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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皇帝言仕进抑塞书熙宁元年十二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
熙宁元年月日,前夔州观察判官蒲宗孟,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闻圣人持天下,不幸而至于极弊大坏之际,欲更变律令,犹当以不可测之术、不可知之权风动天下,使天下之人安趋而乐从,奔走而不知其故。
未尝仓卒亟暴,为骇扰之法,以逆人之欲,拂人之情,强人之所不喜,违众戾物以招怨取怒,歛大愤,起深憾,而离天下之心也。
况不至于极弊大坏之际,安可无故而为矫世动俗之事,结怏怏不快于天下耶!
爰自迩时朝廷恶官多而吏道杂,一切塞绝之,如防寇盗,如捍雠敌,如备狼虎,惟患去之不尽,而不患其有伤。
梗棘堤障其路,苛文峻法,离合其荐员,增广其年祀,柅绝其迁升,常恐其应条目而符格令,合制度而契圈模,以取一日之荣也。
自古厌士未有如今日之甚,简贱王官未有如今日之障也,彰灼著明而鼓动衣冠之怨,未有如今日之暴也。
白衣下士至于吏部选人,上及于朝廷之所谓郎曹卿列,无一人不被窒遏,无一人不拂其所欲。
此皆前世好治之君孜孜降己,贪求渴选,赖而共与为理者,而今日举将去之,不啻于屏丐人、斥遣奴仆之易。
如之何使英伟自重之士竭谋尽虑,为国家喜奋事功流风迹哉!
精才奇智之人素守廉隅,素谨德行,素重名节,不忍舍簪绂而从负贩;
有父母妻子之迫,又不忍去而之山林。
持其不得已之心,含耻强颜,出入人上,黾勉茍过,此甚可叹!
向者大臣为法,以节约进士经生之数,举天下而计之,三年之间,率常数十万人,而取三四百也。
又裁减任子之令,期岁而补者增为三岁,三岁者增为再郊。
三丞告老之泽,十八道使者迁任之宠,例皆寝罢。
大较比旧,每岁已有千馀人不占仕籍矣。
入仕之难既如此,既仕之后,又多为不可进之格以沮之。
故举职官之令行,而京官岁损者常百馀员。
朝廷犹以为未也,召见引对之际,又不用铨筦正律,不循祖宗故事,与夺无准,出于临时,使天下有偶得偶失之叹,惶惑惊扰,以为不便。
今年六月己未之诏,又令天下通判之人率不得举京官,而转运判官亦减其当举之数。
士人何所恃而进也?
前无荣华以诱其心,后无温饱以足其衣食,陛下尚欲责之治黎元、养赤子,不已疏乎?
不徒如此,其甚者又有增年迁秩之法,止郎限卿之令。
止郎而限卿,是又何也?
以来未尝有也!
古之爵禄,王者所以厉世磨钝,而今之爵禄,朝廷务以沮善而惰志,岂圣人把持天下之术耶!
仕宦而有可止之时,则人之为善有可止之心矣;
为善而可止,则朝廷尚谁与共天下哉!
陛下岂不思入仕之人乎?
方今所贵而宠用者进士一科,以进士言之,使天下入仕者率三十而得仕,四十而京官,比及引年之日,不过为陛下中行郎中耳。
然而其间几何而至此?
其补奏而得仕、诵书而入官者,又岂人人四十而尽京官耶?
以此而较,安在明为科条、严设禁令、止郎限卿,以取万载之讥乎!
此最清朝深失之议,而治世无谓之法。
殆献计者虑之不精,求之不熟,趋目前而忘远图,思小利而不知无益,逞一时之见,动多士之心,使怨府归于朝廷,衅根蟠于天下,不足以惩弊革蠹,祗以收憾而取怨矣。
腐儒小生不晓治体,凡以谓天下之事皆当洗剔痛治,然后可以置于太平,遂陈快意之论,悦耳之说,以乱陛下视听。
不知陛下新有大宝,正当以至恩厚德结人,而不宜为皦察拂戾之事骇扰天下也。
呜呼!
最易得者天下之势,最难得者天下之心。
武王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而周室以兴;
有乱臣三千,离心离德,不能保天下。
夫人之心不可失也如此!
臣愿陛下精意极虑,不惮亟更,而陈己之失。
喜进取,恶摈弃,人之常情也。
是以古之明王因其情之所喜,顺而诱之,无不得其欲。
故知人之恶饥寒也,与之禄,使至于饱暖;
知人之恶贫贱也,与之爵,使跂于富贵;
知人之恶摈弃也,与之荣名,使荣于进取。
惟其如是,所以天下聪明才俊、豪迈雄杰、举世不可屈服之人,皆乐为之用,喜为之尽力。
其故何耶?
是非有奇策异算,盖亦顺其情而已。
今也举违其情,而欲举之共天下,臣未见其可也。
望陛下勿为太过已甚之事,廓然开其可进之路,疏其窒塞之源。
使转运判官与列郡通判复得依旧举官,以诱州县仕宦之心。
使郎无可止之期,卿无可限之数,以破清望官塞绝之叹。
使选人至于改官,而资地应格者不夺于临时,以杜铨选惶惑之扰。
则天下荣望复在,衣冠进路复通,而仕宦复尊,而朝廷复重矣。
治平之法,减京官,举职官,使京朝已上四年而磨勘,持此之术,行之十年,仕路自清,吏员自少,何必巧为术以障之,曲为防以蔽之乎?
百日之疾,求一日以愈之,必知不可;
而五六十年之弊,乃欲尽去,不已遽乎?
愿陛下从容安意以待之,仓卒亟暴,恐非天下之福。
臣过计论事,罪在不赎,惟陛下裁赦。
宗孟昧死再拜(《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又见《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六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素谨德行:原无,据《历代名臣奏议》补。
应诏陈阴气太盛宜谨七事疏治平二年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东都事略》卷八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陛下左右所与图事帷幄中二三贵人,皆先帝所择以遗陛下者也。
保全宠爱,使不近权而专威福,乃所以安顾命元老矣。
二年来,既借之权,又使之专陛下之事,陛下但拱手宴息于宫中,无所可否。
臣亢而王豫,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陛下掖庭永巷多先帝时嫔御,所给事而幽闭,诚不胜算,以少言之,宜不减数千百人。
是端闱之内,宸极之次,日夜常有数千百怨旷矣,沴气安得而不作也?
艺祖时,后宫止二百八十人,尝因霖雨,去者五十。
太宗时,宫中不过三百人,犹患其多。
陛下后庭安用数千百哉?
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宦官出入宫禁,权均人主,两朝来尤为特甚。
荣辱出其语言,公卿重足一迹,道路不敢以目。
邪柔之夫附之以进,先朝显人为国家执政柄者多由其门,以久富贵。
陛下践极之日,稍抑夺其气,又谪其渠魁而老黠者数人,其心慊慊不足,觖望言语,无所不出。
以数十年猖狂息恣,而一日为陛下所轧,怀忿忍怨,安知其不为党奸助恶之计?
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鸷虏视于北,贪戎玩于西,常欲蛇豕吾民而腥膻中国者盖积有年。
奸雄之人草伏而庐处,四立而环顾,但未有以发之。
下纾上急,恐北方将破盟,西夏将慢命,奸雄之人将传檄而起,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骄兵满天下,而劲悍无赖者尤聚于京师河北,动有所欲,徜徉睥睨,视其上之人如仇雠。
平时无事,竭天下之财,耗天下之谷粟以饲养之,可谓衣丰而食足矣。
三岁一郊赉,间时一特支,举一非常之礼,又随而赐予,犹未厌其心也。
过萌无耻之求,一旦不如所怀,群行而噪呼,色怒而诋讪。
前世当治安之时,莫不皆有可惊之事,惟其不以为忧,故至于无可奈何。
今国家之忧正在骄兵,惟陛下深忧而熟计,远览而独断,使不至于无可奈何,以定万世之业,祖宗之望也。
曩者其谋屡发,近日其志转愤,但含蓄而未动耳。
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佞邪之人,语言便嬛,易以惑乱主听。
自迩以来,有数人得进见左右者,是皆何人?
因缘攀附,遂屡召而数进,四方不知,以谓陛下宠私昵、忘公道矣。
陛下尚不知远之,乃屡召而数见。
此阴气所以盛,而雨潦所以为害也。
陛下欲御大臣,在揽威福,而制其自专;
欲洗怨旷,在省其职局,而去其无用;
欲清阉寺,在裁损其数,而正其洒扫;
欲御夷狄,在先求贤将,而大为储蓄;
欲消奸雄,在爱养良民,而务行宽厚之政;
欲惩骄兵,在奋威刑,罢姑息,而裁省冗滥之卒;
欲杜佞邪,在舍私昵,廓至公,而御百辟。
陛下弭灾而塞变,莫急于此七者。
论行手实法不待丰穰疏熙宁八年正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九、《宋会要辑稿》食货一一之一三(第六册第四九九九页)、《文献通考》卷一二、《宋史》卷三二八《蒲宗孟传》
近制民以手实上其家之物产,而官为注籍,以正百年无用不明之版图,而均齐其力役,此天下之良法也。
然县伤灾五分以上则不与焉,且留以俟丰岁。
以臣观之,使民自供手实,无所扰也,何得待其丰穰哉?
愿诏有司,不以丰凶弛张其法。
倚阁鼎澧秋税奏熙宁八年十二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一
鼎、澧道路之间已有殍饿流离之民,尚催纳秋税及五分以上,并令倚阁。
乞不许以保甲为名抽勾往沅州请田土人户奏熙宁九年四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四
沅州官田并山畲园宅等荒闲甚多。
闻全、永、道、邵州人户往请射,其官吏以既籍充逐处保甲,遂令遣归。
况保甲本欲藉其彊力督奸盗,若舍贫就富,固当从所欲。
乞下诸处,如人户往沅州请田土,毋得以保甲为名勾抽。
湖北路保甲不遵条诏奏熙宁九年四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四
湖北路保甲无一县稍遵条诏,应排保甲村疃并以大保、都保,止于逐村编排,更不通入别村,全不依元降指挥
监司法官乞施行。
荆湖路役钱太重奏熙宁九年八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七、《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五之一六(第七册第六一六四页)
两路元敷役钱太重,民间出办不易,至每年所收,广有宽剩。
熙河五路义勇并排为保甲奏元丰四年正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宋会要辑稿》兵二之一九(第七册第六七八一页)
开封府惟有保甲,无义勇。
五路义勇、保甲教习之法,事体略同,给钱粮亦不相远。
今上番教既立一法,五路不得独异于府界
欲乞五路义勇并排为保甲,所贵民兵法出于一。
钱司谏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十一月三日阆中蒲宗孟谨拜书彭城司谏阁下:宗孟不肖昏冥,道本空疏,不耀于士人,不名于当世。
偶从口耳之学,得举进士号为儒生,日与名卿贤士接,实自愧耻。
顷以不敏之学请于门下,明公不予弃也,辱以一言之称,又辱以一言之教,谓曰:「子之为是也,世人少有留心焉。
能深长其思虑,加笃其行业,善乎善者也」。
宗孟时亦不甚为自得,谓当途之人诱进学者,皆当然矣。
及来京师,亦进足于王公之门,往往为阍人侍史所隔限,有至而不能一进,退而不能一伺其面者;
偶见焉,则尊严其体貌,贵重其声颜。
自与士人相为,贵贱之间,其能称举而教诲之,如明公之于宗孟,异矣;
宗孟之报明公,亦宜有以厚也。
昨闻朝廷以谏官召阁下,区区小子实亦喜幸,擘口吐气,争为朝廷得人贺,而自度有以尽心于阁下焉。
大凡儒者好辨万世是非,当其贫贱时,尝思一发是非万世之心,以可否当世之事,得谏官自谓荣遇。
谏官不为卑,其责亦不为不重。
天下大利害,生民大疾苦,人君大过失,百官大奸佞,皆得一以言正之。
今疏远之人辄议朝政,动有出位妄言之罚,若谏官不得人而处之,则遂无人敢言矣,天下之事将倚于谁乎?
今天子神圣聪明,优奖谏臣,好听直言,不事游宴,少有过失,于古无匹。
又得阁下出入谏署,日备顾问,天下之势无虑敝坏矣。
伏见近日诏册贵妃,中外皆以为不可,议论纷然,而言事之臣未闻有以一辨者。
人心疑惑,侧身引领,皆曰:「吾有待于彭城司谏君矣」。
司谏始以大科进,今又得显官,身处谏职。
自入谏署以来,所系政体而可言者,特此一事耳,在司谏固不肯后之也。
命下以来,迨今一月,而阁下无一言之诤,随众嘿处,不如士人始者之望。
岂阁下有让于他人而待其言乎?
将他人已言,而阁下不与其言乎?
夫何迟迟而不一发也?
此天子有忧人之意,而谏官不之成;
人人望谏官之言,而谏官不之发,诚为天下叹矣。
又闻后族四十馀人,例皆迁官,质于事体,尤可怪骇。
夫后族于属为亲,名器于国为重,因命嫔妃而霈恩后族,是薄于所亲者而昵于嬖幸者也。
后族无功而冒爵位,是国家名器可轻,而无功之人可赏也。
名器之重,尤可爱惜。
汉唐以来,延及祖宗之朝,茍非大功德者,爵位不得有加,甚者厚赐予奖谕而已,岂有因命妃嫔而后族四五十人例迁者乎?
明公为天下一言之,以存朝廷事体之大,收士人失望之心,则天子之圣无有玷缺,而盛德不为累矣。
毋曰已行之事不可追复,言之无益焉,思其无益而求所以有益,天下不胜大幸。
昔阳城王仲舒辈伏阁论裴延龄事,当城等谏时,有金吾张万福者趋至延英门大言称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
遂遍拜城等。
万福武人也,尚能如此感激自喜,使阁下一能此仁事,充天下之望,则不唯一武人为阁下大言遍拜矣。
况今之士大夫处朝廷者,岂特张万福比哉!
前日亦以书投于何御史,不知其果听否,恐犹未也,故直抵明公门。
孔子曰:「不以人废言,不以言废人」。
明公其亮之。
干冒尊严,实无涯之责。
不宣。
宗孟再拜。
贾运判书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宗孟启:伏蒙奏举宗孟堪充京官、亲民任使者
窃以古之知人不类于今。
古之知人也易,今之知人也难。
古之知人也以诚,今之知人也以法。
以诚故易,以法故难。
易则取人也详,难则取人也略。
故举官之令行,而知己之道衰。
古之知人不若是牵拘检迫之峻也,有取其才,有取其行,有取其应对之长,有取其勤劳之功,有取其朴谨,有取其超逸,有取于盗贼,有取于管库,有取于屠狗,有取于负贩,有取于阀阅,有取于声势,但有益国家,则升进拔擢,无私之可畏,无罪之相连。
今则不然,一失其举,遂遭从坐。
多力者易以自进,何则?
虽甚不法,人人自相保全。
援寡者难乎见知,何则?
虽是其才,往往不肯盖庇。
其间塞进,又有多端。
上官不暇于知人,密法惟知于避过。
庸谬而稍廉者卒皆应诏,才秀而自负者反或见遗。
猥曰:是虽常人,粗有廉节,不知误物,可无大忧。
才秀自高则众人所窥,疏隽少缺则百捃并至,易以触祸,难于自持,所得不多,其弊已甚。
上之知人既如此之艰,下之取知于上者又不以礼义。
谄容谀声,翕翕訾訾,足恭巧言,茍希悦己,千态万状,无所不至。
憸言若纯,伪行若絜,饰诈若朴,舞智若才。
一日如意,名节俱换,不恤知己,与曩迥殊,鼓而成风,薄恶可唾。
大抵举知之多则为累众,报知之少则被责稀。
杰然絜修,其间有机巧,欲无累,其可得乎!
今者执事之所以取于宗孟,而宗孟之所以辱知于执事者,非有谄容谀声、足恭巧色以干乎左右之誉,非有憸言伪行、舞智饰诈以动乎观听之间。
执事不待其求,遽然见举,岂法之牵拘检迫不能移执事之诚耶?
执事不惧众人之所窥,不忧百捃之易破,特加采录,猥赐荐论,自谓相知,古人不及。
执事之知宗孟也既以诚,则宗孟之报执事也,其可循世人为拳拳于簿书役使,守小谨以不累知己为自足耶?
不佞辄敢奋发希慕圣贤事业,托名当世,期于树立,不至磨灭,以污辱门下,而后止焉耳。
狂愚之人,仰恃提拔,偶因叙谢,略布所怀,不胜僭越惶悚之至。
子中待制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石渠宝笈续编、《大观录》卷四、《六艺之一录》卷三九四、《三希堂法帖》第九册、《宋人法书》第二册、《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宗孟顿首:夏中蒲兵还,辱荣翰,遥怀德谊,无时暂忘。
秋高气清,想惟迩日视履均胜。
南北辽邈,江河阻修,引领话言,实劳鉴寐。
初寒,惟冀倍万珍卫。
手削草率,不宣。
宗孟顿首,知府钤辖子中待制十二日
贺右丞相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伏审中颁紫诏,载陟黄扉,登用旧人,交修庶政。
维帝攸赉,实民所瞻,固有欢声,遍及率土。
恭惟某官望隆柱石,明照蓍龟。
以博通应变之才,跻侍从神考作新之日;
以夷险不回之操,参弼谐于泰陵绍述之时。
出入三朝,栽成百度。
欲践继志之实,思闻补衮之言。
乃自江湖,归参帷幄。
尚谓密资于启沃,不若显置于庙堂。
果敷纶言,克协众听。
君陈申命,故多告后之猷;
千秋既封,必有富民之效。
某受知最久,被德已深。
复以迟暮之年,再托陶钧之地。
适居符竹,阻造门阑,不胜燕雀贺厦之心,窃有犬马恋轩之志。
喜深载跃,望极增驰。
送雷雅州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七
今之善论天下事者,必曰祸在夷狄,不知夷狄不足忧,兵利器犀,谨守而扼之,可以坐定。
往年西兵喧嚣,诸将死难,失在无禦,然人心不为寇移。
近日河北盗起,劫杀守吏,屠戮人宗族;
朔方诸贼接隙摇动,盗未灭,宫帏之变,恐骇天下,人人无自固心。
当是时,虽欲用利兵犀器,为谨守之谋,安可得也?
天下之事,不在夷狄,在平内患之术,为朝廷虑者未尝思之。
孽芽已萌,不肯逆制,俟其颠倾,然后图速已之策,徬徨不知所从,岂不可笑。
日夜徒为夷狄忧,夫复何益!
去年备蜀之议,大率出于不思,益甲完城,止以遗盗,卒起引蛮为朋,阖门自守,中外骚驿,敌在左右,纵有善禦之将,使之何以抑其势?
不思挠蜀不在蛮,在于郡县。
蜀之郡县敝困久矣,天灾焚煎,吏孽过于虎狼,万事懈堕,老幼拱手待死。
人人喜祸,假蛮为唱,声言贼凶在蜀,以恐朝廷。
朝廷遂以为必然,移官补将,控其来冲,反不宽饶爱惜吾民,养活其性命,而又益卒以啖食,暴计以耗夺,辇戈甲以骇其耳目,大张声势以速其奸心。
蛮未息,蜀之桡已召矣。
雅在蜀为蛮冲,雅之守曰吾雷侯。
雷侯之行,大臣荐而天子用其才。
雷侯向为天下起,今临一州为有馀。
州有警急,雷侯处之必不失其术,虽蛮无害,朝廷不必忧。
然恐后日之患忽不在于蛮,则卒然之变,雅州必不能独支矣。
蜀之事,蛮不足为休戚;
雷侯之有,不止于一州;
一州之势,无以制蜀患。
善虑者思是而改处之,使吾雷侯得尽其术以施于蜀,少安吾民,则蜀为无忧,而蛮之炽亦自歛也。
贱远之人,无阶而进其言,聊序于雷侯之行,庶几或有听者,则蜀安矣。
栾宗颜字序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圣人之道,有以一言而可尽者,中而已矣。
六经之书,皆中之说也,求合于圣人,必归于中。
中之道,如人之立焉,立于东,西方为远,其近者东也;
立于南,北方为远,其近者南也。
求其均,而四方无少差者,合于中为至焉。
中之道不远于人,然而人常远之;
中之用不难其举,然而人常难之。
非中之难也,人不胜其力也,情与欲汩之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人莫不知中庸之可蹈也,鲜能行于世也。
甚哉,此道之重也!
昔者孔子之门人为多,其能举而用者独闻有颜氏而已。
颜氏之于中庸,非自得而自诚也,好学而后至,博求而后明,得一善而拳拳服膺。
使其不失死,且以至六七十,则圣人安有「不幸」之叹哉!
颜子之好学,不惟口诵臆记而得之,盖亦充之于心,复之于性,好之而不厌,乐之而不倦,知之而不忘,行之而不息,如是焉而已矣。
及其久也,怒而不迁于人,过而不贰于心,望圣人若不甚辽远。
孔子在《易》之《系》,独推其德,以当复之说,以为颜氏之子其殆庶几。
则不及颜子者,何止游、夏之徒也。
游、夏之徒,日月至焉而已矣,求其淳深浑恢,肆而不失,固而得其源,安而由其途,喜怒死生,一平于心,而无所动焉者,皆若不可彷佛颜氏一二。
将仕郎栾君名宗颜,旧字公哲,属予以更之。
余字之曰「几复」,又摅其馀以告之,而为之言曰:颜氏之学,皆复而得之者也。
子能宗乎颜氏子矣,又能予颜氏子几而复之,则吾道不待颜而皆可进焉。
道进于内而不自改,性充于情而不自迁,诚之于心而不自惑,移之于事而不自乱,子为君子儒矣。
不改则不惑,不迁则不乱,不乱不惑者,性与道两立而充之也。
果能此道矣,虽柔必强,虽愚必明,况栾君之特然者乎!
唐杜工部夔州诗序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
杜甫蜀中诗,在夔州为最多。
留夔三年,初居于瀼西,后移东屯,今瀼西北屯尝栖息游观处往往尽在。
诗考之,风俗人物,山川城邑,景气节候,文章语言,祠祀祷卜,春时歌曲声调,负汲畬种之法,盐麻鱼稻、酒菽饮食之类,与昔无以异者,独郡治迁改不同耳。
自居夔,逮出峡,过巫山,传于今者,其诗有三百六十一首。
呜呼!
天不爱惜此老,乃令流落来此,兵乱之际,浮游飘泊,转徙不一,故其诗多忧伤悲愤之词,然未尝不主于忠义也。
淳深缓切,哀抑遒壮,《骚》《雅》以后,无此诗矣,其三百篇之苗裔欤。
夔州太守取其夔州诗,于刺史厅之北园为堂三楹,立八石以次刻之,属某序于其端。
顾某安能知,独书之以證此方风物同异,及甫去来始末云。
论神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天下之功用,未有不能以类形者也,然而于莫之能形,无以加矣。
彼功用之及乎物者,孰非道哉?
道之不可见,而其可见者著于物则为德。
举天下之德,虽至于已崇、已大、已精、已微、已深、已远、已简、已易、已显、已成,而犹有可以形之者也。
是故崇矣,卑有以形之;
已大矣,小有以形之;
已精矣,粗有以形之;
已微矣,著有以形之;
已深矣,浅有以形之;
已远矣,近有以形之;
已简矣,繁有以形之;
已易矣,险有以形之;
已显矣,晦有以形之;
已成矣,亏有以形之,惟功用之可以形,则犹未离乎形器也。
若夫陶铸天下之功用,而莫之能形,秕糠天下之事业,而出乎方物之上者,其惟神之所为乎。
是故神也者,藏之而非无也,显之而非有也。
未尝为巧,而万物自彫刻也;
未尝为暴,而万物自整戾也。
独往独来乎天地之内外,而未尝有所行也;
独生独杀乎万物之终始,而未尝有所作也。
于天则见乎万物之所以成,于人则见乎万物之所以治。
无所不为,而莫知所以为之。
其为道之妙,而莫之能名也,则曰神而已矣。
盖道之于万物也,体之以阴阳,而妙之以神者也。
独阴不生,独阳不成,由一物之细以至于天地之大,未有不由阴阳以生成。
虽然,其生也,其成也,莫非出于道也。
道未尝有为,阴则孰与之生,而孰与之成哉!
知有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则岂非道之妙者耶!
由其体言之,故曰一阴阳之谓道;
由其妙言之,故曰阴阳不测之谓神。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圣人疑天地而参诸身。
则神者,圣人之所以参天地,而《易》者,圣人之所以穷神者也。
夫天地之道,一辟一阖,一明一晦,一寒一暑,一生一杀,而至于宇宙之内,垓埏之外,虽幽崖之草木,深潜之昆虫,莫不随之,而况其著者乎?
《易》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
其于万物亦然,帝则言乎时,物则言乎方。
有其时矣,则时不可以相易;
有其方矣,则方不可以相乱。
若夫雷之动,风之桡,火之燥,泽之说,水之润,艮之终,则变化推移于四时四方之中。
至于万物既成,而不知所以成之端者,必曰妙万物而为言者也。
天生之,地成之,圣人治之。
无圣人之治,则天地之道或几乎息。
是故昔之圣人教之以畋渔,作之以耒耜,居之以宫室,济之以舟楫,利之以杵臼,威之以弧矢,察之以书契。
此皆物穷则变,变则通,立成器以为天下利。
而天下之民出入咸用,而不知其自来,此民之所以乐推而不厌也。
若夫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
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
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此圣人之所以治万物而参诸天地者也。
观乎天地,则见圣人,则圣人果不足以参天地耶?
然则能参天地者,其惟圣人之神乎。
论诚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人之所以受于天者,皆有善之端,而其智卒不能充而益之者,其患始于不学不思而无所得。
虽有善端,不知其所谓善者而择之,则其在我者明已有所不足,而安可以望于诚哉!
虽然,人之所知者,有得之于性,有得之于学。
若夫所得之者,则一而已,而其得于心而中于理者,不能无难易迟速之辨,此诚者与诚之者之所以异也。
是故有天道,有人道。
无所为而能极之者,天道也;
有所为而能极之者,人道也。
天有生知之性,则天道固以是能尽矣。
茍无其性而有其学,果不足以至于天道耶?
即曰众人积善可以至于贤,贤人积善可以至于圣。
勉其有所为,而卒至于无所为,何为而不可乎!
惟其学之而不博,思之而不审,辨之而不明,行之而不笃,终身由之而不足以信其己,此其所以能至之者寡也。
夫诚也者,德诚乎己而信乎物之谓也。
凡人之情,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
不知诚之为道虽甚大,而成于小善之所积。
茍曰善虽小,皆吾性之所自有,而又人情之所可欲者,则于吾何所不为?
盖其自知者甚明,自信者甚笃,自修者甚固,则若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夫然后可以至于
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所信于人之所不可见者如此,则昭昭然存乎人之耳目者,夫安得不信哉!
则不期乎人之信,而人已信之矣。
天之高,地之厚,凡生之类茍有之者莫不信之,则天下谓之至德,岂有以异于此?
虽然,吾之德既已成,而物既已信之矣,而未有以加于物;
茍为己而不及于物,则物之生也奚赖于圣人哉?
夫举天下之万物可谓至众,而为圣人者岂弊弊然以物物为事哉?
如必待有为而后能成,则吾之功用有不胜劳,而事业有不胜繁者矣。
故曰,不见而彰,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此其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
或曰:至诚之所以能参天地者何如?
曰:其神矣乎。
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此其充实而有光辉之谓也。
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此其大而化之之谓也。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与天地参,此其圣而不可知之谓也。
也者以德言也,德也者以道言也。
茍不至德至道不疑焉,此至诚之所以能配天地而成乎道也哉。
论仁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为仁非难,而能尽其力为难;
尽力非难,而能尽其性为难。
夫惟不能尽其力而尽其性也,是以为难知而难能也。
不知其智之有所不足,才之有所不尽,则其蔽在于守。
古人一偏之说,卒不能达其意而有以及是也。
且《记》有之:「仁之为器重,其为道也远,举者莫能胜,行者莫能至也」。
则曰,甚矣,仁之难能也!
孔子曰:「仁者爱人」。
又曰:「克己复礼为仁」。
则仁不止于爱人。
扬子曰:「自爱,仁之至」。
孔子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则仁不止于自爱。
孔子曰:「汎爱众,而亲仁」。
孟子曰:「兼爱是无父也」。
则仁不止于自爱。
孟子曰:「亲亲,仁也」。
孔子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
则仁不止于亲亲。
以为仁之难乎,则「我欲仁,斯仁至矣」,仁果难哉?
以为仁之易乎,则「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仁果易哉?
由此言之,则曰,甚矣,仁之难知也!
夫为仁固多术矣,胡不循诸理而求之?
求之有道,不离其质而美之,不强其难而使之者,皆圣人之所谓仁也。
夫出门而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不过乎恭而已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乎恕而已也。
事其大夫之贤,友其士之仁,不过乎友贤而已。
夫恭也,恕也,友贤也,岂人之难行而有所强于性也哉?
然而皆得以谓之仁者,以为出于吾性之所固有,而所谓善者也。
其善虽止于一端,能推而行之,皆可以为成己之道,此其所以谓之仁也。
刚毅木讷,是人之所易也,而孔子以为「近仁」;
克伐怨欲不行,是人之所难,而孔子以谓「仁则吾不知」。
推此以求,孔子谓仁之意,皆若是而已矣。
故曰:不离其质而美之,不强其难而使之者,皆圣人之所谓仁也。
虽然,仁有小大,凡此者盖君子之所以治人者也,可以名仁,而非仁之诚名也。
若是近以施诸身,远以措诸物,行之于父子,达之于君臣,裁之以义而成就之,立之以礼而节之,至于出处语默、进退去就、夭寿生死,无所处而不为仁,而于天下之万物,盖已无足以累吾之心矣。
凡此者,盖君子之所以立道者也。
虽然,犹未大也,以吾之仁推而达之天下,斯可矣。
以所爱及所不爱,以所不忍达之于所忍,不独仁其身所有,以仁天下之民而无所择也,是故居则安土敦乎仁,而动则博施于民而能济众
仁也至此,而其用极矣,虽圣人亦何以加于此乎。
呜呼!
仁之为道一,而所以为之者固多术矣。
茍知仁之有小大,以教于人,则举天下之中,人皆能有以及之。
如其舍圣人之意而务为高远难知之论,私植其说以取胜于世,而其卒莫之能行。
故老、庄、墨翟所以得罪于圣人之徒也,以此哉!
论义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
理生混群兼爱之谓仁,列敌度宜之谓义。
仁义同出乎德,而仁者德之爱,义者仁之制,两者必相为用,而后能成德。
夫圣人观天下万物,其心不啻若父之于子,皆欲有以覆露生育之,混然如天地之德而无所不养也。
然圣人之意,以为苟推吾所爱以同乎天下之物,则是爱亲之心与爱民之心一也,爱民之道与爱物之道均也,则万物之伦不几乎乱矣?
于是乎主德以爱,而理之以义,使不至乎无差等也。
故制为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又为君臣、师宾、朋友隆杀之节,所以裁制品类,辨异上下,使天下万物至于各得其宜而后已。
此圣人所以立人道也。
夫天地之大,虽其变化不可测,而其心本以生物为主。
有阳之生育,而无阴之肃杀以济之,则生物之功有时而匮。
是故小则有昼夜晦朔之变,而大则有生杀寒暑之序。
此万物之所以能生成,而天地之所以能长久也。
观天地之道如此,而况操富贵之势,以顺天地、理万物,而制天下之变者乎?
事物以敌至于己者不一,则兼列前而衡之以心,心至于已明而衡之以道,所以辨是非、立可否,此则义之常也;
不足,然后济之以权。
权之为用,初若不合乎人之情,而卒有以治天下、理万物者,此又义之变也。
推此以治天下之事,可既用哉!
《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此圣人举义之序而言之也。
盖理财所以富之;
已富矣,则正辞以教之;
已教矣,然后禁民之为非者。
故曰,圣人举义之序而言之也。
其言《乾》之德,则曰「利者义之和」,盖义之为道,裁多寡之数,严上下之分。
有所分辨而和不行于其间,是故济之以美利。
利万物而无所不利也,而万物不亦和矣?
则利之为德之美,义不足以尽之也。
圣人配天地而行者也,则曰利物足以和义
盖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而义者之用为已至矣,盖犹以为治人道而已;
至于利物而能和,则天德也。
极天下万物而使之无间,则莫知其为义之用也,此又义之大也。
如此,则知义之本末也。
论周制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八
言治者必先知天下之形势,知天下之形势而论周制,则如指诸掌。
夫圣人之所以为治者道也,而形道者意,寓意者法,制法者数,而所以正天下,以有政也。
政不可以无本,而地者政之本也,先王之所以正政者以地也。
地有制则政正,政正则官理,官理则事治。
故曰:地者政之本,而法、数之所繇起;
数定法立,而圣人之道行乎其间。
盖周之所以底盛者,因先王之地而推意于法,制法于数,由内以及外,自迩以逮远,而尺地一民莫不有制,故天下之形势皆在于此。
昔者武王承商之后,其国地与诸侯未尝大变,虽有所黜陟,而皆益以地。
至于周公,已与武王之时异矣。
当是时,天下之地盖已有七千里矣。
夫七千里也者,周天下之形势,而周公之所以定数而制法者也。
是故内开王畿,外列侯服。
而畿制之内外,由王城以至乡遂,由乡遂以至都鄙,由都鄙以至邦国,而天下数千里之远,其指顾措置犹一堂之近。
虽然,其数也,其法也,自百里而积也。
故百里之内皆曰郊,而郊有远近之差;
百里之外皆曰野,而野有内外之别。
盖郊虽远近不同,而其实皆隶于乡;
野虽内外不同,而其实皆主于遂。
虽然,曰乡也,曰遂也,自五家而积也。
六乡六遂之名,有以出赋税,有以治沟洫,至于师田征役之事无不在于此。
则虽地至于万井,民至于万众,自一夫而积也。
自遂以出,有稍、有县、有都,则公卿大夫均有所受之地矣,已赐则为采地,未赐则为公邑。
而自遂以出有公邑,自稍以出有采地,此乡遂所分之地也。
六乡授九等之田,而又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制。
六遂惟公邑而已。
而民田至下地皆有采,以三夫而卒之,则六遂授田之数有馀于乡,此乡遂所授之田也。
其追胥,其起役,其军法,其田制,则乡遂之所同也;
其命官,其政役,其庐居,其比伍,则乡遂之所同也。
推此以较都鄙,而又有所不同者焉,何则?
乡遂之所供,凡以奉天子;
而都鄙之所出,凡以给诸侯,则其制不得不异。
是故乡遂之田制则沟洫,其税法则贡;
都鄙之田制则井地,其税法则助。
乡遂非无井田,而都鄙非无沟洫也,其为制不同而已。
遂、沟、洫、浍以注水于川,径、畛、涂、道、路以通车徒于国中,此郊野之无以异也。
然沟洫之法,则遂人监焉;
而井田之法,则经于司徒,而营于匠人。
遂人之治野,自夫间有遂,而至于万夫有川,然则万夫之地百里也,百里之间,浍之数凡八十一。
而匠人之所营者,一耦之发至于百里为同,而同间有浍,则百里之内浍止于一而已。
其制度疏密之不同如此,则税法安能无异乎哉?
孟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
贡者,校数岁之中以为常」。
夫贡者自治其所受田,而助者借民之力而已。
用沟洫之法,则屋三为井,三三相任以出地贡,所谓就夫税之十一而贡者也。
而井田之制,九夫为井,八家各私百亩,同养公田,而不税。
民之所自治尽在乡遂,则沟洫之制密。
而井地狭,而又有吏主之,则安得不使民相保任而为之贡也哉?
在都鄙则沟洫之制疏,而井地远,而又公卿大夫专有之,则安得不借民耕歛而为之助也哉?
推此至畿外之国,虽鳞次辐凑,皆若都家之制而已。
夫惟乡遂都鄙邦国之制定,而沟洫井田之法立;
沟洫井田之法立,则凡在乎地者,长短小大之实尽正矣。
是故可以制官禄,可以经邦用,可以均田役,可以起军旅,可以立学校,可以兴贤能,可以纠奸慝,可以督游惰,可以恤匮乏,可以振艰阨,可以一教化,可以同风俗。
上自于朝廷,而下逮于闾里,近始于中国,而远及乎夷狄,大至于天地,而细达于动植,无一不在于法制,而其所以立法制之始非有因利而后作,睹弊而后革者也。
其源始于经界正,井地均,而后法制随之者也。
故曰,地者政之本,而法、数之所繇起,数定法立,而圣人之道行乎其间者此也。
乌乎!
周之襄,而先王之制大坏,后世虽有为愿治之主,与夫博学深谋之臣,徒咨嗟慕望,以为此真圣人所以治世之法,而其卒莫之能为者,世不可也。
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推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岂虚言哉!
然则治法果不足复用乎?
曰:行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
之政,而周之法虽不必尽复,而于其立法也,求先王之意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