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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国史论乐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七、《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世号太常为雅乐,而未尝施于燕享,岂以正声为不美听哉?
夫乐者,乐也,其道虽微妙难知,至于奏之而使人悦豫和平,此不待知音而后能也。
尝窃观于太常,其乐县钟磬埙篪搏拊之器,与夫舞缀羽籥干戚之制,盖皆仿诸古矣。
逮振作之,则听者不知为乐,而观者厌焉。
岂所谓古乐,其声直若此哉?
孔子恶郑,恐其乱雅乐之声者似是而非也。
孟子亦曰:「今乐犹古乐」。
然今太常独与教坊乐音殊绝,何哉?
昔者李照胡瑗阮逸改铸钟磬,处士徐复笑之曰:「圣人寓器以声,不先求其声,而更其器,其可用乎」?
制作久之,卒无成。
房庶亦深订其非是,因著书论古乐与今乐本末不远。
其大略以谓:上古世质,器与声朴,后世稍变焉。
金、石,钟、磬也,后世易之为方响;
丝、竹,箫、琴也,后世变之为筝、笛;
匏,笙也,攒之以斗;
埙,土也,变而为瓯;
革,麻料也,击而为鼓;
木,柷、敔也,贯之为板。
此八音者于世甚便,而不达者指庙乐镈钟、镈磬、宫轩为正声,而概谓胡部、卤部为淫声,殊不知大辂起于椎轮,龙艘生于落叶,其变则然也。
古者以俎豆食,后世易之以杯盂;
古者簟席以为安,后世更之以榻案。
虽使圣人复生,不能舍杯盂榻案,而复俎豆簟席之也,然则八音之器岂异于此哉!
孔子曰:「放郑声」。
郑声淫者,岂以其器不若古哉?
亦疾其声之变尔。
试使知乐者由今之器,寄古之声,去其惉懘靡曼,而归之中和雅正,则感人心,导和气,不曰治世之音乎?
然则世所谓雅乐者,未必如古,而教坊所奏,岂尽为淫声哉?
数子纷纷改制钟律,而复、之论,指意独如此,故缀其语存之,以俟知音者焉。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五原注引。
阆州新井县厅题名记嘉祐三年四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七
县令宰相,位不同,其所系同。
宰相威爱于民,不若县令之速。
宰相中书堂,为天子谋虑天下事,有不至焉,其害即不及于人。
天子可否于上,百官诤议于庭,要其是然后行之。
令长坐县衙,施设措置,朝行而暮遍,语出而民闻,有一不至,百姓不旋踵被其冤。
乡耆里胥莫敢抗也,县吏小史莫敢争也,将诉于州,辨于转运使,事已老,病已成,力已不胜矣。
宰相非其人,以公议可罢;
县令不称职,类无大过,不满二年不去。
噫,是亦难哉!
新井县自建隆开国,例以令治。
承平既久,户蕃事多,纲纪偷堕,废而不举。
天圣中,始以京朝官易之。
邑渐整饰,簿书狱讼不似向时无条理;
然而记录之不存,名号之不彰
天圣迄嘉祐三十年间,传十人,而太子中允黄君至,始议刻书其姓名,又语其邑人蒲某:「自始有令来,世远人老,多不尽记。
天圣而言,已失其传;
天圣而求,京朝氏族官品具在,皆可刊列。
子为吾序之可乎」?
某曰:士大夫尝欲访求所谓十人者爵氏、雅迹、论著,以究其施设措置,而且不得其详。
今黄君之来,以简革繁,去苛用宽,不施一箠而赋自集。
至闾之民安食稳寝,不识公人文帖之挠,无愁煎叹嗟之声。
因其安闲,又能修举逸事,以载国朝更置之端,与诸公名绩之美。
使君无语,某尚当有请于前,况有是见属,遂为之记云。
嘉祐三年四月五日记。
迂堂记嘉祐六年八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五
迂非适时之称,背众忤俗,阔不与世合,天下所共笑者,吾独取之以名斯堂,岂诚乐夫迂耶?
道在身弃,虽有万戮,不舍死以邀一时之安;
枉己谀人,虽有万幸,不茍生以求一日之福。
以冻饿而死,迂而守夫义者也,忍耻之人所尝共笑矣,然而不以天下之嚣嚣而变其迂。
孟轲以仁义穷而死,迂而守夫道者也,从谀之人所尝共笑矣,然而不以六国之呶呶而变其迂。
屈原以谗溺而死,迂而守夫忠者也,茍容之人所尝共笑矣,然而屈子不以众人之混混而变其迂。
则夫以不迂笑乎迂,以至迂求乎不迂,甚矣其难也!
吾宁迂以蕲人之笑,不欲舍至迂以求乎不迂。
叔孙通礼乐谀汉,迂道以媚时也,惜乎不知迂时以行道。
扬雄以溢辞媚莽,迂己以悦人也,惜乎不知迂人以求悦己。
夫二子者,是亦浅之为丈夫哉!
迂之道,吾冒非笑,甘贫贱,乐而行之久矣,而不知其艰也。
今又为堂以自居,以「迂叟」自名,真有意乎迂邪!
堂之屋七楹,涂塈朴野,宅华栋者笑吾迂其居矣。
案有书万卷,早夜驰骋,商财利者笑吾迂其习矣。
风来蕉翻,声状万种,酣丝竹者笑吾迂其听矣。
竹榻木几,莞簟野屦,事雕美者笑吾迂其用矣。
饮水饭蔬,含嗅哺粝,食鲜美者笑吾迂其腹矣。
古图名像环列壁间,拥姬侍者笑吾迂其好矣。
与人语未尝不及善,悻悻为恶者笑吾迂其言矣。
问讼听政,求合乎经,尚法者笑吾迂其守矣。
噫!
人之笑迂叟,而不知迂叟之人笑也。
一日之迂,终身之荣;
一时之迂,万世之光。
叟之遇耶,行迂以济乎用;
叟终穷耶,守迂以任乎道。
登斯堂者,有知叟之心乎?
有不以叟为笑者乎?
有乐与叟同夫迂者乎?
叟不得而知也。
嘉祐六年八月十五日,南隆蒲宗孟记。
晦斋记嘉祐七年二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一
嘉祐六年,某既为迂堂,明年,于署之西偏辇粪壤,除恶木,薙荆棘,辟园以植树,疏池以养莲,傍池之漘,又为斋以自居,明窗净扉,澄澈虚爽,波光日辉,影射檐角,嘉花美果,下荫地碧,左右景物,皆有可爱。
予终日来此,盘桓徜徉,洒然自得,不知身之穷蹙困挫,而其心油油,以乐夫贫贱而自晦也。
夫自昔处穷养晦,非特一人。
方其沉湮下流,蟠缩未振之际,藏照匿光,畜德隐耀,不竞挠,不屑志,不凌猎于声名,无它也,自处者有所恃也。
伊尹晦于耕,不知者以为莘野之鄙夫也;
傅说晦于筑,不知者以为商岩之穷人也;
太公晦于钓,不知者以为蟠溪之贱叟也。
伊尹者不以鄙夫动其心,然后起而为汤之阿衡
傅说者不以穷人耻其身,然后起而为高宗相
为太公者不以贱叟悼其迹,然后起而为文王师。
是岂屑屑于其心哉!
屠狗负贩,坐肆卖卜,是皆人之所薄者,昔人有蒙垢被辱,安而为之无憾焉,何谓也?
人不之知,我无自鬻也,是所谓自处者有所恃也。
故愚以晦其智,狂以晦其圣。
予于斯人之徒,学夫晦,以求安处。
夫晦以求明,所以自养,而有待其发矣。
噫!
志在天民,予非晦其心;
遥怀本朝,予非晦其用。
身晦而心愈明,迹晦而用愈光,此予之所以终日无闷也。
以名斯斋,孰曰不可邪?
嘉祐七年二月七日,南隆蒲某记。
重修至圣文宣王庙记治平四年六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一、嘉庆《四川通志》卷七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夫茫昧窈眇,浮于空虚,运于两间,充牣于万类而不息者,天地之气。
气有逆顺,然而其施于物也无厚薄。
光明盛大,横于古今,亘于日月,笼络于万世而不绝者,孔子之教。
教有兴废,然而其被于人也无远近。
气无厚薄,而百谷之生有不齐焉者,过在播殖之人,非气之异也。
教无远近,而四方之学有不同焉者,失在倡劝之人,非教之弊也。
枯原瘠野可使为礼壤,裔夷穷貊可使为中国,䎩锄之不勤,辟凿之不工,地虽美,求其茨之收,嬉戏孺子皆知其不可。
礼义之不修,忠信之不行,人虽材,求其圣贤之归,委巷小人皆知其不能。
告于人曰地不足殖,而不耕,是弃其地也;
告于人曰人不足治,而不教,是弃其人也。
弃地者将引而入于饥寒,弃人者将引而使为禽狄。
饥寒至,禽狄之性发,何所不有?
今四方学可谓至盛,而持其术者可谓不弃其人矣,然犹教化之所浃,风俗之所尚,与其讲磨养育之具独完于京师,浸渍于齐、鲁、闽、益,而盛大于吴越
惟夔为西南之陋,当天下学者翕然向劝之时,此邦之人尚不识书生。
庆历诏郡县立学,今龙图阁直学士庐江何公郯为郡别乘,始能用文章理道感悟其俗,于是人渐知读书。
逮十馀年方有进士,后又有以进士得科名者。
庐江公既去,历二十载,传至于今,秀民稍稍辈出,而为之倡者待其人,尚如枯埆硗塉而䎩锄辟凿之不复加,故穷岁月,更寒暑,终莫能丰乎所获。
治平三年兵部郎中吴兴陈公由三司判官出领本路转运使
入境之日,悒然伤孔子之教不大被于一方,乃下令风动诸郡,使其守长招辑学子,以德义错磨其人。
守长承命,虔不敢懈,各饬僚吏,以尸教诲。
夔州刺史长沙贾侯率先诸郡,整治序宇,完坏补缺,设为规程。
郡之人喜闻而乐从,日谋于其家,告于其父兄,奔走入学,惟恐后时,而不得群于其间。
既至,服勤诗书,出入以时。
又谋于其友,告于其子弟,率德励行,耻其身之不尊,名之不高,而孝父忠君之说不闻于耳。
日夜讲解,疲不知倦,四远之人执业而就学者交足在境。
学既盛,诸生孔子庳隘毁坠,阶不容立,堂不容处,奠献之际,设席无地,宿燎无所,又谋于其乡,告于其常所往来,而闻于郡曰:「污宫败室,安足为孔子之所居,而称吾陈公所以尊事圣人之意耶?
愿输财以新之」。
是年冬孔子之四十六世孙以尚书员外郎来为转运判官,乐陈公之不鄙摈其人,能均齐圣人之教,剔刮愚聩,不以远近为间,使皆识忠信、守仁义以自治也,欢然叶力,以终厥事。
又以其家之庙像及冕服之制,合颜渊而下衣冠之饰授于刺史贾侯。
明年二月,贾侯相址择吉,率其属日从事于庙廷,亲畀匠指,俾营俾构,官工私庸,杂作众治。
六月,庙乃成。
丰宇广厦,明敞廓大。
中严孔子之座,冕旒服章悉用本庙之制,而颜渊以下从燕居之仪,翼侍左右,并图周汉以来及唐之大儒二十馀人于壁间。
笾豆罍樽尽易去旧器,使就洁严。
诸生将考于新宫,又谋于其徒,告于其长,有请于学官曰:「始者入于学,惧无以承陈公之赐,故群趋而朋来。
既就讲肄,又恐无以谢陈公之教,故勤行而力修。
术业既专,所趣既明,又嗟无以充陈公尊德事圣之意,故率财以为庙。
今庙成而无传,诸生不任其责,责在学官学官当有以施其职也」。
宗孟曰:「然,是诚学官之所宜为」。
昔者鲁作泮宫,邦人是歌;
邺侯修庙,韩公有诗。
宗孟典领学事,实司文词,其初其卒,又皆与诸生游泳于其间,敢拜稽首,刻诗庙碑。
诗曰:
夔于西南,有国自昔。
人罕诗书,士罕逢掖。
谁为丰腴,独此硗塉。
简简陈公,初顾嗟戚。
曰人则然,其聩可剔。
教无远近,人自损益。
岂不在我,示以标的。
使之得途,安往不适。
下令诸郡,风动邦伯。
庶邦守长,虔命踧踖。
夔实右府,庠序先辟。
方疏渊源,灌溉枯脉。
旋不踰时,芃芃其稷,既获既耘,乃渐有获。
公日来观,骢马白额。
旂旐茷茷,紫绶纁舄。
温润其音,以勉其画。
杠梁其湍,以拯其溺。
与之酬揖,升降同席。
与之坐起,左右接膝。
匪弃伊教,咸乐亲炙。
四远承风,笈负坟籍。
争来于夔,奔走交迹。
人侈公惠,衎衎晨夕。
相视庙貌,毁坠颓窄。
曰吾圣人,是岂来宅。
辇财输金,愿就更革。
吉日辛卯,爰始斯役。
众工勤事,不待绳迫。
众版勤椓,其均历历。
檐阿斯翚,棱廉斯戟。
像貌有严,堂涂有赫。
是奠是享,神降无射。
公来在庙,礼容庄惕。
公来在泮,笑语悦怿。
克明克嘉,有警陋僻。
凡公之仁,浸渍洒涤。
孰为父兄,不舞公泽
邦人孔怀,惧或沦失。
学官宗孟,实任斯责。
作诗记始,以镂金石。
按:《全蜀艺文志》卷三六,嘉靖刻本。
九龙岩题记熙宁八年六月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光绪《湖南通志》卷二七八、《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南隆蒲宗孟零陵邵阳,约京兆朱初平高邮乔执中九龙岩,二君皆以事不来。
而属官陈瑄相远一舍,畏暑疾暍,迟迟于后,且未至。
回视石间,见王璩、邹庸、黄辙黄寔题名,又怅四人者已先去。
余终日徘徊,独行危坐,无朋俦相与同一时之乐。
盛夏大热,虽嵓中潇洒可爱,然意有不足者,遇此胜处,殆亦不能放怀自适矣。
熙宁八年六月二十七日题。
濂溪先生墓碣铭熙宁六年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
始,予有女弟,明爽端淑,欲求配而未之得。
嘉祐己亥,泛蜀江,道合阳,与周君语三日三夜。
退而叹曰:世有斯人欤,真吾妹之敌也。
明年,以吾妹归之。
周君世为营道人,始名敦实,避英宗藩邸名,改敦颐
曾祖从远,祖智强,皆不仕。
父辅成,贺州桂岭县,累赠谏议大夫
母郑氏,仙居县太君
君少孤,养于舅家郑。
舅为龙图阁学士,以恩补君试将作监主簿
自其穷时,慨然欲有所施,以见于世,故仕而必行其志,为政必有能名。
初从吏部洪州分宁主簿,未几,南安狱上,屡覆,转运使荐君为南安军司理参军
郴州郴县,又为桂阳
分宁有狱不决,君至一讯立辨,邑人惊诧曰:「老吏不如也」!
南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欲深治之,君争不胜,投其司理参军告身以去,曰:「如此,尚可仕乎?
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
转运使感悟,囚卒得不死。
桂阳用荐者言,改大理寺丞,知洪之南昌
南昌人见君来,咸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属得所诉矣」。
君益思以奇自名,屠奸剪弊,如快刀健斧,落手无留。
富家大姓、黠胥恶少惴惴怀恐,不独以得罪于君为忧,而又以污善政为耻也。
江之南九十馀邑,如君比者无一二。
太子中舍佥书合州判官事,转殿中丞,赐五品服,一郡之事,不经君手,吏不敢决,茍下之,民不肯从,蜀之贤人君子莫不喜称之。
资政殿学士赵公使者,小人阴中君,赵公惑,比去,尚疑君有过。
嘉祐中,转国子博士通判虔州
赵公来守虔,熟视君所为,执君手曰:「几失君矣,今日乃知周茂叔也」!
英宗登极,迁尚书虞部员外郎
虔大火,焚其州,改通判永州,转比部员外郎
今上即位,迁驾部员外郎
熙宁元年,擢授广南东路转运判官
三年,转虞部郎中提点本路刑狱。
君以朝廷躐等见用,奋发感厉,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处,皆缓视徐按,务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施设置措未及尽其所为,而君已病矣。
病且剧,念其母未葬,求南康以归。
葬已,君曰:「强疾而来者,为葬耳,今犹欲以病污麾绂耶」?
南康印,分司南京
赵公再尹成都,闻君之去,拜章乞起君。
朝命及门,疾已革。
熙宁六年六月七日卒,卒年五十七。
嗟乎茂叔,命止斯乎!
先时,以书抵宗孟曰:「上方兴起数百年无有难能之事,将图太平天下,微才小智茍有所长者,莫不皆获自尽。
吾独不能补助万分,又不得窃须臾之生,以见礼乐之盛,今死矣,命也」!
其语如此,呜呼,可哀也已!
初娶陆氏,缙云县
再娶吾妹,德清县
二子:寿、焘,皆太庙斋郎
君自少信古喜义,以名节自高。
李初平守郴,与君相好,不以部中吏待君。
初平卒,子幼,不克葬,君曰:「吾事也」。
往来其家,终始经纪之。
虽至贫,不计赀恤其宗族朋友。
分司而归,妻子饘粥不给,君旷然不以为意也。
生平襟怀飘洒,有高趣,常以仙翁隐者自许。
尤乐佳山水,遇适意处,终日徜徉其间。
酷爱庐阜,买田其旁,筑室以居,号曰濂溪书堂
乘兴结客,与高僧道人跨松萝、蹑云岭,放肆于山巅水涯,弹琴吟诗,经月不返。
及其以病还家,犹蓝舆而往,登览忘倦,语其友曰:「今日出处无累,正可与公等为逍遥社,但愧以病来耳」。
君之卒四月十六日,二甥求吾铭,将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葬君于江州德化县德化乡清泉社。
吾尝谓茂叔为贫而仕,仕而有所为,亦大慨略见于人,人亦颇知之。
然至其孤风远操,寓怀于尘埃之外,常有高栖遐遁之意,则世人未必尽知之也。
于其死。
吾深悲焉,故想像君之平生,而写其所好,以寄之铭云。
铭曰:
庐山之月兮暮而明,湓浦之风兮朝而清。
翁飘飖兮何所,琴悄寂兮无声
杳乎欲诉而奚问,浩乎欲忘而难平。
山巅水涯兮,生既不得以自足,死而葬乎其间兮,又安知其不为清风白月,往来于深林幽谷,皎皎而泠泠也?
形骸兮归此,适所愿兮攸安攸宁。
按:《周子抄释》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老泉先生 北宋 · 蒲宗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一、《老苏事实》(宋刻本)、《嘉祐集》附录上、《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九
呜呼!
天有灵气,不知自秘,无物得之,独先生兮歛为才智。
地有灵光,不知自藏,无物得之,独先生兮发为文章。
先生之才,非众人之才也,凌厉勃郁,驾空凿密,超后无前兮自为纪律。
先生之文,非众人之文也,健𦂳遒壮,排山走浪,谈笑睥睨兮若无巧匠。
峭华绝顶,长松孤劲,拔俗掀崖兮,未足方先生之行
泰山飞云,溶泄缤纷,盘空绕日兮,未足为先生之文。
呜呼!
在古有人,犹得而践,独吾先生,不可为而可羡。
出入驰骤兮千态万变,纵横上下兮穷幽浃显。
先生初时,未学弦歌。
年二十七,始就琢磨。
闭户读书,不知其它。
后才数年,连举二科。
世不见收,归息岷峨
曲陵深涧,考槃其薖。
益自刻苦,逐蹑丘轲。
百家纷披,诸子森罗。
习为一途,涨为一波。
《洪范》史论,诋黜讥诃。
《太玄》踦羸,自古喑阿。
先生一言,纠谬黜讹。
世无人知,先生已老。
宗工欧阳,一见叹懊。
自恨相逢,日月不早。
携其文章,出力荐导。
俾纂礼书,补缀探讨。
以新大典,法则祖考。
是时天下,朝廷久趋。
争传其文,规矩规模。
父子赫然,耸动贤愚。
一家三人,齐名并驱。
是以欧阳公志其墓曰:学者多尊其贤,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先生为老苏
善评文者亦曰:先生,欧阳之徒。
呜呼,先生亦盛乎!
今无及矣,后可继乎!
举世之贤,单穷窘促。
观其寻常,有一而足。
独吾先生,兼包广畜。
溢囷满橐,所求唯欲。
如发宝藏,精金莹玉。
无所不备兮,惊心骇目。
举世之人,孱筋弱力。
观其寻常,徐行已踣。
独吾先生,快勇健特。
攘袂奋气,万里顷刻。
左趋右旋,不肆其逼。
遂窥其奥兮,蹈阃入域。
宋有天下,今五世矣。
景星屡呈,丹凤屡至。
流俗惯见,不以为瑞。
先生兮,离伦绝类。
世无有兮,人知为异。
太平之祥兮,先生是矣。
景星凤云,安足数矣。
天胡不仁兮,遽此夺矣!
呜呼嗟乎兮,斯文已矣!
自今已去兮,不复见矣!
天下之人兮,徒诵其言、思其人、仰其馀行而已矣。
《衡论》《机策》,前人不到。
石穴金匮,已收遗草。
礼书》《谥法》,世不得传。
广内中秘,独有遗编。
自当世以及后世,始百年以及千年,使来者读是书以济大道,由先生以观圣贤。
然后知蜀之褒、雄、相如者为不足贵,而千古之下,自剑以南,独有先生焉。
呜呼!
宗孟先生为久,不得执绋扫兮从门人之后;
先生为深,不得质疑兮破未明之心。
丧舟沿洄,丹旐昼开。
江水清泠兮峡风吹埃,白石磷磷兮苍山崔嵬。
天寒岁暮兮增我馀哀,再拜柩前兮惨颜伤怀。
肴盈豆豋兮酒盈樽罍,音容有无兮恍疑其来,杳不可接兮长恸而回。
嗟嗟先生,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