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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奉大夫直焕章阁王公神道碑1194年闰10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孝宗皇帝嗣服之初,慨念陵庙雠耻未报,中原版图未复,寤寐俊杰,以图事功
而群臣驽下,曾莫有以当上意者
盖十馀年,乃得金部郎王公奏对间,意耸然异其言。
既退,又出手札以访焉,俾悉其词以对。
公自以孤远一朝,得见人主,论天下事,便蒙开纳,而诏墨下询,其勤又如此,诚为不世之遇,遂极言无所隐。
上益嘉叹,诏兼崇政讲官夜直必召,反覆咨访,屡移晷刻
大臣忌之,启以为淮东帅。
不许,曰王某谏官御史材也。
由是忌者愈侧目,则使人慇勤,更以美官啖公。
不为屈,彼计无所施,而猜惧益深。
会公与本曹尚书职事,乃潜相表里,为巧语以中公,使出补郡。
盖公自是转徙于外几二十年,而孝宗念公终始不替,数对近臣及公,犹有台谏语。
比复召还,则已迫移御不及对矣。
以是公讫不得复与朝廷议以没。
有识为公叹恨而公处之怡然无几微见言面
其所以言于上者,亦未尝一字语人,虽亲子弟莫得闻焉。
盖公之为人于此可见梗概,而君臣之际,从古所难可胜叹哉!
可胜叹哉!
公世为婺州人八世祖始义乌凤林徙居金华郡城下。
曾祖□、祖□、父□皆不仕,而父以公贵赠中散大夫,母贾氏亦赠令人
公讳师愈,字与正一字齐贤
七年,逢兵乱从父婴城誓死不暂去其侧。
少长读书郊外精舍乡先生潘舍人义荣出游,见而异之,指庵前赋诗
逊谢一再操笔立成,其卒章有「愿坚操,同保岁寒心」之句。
潘公大嗟赏之,命刻其语竹上
后复以书论为文养气之法于潘公,时年甫十三,而义正词达,意象和雅蔚然有成人之度。
公益奇之召致门下,教视均子侄
与见龟山先生杨公,受《易》、《论语》之说,公又自从东莱吕舍人居仁问知中朝诸老言行之懿,二公器许之。
于是益自刻厉大肆其力于六经子史百氏之书,手抄口诵昼夜不息
俄遭父丧,贫不得窆,族姻欲使从俗火葬
号泣不食累日,见者感动合力助之,乃克襄事
终丧,家益穷空教学养母,而自奉甚薄,人所难堪。
其教饬子弟恳款与其父兄言,亦未尝不依孝弟忠信
闾巷田野之间,情伪休戚习知之,其所动心忍性拂乱增益而进于日新者,又非他所及知也。
年二十有七,乃登进士第,调建州崇安
未行,遭母丧哀毁骨立,得疾几殆
服除,调临江军学教授
江西之俗,右文词而左学行
及公之来,诸生见其色温气和言动有法,固已深敬服之。
及开讲席,则又告以学为君子之说,闻者亦动心焉
不率教诏恳恻,亦多自悔改。
行僧杲有时名,窜岭外得归,所过士大夫争先礼敬
临江郡守延致,俾升高坐说佛法,而率其属往听焉。
召公与俱,公谢曰:「彼之说所不能知,然以儒官委讲而北面于彼,纵自轻,奈辱吾道何」?
不能强,识者韪之。
再调和州教授军兴官省更授提点坑冶干办公事
未赴,改潭州南岳庙,盖居閒又七八年,生事益落而德学益进
朋旧间有去登要路者,视之漠如也。
寻改京官,知潭州长沙县事。
为政一以仁恕安静为本,而纲目严整,守之有常,人亦莫得而犯也。
民以事至廷中降意循抚辨告谆悉
事有难处,为之反复计虑深远不以一旦决遣快健为己能,而要以民不受弊于数十之后为己安。
人始而或笑其迂,久而后服其存心厚、爱人之周也。
里正之役困于科扰,故多隐避
吏又操先后予夺之柄以导其争,而又久不为决,使必破产而后已。
公至,罢诸无名之歛,人已欣然就役
至有当代,则又第其丁产高下,停年之近远先期下之,俾自推择定当役者以告。
于是无以役讼至常平使者之台者。
台吏病之,反白使者下书诘公为骫法徇情者。
不为变。
楚俗巫鬼穷山中有丛祠号影株神愚民千百辈操兵会祭,且欲为乱。
郡议发兵讨之,公曰:「此非所靖乱也」。
退,密召语一二土豪,贴以射士出其不意,往悉禽其魁桀以送州,而散其党与
因撤其庙,禁勿复祠。
民间疾病婚嫁,旧皆决于巫史,俗以甚弊。
官利其多鬻乳香,不之禁也。
复下令毋以香市于巫,其为奇袤以惑众者,必罚无赦,俗为少变。
汶上刘子驹广汉张敬夫皆居郡中,公以暇日与之游,从容讲贯,所造益深远
一旦莫府下文书有不便于民者,公以利害争之不得,退将引去
敬夫疑之曰:「行而无资柰何」?
公曰:「吾之来也固已虑此,而先办归装矣,岂待今日而后计耶」?
敬夫面叹加敬,而事亦竟得寝。
帅守张安国舍人知公深,既剡荐之,及移荆州又奏以为属,而公已有召命矣。
入对,首论人不可自用聪明以失委任之体,又论灾异之来,当恐惧修省,以尽应天之实,言甚剀切,上皆嘉纳
公复进言:「辛巳之变,天实授我以中原,而我无以待之坐失机会
今当亟为修德惠民搜罗俊杰屯据要害之计,庶几异日几会复来,有以待之」。
因及边事甚悉上意良悦。
问:「卿何以知此」?
对曰:「臣在长沙戍将往来,臣必询之,故得其实」。
上益喜曰:「卿为县,乃能留意于此耶」!
除知严州
先是张敬夫守此邦,民安乐之
既召还,而诸公难其代,故特以授公。
公至,一蹑故迹无所更改,民又益喜。
敬夫奏请蠲丁盐䌷绢之税,得免一年
至是公又奏曰:「州土穷瘠,唯产蚕桑,乃不取其䌷绢而使折钱,已非任土之意。
而所折又太重是以尤苦之。
今未能尽罢,而仅免其一年不若但令岁输本色,犹足以少纾民力也」。
岁旱,为请于朝,得移婺州米五千斛以粜,且俾籴于秋成以偿。
又奏曰:「郡无良田,多水旱有如异日复致饥馑而后奏请俟报,则恐有不及事之悔。
况郡素少米,使籴以偿,亦非计也。
愿诏有司异时严州饥,则移婺州如今岁,而即以其直归之,则于事为两得矣」。
诏皆从之。
为政大略长沙,然于权豪用法无所贷。
大姓倚势合党贪赖民田,公数其罪,杖之,而夺田归其主。
奸民大驵诈冒侵诬,皆下吏案验,悉置之法。
赏信罚必威令肃然奸凶帖息不敢犯,而善良获安其业。
邦人畏而爱之至今犹曰:「安得复如王奉议也」。
严距行都密迩士大夫往来虚日
公庄正自持接遇以礼,不以形势有所低昂以故不悦者。
因谓公政过严,相与腾口以撼公。
上饶骄兵欢噪台臣露章请移公守信弹压之。
盖名以材选,而实非善意也。
然公威望素孚骄兵闻风畏詟不敢复为故态
公至,更为申明纪律,而壹以宽惠抚之,遂以无事
岁复大旱,它郡流民就食者众。
公先定计时方仲秋,即议发廪以粜。
或咎其太蚤,恐后无以继。
公曰:「此非若所知也。
救之早则民心安而流移少,且各爱其屋庐生业,而无与为乱
矧吾已致米二十万斛矣,不患无以继也」。
即命揭榜赈粜,始自今日,以尽来年八月而后已。
民间米价腾踊公命官粜之直财少损之,使不至大相绝。
视私价自平,则又益下之,故无冒滥之奸而私价亦不得起。
于是人心帖然,而富室自知无所牟大利,莫复有闭籴者,愿有以县官者听之,而亦弗之强也。
公又益以金钱船粟来者舳舻相衔,日粜千斛而犹不乏
常平司下书,俾移五万斛于番阳官吏皆言勿予,父老遮道泣诉
公晓之曰:「彼与若曹国家赤子,吾食既有馀矣,亦何忍视彼之死而不之救乎」?
亟具舟输之,番阳赖以济。
明年流民欲归其郡者复予行资以遣之。
黄钧仲秉知名士也,闻其事,贻书赞美以为富公青社之功不是过以是政誉日闻
有旨召对,除金部郎官,寻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七年也。
时年已五十馀矣,数召对言事,上所赐书若曰:「比闻奏对,颇及治道之具而未详也。
尚有可裨政体宜于今者,亟复条奏」。
眷待之渥,一时在廷之士莫得望焉。
执政曾怀财利进,而前在版曹,贷内府缗钱数百万,未有以偿。
一日,上以问户部尚书杨倓不知所对。
退,取诸郡积逋缗钱七百万付金部,使督之。
公曰:「此钱徒有名耳,督之未必有得,而文移一下,所扰者不知几何人。
中外一体,若邦计未裕,不若归诚君父,以幸宽免,岂宜举此虚籍以罔上病民耶」?
持其事不下
不乐,乃密言于上曰:「王某以学术自负不肯屑意金谷事」。
曾怀亦畏公在上左右斥其短,又谮公漏泄中语上始怒,诏罢公。
台谏有为辨明者,上复怀所泄何语,怀不能对。
上悟,遂改知饶州
待次两年,以例入奏,所论县令宜以三年为任,事亦施行
当轴或欲留公以自助,公逊辞谢去。
上命更以公为京西路转运判官,公以杨倓方帅湖北两路事多相关,不欲行,乃卒赴番阳
番阳久废不理公私凋弊
到郡,为振纲维、决滞讼,政始有经;
弊源、革浮蠹财用有纪。
岁输米十二万斛于建康僦载资取之民者有常数
后多为总所移它处,而道里或过倍,则其费无所取,郡常辍它钱以续之,以故日益贫而纲运亦有愆期折阅之患。
至是,公力请于朝,凡纲运无得改拨,有不获已,即先期告下,俾得预办其费以行。
朝廷从之,纲运得无耗失,而郡岁省缗钱六七万云。
郡故多盗,妖贼酋帅政党日盛,且为乱。
公设方略捕获之。
及将受代淮甸剧贼五从恶少五十馀人转掠入境杀人纵火
官军遇,辄以九人分三队以迎敌,其锋不可当
或被围,则合其众为圆陈,外向溃出,所杀伤官军民兵甚众。
不以当去自弛,调兵定计,命毋得与贼战,但严守津要而日驱逐之,昼夜毋得休息
一旦乘其惫尽获之,于是群盗震慑其后累年犹相告戒,以番阳不可犯也。
就除本路转运判官
诸郡多贤守,而政事之才不能短长
有讼不决而诉于台者,公为更互委属而阴喻以意,要使讼者得伸而听者无所贬,一路称治。
会岁大旱奏请桩积米百万斛分予诸郡,使为赈粜,以安民心,人以为便。
用事者靳之,仅得其什一
又奏畸零夏税,免甲札牛皮马谷诸赋,诏皆从之,饥民赖焉。
改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
湖北之旱甚于江东,公究心赈恤奏请规画曲尽其至,遂得寒疾得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除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行,改福建路转运判官
始至,承空乏之后入不支出
念一路之寄独仰漕司,而经费不给缓急何?
即为校索源流整饬程度,节冗费、检吏奸,要使岁用之馀常有倍积而后已。
行之有常,不徐不疾,未几帑藏日充而民不告病,后之继者皆莫能及也。
闽上四州官鬻盐以给岁费,始皆为民病
后屡改法,三郡得少苏,而汀之为郡,独以兵寇之馀,田税隐陷,故公百计皆倚盐以办。
而盐所自来,则官运远而私贩近,故官价高而私直平。
又以距诸使治所绝远,故抑配假之公行而民无所诉,困极无聊,数起为乱,辄见夷灭
议者欲变官鬻为钞引以救之,公独言:「鬻盐固不能无弊,然异时钞或不售,则科买之害必有甚于鬻盐者。
今但尽蠲汀州宿负漕司缗钱若干而下盐直斤十有五钱,其当送漕司转饷若干分隶诸司若干,皆丐之以足留州之用,则一岁之间,公私所损合为缗钱五万有奇矣。
若更精择守令,一意奉行自为悠久之利,而法亦不必改也」。
然钞议既寝,而公说亦竟不行,汀民之病迄今不得瘳,议者盖两惜之。
孝宗犹念公不忘,屡欲召用,而辅臣宗属为嫌,竟不果。
垂满,乃诏公以直秘阁故官
馀年,上更用宰相,乃除公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促召入对,会孝宗已厌万机,乃见今寿康皇帝,即奏宜体付托之重,勿忘未报之雠,并及中外轻重大势,上亦褒叹再三
始至,即发平江通守奸赃钜万畿甸肃然
然公于是已决退休之志,未数月,即上章丐闲
进职一等提举武夷山冲佑观
从容还家,燕閒自适读书玩理,教诱后进德望隐然,为东州之重。
明年绍熙改元七月七日,以疾终于居第正寝时年六十有九矣。
阶至中奉大夫,职直焕章阁,爵金华县邑户三百。
盖公为人沉静笃实简淡和粹得之天资
平居庄默,不妄言笑
虽在暗室,如对大宾
其于接物温恭诚信充积有馀,而出之谨严,如有剂量使人可亲不可狎。
尝念亲在无以养,食饮服用终身不忍有所加。
岁时祀享,辄哀慕弗胜
书史外,泊然无所嗜,几案间无一长物。
居官取予问法如何
推达贤才不为势屈。
见于施设者,大要圣贤之言为必可行师友之论为必可信
其中所以自守凛然不可夺之操,至于称人之善,则又色愉神畅,如己有之。
剸繁治剧,剔蠹锄奸随事制变,各有条理,然仁厚之意、恻怛之诚蔼然行于其中,则又有非一长于吏治者所能及。
晚年更练益精涵养益厚,浑然不见圭角
病革,犹为诸子诵说前贤事业勉励训饬,语讫而逝。
其间死生之际又如此
公于文不苟作,议奏又多削稿今次其存者若干卷藏于家。
娶同郡俞氏,封令人
其父持国倜傥远志,蚤以文试有司不合,遂放意山水间自号溪西老人
令人归公,公甚贫,佐公养亲尽其力,斥奁中装以遣诸妹,无少吝。
后公居闲累年相与攻苦食淡,处之甚安。
使公得以厉志德业而无内顾之忧者,令人之力为多也。
及公宦达,而令人俭素勤力不改平日之旧。
治家甚整,教子甚严,遇族姻甚厚,奉祀享宾甚敬而洁。
至是哭公过哀,后三月,亦不起疾
子男四人,长瀚,从事郎、新武当军节度推官
次汉,迪功郎、新临安府仁和县
次洽,未仕。
次潭,迪功郎、新绍兴府会稽县主簿
五人,长适进士陈思,次适太学上舍生泾,次适进士俞衮,次适进士叶绍彭,次适将仕郎潘晋孙。
孙男六人,桐、集、操,馀未名
明年十月诸孤奉公令人之柩葬于金华县白沙乡石笋原之台山
三年,乃以太府寺丞吕君祖俭之状来请铭。
熹与公虽同年进士,视公为前辈
自公长沙,始获从游,固已敬爱为人
及公入闽,而闻其议论,观其行事又益熟,义不得辞
且读吕君之状,事皆详实不诬,乃删其要而系以铭。
铭曰:
天赋之奇,又粹以温。
笃行敏学,有本有文。
诚意所通,士服民信。
入告于廷,有清问。
孰媒而合?
孰隙以离?
歛其馀功,枭凶哺饥。
曰首来归,谓谐曩契
与事违,卒不大试
白沙之里石笋之原,一丘之閟,万世之安。
石笋之原,白沙之里
孰诏无穷,视此哀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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