至,罢诸无名之歛,人已欣然就役。
至有当代,则又第其丁产之高下,停年之近远,先期下之,俾自推择定当役者以告。
于是民无以役讼至常平使者之台者。
台吏病之,反白使者下书诘公为骫法徇情者。
公不为变。
楚俗尚巫鬼,穷山中有丛祠,号影株神,愚民千百辈操兵会祭,且欲为乱。
郡议发兵讨之,曰:「此非所以靖乱也」。
退,密召语一二土豪,贴以射士,出其不意,往悉禽其魁桀以送州,而散其党与。
因撤其庙,禁勿复祠。
民间疾病婚嫁,旧皆决于巫史,俗以甚弊。
而官利其多鬻乳香,不之禁也。
复下令毋以香市于巫,其为奇袤以惑众者,必罚无赦,俗为少变。
汶上刘子驹广汉张敬夫皆居郡中,公以暇日与之游,从容讲贯,所造益深远。
一旦莫府所下文书有不便于民者,公以利害争之不得,退将引去。
敬夫疑之曰:「行而无资,柰何」?
曰:「吾之来也固已虑此,而先办归装矣,岂待今日而后计耶」?
敬夫面叹加敬,而事亦竟得寝。
帅守张安国舍人知公深,既剡荐之,及移荆州,又奏取以为属,而公已有召命矣。
入对,首论人主不可自用其聪明以失委任之体,又论灾异之来,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言甚剀切,上皆嘉纳。
复进言:「辛巳之变,天实授我以中原,而我无以待之,坐失机会。
今当亟为修德惠民、搜罗俊杰、屯据要害之计,庶几异日几会复来,有以待之」。
因及边事甚悉,上意良悦。
问:「卿何以知此」?
对曰:「臣在长沙,戍将往来,臣必询之,故得其实」。
上益喜曰:「卿为县,乃能留意于此耶」!
除知严州
先是,张敬夫守此邦,民安乐之。
既召还,而诸公难其代,故特以授公。
至,一蹑其故迹,无所更改,民又益喜。
敬夫尝奏请蠲丁盐䌷绢之税,得免一年。
至是公又奏曰:「州土穷瘠,唯产蚕桑,乃不取其䌷绢而使折钱,已非任土之意。
而所折又太重,是以民尤苦之。
今未能尽罢,而仅免其一年,不若但令岁输本色,犹足以少纾民力也」。
会岁旱,为请于朝,得移婺州米五千斛以粜,且俾籴于秋成以偿。
公又奏曰:「郡无良田,多水旱,有如异日复致饥馑而后奏请俟报,则恐有不及事之悔。
况郡素少米,使籴以偿,亦非计也。
愿诏有司异时严州饥,则移婺州如今岁,而即以其直归之,则于事为两得矣」。
诏皆从之。
为政大略如长沙,然于权豪则用法无所贷。
大姓倚势合党,贪赖民田,公数其罪,杖之,而夺田归其主。
凡奸民大驵,诈冒侵诬,皆下吏案验,悉置之法。
赏信罚必,威令肃然,奸凶帖息不敢犯,而善良获安其业。
邦人畏而爱之,至今犹曰:「安得复如王奉议也」。
然严距行都密迩,士大夫往来无虚日。
公庄正自持,接遇以礼,不以形势有所低昂,以故多不悦者。
因谓公政过严,相与腾口以撼公。
上饶骄兵欢噪,台臣因露章请移公守信以弹压之。
盖名以材选,而实非善意也。
然公威望素孚,骄兵闻风畏詟,不敢复为故态。
至,更为申明纪律,而壹以宽惠抚之,遂以无事。
岁复大旱,它郡流民就食者众。
公先事定计,时方仲秋,即议发廪以粜。
或咎其太蚤,恐后无以继。
曰:「此非若所知也。
救之早则民心安而流移少,且各爱其屋庐生业,而无与为乱。
矧吾已致米二十万斛矣,不患其无以继也」。
即命揭榜赈粜,始自今日,以尽来年八月而后已。
民间米价已腾踊,公命官粜之直财少损之,使不至大相绝。
视私价自平,则又益下之,故无冒滥之奸而私价亦不得起。
于是人心帖然,而富室自知无所牟大利,莫复有闭籴者,愿有以佐县官者听之,而亦弗之强也。
公又益以金钱致船粟,来者舳舻相衔,日粜千斛而犹不乏。
常平司下书,俾移五万斛于番阳,官吏皆言勿予,父老亦遮道泣诉。
晓之曰:「彼与若曹皆国家赤子,吾食既有馀矣,亦何忍视彼之死而不之救乎」?
亟具舟输之,番阳赖以济。
明年,流民欲归其郡者复予行资以遣之。
黄钧仲秉,知名士也,闻其事,贻书赞美,以为富公青社之功不是过,以是政誉日闻。
有旨召对,除金部郎官,寻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七年也。
时年已五十馀矣,数召对言事,上所赐书若曰:「比闻奏对,颇及治道之具而未详也。
尚有可裨政体而宜于今者,亟复条奏」。
其眷待之渥,一时在廷之士莫得望焉。
执政曾怀以财利进,而前在版曹,贷内府缗钱数百万,未有以偿。
一日,上以问户部尚书杨倓不知所对。
退,取诸郡积逋缗钱七百万付金部,使督之。
曰:「此钱徒有名耳,督之未必有得,而文移一下,所扰者不知几何人。
且中外一体,若邦计未裕,不若归诚君父,以幸宽免,岂宜举此虚籍以罔上而病民耶」?
持其事不下。
不乐,乃密言于上曰:「王某以学术自负,不肯屑意金谷事」。
曾怀亦畏公在上左右斥其短,又谮公漏泄省中语,上始怒,诏罢公。
而台谏有为公辨明者,上复问怀所泄何语,怀不能对。
上悟,遂改知饶州
待次两年,以例入奏,所论县令宜以三年为任,事亦施行。
当轴或欲留公以自助,逊辞谢去。
上命更以公为京西路转运判官,公以杨倓方帅湖北,两路事多相关,不欲行,乃卒赴番阳
番阳久废不理,公私凋弊。
公到郡,为振纲维、决滞讼,政始有经;
塞弊源、革浮蠹,财用有纪。
郡岁输米十二万斛于建康,僦载之资取之民者有常数。
后多为总所移它处,而道里或过倍,则其费无所取,郡常辍它钱以续之,以故郡日益贫而纲运亦有愆期折阅之患。
至是,公力请于朝,凡纲运皆无得改拨,有不获已,即先期告下,俾得预办其费以行。
朝廷从之,纲运遂得无耗失,而郡岁省缗钱六七万云。
郡故多盗,妖贼酋帅韩政党众日盛,且为乱。
公设方略禽捕获之。
及将受代,淮甸剧贼刘五从恶少五十馀人转掠入境,杀人纵火。
与官军遇,辄以九人分三队以迎敌,其锋不可当。
或被围,则合其众为圆陈,外向溃出,所杀伤官军民兵甚众。
公不以当去自弛,调兵定计,命毋得与贼战,但严守津要而日驱逐之,昼夜毋得休息。
一旦乘其惫尽获之,于是群盗震慑,其后累年犹相告戒,以番阳为不可犯也。
就除本路转运判官
诸郡多贤守,而政事之才不能无短长。
有讼不决而诉于台者,为更互委属而阴喻以意,要使讼者得伸而听者无所贬,一路称治。
会岁大旱,奏请出桩积米百万斛分予诸郡,使为赈粜,以安民心,人以为便。
而用事者靳之,仅得其什一。
又奏阁畸零夏税,免甲札牛皮马谷诸赋,诏皆从之,饥民赖焉。
改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
湖北之旱甚于江东,公究心赈恤,奏请规画曲尽其至,遂得寒疾,得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除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行,改福建路转运判官
始至,承空乏之后,入不支出。
公念一路之寄独仰漕司,而经费犹不给,缓急何?
即为校索源流,整饬程度,节冗费、检吏奸,要使岁用之馀常有倍积而后已。
行之有常,不徐不疾,未几,帑藏日充而民不告病,后之继者皆莫能及也。
闽上四州官鬻盐以给岁费,始皆为民病。
后屡改法,三郡得少苏,而汀之为郡,独以兵寇之馀,田税隐陷,故公私百计皆倚盐以办。
而盐所自来,则官运远而私贩近,故官价高而私直平。
又以距诸使治所皆绝远,故抑配劫假之公行而民无所诉,困极无聊,数起为乱,辄见夷灭。
议者欲变官鬻为钞引以救之,公独言:「鬻盐固不能无弊,然异时钞或不售,则科买之害必有甚于鬻盐者。
今但尽蠲汀州宿负漕司缗钱若干,而下其盐直斤十有五钱,其当送漕司以转饷者若干,分隶诸司者若干,皆丐之以足留州之用,则一岁之间,公私所损合为缗钱五万有奇矣。
若更精择守令,一意奉行,自为悠久之利,而法亦不必改也」。
然钞议既寝,而公说亦竟不行,汀民之病迄今不得瘳,议者盖两惜之。
孝宗犹念公不忘,屡欲召用,而辅臣以宗属为嫌,竟不果。
垂满,乃诏公以直秘阁居故官。
馀年,上更用宰相,乃除公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促召入对,会孝宗已厌万机,乃见今寿康皇帝,即奏宜体付托之重,勿忘未报之雠,并及中外轻重大势,上亦褒叹再三。
始至,即发平江通守奸赃累钜万,畿甸肃然。
然公于是已决退休之志,未数月,即上章丐闲。
诏进职一等,提举武夷山冲佑观
从容还家,燕閒自适,读书玩理,教诱后进,德望隐然,为东州之重。
明年绍熙改元七月七日,以疾终于居第之正寝,时年六十有九矣。
阶至中奉大夫,职直焕章阁,爵金华县、邑户三百。
盖公为人沉静笃实,简淡和粹,得之天资。
平居庄默,不妄言笑。
虽在暗室,如对大宾
其于接物温恭诚信,充积有馀,而出之谨严,如有剂量,使人可亲而不可狎。
尝念亲在贫无以养,食饮服用终身不忍有所加。
岁时祀享,辄哀慕如弗胜。
书史外,泊然无所嗜,几案间无一长物
居官取予,问法如何。
推达贤才,不为势屈。
其见于施设者,大要以圣贤之言为必可行,师友之论为必可信。
虽其中所以自守者凛然有不可夺之操,至于称人之善,则又色愉神畅,如己有之。
虽剸繁治剧,剔蠹锄奸,随事制变,各有条理,然仁厚之意、恻怛之诚蔼然行于其中,则又有非一长于吏治者所能及。
晚年更练益精,涵养益厚,浑然不见圭角。
病革,犹为诸子诵说前贤事业,勉励训饬,语讫而逝。
其间于死生之际又如此。
公于文不苟作,议奏又多削稿,今次其存者若干卷藏于家。
娶同郡俞氏,封令人。
其父持国倜傥有远志,蚤以文试有司,不合,遂放意山水间自号溪西老人
令人归公,公甚贫,佐公养亲尽其力,斥奁中装以遣诸妹,无少吝。
后公居闲累年,相与攻苦食淡,处之甚安。
使公得以厉志德业而无内顾之忧者,令人之力为多也。
及公宦达,而令人俭素勤力不改平日之旧。
治家甚整,教子甚严,遇族姻甚厚,奉祀享宾甚敬而洁。
至是哭公过哀,后三月,亦不起疾。
子男四人,长瀚,从事郎、新武当军节度推官
次汉,迪功郎、新临安府仁和县
次洽,未仕。
次潭,迪功郎、新绍兴府会稽县主簿
女五人,长适进士陈思,次适太学上舍生泾,次适进士俞衮,次适进士叶绍彭,次适将仕郎潘晋孙。
孙男六人,桐、集、操,馀未名。
明年十月,诸孤奉公及令人之柩葬于金华县白沙乡石笋原之台山
后三年,乃以太府寺丞吕君祖俭之状来请铭。
熹与公虽同年进士,视公为前辈
自公在长沙,始获从游,固已敬爱其为人。
及公入闽,而闻其议论,观其行事又益熟,义不得辞。
且读吕君之状,事皆详实不诬,乃删其要而系以铭。
铭曰:
天赋之奇,又粹以温。
笃行敏学,有本有文。
诚意所通,士服民信。
入告于廷,帝有清问。
孰媒而合?
孰隙以离?
歛其馀功,枭凶哺饥。
曰首来归,谓谐曩契。
与事违,卒不大试。
白沙之里,石笋之原,一丘之閟,万世之安。
石笋之原,白沙之里。
孰诏无穷,视此哀诔。
潘氏妇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二
新海门尉金华潘友恭以书来曰:「友恭少受室于谷熟之王氏,于今十有五年矣。
与之俱从家君以适南海,而不幸疾病以没。
二亲哭之过时而哀,友恭亦不自胜其悲也。
王氏妇自居家时事亲孝,亲爱之。
年十有九而嫁,移所以事亲者事舅姑,舅姑亦爱之。
处娣姒长幼之间,肃穆无间言。
御下宽而有节,为人简静庄重,恭俭信实。
于妇功不少懈,然不务为纂组华靡之习。
所以谨嫌微、安贫约,又有人所难者。
喜读《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诸书,略通大义。
每语人曰:『吾常自省终日之间承上接下幸无一失,然后得以退休而少安』。
此意日新而未已也。
淳熙丙午某月某日卒,年甫三十有三。
今将以其柩归葬会稽上虞之徐山,惟先生幸哀而与之铭,则犹足以少慰也。
王氏曾祖甡,光禄大夫
洙,朝议大夫
父琮,奉议郎
孺人潘氏。
王氏归友恭,生子曰履孙,用家君奏补将仕郎,年十有三矣」。
予昔从友恭尊君湖南公游,见其施于官者治;
友恭兄弟皆来学,见其饬于身者严;
履孙七岁,侍立王父之旁,见其视听专一而进趋有度。
今读友恭之书而以是质之,知其妇之贤不疑也。
为之最其语而铭之曰:
越江之浔,徐山之阜。
孰藏斯丘?
恭叔之妇。
匪妇则然,是实良友。
我铭畀之,百世其久!
承事郎致仕潘公墓志铭1190年6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维潘氏世居括苍竹溪,已号著姓,后徙金华,益为闻家。
君之曾大父讳某,赠右朝议大夫
大父讳某,始以儒学起家,仕至左朝奉大夫
父某,以右朝散郎致仕,累赠太中大夫
君讳景宪字叔度
幼颖悟,日诵数万言。
年九岁,以童子贡京师,通念十三书,说六经大义,作三体字,诏许特试礼部,且赐束帛。
后入太学,益自刻厉,一时学官汪公应辰芮公烨王公十朋皆推重焉。
隆兴元年进士第,调荆门军学教授
不行,请为南岳祠官
秩满,宰相知君之贤,欲留以为中都官。
君独力请太平州学教授远次以归。
宰相问其故,君曰:「本无宦情,以汲汲于一官,政欲以慰亲望耳。
今二亲俱老,得远次尚可日从容于其侧,它非所望」。
宰相叹息,以为不可及。
君与东莱吕祖谦伯恭父同年而齿长,闻其论说行身探道之意,慨然感悟,遂弃所学而学焉。
既而遭太中公之丧,庐于墓者三年,毁瘠骨立,未尝见齿,寝兴食饮皆以古礼为节。
服除,遂不复仕。
日游吕氏之门,躬执弟子之礼,诵《诗》读《书》,旁贯史氏,下至于兹,靡不该览,而尤于程氏之《易》为尽心焉。
至它书史,考订蒐辑,日有程课。
铅黄朱墨,未尝去手。
为人峭直耿介,与世俗少所合。
而事亲从兄,友爱诸弟,怡愉肃穆,人无间言。
家本富乐,躬率俭素,布衣蔬食,一室翛然。
其枯槁淡薄,有人所不可堪者,而君处之甚安。
以是中外化服,不敢为纤芥浮靡事。
族党皆慕尚之,而君自视欿然,常若不足也。
始尝学浮屠说,既而学于吕氏。
晚再悼亡,因葬金华叶山,而虚其中以自处,筑室其旁,取「朝闻夕死」之意,命之曰「可庵」。
暇日往而游焉,复取旧书读之,悠然自得,不知儒释之有间也。
买田储书,以待四方之学者。
又尝取建宁社仓法,出私谷数百斛,岁时歛散。
叶山以至太中公故居大墓之下,各为一社,期岁广之,及九而止。
予尝为记其事,然亦未及尽如其志也。
君既无当世之愿,士友知其心者,如韩尚书元吉张左司栻、曾卿逢、郑卿伯熊,皆爱敬之,而不敢有推挽意。
曾侍郎逮尝引以自代。
顷年,诸大夫荐天下士之贤者三十馀人于周丞相,君姓名亦数中。
丞相不能用,盖诸公或未始识君,而君亦漠然无所问。
人或扣之,乃独喟然以曾、郑两卿为知己,人莫测其意也。
绍熙庚戌,君之子自觉以进士试礼部中选。
君闻之曰:「此足以代我矣」。
即自列于有司,请致其事。
遂请,得改京秩。
命甫下,而君已卒矣,是岁六月己亥也。
君先娶邢氏,故龙泉主簿直之女。
继室朱氏,其父翌新仲绍兴间中书舍人
子男二人,长即自觉,其次自晦。
女三人,长适朱塾,次适苏虨,次适邢文郁
孙男二,曰问学、问礼。
盖自觉尝调萧山主簿,而虨今为临海主簿
君卒时年五十七,病不伏枕,比终,犹歛襟端坐而没,语未尝及其私也。
自觉将以十月丁酉葬君叶山之藏,而以书来属予铭。
予始因伯恭父以识君,志同气合,遂结婚姻之好。
往年以江西使事入奏,舟过兰溪
兰溪金华不百里,金华亲故往往来相劳问。
独君以书来曰:「甚愿一见,以慰离索。
然子今日之行名为召客,吾是以不果来也」。
比以口语罢归,君又以诗来,若曰:「子今几过七里滩矣,可以已乎?
其未耶」?
予不能答,而尝以是愧其为人,乃为之铭。
铭曰:
介刚之节,为世玉雪。
退省其私,敬顺怡悦。
却扫耽书,贬身访道。
忘食与忧,以遂于老。
昔本不出,今复何归?
异世同心,子平孝威
叶山之阳,上盈下坎。
我铭不亡,君则奚憾!
宜人黄氏墓志铭1191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宜人黄氏,今宣义郎致仕陈君衡之配也。
世为福州侯官人
祖绍、祖迁、父仲文皆不仕。
宜人性淳质,不解世俗机事,数见欺不自悔。
既嫁,事舅姑夙夜唯谨,相其夫理家事甚饬,躬勤俭以衣食,抚教诸子甚恩。
故诸子皆得以自力于学,而仲氏遂以进士中第,补婺州户掾
宜人见其阅具狱,必戒曰:「人命至重,毋使有冤」。
闻当笞人,必戒曰:「轻之,毋使重伤」。
见其被檄考贡士,必戒曰:「详之,毋忘汝为举子时也」。
初好佛书,读诵拜跪,终日忘倦。
一旦忽屏不事曰:「不在是也,无愧心足矣」。
以庆寿恩三锡至今号。
绍熙二年七月乙卯卒,年□□。
子男六人,孔夙,尝贡于乡。
孔硕,文林郎处州州学教授
孔易,亦尝预贡籍。
孔时,先八年没,女五人,长婿潘子修,蚤世。
次适修职郎泉州司户参军赵彦夔,季尚幼。
而二男二女皆夭。
孙男四人,女一人,而女亦夭。
诸子以宣义君之命,将以明年某月某日葬宜人某县某乡某里某处,而孔夙、孔硕皆尝从予游,状其行事如此,来请铭。
不得辞也。
其铭曰:
有妇之德,为母之则。
无愧其心,反此真宅!
敷文阁直学士李公墓志铭1193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四、《永乐大典》卷一三四五三、嘉靖《广平府志》卷八、《秘笈新书》卷六、七、嘉庆《湖南通志》卷一八三、光绪《永年县志》卷三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公讳椿字寿翁洺州永年县人
曾祖安、祖泰皆不仕。
父升进士起家,为吏以廉正称。
累官朝奉郎,赠大中大夫
母杨氏、赵氏、张氏,皆赠硕人
靖康之难,汴都不守,大中公以卫父见伤,父子偕卒。
公年尚少,稿殡佛屋,深竁而详识之。
奉母南走湖岭间,备尝艰窘而竭力以养,母子相慈孝,人不知其赵出也。
用遗泽补官,调潭州衡山
擿奸发伏,人不能欺。
决事问理如何,不为势夺。
再调桂阳监司理参军,盗发临武,将尉缚六十馀人以献。
公辨理之,才六人抵死,它所活亦甚众。
以数争狱事失守意,求去不获。
守悟,乃更相知。
建复临武县,盗以不作者二十年。
衡州军事判官,守与部使者交恶,公谏止之,不听。
后阖郡坐劾去,公独免。
邵民有告两人为盗者,郡得其一,将寘之法,而囚家诉冤。
公被檄鞫之,使召告者,则无其人。
问其同徒,则已毙于路矣。
阅故牍,则毙者是夕乃在他州,有左验,囚乃得释。
宁国军节度推官,豪民执伪券取陈氏田,陈父子毙于狱,妻又将毙矣。
公辨其伪,夺田归陈氏。
虏亮将渝平,亟白守将修城壁、葺军械、料民兵甚整,人恃以安。
张忠献公节制两淮军马,辟准备差遣
及拜宣抚都督,皆以自随。
盖公始见胡文定公,退与其诸子游,从容言曰:「椿愿天下之人无不唯是之求耳」。
胡公闻而异之。
其子仁仲后见公所论富川六事,亦谓有经济才。
张公知之,故取以为属。
诿以经画淮甸事,公为奔走两路,绥集流民,布置屯兵,察庐、寿军情,相视山水寨险要,凡四五反,详审精密,所助为多。
它如谓督府当镇无为,请制战车以易拒马之属,未及行者尚众。
至于事有不可,则固未尝为苟同也。
宣司讫事,议请第赏官属
公曰:「今未有功而遽求赏,已非所宜。
且先将佐则无以劝士卒,溥及之则无以待有功,皆不便」。
张公然之,为止不上。
后诸将有以北讨之议闻者,事下督府,将从之。
公在外,亟奏记张公曰:「复雠讨贼,天下之大义也。
然必正名定分、养威观衅而后可图。
今议不出于督府而出于诸将,则已为舆尸之凶矣。
况藩篱不固,储备不丰,将多而非才,兵弱而未练,节制未允,议论不定,虽得其地,不能守也」。
书未入而师已行,则又言曰:「大将勇而无谋,愿授成算,俾进退可观,毋损威重」。
既而果无功,张公悔之。
一日,喟然叹实材之难得,公徐对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天下之大,岂可厚诬?
诚欲致之,唯不恶逆耳而甘逊志,则庶乎其肯来矣」。
张公复拜右相,公知事不可为,劝之去。
明年春又出视师,公曰:「小人之党已胜而公无故去庙堂,此必危」。
复申前议甚苦。
张公心是之,而自以宗臣任天下之重,不忍决去计也。
未几果罢。
公出幕府,得监登闻鼓院
在职数月,有所不乐,请通判廉州以归。
未上,召对,首请复广西州县运盐而罢折税、和籴、招籴之扰,二请无汰去军中百战之士以壮军势、宽郡县,三请以垦田为课最,而更赋法、改禄令,多以谷帛,少以钱,皆当上意。
除知鄂州,再对,请令垦荒田者三分其租,三年乃增其一,三增而毕输。
请罢经总制钱,悉为上供,一其帐目以省吏奸。
上可其垦田说。
至鄂行之,复户数千,旷土大辟。
鄂地重而守权轻,赋薄而用广。
公交际以诚,调度从约,未几,遽振而赢。
严火备、禁奸盗,皆有方略
军民之争,一决以法,主将悦服。
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广西旧游,习其民情之欲恶,有所更革,不戒而孚。
官吏有罪,免之而已,无所穷治。
未竟之狱,一以轻平,所纵释数十百人。
盛夏按行,虑问谆悉。
退阅文书,一夕千纸。
奏罢发运司所复昭州金坑,请禁仕海南者无得市土物,事皆施行。
荆湖南路转运判官,俾入奏事。
行及近甸,时宰忌之,促便道之部。
适岁大侵,官配民备赈粜,民争籴,米踊贵,复抑米价,商船不来。
公至,损配数、除米估,人用不饥。
奏请蠲岁籴代发二分米,出缗钱权楮币,和籴米宜用市直,毋使太贱伤民,人以为便。
自为少吏时,已病监司行部从吏卒扰州县。
至是当出,辄前戒吏具州县所当问事目以行,而罢诸常从者。
所至州取吏卒使令,凡以例致馈一不受。
自是人多效其所为,言事者亦请下诸道以为法。
召为吏部员外郎,复论广西盐法。
上是其说,俾条施行之目以上,遂改法焉。
其后二十年间,法虽屡变,而折苗、和籴、招籴之扰竟罢,民赖以安。
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小吏南丹莫氏表来,请于宜州市马,因签书张说以闻。
公语说:「邕远宜近,人孰不知?
其前日故迁其涂,岂无意哉?
况今莫氏方横,乃欲为之除道而擅以互市之饶,误矣。
小吏妄作,将启边衅,请论如法」。
又议诸郡招军,宜立法以课殿最。
公语之曰:「赣、吉、建、剑等州民众俗悍,虽多募不难致。
淮、汉、荆、湖凋弊未复,若限以额,恐有抑捽之扰」。
积二事忤怒,语人曰:「吾乃无一可耶」?
公闻之求去,上问知之,亟令慰喻安职。
未几免,乃迁公左司员外郎,密裨国论,深抑吏奸,号为称职。
尝言:「三衙御前之兵有用,当益;
诸州厢禁兵无用,当销。
销之之术,死亡勿补,二十年之后,无复无用之兵矣。
它时宁壹,以御前兵分屯诸州可也」。
始,公在督府,尝建军民杂耕之策。
既而详其利病,乃欲尽捐以予诸军,使岁分半卒以耕而益其食。
至是亦为上言甚悉。
寻复请外,除直龙图、知隆兴、江南西路安抚。
避祖讳,改荆湖南路转运副使
至未一月,移都大提举四川茶马,俄复归故官。
建请十三事,同日报可。
大者减桂阳军月桩钱岁万二千缗,而损民税折银之直,民刻石纪之。
户部配鬻乳香,诸路并得免,讫今不复配。
衡岳庙火,公言:「庙荐火,天寔厌其非制,请毋复屋而筑坛以望,用遵礼典,省财力」。
不报。
茶寇作,帅以失律免,公摄其事。
江西兵已集,寇势窘,谋复南走。
公亟收散亡分守要害,寇不能越,故江西得蹙而擒之。
奸民有规聚徒应贼者,公募土豪捕其魁桀诛之,馀悉散走。
事平,请于朝,岁分卒戍产处,盗以益衰。
又言:「商买券于官而复市于园户,与盐商买券而即受盐于官者殊科。
今一其贾,是以商独困而私贩多,岁额不敷而民被扰,甚则斗敚攻劫为群盗,前日之事亦可验矣。
请损其直以便事」。
而有司吝出纳,乃析小券,以一为六,实无所损而重以烦费,人益病焉。
召还,见上首论军政之弊曰:「属者鄂渚大军三千,捕茶寇数百,亡失过半。
小寇尚尔,如大敌何?
臣尝求其故矣,大抵将不得人,驭众无术,廪食既薄,又苦侵渔;
老成习战之士一以疲老被汰,则挈其强壮子弟以去,军中唯有抑勒寄招之人,又皆不习战陈而不可用。
至于待遇,复不均壹,使吾老旧之卒自伤其不及归正之人,而归正者又自以为待之不如俘虏之厚也。
诚亟图之,反此数者,则军声振而国势张矣」。
因复力陈茶法之弊,乃得颇增盐数,而公意未已也。
政府白拟司农少卿,上自用公为正卿
京师月须米十四万五千石,而省仓之储多不能过两月。
公请给南库钱以足岁籴之数,又籴洪、吉、潭、衡军食之馀及鄂商舡,并取江西、湖南诸寄积米,自三总领所送输以达中都,常使二百万石,为一岁备。
久之不行,公以不得其职求去,不获,又以白宰相曰:「今丰储仓、南上库皆移东就西以眩主听,而使朝廷、户部自分彼此,告借索还,有同市道。
愿革而正之。
凡百政事,各付攸司,委任而责其成,则名正而实举矣」。
临安择守,公在议中。
执政或谓公于人无委曲,上曰:「正欲得如此人」。
遂兼权临安府事。
守比非其人,日走权门、奉约束耳,民事悉付吏手,吏得徇势为奸。
公既视事,亲阅文书,躬自予决,要人请嘱,一无所听。
府故以宦者承受公事,守至例谒之。
公不往,怒,因喻旨故迁延以相沮伤。
白政府无所用承受,请罢之。
市有火,近巨珰所居舍,怒不专挟护,遣两卒喧厉公所。
公奏其状,下两卒大理狱。
大理观望,覆逮府吏卒。
公即家居自劾,诏杖两卒,释府吏卒勿问。
僧倚豪贵立私宇至百数,会有以奸秽事觉抵罪者,因悉以令没入之而逐僧,还所隶事。
在府三月,竟以权倖不便亟解去,而民至今称之。
公在朝遇事辄言,执政故不悦。
是转对,又言:「《易》以九居五、六居二为当位而词多艰,以六居五、九居二为不当位而词多吉,盖君以刚健为体而虚中为用,臣以柔顺为体而刚中为用。
君诚以虚中行其刚健,臣诚以刚中守其柔顺,则上下交而其志同矣。
陛下得虚中之道以行刚健之德矣,而在廷之臣未见其能以刚中守柔顺而事陛下者也。
愿观象玩词,求刚中之臣,远柔佞之士,以应经义、起治功」。
由是执政滋不悦,沮公议,使不得行。
公益论事自若,久之求去,复除江南西路转运副使
陛辞,上曰:「卿未可远去」。
改知婺州,进秘阁修撰
上意犹欲留公,而公亟言军政敝、武备弱,必误事,不合旨,乃之郡。
居数,郡以大治。
会诏市牛筋五千斤,公奏一牛之筋才四两,今必求此,是欲屠二万牛也。
上悟,为收前诏,且思公前言,召以为吏部侍郎
公又为上言:「民贫多盗,非国之福。
愿诏中外有司各条所部冗费可省者以闻」。
上善之,而亦不果行也。
吏部,与吏史约,予夺命士所陈身计,当悉疏著令,坚定其可否乃行。
既行而有遗若未允者重坐。
吏以此不能肆其奸。
秀邸馆客特注州掾,公言其人未试,且冲待次人,请更受员外,置不签书公事。
执政建议欲有所私而托以吏部所启,公言是事虽小,所关则大,请究治。
上嘉纳焉。
上亲虑囚,命公与知閤门事张抡次比其事以闻。
自以官承宣使,欲列名公右。
公不可,白之丞相,亦右
公奏言:「臣固知承宣使权侍郎上,但使事以閤门副侍郎耳,故所被旨臣实先,唯陛下财幸」。
上不直,罢之。
公以上常独揽机务而群臣偷安苟免,乃按《易》象为上言:「《乾》首《坤》腹而六子之卦各象其事,故圣贤之训皆以君为元首,臣为腹心、股肱、耳目、喉舌,各有攸主。
今君劳臣逸,非治之体。
且使出令用人或有未善,则过归于上而政乱于下。
愿观《易》卦之象,体《乾》刚健而使腹心、股肱、耳目、喉舌之臣各任其职,且察臣下有游近习之门者,严禁绝之,而益以公道用人,名节取士,则士风振而人材出矣」。
一时弊事,如卫兵坏僧庐、掠都市而朝廷不深治,言事官弹劾不胜去职而取从风闻者坐黥隶,军中结逻卒开铺以摇主将,皆极言之。
又建白凡选监司若大郡守,宜使侍从都堂公举所知,而宰相拔其尤者以闻,皆切治体。
又请凡应输义米者皆置仓乡社以藏,而凶岁还以予之,亦便于事。
然皆不得行,独衡州监牧诸军回易竟罢如公言。
又尝抗言:「往者阉寺之盛,卒阶靖康明受之变。
今复盛矣,请抑制之,不使寖长。
官置蚕室,限其进子之数。
官高者使补外,而门禁宫戒之外,它毋得有所预。
严士大夫兵将官与之交通之禁,则上下俱安而祸变潜弭矣」。
上闻靖康明受语,嚬蹙久之,曰:「幼亦闻此」。
因纳疏袖中以入。
最后极言边备不可以不豫,如欲保淮,则楚州、盱眙昭信、濠梁、涡口、花靥、正阳光州皆不可以不守。
如欲保江,则高邮、六合、瓦梁、濡须、巢湖、北峡亦要地也。
其形势之缓急,兵力之多寡,计策之利钝,皆历陈之,如指诸掌。
又论应城四达之冲,宜屯一军以为襄阳近援。
荆南兵戍襄阳,宜徙其家属营江南,毋使为虏所袭。
以病请祠,不许,面请益力,乃除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
数日,改太平州,赐尚方珍剂以遣焉。
当涂重地,盖以一面为寄。
公因自请以时行视圩垾,有机事得以密疏直达,上皆从之。
既至,力图上流之备,请选募横江水军千人,以为濡须、东关、采石声援。
采石水军舟多卒少,宜以步卒之半为水战之用,使可舟可陆,往来巢湖,为必保濡须之计。
而凡沿江津渡,宜使皆隶南岸。
比来和州利商算,辄穿支港以内舟,首尾皆属之江,此为自隳天险。
边民盗虏马或为它盗来归者,有司不问,甚或赏以劝之,皆不便。
上纳其言,亟命塞港,它亦颇施行。
居年馀,年六十九,即上章请老。
上初惜其去,三请,乃许以敷文阁待制致仕。
越再岁,上以湖南兵役之馀,公私困敝,上下恫疑,思有以镇安之,谓公重厚可倚,复起公以显谟阁待制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私礼免系帅衔,以避家讳。
公雅无复出意,再辞不获,乃勉起。
至无几何,悴者苏,疑者释,气象一切如盛时。
复税酒法,人以为便。
前此官市民物不予直者,悉为偿之。
斗酒千钱,不妄用,故人宾客薄少周助,率以私钱。
州宅火,徐葺之,不调一夫而复其旧。
诸县有羡赋,州竭取之,县以不可为。
公归其半曰:「岁饥用不足,少须之,当悉归矣」。
岁旱,赈廪劝分,蠲租十一万,给常平米二万,粜又数万,民以不流死。
飞虎军新立,或以为非便。
公曰:「长沙一都会,控阨湖岭,镇抚蛮徼,而二十年间大盗三起,何可无一军?
且已费县缗钱四十二万,民财力不可计,何可废耶?
亦在驭之而已」。
异论乃息。
郴民输租,吏所加赋几再倍,力请裁之,三去其一,民以小宽。
前在两州,再言配法之弊,请使凡应配者秖坐加役流法,髡钳居作,三年而免;
毋或黥涅,使得自新;
免窜逸、免递送,广至恩,召和气。
至是,计长沙一岁所递配卒千二百五十馀人,复申其
朝廷为下其事,而议者狃常,或笑以为迂,不能革也。
未满岁,复告归,进敷文阁直学士致仕。
朝拜命,夕登舟,归老衡阳故居野塘之上。
淳熙十年十一月旦日薨,享年七十有三。
公生十有五年,避地南来,贫无以为养,不得专力于学。
年三十,始学《易》。
两鞫郡狱,须虑问者累旬不至,因得昼夜研考,乃若有得,遂乐玩而没身焉。
其言于朝廷,措诸行事,无适而不于是也。
尤恶佛老邪说,在临安被诏择灵隐寺主,因复于上曰:「天地变化,万物终始,君臣、父子、夫妇之道,性命之理,死生之故,鬼神之情状,《易》尽之矣,曷为求之他」?
他时僧或宣对后苑,复疏其失,请崇先王之道,正人伦之本,渐汰游惰,归复农桑。
其在当涂,申法禁、戢诳诱,出教喻民,语极谆悉。
至是病革,题诗一章,以示诸子,沐浴正衣巾而逝。
人以是益知公之于《易》非徒诵说而已也。
公庄重简淡,嶷然有守,泊然无欲,喜怒不形见于色,故人不可得而亲疏。
而中夷易平直,廉不近名,介不绝物,应事存心,悉主于厚。
平生未尝失节于权倖,然非有意以矫厉为高也。
六院时,渊、觌宠方盛,同舍日走其门,公耻之,自引去。
晚登从列,觌已位使相,竟不往谒。
它一二辈职事所及辄与忤,又尝为上指言其奸。
其徒相与聚而讪公,有言太尉独不柰李某何者。
其人复之曰:「诚无柰其不顾官职何耳」。
赖上知公深,屡叹其朴直,故小人无以行其计。
公于中外钜细知无不言,其尤致意焉者,边备、军制、赋法、禄令、茶盐、屯田、经总制钱、拣汰、归正、配法也。
盖自少日亲罹兵难,复历边事,尽悴州县,乃登使守,乃践省寺,于大小之务皆身履而心喻焉,非如它人剽闻掠而藉口尝试者也。
其从违忤合虽不可常,然持其见终身不易,言之恳恳,至于四三。
其才通,其识远,不阿主好,不诡时誉,无书生之轻,俗吏之陋。
其所缊畜使得宣究,斯世其庶乎!
公娶庞氏,早没。
继室以韩氏,有贤行,夫妇相敬如宾,皆赠令人。
男二人,毅夫承务郎,后公三年卒。
正夫宣义郎广南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女二人,长朝散郎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公事临川吴镒,次邯郸刘仝。
孙男八人,大有、大来,皆修职郎
大谦,迪功郎
大用、大临、大鼎、大观、大鼐未仕。
女二人尚幼。
公居家有常度,不惰替,亦不严厉,约不戚,丰不泰,终身一致。
在官俭而法,官烛不入中门,家人不用公家供张。
初临有新帟幕,必撤而藏之,存以迎新。
去之日,不私一物焉,家至今无有敝帷。
盖凡例所馈饷私不应法之入,率积之公帑,以供公不应法之用,馀则委置而去,门内化之,落然清素
笃风谊,尝僚章贡李燮,死于安陆,有女弃民间。
公赎而育之,令人爱之如己子,以归士族。
初仕,亦尝从众投上官爵里状,心怵然不宁,自是不干请。
尝获盗委曲,可以被赏,置之弗问。
既循资,则曰:「吾老于职官耳」。
年五十有二,乃改京秩,自是出为时用。
然未尝忘归志,未始携家入中都,亦不至畿郡。
仕五十年,上为人主敬信,下为士大夫尊慕,无纤谤微累。
出入中外数四,其入也皆以特召,其出也皆以力请。
年至亟归,不得已而勉起,起又竟归,以终素志而没。
出处之义,特为全尽。
是年闰十一月十一日葬于衡州花光寺之山后二里,与令人同穴。
以葬日迫不及识,而吴镒状公行大略如此。
后十年,正夫乃以其铭见属。
熹不足以铭公,然熟公闻望盖久,中间一再通书,公见予良厚。
今又得吴状及公平生议奏读之,其行身如履绳蹈矩,无一事之不合于理,论事如丝麻谷粟,无一言之不适于用,而其忠厚纯笃之气又有蔼然溢于行事言语之外者,未尝不废书三叹而悚然心服也。
乃最其事而系以铭。
铭曰:
《大易》之缊,微妙不穷。
孰窥其表,而测其衷?
懿彼李公,心躬诣。
逮其涣然,隐显一致。
进矢于廷,退谂于私。
迎知失得,不假蓍龟。
闵天越民,忠君国。
在古有评,曰庶常吉。
胡不百年,以究其施?
长言鼓缶,奄昃其离。
衡山之阳,非其故土。
竁而弗铭,曷诏终古?
金华圣者赞 南宋 · 释崇岳
 押漾韵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五
千兵不若一将,伎俩何如帐样。
不识古佛定光,稽首猪头和尚
按:《松源崇岳禅师语录》卷下。
荐福观何卿(麒)壁间诗对之怅然次前韵 南宋 · 张孝祥
七言律诗 押先韵
金华老子定臞仙,翰墨文章遍两川。
遗迹已惊风落木,高名依旧日行天。
人间易得朱颜老,寺壁空悬玉唾鲜。
欲继三贤歌薤露,严诗杜集傥同编。
黄主管 南宋 · 张孝祥
七言绝句 押青韵
一杯为我贳天刑,便觉人间有独醒
忆昨金华侍经席,曾分甘露饮春庭。
送野堂老人序1167年12月6日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于湖居士文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乾道丁亥六月,余来长沙,于是金华宋君子华为之丞。
子华老于学校,忠厚慈祥,练习典章。
事之来也,子华虽不言,而意之所属,盖得之于眉睫之间。
某得师焉,以免于戾。
子华今归矣,某盖娄申之于有位者而未达也。
虽然,达不达于子华何足道?
夫不在其身,必在其子孙,子华年固未艾也。
子华由是显,以为天子之名卿才大夫,则必惟其宜,将其后四世五公也耶,未可知也!
十有二月六日历阳张某安国书。
春日西兴道中(一作吕祖谦诗) 其三 南宋 · 张栻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岸容山意两溶溶,便是东皇金华本作春光)第一功。
春色平铺人不见,却将醉眼认繁红。
题刘氏绿映亭(一作吕祖谦诗) 其二 南宋 · 张栻
七言绝句 押庚韵
鹭浴鱼跳金华本作潜)在镜屏,摇青浮碧太鲜明。
墙东种得阴成幄,隔叶看来却有情(以上宋金履祥《濂洛风雅》卷五)
项秀才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七、《南轩集》卷二六
承来金华,从容师友间,当有进益。
为学之方,循循有序,要须着实趋约,自卑近始。
正字亦必常及此,在勉之而已。
答乔德瞻书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九、《宝真斋法书赞》卷二六
栻许时幸款晤,霅川之别,良用怅然。
从者遂还金华否?
栻留此已几半月,馆舍宽凉,可以观书,但恨友朋之远耳。
《论语仁说》亦稍稍改正矣,早晚写寄伯恭,可就观也。
左右天资之茂,加以思虑审细,窃所期望。
惟力自勉,惟宏惟毅,以进笃实之功。
君举后来曾相见否?
近亦一得书也。
诣叔来吴江相见,归侍傍,欲再求假来此,犹未得,却数通问。
他非此可既,今日得雨,再数日可以西去矣。
潭州重脩岳麓书院乾道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九、《南轩集》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山堂肆考》卷一七三、《楚纪》卷一九、嘉庆《湖南通志》卷四九、《刘氏传忠录》卷四
潭州岳麓书院开宝九年知州事朱洞之所作也。
后四十有五年李允则来,为请于朝,因得赐书藏焉。
是时山长周式以行义著,祥符八年召见便殿,拜国子主簿,使归教授,始诏因旧名赐额,仍增给中秘书,于是书院之称闻天下。
绍兴初,更兵革灰烬,十一仅存,已而遂废。
乾道元年建安刘侯珙安抚湖南,既剔蠹夷奸,民俗安靖,则葺学校,访儒雅,思有以振起之。
湘人士合辞以书院请,侯竦然曰:「是固章圣皇帝所以加惠一方,劝厉长养以风天下者,而可废乎」?
乃属州学教授金华邵颖经纪其事,未半岁而成,大抵悉还旧规。
某从多士往观焉,爱其山川之胜,堂序之严,裴徊不忍去,喟而与之言曰:「侯之为是举也,岂将使子群居族谭,但为决科利禄计乎?
抑岂使子习为言语文词之工而已乎?
盖欲成就人才,以传斯道而济斯民也。
惟民之生,厥有常性,而不能以自达,故有赖于圣贤者出而开之。
是以二帝三王之政,莫不以教学为先务。
至于孔子,述作大备,遂启万世无穷之传。
其传果何与?
曰仁也。
仁,人心也,率性立命,知天下而宰万物者也。
今夫目视而耳听,口言而足行,以至于食饮起居之际,谓道而有外夫是,乌可乎?
虽然,天理人欲,同行异情,毫釐之差,霄壤之缪,此所以求仁之难,必贵于学以明之与?
善乎,孟子之得传于孔氏,而发人深切也!
齐宣王见一牛之觳觫而不忍,则告之曰:是心足以王矣。
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
之道本于孝弟,则欲其体夫徐行疾行之间;
指乍见孺子匍匐将入井之时,则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于此焉求之,则不差矣。
尝试察吾终日事亲从兄、应物处事,是端也其或发见,亦知其所以然乎?
诚能默识而存之,扩充而达之,生生之妙,油然于中,则仁之大体岂不可得乎?
及其至也,与天地合德,鬼神同用,悠久无疆,变化莫测,而其则初不远也。
是乃圣贤所传之要,从事焉终吾身而后已,虽约居屏处,庸何损?
得时行道,事业满天下,而亦何加于我哉」?
侯既属某为记,遂书斯言,以厉同志,俾无忘侯之德,抑又以自厉云尔。
二年冬十有一月辛酉日南至,右承务郎、直秘阁赐紫金鱼袋广汉张某记。
弗措斋记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一、《南轩集》卷一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古文集成》卷一四
金华邵元通名斋曰「弗措」,以为朝夕讲习居处之地,而求予为记。
其请廑甚,予焉能忘言也?
《中庸》论诚之之道,其目有五,曰学、曰问、曰思、曰辨、曰行。
而五者皆责于弗措。
盖圣学与天地并,高明博厚而悠久无疆也。
学者竭终身之力,勉勉不已,犹惧不及,而况于若存若亡、暂作复辍,其何益乎?
弗措之义大矣!
虽然,入德有门户,得其门而入,然后有进也。
夫子之教人,循循善诱,始学者问之,即有用力之地也,而至于成德,亦不外是。
今欲求所持循而施吾弗措之功,其不可深考之于夫子之遗经乎?
试举一端而论。
夫子之言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嗟乎!
是数言者,视之若易,而为之甚难;
验之不远,而测之愈深。
圣人之言化工也,学者如果有志,盍亦于所谓入孝出弟、所谓谨而信、所谓汎爱亲仁者学之而弗措乎?
学然后知不足,其间精微曲折,未易尽也,其亦问之而弗措乎?
思之未至,终不为己物,盍亦思之而弗措乎?
思之而有疑,盍亦辨之而弗措乎?
思而得,辨而明,又盍行之而弗措乎?
是五者盖同体以相成,相资而互相发也,真积力久,所见益深,所履益固,而所以弗措者益有不可以已,高明博厚,端可驯而至矣。
噫!
学不躐等也,譬诸燕人适越,其道里之所从,城郭之所经,山川之阻修,风雨之晦冥,必一一实履焉,中道无画,然后越可几也。
若坐环堵之室,而望越之渺茫,车不发轫,而欲乘云驾风以遂抵越,有是理哉!
且夫为孝必自冬温夏凊、昏定晨省始,为弟必自徐行后长者始,故善言学者必以洒扫应对进退为先焉。
惟夫弗措之为贵也,吾子毋忽于予言。
诚能服夫子之教而用力焉,则希音至味,吾子将自得于心矣。
工部尚书廖公墓志淳熙四年十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四、《南轩集》卷三八、民国《顺昌县志》卷三
绍兴九年,诏以延平廖公为御史中丞
方是时,宰相秦桧当国,谋为植党固位之计,欲假台谏之力,斥逐异己者。
公先亦为相所荐,及居言路,侃然守正,无所承望。
每因奏事,论君子小人朋党之辨,反覆切至。
相遣人风之,则答曰:「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枉道徇人,非吾志也」。
会有故从官尝委质叛臣之廷,以与相有姻,故归自虏境,除资政殿学士提举醴泉观使,奉朝请
公显奏其恶,愈触相怒。
又尝从容建白:「愿起旧相之有人望者,处之近藩重镇」。
相闻之曰:「是欲寘某何地耶」?
公以言不行,上章乞归老,改工部尚书
其继公为中丞者,受风指劾公,上念公忠直,俾以徽猷阁直学士外祠其明年迄致其事。
于是廖中丞之名重于天下。
公讳刚,字用中顺昌县人
曾祖讳隐,祖讳丕,以公故赠承务郎
考讳懋,任朝请郎,累赠通奉大夫
三世皆以淳质自守,孝义相传,乐善好施,为乡党所亲依
公治家有法,资禀静厚,济以涵养。
自为布衣时,尝从其乡人故谏议大夫陈公瓘游,又尝从侍讲杨公时问学,故其后立朝行己,具有本末,盖非偶然者。
初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历县主簿、州判官录事参军教授,凡五任,改秩调漳州司录,就除国子录,擢监察御史
时方争骛于进取,公足迹未尝及权门。
已而以亲老引外,得知兴化军
靖康初,以右正言召,未赴,遭通奉君忧。
服阕,又以工部员外郎召,以母疾辞。
会剧盗起旁郡,乐祸者相煽,县之官吏悉逃去,乡民扣公门求活,公以信义遍喻从盗者使反业。
既而复有群盗自旁县来据井络,杀掠人,势炽甚。
部使者旦以檄属公,公遣子迟入贼中,喻以祸福。
其渠领素闻公名,旬月间相率从命,馀党悉散遣。
先是,朝廷遣制置使将重兵来,玩贼不时讨,及闻公既抚定,则欲攘其功,遣偏将规图伤害,至则执,注刃于颈,公不为动,卒悔谢而去。
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几,召为吏部员外郎,迁起居舍人
以抚贼事增一秩,公曰:「以此受赏,非本心也」。
卒辞之。
上方向儒学,公奏帝王之学不当如文士所为,愿去末学之无益,专务正心诚意以福天下。
权吏部侍郎,兼侍讲
奏乞罢遣高丽使,又条陈屯田便利,皆切当事宜。
给事中,遭内艰。
服阕,还琐闼旧职,绍兴四年也。
朝廷旌别淑慝,推究章惇蔡卞迷国本末,追贬其身,且出其子若孙不得官于朝。
于是章杰郎官出知婺州章仅寺丞提举江东盐事。
公封还诏书,谓如此岂足以示惩,有旨悉与之祠。
明年,迁刑部侍郎
初,公之曾大母享年九十有三,大父享年八十有八,皆及见耳孙。
馀亦多寿考,累世以华发奉养。
公旧尝名堂曰世䌽,谏议陈公播之声歌,士大夫从而为诗者甚众,缉之盈编。
至是祈以所当迁官赠大父,且曰:「臣逮事大父,教以忠孝,念无以报」。
因述家世事始末,上嘉叹而可之。
宰相忠简赵公方务推广上孝爱之志,遂以《世䌽集》进奏曰:「陛下以孝治天下,凡人子之欲显其亲者莫不曲从,固知陛下念亲未尝少忘。
今复览廖氏事迹,伏惟圣怀不无感叹」。
上它日谓公曰:「观《世䌽集》,诚人间美事也」。
其书至今人间乐传之。
明年,以久在朝列,力请外,除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
郡人素以侈靡相尚,昏葬例踰制。
公下车,首立条约,且亲为文以训告之,风俗为变。
在郡二年,应诏上封事,乞早以建国公正皇子之号。
大略谓:惟诚足以动天地、感人心,今意虽有属,而名未之正,恐未足以慰幽显之望。
是岁,以年将七十,请谢事,已降诏旨矣。
诏书趣行至阙,则有中司之拜,首奏:「臣职在搏击奸邪,当思大体。
若乃捃拾细故,矜一得于狐兔之微,则非臣本心」。
又奏:「经费不支,盗贼不息,事功不立,命令不孚,及兵骄官冗之弊盖不一。
其原则在于一人之身,若意诚心正以临照百官,则是非不紊,邪正洞见,天下之弊可次第而革矣」。
又奏:「人君之患莫大于好人从己。
若大臣惟一人之从,群臣惟大臣之从,则天下事可忧矣」。
又论当远佞人,且劾从臣中为佞之尤者。
大将恃功希恩,所请多废法。
公随事论列至于四,至肃然知畏。
凡公奏论,皆本于诚实,务先大体,践其初言类如此。
方是时,善类倚公少安,至所言渐广,卒为时宰所挤去。
自公之去,言事者类皆承望,而󲦤绅窜逐者相继矣。
公谢事三岁,以十三年正月壬寅没于正寝。
累官左朝奉大夫封顺昌县开国男,诏以中大夫告其第。
是岁十二月壬申葬于其居溪之南凤山之原,从治命也。
娶张氏,封淑人
子四人:长,尝任朝散大夫知邵武军,后公二十七年卒;
次过,今为朝散郎,前知梧州
次遂,承议郎、前知化州
次蘧,朝散郎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孙男十五人。
诸子遇郊恩,累赠公少傅
公自少时,居母谢氏丧,已有闻于乡党,长事继母陈氏以孝谨称。
抚育其弟甚恩,先世旧产尽推以与弟及犹子。
居家俭约,虽贵不改寒素。
居官以清简率下,不事威严,人服而从之。
平时不观无益之书,不为无益之文,盖其所存,每贵于实用躬行而已。
某为儿童,侍先公忠献旁,侧闻公之名。
及忝广右帅事,三子适皆为郡于所部,而其季又为朝廷选用,以使旨来治于
暇日求公奏议读之,削稿之馀,仅有存者。
一日,愀然以公墓志铭为属。
某自念晚生,其何敢任,而请愈力,顾不得而辞。
于是首著公之大节,而次第其平生如此,实淳熙四年冬十月,盖去公之没三十有四年矣。
铭曰:
廖氏之先,家于太原
唐季避难,瓯闽是迁。
惟闽之廖,自公而著。
岂以其位,惟德之故。
公之清德,壮老一节。
持身立朝,冰玉之洁。
人搴其华,我掇其实。
躬行是尚,如汉万石。
靡慕于宠,靡挠于势。
进无隐言,退不茹愧。
谢事于家,而名益崇
惟其守道,是以亢宗
有宁其宫,公则命之。
溪山所环,后则宜之。
奕奕其后,孔蕃且昌。
克念其德,以笃不忘。
凌晨复有惠急笔次韵 其一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小驻江干接隽游,渭清泾浊可同流。
假真笑我陈惊坐,造妙推君赵倚楼
姓字已高时辈上,功名尤忌鬓毛秋。
等闲莫学金华伯,碧水如天拟梦鸥(自注:山谷诗:梦作白鸥去,江南水如天。)
张文昌豫章二首 其一 南宋 · 陈造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倚俟新年转化钧,昼方三接径抽身。
平时但有凝香梦,盛世那无勇退人。
滕閤宾筵时可醉,金华诗令看重新。
盍思远迩商霖望,不但淮乡有涸鳞(自注:张文潜云补外之乐,发于梦寐。故后山赠诗时平身早达,未用梦凝香。)
娟峰(偷羊名山,人恶其俗。其峰𡷾崒秀整可喜,余故作诗为山雪耻,而以娟峰名之) 南宋 · 陈造
 押词韵第三部
当年金华小家儿,神游九天狭八维。
房陵之山秀而奇,蔚蓝一山群山推。
儿肯下顾停軿辎,珠贝作宫琼门楣。
门前乱石无津涯,一叱转眼羊万蹄。
羒羝𦍩羯纷躨尼,蹲鸣踞齧供儿嬉。
有褐之叟鬓已丝,似黠非黠痴非痴。
傲睨窃觇儿所为,掉臂席卷靡孑遗。
一杯见罚儿釂卮,亟鞭风驭还瑶池。
幻变起灭荒是非,彼此失得谁成亏。
即有而无道乃几,仙者狡狯人得知。
以偷而名真见疵,我来访古求端倪。
山吾良友儿吾师,嘉木异石相因依。
如刻如椓如鬓眉,名峰以娟吾始之。
为丐片石傥可碑,更遣子虚摛厥辞。
此儿此叟当解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