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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选举六事元祐元年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臣窃惟古之长育人才者,以士众多为乐;
今之主选举者,以士众多为患。
古之以礼聘士,常恐士之不至;
今之以法抑士,常恐士之竞进。
古今岂有异哉,盖未之思尔,夫为国之要,不越得人以治其事而已。
如为治必欲得人,唯恐才之不足,不患乎众多也;
如治事皆任其责,惟恐士之不至,不忧乎竞进也。
今也取人而用,不问其可任何事;
任人以事,不问其才之所堪。
如此而欲得人而事治,未之有也。
今欲立士规以养德厉行,更学制以量才进艺,立贡法以取贤敛才,立试法以试用养才,立辟法以兴能备用,立举法以覆实得人,立考法以责任考功,其事目之详具于后。
论选举六事 其一 士规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州县皆立学,皆立士籍,学官正录掌之。
凡士人不以侨寓土著,已仕未仕(已仕至升朝官,未冠及年及七十者皆不籍。),并居学不居学,应举不应举,皆委自乡郭邻里博访以姓名,申州县长吏,再加审覈无遗,与学官参考行实无滥,然后书于籍(皆供本贯、三代、年齿。其在学及应举者皆供所习举业,已任者供出身历任。)
除居学者自有学制外,别立士规,略如学规禁过条目(其大过,如兼为工商,所游非僻,博赌斗讼之类;其小过,如游匪人,非义干求之类,皆禁之。)
簿二道,一道记善(凡有善可记皆记之。),一道书过(凡犯士规者皆书之。)
委州县学正于学外士人中推择为众所服者,为外学正州城内量郡大小,自二人至六人,分坊总之;自一人至三人,分坊及乡总之。)
凡预籍者,又月轮一人,主书善记过,谓之直月。
每月约日群集于学,释菜于先圣,退而食于堂。
直月以所记过之状白于外学正,外学正与众评其可否而书之,而告其人(凡善行许众采之,告于直月,直月审其实而记之。有过则准许直月察之,至会人悉告于学正,过亦立罚。)
如犯大过,既书许其改过,不愿改及终不悛者去其籍,不得与士齿,不得服士衣冠(先定士及庶人衣冠以别之。)
朝廷考察德行,皆质于此。
其学行素高,为众所推者,别加尊礼,不与众同。
如出游他所,皆具所以游之事告。
古者四民不杂处,士所习皆有业。
今也农工商贾尚各有事,惟士一职,多容游手罢惰之流。
士风沦丧,人才不兴,皆原于此。
自祖宗以来,州县立学,惟守令留意者,仅能劝督应举课业而已。
乡里服士衣冠,而与士大夫游,皆名为士,而贤不肖混淆,莫之能辨。
德学之进者既无以旌别,无行之人又无忌惮,欲望美风俗,育人才,难矣。
然比见所立学制,多欲士人居学日久,此极有害。
大抵为士者,莫不有家,仰事父母,俯育妻子,皆人之大伦,养道安可有阙?
今必使舍此而居学,先废人之大伦,纵博闻多识,将安用之?
此失其本,不可不革。
况古之至学,亦不在乎朝夕群聚,课试诵读,然后为学。
盖必立明师,使时往请教,有所矜式可矣。
今之议立士规,所以防其失。
月书善恶,所以进善改过。
非其人者,不得与士齿,所以清士流。
此为之兆矣。
兆足以行,则润泽之方,更系善治者措置如何耳。
其二 学制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凡学之制,皆立大学小学
小学课读诵训诂,习少仪
十年以上至于十九,皆入小学
二十以上,择业成者,旬一试之。
十试中格者,始得入大学,方许应举(未中格者,且居小学,未得应举。)
大学分四科,一曰德行,二曰学术,三曰文辞,四曰政事。
德行之科,居县者,县之令佐与学官,令众推择,察得其实,以其名荐于州(其学行略道其故。)
州之长吏学官,再加审察,得其实,以礼聘之,县令津遣赴州学
州命学官馆之,数与议论,以察其学识。
旬月而归,以簿籍其姓名,俟科场。
长吏学官又参求可以应诏者,贡于朝(如居州学者,惟学官荐之,州长吏察之。)
学术之科,以多闻博识,明义理,辨节文,考典故为业,一曰明经(经无多少,自一经至于六经。经为《易》、《诗》、《书》、《春秋》、《礼》、《乐》。如《礼》兼明三《礼》,如乐虽无经,亦参取六经所言而求之。凡明经必兼治《孝经》、《论语》、《孟子》。),二曰习史(究量历代治体安危成败及典故沿革。)
文辞之科,皆习杂文为业,如制诰、章奏、文檄、书问、碑铭、诗赋之类,如唐制。
政事皆务究知利害本末及措置之法,如吏文条陈利害,如法令修立条约,不必文辞,惟取措置议论优长为善。
已上惟德行一科,皆从推择礼聘外,自学术、文辞、政事三科,并依科场法,许人应举。
亦自逐县官以格升之州学州学学官又选其能者籍之。
每有科场,学官以其名闻于州,州申转运司转运司选官考试,如旧法。
额定中选人数贡于尚书礼部,其课试高下之法,以所习之高下多少为等。
凡学术文辞之科,皆兼习史及文辞为上,所兼习或史或文辞者次之,止习三经者又次之,止习二经者又次之,止习一经或习史者又次之,习文辞者次之,习政事者为下。
明经者一经为一场,试义三道。
习史者试策三道,文辞者试杂文二场,每场问目五道(如兼习文辞政事,止各试一场。)
已上德行科比制举,学术文辞科比进士,政事科比诸科。
古者四十始仕,今则成童以上皆得应举。
故人之子弟不务积学蓄德,自稍有知,已奔驰仕进之门。
又为学之序未尝分别大小,往往躐等以进,群应有司。
其艺稍中有司之格者,十无二三。
使人才不成,实原于此。
故今立学制,分大小学之法,自十九以下皆居小学,二十以上其艺可升大学者,方升之大学,始得应举。
则童子必能安业,所习有序,不致有违越之心,庶几成材,可得而取。
又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未尝一科取之。
汉唐之盛,虽未能方古,亦数路设科,以收人才。
今专以进士一科取之,其所试者止于经义、策论而已。
及其中选,则百官之事皆得而任之。
就其素学而论,盖欲明义理而习文辞也。
当官决事,则所知义理,莫知所以施为。
一有辞命,则所习之文不足以应用。
谓之贤欤,而不知其德之可任;
谓之能欤,而不知其才之可使。
盖所养非所求,所求非所用。
养才取人之失,无甚于此。
议更改科举,复用诗赋,此特少济有司考校之末,无益朝廷育才用人之实。
若明立四科,以笼人才,则庶几有得。
又古之仕者,莫非上之人取之,非下有求而后予也。
故上有下贤之美,士无失己之耻。
今一切使之投牒自进,无以异于市井臣仆,非所以养士之廉。
其本已丧,则为士者轻;
为士者轻,则虽有美才令德,不足任也。
今欲悉命学官采择,然后州长吏召而试之,少厉士风,不为无补。
其三 试法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试法者,凡初入仕人(如初及第人,奏荐未出官之类。),在京委开封府府界提点司,在外委监司郡守审察人才,可当何等职事,先令权摄管局,或差委定夺公事,以试其才。
满岁考定,分为四等。
政迹可观为上等,职事粗举为中等,职事不废为下等,职事旷废为劣等。
除劣等且令守选习学外,馀皆保明其才,委实可任何官,申吏部
吏部再审察人才,如所保明,即依所定等所任官差注(所定等为名次高下,所任官各分差注。)
其第一任谓之试官,于衔中带试字。
任满如前法,监司郡守考定四等,上等注优便官,中等者注合入官,下等者再试一任,劣等者勒令守选习学(凡守选习学者,皆满二年方令再试一年。虽系上等迁一资,中等不迁,改优便官,下等如故,劣等降一资。禄官亦合守选,不给俸钱。)
次任,依此考定优劣迁降。
其四 辟法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辟法者,官长皆许辟属官一员以自助,内则尚书侍郎卿监尚书侍郎许辟郎中员外卿监许辟丞、簿,各二员。),外则帅臣监司郡守帅臣监司各举二员,郡守举职官或曹官一员。),各辟所知。
所辟者去官,则从而罢。
所辟非其人,许御史录奏。
按:学官同此。
其五 举法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
举法者内则谏官、御史、郎中、秘书、博士,外则监司郡守县令学官监局,皆得举授内官监司许待制以上举,郡守许监司待制以上举,县令许监司郡守举,外学官许监司及两省官御史郎中司业待制以上举,外监局许监司举系课利及万者。)
内官监司郡守学官,皆云举者籍其名,有阙则择而用之。
县令监局许监司指名指阙奏举。
政迹在优劣等者,举主皆有赏罚。
其六 考法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八○、《玉海》卷一一六、《宋史》卷三四○《吕大临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七、《续通典》卷二一
考法者,先立所涖职事主意所在,以为责任之词。
如守令则曰政平讼理,民足士劝,恤困穷,止奸盗,办赋役之类。
如监司则曰察举愆违而不入苛细,长财足用而不涉掊克,荐滞才,举废事,申无告,去积弊之类。
狱官则曰必得情,无久系,冤者得伸,有罪者不可苟免。
学官则曰长育人才,必有成就,激厉风俗,无使媮薄。
如此类例修立百官殿最之目,而有司条格略立大法,馀皆听其自为。
岁终一考,则定其殿最而升黜之。
虽无显过,但不如所责者,皆在所黜。
凡授官者,如自度不足以当责任,许自陈改授他官。
此四法于选官,庶几尽知。
盖试法之立,足以区别能否,不致多容滥进。
辟法之立,使官长自择僚佐,足以深任其责。
举法之立,使在上者多知人才缓急之用,不患乏人。
考法之立,使非才者不敢幸进,无功者不可苟容。
仕路之清,无越于是。
今之入仕亦有试法,止于经义断案而已。
所试经义,方欲酬对有司,非能究达义理,固未适于实用。
如律义断案,但可粗施于法官,然亦泥文,执法不可常行,不若实试以事,自见其才。
旧格惟帅臣监司及朝廷专使,许辟一二属官而已。
近制复亦罢去,大抵关防朋比私谒之敝。
然自汉唐以来,僚属皆官长辟除,所以深责治效。
虽不能无请求私徇之意,苟朝廷责任之严,人人欲得寮吏以为己助,亦安肯多取不才之人?
如果得其人,虽举子,夫复何恤?
此法不行,止可革其小害,而失其大利,非计之得也。
非其人,既立弹奏之法,又孰敢以非才充选乎?
窃见朝廷每有除授,常患乏才,此盖未常素求人物,以备一旦之用。
缓急之际,选择不审,则授任失当,殊非用人之法。
莫若立法使各举所知而籍之,又命执政大臣及吏部更审访其才,应与不应所举。
一官有阙,择而用之。
以其人之殿最,为举者之赏罚,则滥进者寡矣。
今之选曹,所患者员多阙少,按其治行,则举职者寡,而不职者众。
此乃全无考法,责任不精之所致。
夫乐贵而恶贱,乐富而恶贫,人之情也。
如使居高位者责重,居下位者责轻,则才薄之人必不敢冀其高位矣。
有禄者有责,无禄者无责,则无才之人亦不敢徼幸于宠禄矣。
无他,责之以实之效也。
论禦边奏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八
臣闻古将之有为者,未尝有不先审处其宜,而能收其后功者也。
有不可取之势于己,然后可以有所处;
必有机械足以应万变而不穷,然后可以有所为。
是以其处必获,其为必成。
不幸而不获不成,则可以言天,而非数之失也。
《兵法》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无恃其不攻,恃吾之不可攻」。
今不先修其战之具,而望其必不来;
不先修其可守之备,而望其必不攻;
不忍悁悁之忿,而轻于一举,殆非善战者也。
臣窃闻夏人背约犯边,陛下恻然不忍边民之被害,忿犬羊之无礼,议者直欲绝累世之好,止常岁之赐,徐议兴师,讨其不共,此乃群臣误陛下也。
陛下试思今日绝好,明日必大举而来,其将何以待之?
任何将可以当禦侮之寄?
用何兵可以应敌?
以何力可以供军兴之费?
此不可不虑也。
臣儒生,素不知兵,但生长关陕,当任边郡,至于夷狄之情,禦备之要,亦妄留心,知其一二。
不敢以疏贱自绝,敢为陛下梗槩而陈之。
臣观今三边之兵,仅可以自守而不可以战,食仅足以支岁月而不足以横费。
今不幸轻绝虏好,致其举国而来,与之战则不足敌,坚壁清野以待,则吾未必能邀其师,被边之民伤残亦已多矣。
又不幸夷人知吾之不战,委城不攻,长驱而入,则关中非朝廷有也。
当此时又何以待之?
议者必曰:康定之战,元昊举国不敢过潘原,今安敢委城而深入?
臣独以为元昊不过潘原,元昊未为知兵,而不知中国之虚实也。
使其知兵与吾之虚实焉,长驱而入,不知中国之兵可与腹背攻之乎?
其众寡强弱可以敌之乎?
景德之难,北虏弃魏都六七郡不攻,而直犯澶渊,其势可知也。
伏惟陛下知勇,圣算深远,当以天下根本为虑。
然而议臣不虑后害,轻起兵端,臣恐虏难未已而中国坐困。
惜一岁之赐,而殚十岁之赐,未足平也,臣深为陛下惜之。
伏愿陛下少留圣虑,延问老成,姑忍一朝之忿,与图万全之计。
择仁厚之师,戒生事之臣,聚兵畜财,常若寇至。
俟数年间,将足以用,兵足以战,财足以养,然后下诏问罪。
彼将惕然承命,可不战而服矣,又焉敢轻犯盟约,侮慢朝廷哉?
伏惟陛下少留意焉。
臣亦有愚策,可使兵足而费少,边宁而民不困。
如陛下不以臣言为无取,少加采择,则臣敢继此以献。
代伯兄荐苏炳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永乐大典》卷二四○四
右,臣伏见京兆府处士苏炳,德性纯茂,强学笃志,行年四十,不求仕进。
从故崇文校书张载之学,为门人之秀,秦之贤士大夫亦多称之。
如蒙朝廷擢用,俾充学官之选,必能尽其素学,以副朝廷乐育之意。
或不如所举,臣甘罔上不忠之罪。
按:《伊洛渊源录》卷九,正谊堂全书本。
富丞相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二、《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二、《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三六、《宋史》卷三四○《吕大临传》、《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七五
某皇恐启:伏自明公上公还第,终未获一侍几杖。
每问东来人,颇谈燕閒辅养之乐,不交世务,惟野夫山叟相与之游。
某闻而疑之,尚意传者有所未识。
虽然,所见乎外者,固足以起有识之论矣。
某闻古者三公无职事,惟有德者居之。
内则论道于朝,外则主教于乡。
自天子至于乡之学士,皆从而学,故谓之乡老,亦谓之天子之老。
老则成德更事之称也。
古之大人当是任者,必将以斯道觉斯人,成己以成物,岂以爵位进退,体力盛衰为之变哉?
惟公道问学,守中庸,以道致君,中立不倚,去就之际,有古大臣之风。
虽功成身退,不在其位,然爵德与齿,三者备享。
正论正行,一倡于家,则朝廷四方,将不远千里而应。
利势如是,可无意乎?
筋力齿发,固有消长,至于心术德虑,老当益壮,未容与形俱衰。
今大道未明,人趋异学,不入于庄,则入于释,疑圣人为未尽,轻礼义为不足,学以苟安偷惰为德性,不知养民教民为先务,致人伦不明,万物憔悴。
此老成大人恻隐存心之时,以道自任,动为世法,正国大经,振起敝俗,使人人皆被其泽,在公之力,宜无难矣。
配义与道,以养吾气,心广体胖,安身利用,将与天地始终,其绪馀之获,亦足以全吾身之寿考。
若夫移精变气,务求年长,此山谷辟世之士独善其身者之所好,岂世之所以望于公者哉?
某早辱厚遇,不敏不强,道不加进。
私窃自谓,欲为知己者报,直不过此,未识公意以为何如?
狂身无取,尚冀开纳,不胜下情怛恻之望。
不宣。
横渠先生 其一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某启:近得伏见门墙,累日侍坐,虽君子爱人无隐,赐教谆谆,然以不敏之资,祈进大学,恐不克奉承,以负师训。
拜违而来,夙夜耸惧。
属盘桓盘雍,华旦初始,还敝邑踰月之久,不获上问,当在矜照。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某稽颡再拜:前日往哭太博之殡,虽得见于次,以未终亲丧,弗克叙吊。
至于敦匠执绋,又不与事,诚心痛恨,殆不胜言。
拜违未几,奄朔日,不审与奠感恸,气力何似?
某还舍执丧,苟生如昨,不愿念恤。
每见先生哀发至隐,不独系于私爱。
某虽不得切与闻焉,反求诸心,犹不能处,先生耆艾,岂易胜丧?
去圣既没,道有所在。
虽废兴有命,亦当天下同忧。
敢祈节抑自重,以慰士望,不胜区区之愿。
谨奉疏,不次。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某启:天道性命之微,承学亦久,尝以所闻,反求所自得,自谓无足疑者,方将勉学存养之道而已。
屡蒙待问,致思以求,亦未之得。
虽然弥坚,岂能遽达?
大惧学不加勉,未见所疑。
先生见爱之深,敢望略举问端,使之详对,则疑否可决。
烦渎视听,怵惕之至。
与友人书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
某再拜:某至此一见足下,鄙心油然已有愿交之心,庶几日亲讲学,少进于道。
然同处一城中,或十数日不相过。
虽言笑犹不接,则道义之益,无以望矣。
某尝谓世之学者,名为文章,未始不欲立言者,将以为后世法也。
使其言中于义理,则先圣人固已道之,学者将习读发明之不暇,又何其私有其说而自欺也?
使其言不中于义理,则虽中人且不屑取之,况欲齿于先王之言,而为法于后世哉?
盖道始于尧而备于孔子孔子之后,无以加矣,可加非道也。
孟子之徒知义理无出于孔子,故未尝立言。
然而反复论辨不止者,直欲终身尽心于孔子之道而已。
故其大则欲发明圣人之微意,使吾道有所传授而不可息。
其次则排斥异说,与吾道为之禦侮而不可胜。
唯有所传授,故道益行;
唯为之禦侮,故道益明。
世之学者有功于道,不及孟子之徒远甚,而立言乃欲过之,余见其自绝于道也。
某往者辄不自量,学为文章,既而若有所发。
中道自悔,视前所为,殊可羞恶,乃一切弃去。
又不自量,将以鄙滞不明之质,执残编断简,欲逆求圣人之意于数千百年之上。
其为力虽勤,而不知其果有得之欤?
非欤?
然鄙心以为圣人虽亡,而义理固在。
果知义理之所在,则虽数百千年之上,犹今日也。
譬诸观水,苟知性之趣下,则虽江河淮渎之别,细大曲直之殊,以此理求之,无往而不得其性也。
某近以此说求《论语》,因妄为之解。
不敢自异于先儒,欲少发圣人之微意。
但精粗得失,自知不明。
首篇虽已具稿,未敢自谓其然,辄取质于左右。
苟不叛道,愿教示之,庶几得卒所学,幸甚。
不宣。
程正叔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
某启:某尝谓圣人智周万物,赤子全未有知,其心固知有不同矣。
然推孟子之言,岂止取纯一无伪,可与圣人同乎?
前日所云,亦取诸此,非谓无毫发之异也。
此义某昔者既闻先生君子之言,尝反而求之,若有所得,参诸前言往行,又无所不合,拳拳服膺,不敢失坠,似得其所安,以是自信不疑。
切谓相授,亦云「允执厥中」,则所谓中者无他,此心而已。
此心即天地之心,以其有知,故谓之心。
至虚而无所偏倚,故谓之中。
高明广大,无所不尽,故谓之性。
变化不测,故谓之神。
可以推而行之,故谓之道。
可以得而有之,故谓之德。
孔子绝四,四者皆私意也。
一物存乎其中,则与天地不相似,亦与孟子异矣。
孟子云:「操则存,舍则亡」。
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
又云:「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物皆然,心为甚」。
绝四之外,此心无所偏倚,其至明至平,甚于权度之审。
又云:「尽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
天之神与此心无二,惟有所不尽,故与天地不相似。
《易》之「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皆此心之谓也。
此心所发,莫非义理,人心之所同然。
故中之所发,无有不和也,以人心之所同故和。
来教云:「赤子之心,可谓之和」。
某思之所谓和者,指已发而言之。
今言赤子之心,正谕其未发之际。
故切谓纯一无伪可以言中。
若谓已发,恐不可言心。
来教云:「所谓循性而行,无往而非义理」。
言虽无病,殊少圣人气味。
某反而思之,方觉其谓窘迫无沉浸酿郁之气,此则浅陋之罪,敢不承教。
先生以已发为赤子之心,某以未发为赤子之心。
若大本之实,则其与先生之言未有异也。
但解赤子之心一□不同耳。
某切谓赤子之心,恐止取纯一无伪,可与圣人同,故孟子言之,更不必一一曲折校其同异,此所以取而为言,固未尝以已发为大本也。
先生凡言心者,皆谓已发而言,但未发而前,心体昭昭具在,谓之无心可乎?
切谓心自有体,已发者乃其用耳。
此事乃所深疑未喻,又恐传言者失指,切望教示。
不宣。
程伯淳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
某启:昔在京尝得走见,今兹累年,忧病居家,久不治问。
每闻动止,以慰瞻仰。
比日时寒,伏惟奉亲养德,福禄宁止。
某自闻横渠见诲,始有不敢自弃之心。
乃知圣学虽微,道在有德。
不能千里往见,有愧昔人,然求有馀师,方惧不勉。
执事伯仲与横渠始倡此道,世俗讹讹,和者盖寡。
虽自明之德,上达不已,而礼乐之文,尚有未进,学士大夫无所效法。
道将兴欤,不应如是之晦,此有道者当任其责。
尝侍横渠,每语及此,心实病之。
盖欲一见执事,共图振起,不识执事以为然乎?
未获侍坐,敢祈自爱以道。
仲兄赴官休宁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八
治平三年春正月辛巳,来自河阳,省兄长。
会兄长以御史论事于朝,不纳,还第待罪者数日矣。
诏三谕不起,请益坚。
明日,诏夺御史,以博士休宁
拜命即出国门,馆于门南之佛舍。
都城士大夫相与就见之,有赍咨颦蹙,以去位为谚者;
有赏其风节,抚手叹嘉,以得名为贺者。
二者之词,日交于前。
兄方毅然不动,其感激之气,尚见于色,发于语言之间。
噫,学之功果如是,是亦至矣。
固其宠者夺其宠则悲,徇于名者获其名则乐。
凡悲乐之起,殆非至诚君子爱其君之所为也。
君子以至诚事君,有善必告,曰吾君其行之;
有过必谏,曰吾君其行之;
有过必谏,曰吾君其改之。
一言不听,再三言之;
再三不听,反复而言之;
又不听,乃曰吾君果不听矣,吾可以去矣。
犹曰,庶几吾君知吾去之所以然而少悟也。
由此观之,苟使其言行,其谏听,推其中心之乐,虽轩冕印绶日加其身,而不愿以易此。
然其不得于君,舍位而去,岂其心哉?
故夫进与退,名与否,皆非吾之所存,则其去也何悲乎?
何乐也乎?
某之见其兄,不贺不谚,默然知兄之至诚不可掩也。
兄将行矣,终不可以无言。
盖君子所贵乎全者,以无所处而不宜也。
人之情,处其小则志于大,得其大则忽于小。
昔兄为御史,坑言大事于天子之前。
今反屈首治一邑,日与吏民会计簿书,辨析牒诉,宜其有不乐为之心。
然兄既能于进退矣,又岂不能忘于小大之间哉?
二月庚寅,饯于陈留,谨书以送。
高都诸友序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八
自予得冠卿,俗气蜕去,有放人傲世之真体;
自予得仲文,心忘矫激,而不苟毁誉于物;
自予得退仲,言不敢离法之顷刻,行不敢违道之尺寸;
自予得正夫,愤激愁怨,恐慑悲乐之来,如浮云春冰,不暇瞻视,而随已消释;
自予得明叔,其心向义,常欲竭蹶而趋之。
予来高都,从此五人游,得此五人益,而亦窃自怪,求友于天下,而不意五人者皆聚于此也。
求友之法始拒之太深,则后有善而愧于复交;
始与之太密,则后有缺而不可以绝,此世所共敝也。
予欲观其操履,必与之久处;
欲观其趣向,必接之以议论;
欲观其器量,必试以非意之事;
欲观其所守,必临之以祸福;
欲观其诚伪,必辨其参五。
故处稠人而讦其短,不可谓忠;
斥其门庭之私,不可谓直;
可为而不为,不可谓让;
无善而过称,不可谓延誉;
赍咨涕泣,闵人之穷,而不以力振之,不可谓仁;
遇事许可,而不卒成之,不可谓义。
予以此求友,故得五人而友之。
五人者,又皆有益于予,是予求友之不诬也。
卿远为万里官,海涯孤客,其会固不可期;
仲文去我,守官于边;
退仲去我,而守僻邑;
独正夫、明叔有里巷相过之乐。
今我又自舍二友而西游。
予尝喜此五人,不意俱会于此,又叹其未必常相聚也。
平时杯酒间笑语倡和,以理相责,以义相告,及离群而去,遇物牵感,必有深思而不得见者。
故必取其旧文而读之,如与其人语言从容,亦可少解别后之思。
予之别诸友,故以此为遗我。
使我远行,宿于羁亭野馆,疏林槭槭,晚色落莫,出而无人与语,往往沽酒独酌,面诸友所居,引吭而望之不见,既发箧,又无诸友之文,使予吟讽而念之,则予悬悬之情,其可以已耶?
行有日矣,敢以此告。
治平元年闰月五日序。
中庸后解序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六、《皇朝文鉴》卷九一、《经义考》卷一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三
《中庸》之书,学者所以进德之要,本末具备矣。
既以浅陋之学为诸君道之,抑又有所以告诸君者。
古者宪老而不乞言,宪者仪刑其德而已,无所事于问也。
其次则有问有答,问答之间,然犹不愤则不启,不悱则不发。
又其次有讲有听,讲者不待问也,听者不至问也。
学至于有讲有听,则师益勤而道益轻,学者之功益不进矣。
又其次讲而未必听。
有讲而未必听,则无讲可也。
然朝廷建学设官,职事有不得已者,此不肖今日为诸君强言之也。
诸君果有听乎?
无听乎?
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为己者必存乎德行,而无意于功名;
为人者必存乎功名,而未及乎德行。
若后世学者,有未及乎为人,而济其私欲者多矣。
今学圣人之道,而先以私欲害之,则语之而不入,道之而不行,如是则教者亦何望哉?
圣人立教以示后世,未尝使学者如是也。
朝廷建官设科以取天下之士,亦未尝使学者如是也。
学者亦何心舍此而趋彼哉?
圣人之学,不使人过,不使人不及。
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以为之本,使学者择善而固执之,其学固有序矣。
学者盖亦用心于此乎,则义礼必明,德行必修,师友必称,乡党必誉。
仰而上古,可以不负圣人之传付;
达于当今,可以不负朝廷之教养。
世之有道君子乐得而亲之,王公大人乐闻而取之。
与夫自轻其身,涉猎无本,徼幸一旦之利者,果何如哉?
诸君有意乎今日之讲,犹有望焉;
无意,则不肖今日自为譊譊无益,不几乎侮圣言者乎?
诸君其亦念之哉!
考古图后记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六、《皇朝文鉴》卷八三、《小学考》卷一八、道光《蓝田县志》卷一○
庄周氏谓儒者逐迹丧真,学不善变,故为轮扁之说,刍狗之谕,重以《渔父》、《盗蹠》诗礼发冢之言,极其诋訾。
夫学不知变,信有罪矣;
变而不知止于中,其敝殆有甚焉。
以学为伪,以智为凿,以仁为姑息,以礼为虚饰,荡然不知圣人之可尊,先王之可法。
克己从义谓之失性,是古非今谓之乱政,至于坑杀学士,燔爇典籍,尽愚天下之民而后慊。
由是观之,二者之学,其害孰多?
、禹、皋陶之书,皆曰稽古。
孔子自道,亦曰好古敏以求之。
所谓古者,虽先王之陈迹,稽之好之者,必求其所以迹也。
制度法象之所寓,圣人之精义存焉。
有古今之同然,百代所不得变者,岂刍狗、轮扁之谓哉?
汉承秦火之馀,上视三代,如更昼夜梦觉之变。
遗编断简,仅存二三,然世态迁移,人亡书残,不复想见先王之绪馀,至人之罄欬。
不意数千百年后,尊彝鼎敦之器,犹出于山岩屋壁、田亩墟墓间。
形制文字,且非世所能知,况能知所用乎?
当天下无事时,好事者蓄之,徒为耳目奇异玩好之具而已。
噫,天之果丧斯文也,则是器也,胡为而出哉?
予于士大夫之家,所阅多矣。
每得,传摹图写,寖盈卷轴,尚病窾綮未能深考,暇日论次成书,非敢以器为玩也。
观其器,诵其言,形容髣髴,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
以意逆志,或探其制作之原,以补经传之阙亡,正诸儒之谬误。
天下后世之君子,有意于古者,亦将有考焉。
元祐七年二月汲郡吕大临记。
按:《考古图》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