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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笔工柴珉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八、《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二○
晋陵多笔工,士大夫市笔者,往往以名求之。
有柴珉者后出,工制美妙,作宣样尤奇巧。
书以事者,勿为耳鉴所误也。
荆溪行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
余闻静乐山寺地可葬,于郭慎求枢密二十年矣。
余守杭时,卜葬亡兄,属惠彦达抵寺僧求之,书来报可。
方议予直,会余南迁,不果。
后五年,当绍兴乙卯之冬,始往观焉,实铜官山之麓,而静乐院之右臂也。
义兴多山,而铜官特高大,杰出诸峰之上。
自山之脊,分为两股,隐隐隆隆,绵延数百丈。
寺据其左,可葬如所闻者,而寺僧不如书,有难色,方求售于当世贵人,余亦弗能也。
明年三月,更卜地于山中。
十六日癸未,系舟陈桥,招天宁祖灯师会于符塘胡氏冢舍。
肩小舆,入檿城,酬族子信寿提举新冢;
循支径数十步,瞻拜安次公给事之茔;
回诣符塘就食。
安行老来逆余,相遇于中道。
属日旰未食,立谈俄顷散去。
食已,观何人家地。
地平平而水,于音姓不可用,遂由茶山路以归。
少留张氏报本庵,晚次陈桥,登舟入荆溪,泊塘口,观张子崇侍郎废冢,夜宿沙子渰。
甲申,次县,舟人告爨薪不属,入市求之,舣周孝侯下以待。
祠屋宏丽,庙貌矜严,想见斩蛟刺虎之烈。
周视两庑,黄冠出迎,具茗饮,而舟人负薪至,遂解去。
夜泊台
乙酉黎明入山,径柴氏墓道,从守冢僧访杨氏地
按图不合,入胡洑,谒惠彦达。
夜抵其居,问白灵岩地所在,彦达云:「神龙所舍,在葬书不可用,然姑往视之」。
丙戌,彦达具饭于龙山
侵晓,偕祖灯先赴约,饭已造观。
所谓白灵岩者,在沈和中资政墓之后。
下车顶谒,因不复乘,杖策度岭,而磴道艰难,十步一谒,至岩下,龙穴正踞其右,崭绝可畏。
旁行里所,投田舍乞浆,班荆坐大石上,命车亦至从官道还。
未至龙山三里,彦达指一穴,名卧牛,前直谷堆山,为案丁山丙穴,三峰对拱,左右环合,二水交会,可葬无害。
余亦记晋周访葬母,陶士行牛眠地葬之,吉,意颇向之。
问地主,则彦达也。
彦达亦欣然赴予之急,议遂定。
日将入,过彦达所营寿藏,木可材矣。
彦达置酒留宿山中。
丁亥,朝饭竟,还湖洑。
有顷,张彦深之子子为亦至。
彦深宝月师道渊卜葬夫人于阜蓉寺之侧,闻余携祖灯入山,移舟相近,邀致祖灯覆视宝月所卜。
余旧闻阜蓉佳山水,欲一至其处,于是从彦深观之。
戊子晨往,薄暮具还,途又尝卜乌龟泽地于湖洑之北,葬亡妻吴氏淑人
已撰日矣,为浮言所訹,久不克葬,既而悔之。
今议并举章氏淑人以附。
己丑,戒两夫除道,偕祖灯视之。
亭午,暄甚,憩王氏茔屋,解衣少休。
有洞言洞灵观,旁三山鼎峙,秀出如画,有王氏地可葬。
乃徒行从间道践背出大松径,抵三山,所在如僧言,而祖灯言无穴,遂返。
是行也,经涉诸冢丘墓,与士大夫所尝言其地可葬,或雠贾不相中,或惮远不能至。
按图问路,水乘舟,陆簥,以至徒行,靡不至焉。
庚寅舟还,戏书小诗诮祖灯云:「来问松间路,沙头系小舟。
间携木上坐,看尽土馒头」。
诗成一笑,分路而别。
三月日,晋陵孙某记。
巢凤亭诗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七、《孙尚书大全文集》卷三四
大卿闾丘熙宁中以文辞擢高第,仕三朝,光显矣。
子孙蝉联,冠盖相望,为东州大族。
绍兴辛酉,公之孙叔智,以右承议郎为县于常州宜兴
生子曰亮,好学善属文,年十九,举进士,一上中之。
方其试礼部也,携所试文见枢密胡公,公叹赏久之,曰:「青钱万选之文也」。
语未竟而报问至,如公言。
盖自大卿公以名儒起家,更三世六十有七年,而后叔智有子,复以文学显名取名。
公旧物家声,隐然暴发于寂寥无闻之后。
县治在州之西南百二十里,父老相传,邑大夫贾魏公出为卿相,代不乏人。
有如佳公子以未冠之年发策大庭,决殊科,为亲荣,诸儒歆艳,为一时缙绅光韪,则创见于此。
县囿团圃,有亭屹然,在林簿间。
叔智下车之初,聚书延宾友,命其子肄举子业于其中。
于是胡公即其处名之曰「巢凤」,坐客皆赋诗以侈大其传,而嘱予为序。
岁次壬戌,五月日,晋陵孙某序。
赵善发字说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二
太宗皇帝七世孙名发,晋陵丞若拙之子也。
余过若拙,若拙置酒。
酒半,发欲出见,而遇疾方愈,不可以风,乃出纸索予书。
余已被酒,不果。
他日,若拙以书来请命发字而为之说。
余闻之《孟子》曰:「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则反求诸己」。
请字曰正己
夫射之为艺,当正己而发。
一不正,则失于迩者在毫釐之内,而差于彼者在寻丈之外矣。
孔子作《春秋》,二百四十年间,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已。
吾子识之,异时出而从事,发一念,发一言,发一政,沛然如机括之行,不可回止,必正其身而后发,则春秋十二人之徒也。
慧山陆子泉亭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六、弘治《无锡县志》卷三二、《慧山记》卷二、光绪《无锡金匮县志》卷三五、《常郡艺文志》卷二
陆鸿渐著《茶经》,列天下之水,而慧山之品最高。
无锡县治之西五里,而寺据山之麓,苍崖翠阜,水行隙间,溢流为池。
味甘寒,最宜,于是茗饮盛天下,而瓶罂负担之所出,通四海矣。
建炎末,群盗啸其中,污坏之馀,龙渊一泉遂涸。
镇潼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信安郡王、会稽孟公以丘墓所在,疏请于朝,追助冥福,诏从之,赐名「旌忠荐福」,始命寺僧法皞主其院。
法皞气质不凡,以有为法作佛事,粪除灌莽,疏治泉石,会其徒数百筑室居之,积十年之勤,大屋穹墉,负崖四出,而一山之胜复完。
泉旧有亭覆其上,岁久腐败,又斥其赢,撤而大之。
广深袤丈,旷焉四达,遂与泉称。
请余文记之,余曰:「一亭无足言,而余于法皞独有感也。
建炎南渡,天下州县残为盗区,官吏寄民阎,藏钱廪粟分寓浮图、老子之宫。
市门日旰无行迹,游客莫夜无寄宿之地。
藩垣缺坏,野鸟入室,如逃人家。
士大夫如寓公寄客,屈指计归日,袭常蹈故,相师成风,未有特立独行破苟且之俗、奋然以功名自立于一世。
故积乱十六七年,视今犹视昔也。
法皞者,不惟精神过绝人,而寺之废兴本末,与古今诗人名章俊语刻留山中者,皆能历历为余道之。
至其追营香火,奉佛斋众,兴起颓仆,洁除垢污,于戎马蹂践之后,又置屋泉上,以待四方往来冠盖之游。
凡昔所有皆具,而壮丽过之,可谓不欺其意者矣。
而吾党之士,犹以不织不耕訾謷其徒,姑置勿议焉。
是宜日夜淬厉其材,振饬蛊坏,以趋其成,无以毁瓦画墁食其上,其庶矣乎。
故书之,以寓一叹云。
绍兴十一年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刻盐集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七、《孙尚书大全文集》卷三四
以罪贬万里之外,念家怀土,乌得无情?
间遇山水登望之乐,朋游尊俎之娱,一时居行之次,悲愉欢戚,诙嘲调笑,随所遇辄作数语,以韵次之,亦如闻蛙便当鼓吹,非敢以为诗也。
若夫触刃之狂,撞钟之适,撚须琢肝之奇,击钵然箕之敏,此骚人夸雄斗丽之作,非放臣纵心虞意之词,观者或有取焉。
于是录为一篇,归示亲友。
绍兴五年二月日,晋陵孙觌序。
猫相乳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
枢密胡公家畜一猫,产四子,其三以予人,其一留置于舍中。
性柔驯,不敏于捕鼠,而孝慈则人类也。
然又有人所难能者。
二猫本不同栖,而食饮卧起,未尝一日相舍。
间从食案投鱼肉饲其母,辄不食,呼其子至,乃食。
他日饲其子,则四顾而求其母,亦如之。
明年,母又生子,日往省焉。
母出,则入据其栖拥护之,待母归乃去。
已而又自产四子,则又舍己子以饲其母之子如初。
居亡何,四子连毙其三,则衔其一之尚乳者就母共乳之。
又明年,产五子,而其母亦产六子,于是尽衔其子置母栖中,意若惩艾三子之夭,而从其母之利也。
公遂易一大筐,徙置寝庐之侧,二猫领十一子居中而卧护之,交相乳焉。
夫猫之餔子也,他猫至,则喷怒而逐之;
或出而就食,不及顾视,往往遭噬齧以死。
遇食则争,争不已则斗,凡天下之猫皆然。
二猫者,推食相先,抚他子如己子,而不相祸。
又将雏往就之,十一子施施然混为一区,不可复辨,非所谓人所难能者欤?
某尝观公之治家矣,门内肃然,笑言不出墙屏,童妾数十辈,不闻一人疾步急呼者。
诸郎以大臣子服御如寒素,古诗书皆成诵,属文辞有过人者,而无挟贵骄满之色。
某每造公,辄留数日,盖五年而内外侃侃如一日也。
韩吏部记猫相乳以颂北平王父子兄弟之祥,又赋鸡犬相哺以为董召南孝慈之应。
今公二猫之异世同符,天其或者俾公推其法于天下,偃兵靖乱,使异类服驯而不相害,为苍生之福,或由此也夫!
绍兴十二年五月日,晋陵孙某记。
令公祠堂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三、康熙《粤西文载》卷三七
余尝读国史,见秦国陈公以直道事太宗皇帝,位不满德,卒官谏议大夫知开封府
挺生三杰,皆以道德文学大官,为将相:曰尧叟,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为文忠公
曰尧佐,特进尚书左仆射,是为文惠公
曰尧咨,武信军节度使知枢密院,是为康肃公
一日,秦公与客语,三公已贵,立侍公侧,坐客踧踖不安求去,公笑曰:「此儿辈耳,姑徐之,尽所欲言者」。
于是史官记之,天下诵之,而陈氏父子兄弟世家之荣,至今以为口实。
至道丙申,文忠公尝以广西转运使平南蛮之乱,洎绍兴癸丑文惠公之曾孙兖,以右朝请大夫、直秘阁广南西路计度转运副使继公后,盖百三十有八年矣。
直阁公能以儒学世其家,群书皆成诵,尤通吏道,精练法律,顷由台郎娄将使指,朅来广右,益有能名。
及是,访公之遗,无在者,独有《新馆铭》石刻僵仆草棘中。
又,公征蛮时,吏士蒙犯瘴毒多死,手自撰集古方,书养生之说,刻之传舍,一方蒙赖,故能独存,而岁久亦讹缺。
直阁公慨然念故物之亡几,遂掖仆碑而起之,又追补方书之缺坏者,龛于故处,即听事之东,辟屋三楹,绘秦公、文忠公文惠公康肃公四公之像而祠之。
某贬象江,还过桂林,拜谒祠下,生气凛然,如太山乔岳之镇,真古所谓大臣者。
余与直阁公,二十年之旧且厚善也,乃属于不腆之文,而不敢辞。
恭惟太祖太宗提三尺削除僭乱,真宗仁宗包干戈以文太平,圣哲并骛,出依日月之光,独秦公三子以魁垒硕大光明之杰作配元圣,以身用舍,为朝廷轻重。
交持国钧,更掌兵柄,一门冠冕,蝉联三镇,旌节相望,佐佑两朝,以功名福禄始终为天下巨室,于虖盛矣!
王室中微,群黎厌乱,天子当馈太息,求人如不及。
窃观四公遗像,追想一时社稷之高勋,于此兵乱俶扰之中,固宜见者必趋,过者必轼,饮食者必祝焉,岂谓学士大夫区区念祖之私哉!
于是书之以告后之君子,俾勿坏。
绍兴四年十月日,晋陵孙某记。
常州资圣禅院兴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宣和六年,吾州夏旱,州将率寮吏奉牲玉,遍走群祀,不见答。
适有比丘尼悟空师法坚,自钱塘至,曰:「吾能为公等致雨」。
即日诣城东资圣寺佛殿,阖扉趺坐,昼不食,夜不寝,凡三日,而澍雨沛然。
州人惊异请留,师曰:「吾奉诏住临平之明因院,不可辄去。
有清智大师普璿者嗣吾法,可召而至也」。
于是州将饬僧尼治舟楫,具书币,卜日以请。
资圣寺者,按《图经》,实唐咸通中所营,距今二百馀年,颓垣败屋,旁穿上漏。
数尼舍其中,以刺绣织纴为衣食业。
普璿既至,始改号资圣禅院
故时诸尼分庖割席,别居异处,女工妇事各自为家,自是一切罢去。
稍募众力,斥舍旁地寻丈,积累三倍于旧。
蒐采巨植,培治故基,筑一堂居其徒而为说法。
已乃营一大庖,东西相望,高深与堂称。
然后聚佛书,为高屋,建大藏楼匦两轮间,俾出而读之。
旧有佛殿,庳陋迫隘,栋楹桡败,涂塈颓落,始撤而大之。
以至法堂寝庐、方丈两庑、囷仓之属,皆次第修立。
高明硕大,丹漆相照,杰然视一州为丛林之冠,可谓盛矣!
世远道散,汝坟之妇人,江汉之游女,旷千百岁不可复见矣。
间有节妇孝女,卓然自拔于庸众人之中,高风绝尘,表见一时,而史官传载其事,以为天下后世之劝,盖亦几人而已。
普璿者,自童幼时,固已颖悟过人,一旦,辞亲而去,曰:「我不能以此身膏面作容姿,事说己者」。
遂弃家祝发,衣坏色衣,学出世间法,洁身厉行,饮水食蔬,自幼壮逮老如一日。
道俗尊向,自将相侯王、贤士大夫、大农富工、豪贾之家,瞻依作礼,金钱粟帛之施无虚日。
振饰蛊坏,故刹一新,青黄黼黻、魁奇伟丽之观,言者不能称也。
听法坐下率常数十百人,无嬉宕自佚者。
呜呼!
以妇人女子之势,无蚍蜉蚁子之援,独以铁心石肠茹荼齧雪,奋然发弘愿于百难之中,凿空造大,课无责有,积三十年之廑,无一念间断,而后能有所立如此!
虽一世智谋功名之士,亦以为难也。
余尝过谒,周览而叹曰:「随肘而回,石点头而应,不吾欺也」。
于是为记。
普璿,姓李氏钱塘人赐号清智大师云
绍兴二十二年岁次壬申,四月日,晋陵孙某记。
巢凤亭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
右奉议郎、知常州宜兴闾丘叔智,涖官之明年,其子某,年十九岁,以能文辞策高第而归,门户烨然,名声暴发,闾巷之士奔走欢呼称说以为宠。
宜兴距州之南百二十里,县治据荆溪上游,为桥数百步,横绝其上。
属之南山,即周孝侯斩蛇射虎之处。
县圃之西北隅,有亭三间,旷远无人迹,朝衙夕坐,传呼号召,鞭朴之声皆不接于耳目。
窗户低深,说可人意。
叔智命工辇除芜秽,一室翛然,晨夕课其子以学,阅数月,挟其艺以进于有司,而角逐于争先竞赌夸雄斗丽之中。
当是时,枢密胡公受其贽,读之称善,曰:「青钱万选之文也」。
未几,礼部奏名如公言,公益喜,遂名其亭曰「巢凤」,而叔智以书属余为记。
余闻朝寓物于人而暮取之,有不可必者,况于数百千人逐队而趋,裹饭待旦,俛首就席,以待卒然之问。
故有操瑟于,鬻璞于郑,以暗投人,按剑相眄,而有二鸟之感;
怀璧三献,负鼎五就,分寸跻攀,一跌千丈,而有十上之劳。
或年少狂勇,率意而言,如泛驾之马,诡辔钳衔,不入有司之尺度;
而雪窗短檠之下,两目眵昏,如蠹书虫,老死文字间,亦卒无所就。
人之所欲,适与天相值,其难如此也。
闾丘氏世为中州望姓,自周广顺至宋兴凡五世,皆由儒学擢科第以进。
叔智之祖大卿公,官益显,遂名其家。
更三世而叔智有子,英妙骏发,一日千里,凡美少年之难能,豪杰之士乖于时而不遇,老师宿学齿豁唇腐而不可得者,一出其技,遂兼有之,追取五世旧物,如探诸囊中,而乃祖朝议公鬓须方半白,翁媪则尚黑头也。
余曰:凤有五色而将九子,家庭文字之祥也。
若夫朝阳一鸣,天下望以为瑞,则楚狂之所歌,孔子之所叹而不可得者,亦在夫充之而已。
叔智敏于为吏,治剧如破竹,迎刃而解,必有鹊栖其衙,雉驯于野,为一邑之祥乎?
叔智,字也,名崇孙云。
绍兴十二年八月日,晋陵孙某记。
抚州宜黄县兴造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绍兴元年春,盗起虔化,诱胁众数万,相扇为乱。
建昌不克,遂陷宜黄
官寺民庐,一夕燔烈为灰烬。
部刺史驿闻,天子诏将吏发兵捕诛,尽夷其党,贷胁从弗治。
夏五月师还,于是公私埽地赤立,斗粟千钱。
逮饥疫相薰,民之窜走山谷,幸而不死者皆饿死,头颅相属于道,数百里无炊火焉。
令丞佐侨居野处如寄客,簿书栖列无所,吏抱牍藏于家。
狱讼赋役失其平,商旅不至,市无鸡豚,晨夕之须无所得,凡仕其邑者指日待更,不为斯须计留也。
三年,右朝奉郎端友来涖兹邑,锄治强梗,发纾隐诎,期月政成,舆人诵之。
先是,两尉弓手怙众为奸利,官弗能禁。
意小忤,则啸其朋尽甲而出,群噪大呼,劫请赇谢,率以为常。
令曰是可忍耶?
立捕首乱者七八辈送狱,斩以徇,而释其馀。
自是缩颈屏气,无敢哗言于道者
则又修起学宫,立孔子像,春秋释奠,属邑民之秀者习礼乐其中。
然后大其治所,重门洞开,堂奥静深,舍群吏于东西两庑,椟藏敕书于门之楼上。
决事之室、燕休之斋,犴狱、库庾、庖湢皆具,为屋凡若干楹。
高明壮丽,称邦君子男之居。
乃伐石图文字,刻示后之人,而移书二千石,属余文为记。
余曰:宋受天命,宇内晏清,际天轶海,无一夫啸呼之警。
地大人众,邑屋相望。
大家巨室,特起乎神州陆海之中;
窖金穴,错出乎四达九逵之道。
神林鬼冢、浮图老子之宫,接轸乎山区海聚之间;
瓮牖绳枢、果蔬之垄,连属乎十室之邑、三家之市。
可谓盛矣!
靖康之变,夷狄内讧,极四境所环,冰销火燎,无尺椽寸瓦之遗。
一时君子避谗畏讥,取具临时,虽通都大邦牧之贵,往往编竹为障,仅庇风雨。
宜黄江左穷处,不足以资进取,为名誉,则靡靡然日入于坏,固宜。
之来,以为县令百里之望,不可与吏民杂处此土也,然吾不以劳民。
先是,诸恶少之从盗者,官录其赀没入之,独空舍十数区尚存,乃命工撤取之,凡栋楹梁桷、盖瓦级砖之具,皆出于是。
落成之日,邑人不知材用之所从,不见役使之及己,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市区贾肆,民阎客邸,闾巷相接,渐复其故。
则更治酒税,增立垣屋程课。
入室奸偷,悉有方略,收其赢十倍。
呜呼!
端友,可谓能吏矣!
余尝谓丧乱之后,百废委地,如大树之颠,非天下之豪杰不能振起。
学士大夫图当世之务,皆如挺坚特之操,奋其惫于创残摧败之馀,乘时就功,无厉民駴众之烦,而一日之作,轶于百年累世之迹,虽中原故地,可复而有也,而况于一邑乎?
讳庾延平人端友其字云。
其岁次癸丑十二月日,晋陵孙某记。
常州无锡县开利寺藏院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无锡县之北,少西三十里,有大佛刹曰开利寺
寺之兴,自萧梁时,距今六百馀年,事具职方郎中林咸德所为记。
至政和中,有长富长老,即寺之西南隅除茀地,撤败屋数楹,始改筑焉。
广宇穹堂,极一时巨丽。
招选名僧,间演教乘,为众说法。
已乃籍田利之入,岁廪米数百斛,俾日有饩以待四方学者,别号藏院,建炎之乱,官军舍其中,不戒于火,一夕而烬。
积六七年,累块为丘阜,草棘出入,不见垣端,客至无所舍,则杂处市区民阎之下。
寺僧普能者,奋然欲募众力起废,而引其徒了源以自助。
日持簿周走人门,不避劳辱,有得辄记之。
居亡几,斋宫、宿庐、庖湢皆具,至者如归。
然后鸠材数千张,敛钱数十万,营一大藏殿。
殿成,以黄金丹砂、留璃真珠、旃檀众香创宝轮藏。
浮空涌地,间见层出,若化城然。
龙天拥卫,鬼神环绕,光明晃耀如百千日。
道俗赞叹,以为未曾有也。
乃砻一石,求余文为记。
当是时,戎马喋血之后,人食半菽,嚬呻为涂中,瘠者相望也。
普能眇然一比丘,无宿资蓄货,方持钵丐食饮以卒日,乃欲张空拳以事所难,余意其未易得所欲也。
而秉公端严,无一念住相,旦而作,夜而息,凡皆为此。
间遇群魔出而为祟,屹如山岳,不可动摇,于是翕然檀施大集,而毗耶城名钵,化出于荆榛草莽之区;
祗陀林大法幢,崛起于狐狸鼪鼠之聚。
百宝庄严,如登兜率宫;
两轮互转,如听海潮音。
凡吾愿力所加,捷逾响报,若有相者。
噫嘻盛哉!
余闻之曰:「德輶如举毛也,礼易如折枝也,道近如见睫也,而人犹有不能为者。
今二人者,图难造大,左提右挈,一月而就,成佛得道,必自兹始,是不可以无述也」。
绍兴岁次癸酉,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抚州宜黄县丞厅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宣和六年春太上皇集英殿进士第时以尚书外郎参详贡举,待罪廷中,见周君执羔表卿中甲科第二人。
胪传一出,自天子至于公卿,左右侍从之臣,阉寺宫伯、持盾执干宿卫之士,皆指目歆艳以为宠。
明年太学选建师儒,表卿以高第入为博士
行且用矣,会乘舆幸江淮,区内俶扰,百官奔走失职,顿仆道路。
表卿曰:「方寸乱矣,吾不能远去吾亲」。
遂调宜黄丞以归。
宜黄新被兵,环数百里为瓦砾之场,令、丞杂处民阎,皆夹住荒茅篁之间。
余南迁,道临州表卿劳予境上,道旧故以为笑乐,无戚戚不满之意。
逾年,而端友始大其治所,表卿亦有事于丞厅
于是排蓬藋,辇粪壤,垣故基而一新之。
大屋渠渠,凡昔所有皆具。
余闻之太息曰:自建隆以来,天子亲试天下士,上之三人不至于公卿,盖几亡耳。
表卿发策殿中,擢在第二,以太学师儒之官,屈佐一县,于创痍涂炭之馀,无屋庐以禦寒暑,无吏卒以给使令,无四方之物以供朝夕之奉,日治簿书于尘埃箠楚间。
且代去矣,又增治垣屋,缮器用,以遗后之人。
益勤不懈,弘毅深博,不见愠喜,殆未可以世俗趋舍量其心也。
余闻不泄迩者所以致远,不遗细者所以图大。
表卿儒先宿学,不倦于小官而洁为之,所以志夫远者大者,岂不一快于宜黄一出入息之顷哉!
若夫县治所兴废之由,经始落成之岁月,与夫材用之所从出,端友属余文书之详矣,不复再见,而以心之所叹慕者为之记。
绍兴四年正月八日晋陵孙某记。
抚州曹山宝积院僧堂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曹山距州治之东百二十里,魁大秀伟,雄视一方。
有大比丘号元證,避五季兵乱,顾见此山,结屋居之,今为宝积院。
溪谷邃深,有泉坌然,溢于山之腹,而附右胁以出。
梁石为渠,水行空中,而坠之庭,锵鸣如环佩之音;
又折而东,伏出山下,日灌千畦。
水穷坏断,蒙翳,兽蹄鸟迹交缔于悬崖乱石之中,不类人境。
寺之兴及今二百年,屋壁间无一人记游者。
长老了如,少年学道,得出世间法,事佛斋众,严整如官府。
会方丈遇陨石震坏,众议相与出力鼎新之。
了如曰:「寺有僧堂,岁久腐挠,蛇鼠所穿,日星下入;
风雨之夕,违湿五迁,卧不安席。
公等将筑室馆,我孰若营此堂与众共之」?
于是杂然称善。
时有将仕郎邓君经出而言曰:「此堂吾家父祖所营,吾当嗣成之,不可使他人捐一金也」。
未几,庀徒伐木,撤故为新。
堂成,雄丽静深,为一时伟观,而四方之游者日至。
食指千馀,倍蓰他日,了如乃具石求余文记之。
自佛法入中国至宋兴逾千年,衡岳庐阜钱唐天台佛僧之盛甲天下。
靖康夷狄之乱,一变为茨棘瓦砾之场,僧尼周走道路,伥伥无所向,而偏州下邑,山崖水渎,仙佛所庐,尚有存者。
又惧众至不能容,则嗾两夫制挺立其门以拒绝之。
甚者营赀聚,畜妻子,牧鸡豚以自封殖,俛而啄,仰而四顾,惴惴然恐户外之屦入也。
了如独不然,瘽身苦志,不择所安,更为深檐大屋,会其徒而食之。
邓君又能曲成其美,祖孙三世,相望百年,舍所爱而作佛事,皆可书也。
绍兴二年十月日,晋陵孙某记。
朋溪双莲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常郡艺文志》卷二
徽猷阁待制董公令升,卜居宜兴县治之北五里,面南山,俯流水,筑室居焉,自号朋溪
溪之南有废田数十亩,地污下,与荆溪水漫而为一。
公捐原直以取之,规为大池,植莲其中。
夏秋之际,华叶芬敷,繁红蔓绿,风濯雨洗,弥满四际。
如烟盖云幢,霓旌羽扇,错出乎珠宫贝阙之间。
世传所谓芙蓉城者,不能过也。
未几,忽产双莲,奇姿殊状,创见一时,游客聚观太息,公亦未之奇也。
越明年,复生骈头并蒂,繁丽丰硕,翘然特出众华之上,公始异之。
客曰:「古有至人,结茅宴坐,山灵为之筑垣,一夕而就。
如不见容,则移文勒回俗驾,鬼啸于梁,枭鸣于树,妖狐夜嗥,群鼠昼出,不得须臾宁焉」。
公世家青社名园,甲第为东州之冠,南北阻绝不得还,聚数百指侨寄异县。
其母齐安郡太夫人思望故里,壹郁不乐,公稍依仿旧制,营一亭于舍旁,手蓺木芍药、众香草环之,物色良是。
他日帅诸幼奉板舆以游,太夫人欣然悟笑,如过故家,饮酒欢甚。
自是晨夕燕嬉,率以为常。
比捐舍馆,葬有日矣,方冬大寒,发一花,千叶重跗累萼,艳丽殊常。
送客惊异,以谓木芍药公所手种以娱亲者,殆纯孝之感。
及是,双莲又出池中,凡三年三见之,繄公隐德高行,不愧于屋漏,故溪神土伯,相为守护,呵禁不祥;
草木效灵,间见层出,真家庭之盛事伟观,不可尚已!
周公得禾异亩同颖,以名其事;
至于九茎,木连理,三脊,神奇之产,纪于书传,班班可考,皆非偶然者。
公图以示余,俾书其后。
绍兴十八年八月日,晋陵孙某记。
和州含山县学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
善恶无二本,而狂圣出于一念。
窭人有夜半生子者,遽取火视之,汲汲然惟恐其似己也。
然则荀卿所谓性恶者,其果然欤?
人贫则欲富,贱者欲贵,天下之所同然也。
夏桀、商受,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矣,有号臧获,曰:「汝行如桀纣」。
则怫然而不说。
人得食则生,不得则饥而死,亦天下之所同然也,至于蹴尔而与之,虽乞人亦不屑矣。
窭人也、臧获也、乞人也,而有羞恶之心焉。
孟子以谓圣人之道,始于不为穿窬,自其不欲为而充之,涂之人皆可为禹。
学礼学诗,兹为儒矣,一念之差,而大儒小儒有时而为盗。
是故学者不可一日而忘于天下。
先王抑诡类,扶正道,张皇大中,表覈万代,以为世准。
党有庠,遂有序,乡有校,家有塾,居则相群,行则相友。
所守者一理,皆尧、舜、文王之道;
所传者一说,皆诗、书、执礼之言。
凡异端曲学,馀言赘行、怪奇可喜之论,皆不得入于其中。
陶濡淳懿,化成俗厚,譬之婴儿,无古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楚人而齐语,引而置之庄岳之间也。
人果不可以无学,岂不信矣乎!
含山江淮间小邑也。
旧有学,比更建炎戎马蹂践之后,今为墟矣。
积二十馀年,当绍兴之壬申岁,章侯来涖兹邑,据案未几,政平讼理,县以无事,始建学以祀孔子
敛材庀徒,垣故基而新之。
自门徂堂,师生之庐、祭养之器皆具,又推选一乡之望如崔君晔者为之率,于是弦诵之音洋洋。
明年诸生群试于有司,而选升于礼部者二人,邑人歆艳叹息,以为未曾有也。
侯喜而来告曰:「士之学,固不止于应有司之问,而名誉以崇之,岂可少哉」!
请余文为记。
余曰:「人游乡校,议执政之善否;
东汉太学三万人,嘘枯吹生,公卿以下屣履到门。
夫族谈聚议,非上之所建立,非吾事也。
尝闻唐何蕃,和人也,德成行尊,为诸儒之冠。
太学诸生将从朱泚之乱,起而叱之,六馆之士卒不从乱,无一人受污者。
韩文公书之以大其传,至今照人耳目,赫赫然如前日事。
诸生读古书,作古文词,师慕古人于千岁之上,古人与不传者死也矣,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庶乎!
绍兴二十四年正月日,晋陵孙某记。
率斋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粤西文载》卷三○、嘉庆《广西通志》卷二三五
左朝散郎象州太守陈公容德,以「率」名斋,随所寓,辄书榜揭之坐,若以朝夕从事于「率」者。
余谪居象台,容德大度长者,不以羁囚见遇,余心安焉。
一日,过余言曰:「与公同年,又相好也,敢请公文以记吾之率」。
余曰:「象台在岭南,去京师六七千里,孤城岿然,出于黄茅白苇之中,异时置守,多岭海间人,习夷居之陋,一切草创。
官寺民庐,城郭道巷,与夫左右使令用器之物,无一可人意者。
容德以文学知名,遍更内外学官之选,而辱居于此,无留滞戚嗟不遇之叹。
下车未几,黜政之疵,顺民之欲,筑二桥于州治之东,以便往来;
聚土伐木,横亘两涘之间,为屋覆其上,宏丽坚壮,可支十世,而蕞尔之国,盖将为岭右名邦矣。
容德为政如此,岂直率者乎?
然天资简亢,不立崖岸,遇人无贵贱戚疏,辄输写腑脏。
听讼如家人,使各尽其说,无不厌满而去。
客至,饮酒赋诗,饭脱粟,羹藜藿,随所有无,丰俭不常,欢不足而适有馀。
兹其所以为率者也。
呜呼!
末俗忌讳益繁,士大夫倒行而逆施之,惧谗远害,救过不暇,低首下气,惴惴焉不敢出一语,视所居如传舍也,视吾民之休戚如秦人越人之肥瘠也,视国家之缓急如涂之人掉臂而不顾也,随波上下,汎汎然如水中之凫,全吾躯而已,岂吾容德之所谓率者乎?
容德治率斋,不择地,无常处,无诛茅薙草之勤,无涂暨丹漆之饰,无吹竹弹丝之娱,泉石临听之乐也。
出而从政,则约己便民,检身律物,凡所操舍,问三尺如何?
而不自己出;
退事一室,则茫洋乎不知寒暑之交,晦明之接,与鸟兽为群,与木石为偶,与天为徒,与造物为友,流行坎止,若不系之舟,此殆庄周列禦寇之所贵耶!
世之君子当为此,不得为彼」。
于是并记之,以风吾党之士云
容德,莆田人讳大和,容德其字也。
绍兴四年十一月日,晋陵孙某记。
乐斋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光绪《常郡艺文志》卷二
余归田五年,始斥舍旁地数十亩,除灌莽,植藩垣,筑屋居之。
营一斋,广深寻丈,度可容膝,以朝夕从事于此,名之曰「思乐」。
思乐者,尝安于乐矣,而不自知也。
一出而撄世患,忧惧万端,险阻百态,如蒙坏絮,坐蒺藜而莫之胜脱,于是怅然思平居无事之可乐而不得也。
余尝绝京江,浮长淮,溯汴流而上,北至京师,又东航太湖,出苕霅,并桐江,下三衢,历抚、信、洪吉二江之阻,直抵衡湘。
桂岭而南至象江上,山行海宿,水陆万里。
其高缘絙而上,与猿鸟争道于垂崖一发之间,其下冲波急洑,以入于龙鱼之宅,争一旦之命。
当是时也,则思平地之乐。
夷狄不道,以杀为嬉,毒流四海,幸而免者,又窘于他盗,疐后跋前,颠倒失据。
如触藩墙,如蹈坎井,如探汤沸鼎,而无所寄足焉。
当是时也,则思太平之乐。
学迂材下,娄窃非据于众人必争之地,以和戎缓兵为是,以伏阙首乱为非,众怒不容,聚而见讪,椎挠于十夫,抒投于三至,独持一喙,终日号鸣大咤以自解说,卒莫能胜,遂陷于不测。
当是时也,则思居閒之乐。
已而触罪,窜投岭海。
蛮蜑杂居,鸟言夷面,鬼啸于梁,鵩集于舍,下榻畏蛇,对食惧蛊,岚薰瘴染,意象昏昏。
然飓风忽起,吹簸天地,江翻海浑,仰屋四顾,若将压焉。
当是时也,则思还乡之乐。
今幸蒙恩还复故栖,先人之敝庐与童子时钓游之处,皆在焉。
去国十年,名不著于吏部之籍,毁誉不挂于缙绅士大夫之口,天宽地大,徒步自由。
四封之内,椎埋群剽之奸剪除殆尽,南北之使已议息兵,江干撤警,千里宴然。
朝而出,藜杖幅巾,与田夫野老相尔汝于东阡西陌之上;
暮而归,折野蔬,酌秫酒,饭脱粟,老稚团栾,哇笑相杂,挽须问事,足慰目前。
凡吾昔日无事之乐,举集于此矣。
夫天下之乐无穷,而意适则为乐。
吁嗟其所不获,则不乐也;
呻吟其所疾痛,则不乐也。
今无是一者也。
行歌坐啸,汎若不系之舟,而无所系焉,何为而不乐?
虽然,世之君子有以功名为乐者:为天子操尺箠笞兵万里外,一取单于,否则驰一乘之传,折冲口舌之间,此将相之事,非吾之狂所敢议。
有以贫贱为乐者:箪食瓢饮,餐毡齧雪,茹草木之实,若不堪其忧,而气塞天地,足以易穷饿而不怨,此圣贤之事,又非吾之愚所能及。
特以桑梓之国,丘墓所寄,闭门高卧,日宴而起;
无愧于中,无求于外,无畏途风波之虞,无徵呼发召之警,无骂讥讪笑之辱;
有田以食,有屋以居,忧患已空,吾心翛然,了无一事,杞人奚惧而忧?
偃师奚伤而怒?
拔剑逐蝇奚诛?
具狱磔鼠奚怼?
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然后知余之乐有在于此也。
尚恐习性易流,操之不熟,一为外物之所訹,而立于争地,材不足以堪富贵,道不足以安贫贱,幸福而祸,悔不可追,故名其斋以自警云。
绍兴九年十月日,晋陵孙某记。
黄林先墓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三
曾祖职方没于嘉祐壬寅明年癸卯,葬武进县怀德南乡黄林之后署。
于是作室冢旁,自门徂堂,凡为屋八间,命僧守之。
绍兴庚午,八十八年矣。
孙氏世家金陵江左国除,五世祖讳潭始避地武进,葬于县之山林,祖母陈氏不祔,葬今后署。
其后高祖职方、高祖母崇德县太君朱氏,曾祖职方、曾祖母嘉兴县芮氏,先祖秀才、祖母张氏,先考通议、先妣淑人姜氏,凡四世皆祔。
陈氏冢茔相望,远不过百步。
嘉兴曾祖母先崇德高祖母一年没,既葬,从其姑。
祖父先曾祖职方四年没,既葬,从其父。
后十九年,祖母下世,别卜地,而叔祖从旁占留坤艮向一穴不果用。
亡弟县丞觇,每指示曰:「他日幸得归骨于此,见考妣于地下,则瞑目无所恨矣」。
曾祖生五子九孙,食贫无生业,家舍岁久摧败,殆不庇风雨。
孙觌中忝侍从,三典大州,娄欲改筑,而拘讳阴阳家之说,久不果。
一日,守冢僧命工登屋补罅漏,而桶瓦破腐,陷一足至股髀,皆流血。
兄弟闻之,始决意改造。
岁次庚午,鸠木瓦,庀工徒,尽撒而新之。
为一厅一堂一龟头,两庑庖湢之属二十馀间,三倍于旧,坚壮深稳,可支十世;
又即旁近买田百五十馀亩,岁入可得米八十馀石,具斋粥,输税赋,有赢矣。
后二年壬申,亡弟遇疾不起,不忍负其言,举以葬祖母之次,即叔祖所留穴也。
故事,寒食扫除坟墓。
五世父祖凡九冢,其外叔祖十二秀才、祖母尹氏,有二孙,皆以贫困流落他州;
亡叔廿七秀才,廿八秀才、婶沈氏,十五秀才、婶王氏,皆先考通议同产之弟,亦无主后,又七冢当展墓。
时次第供祭,无丰俭小异。
窃惧七冢身后儿侄辈以不逮事之故驯致废弛,今以茔田米给诸费外,专治上冢茗果牲醴之具,自五世父祖至叔祖、诸父、诸母、亡弟县丞、亡女安人,凡十八位,食一堂上,已事,遍诣诸茔,酹酒茗,从俚俗所尚,系楮钱于墓树而去,永为定式。
窃惟孙氏起家自曾祖职方始。
曾祖生丙申,才五岁,而高祖蚤世,去陈氏三步别为茔以葬。
陈氏卒葬年月,已不可考记。
高祖之葬,于今百五十六年矣。
孙氏中微,茔屋敝漏,廪给不继,冢前石具亦已颓坏;
子孙困绝,往往不能自有,然未尝斩伐一竹一木以资衣食之用,以故百馀年大松数十株翘然出于林表。
至是筑石室,买田追营香火,增条故事,殆数倍于前。
而嘉祐所营,梁栋楹桷,悉以朽腐,不堪为薪槱。
尚馀四窗两门,四世故物,不敢加涂漆,留示子孙得加爱敬,知事亲念祖之意。
于是砻一石叙本末,书而刻之。
是役也,田庐器用之费为四千馀缗,皆亡弟一手所营,仅偿素愿而没,悲夫!
子孙视之,当念百六十年坟墓、父祖凡六世皆在焉。
中更百难,不绝如线,蒙天之祐,偾而复起,郁然,延袤百亩。
垣屋当兴葺,不可占居;
器物当加护,不可移用;
草木当封植,不可剪伐;
田园之入,专留赡茔,不可分豁;
坟墓四旁,篱落内外,当种莳,不可开凿;
殡葬敬之戒之。
有一于此,长幼奉先训聚而诘责之,至于再,至于三。
又不悛悔,则持石本以告有司。
刺史、县大夫,风俗之首也。
家有恶子,不畏官法,不顾义理,不遵父祖之训,固自不容矣。
抚州宜黄县学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一、同治《宜黄县志》卷四五
事有迂而甚直,言有大而非夸。
非常之元,黎民惧焉,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昔周公营洛邑,而平王东迁乃在数百年之后;
句践会稽,著婚姻之令,待其生子,以为报吴之兵。
大抵高明寥廓之见,不为小利近功,往往迂阔可笑而不近于人情。
定鼎卜年,如此其安也,而一朝之忧效于数世;
尝胆忍诟,如此其急也,而斯须之诎伸于万人。
机事相乘,如执左契,交手相付,不间一发,此霸王之略,所以传世垂后,若是其巍巍也。
天下大乱,盗贼蜂起,锄耰棘矜,长枪大剑,驰骋于百战之场,不习俎豆化为王侯者十八九。
州县官吏简料丁壮,备豫储峙,以应上之求而已,奚暇及度外之事?
宜黄抚州,为大邑,比屋万馀家。
绍兴初,残于盗,民之死于兵者大半。
延平邓侯讳庾字端友,以朝奉郎为县于此,而治其所当先者,则立学宫,祀孔子,补弟子员充入之。
殿寝言言,崛起于戎马蹂践之后,固疑其迂而不切、缓而不急也。
余曰:「导衰乱不轨之俗,莫如吾礼义之教训。
武人不孙之暴,莫如吾儒者之功。
汉高帝已灭楚,而鲁以区区小国独不下,怒,欲引天下之兵屠之,终以礼义之国而止。
六馆之士,将从朱泚之乱,一何蕃起而叱之,而六馆无受污者。
夫以百战之兵,束于礼而不能抗一障之乘;
群恶之锋,屈于义而不能加一介之贱。
彼匹夫之勇,悻悻然投袂斫掌,不忍一朝之忿,而快意于一掷者,岂可同年而道哉?
邓侯精通吏道,饰以儒雅,不为赫赫名誉,独能缓静一方于疾痛呻呼之后,度长挈大,又进诸生于学;
栖士之庐,廪士之饩,肄业之书,问道之室,无一不具,弦诵之声洋洋乎,庶几如古之所谓武城者。
余闻十室必有忠信,三人犹有我师,况此堂堂一邑之大,岂可谓无人哉?
读古人之书,学王者之事,出而试之,必有济艰难于一时,追前哲于千载。
九合之勋,足以解中原被发左衽之祸;
一王之仪,足以制诸将拔剑击柱之哗。
此大儒之效,岂非学者之所愿与」?
侯曰:「是吾劝学之意也」。
遂以为记。
绍兴四年十二月日,晋陵孙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