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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光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者圣人所以恶夫乡原者,何也?
夫天下之道,君子小人而已。
使是二者灼然无有殽乱于其间,不啻若白黑之易明,则人谁不欲用君子而黜小人哉?
惟其有冒于其间,则使君子小人之别不明,而后有欲得君子而得小人,欲取善而得恶者,败世生乱往往出此。
且乱君子小人之别者,非乡原其谁哉?
于君子小人之间,包小人之实而冒君子之利者,乡原也。
予尝观汉成、哀之间,举贤孔光
嗟夫!
,乡原之雄也。
王嘉之忠荩竭节,事君不欺,与夫董贤之嬖幸败政,汉之妇人孺子皆知之也。
哀帝王嘉,思有以杀之,从而奏曰:「,迷国不道」。
哀帝欲重董贤,使见光,从而厚礼之,身为三公,不敢以宾客见君之弄臣。
是二者,贤者之所为欤?
奸者之所为欤?
以为欤,则畏君之威而杀贤人,明知君子之及祸而身挤之,说君之意而谄奉嬖幸之贼人者,不废为也,则天下亦少矣。
以谓奸欤,则世之贤之者何也?
盖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知足以欺人,奸足以容身,弥缝其恶,使人窥之也难,故常冒天下之美名,而获君子之利。
使能力救王嘉之祸而深折董贤之盛,哀帝未必不少悟,事未必不少止。
哀帝之昏愚而啄丧汉氏者,非欤?
智如王嘉,犹孔光,乡原之足以欺世也如此。
此圣人知所以深绝之也。
予观西汉之俗,其公卿大夫与世之学者,不耻贱事,用心不侈,其迹或若鄙,而人多可用之才,趋事赴功,往往有成。
晋人之俗,高简浮虚,公卿大夫皆足以美观望,使人尊之,而临事无实,赴功无成。
譬如冠冕黼黻以被土偶,望之若可畏,屋坏梁倾,烂为涂泥,是果何益哉?
或问其故,张子曰:天下之俗,尚实责功,则人心不侈,不羞贱事;
天下尚名,则人自尊大而无实材。
六国分裂,诸侯并争,愚者思保家免祸,贤者思趋时立功,以取富贵,人心岂容高谈于其间哉!
是以举世尚实。
子不见六国驰说之士乎?
度量时君如弄婴孩,窥察成败如观目前,皆有奇才异能,后世莫及。
何则?
尚实之至,实技乃出;
日断月练,异能乃见。
秦世无文,人心自危,刘、项并争,智者交驰,勇者效力,辨者奋舌。
至于西汉,六国尚实之馀习也,故西汉之俗多人才。
东汉之衰,下傲其上,愤世嫉邪,名誉可尊,相夸成风,党与交兴,功不考实,以名相矜,当此之时,举世尚名。
三国短世,馀习不绝,雄如曹操,犹问许劭
晋武治平,士无勤劳,故天下之人,求为美观而不究行事。
譬之如败梁污壁而被以绮绣,临事辄败,亦宜乎!
此则东汉尚名之馀习也。
或曰:「先王有作,则于名实何取焉」?
张子曰:先王隆实而名从之,名不孤行,实著乃兴,先王崇之,以激世励俗。
故曰名誉以崇之,未有无实而有名者也。
或曰:「不幸而失,则何如」?
张子曰:宁失于实,无失于名。
汉以实强,晋以名衰,岂不明哉」!
读史八首 其一 王嘉 宋 · 葛胜仲
七言绝句 押先韵
王嘉冤死有由缘,峻节忠言照史篇。
最是一条堪恨处,临刑犹道孔光贤。
工部侍郎节度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五、《忠惠集》卷一
朕若古有训,无竞维人
六军之将命卿,用严师律;
万夫之长观政,以总戎功。
图惟元老之猷,增重师干之寄。
畴于常伯,迪此外庸。
咨汝在廷,听予明命。
具官某智涵远略,文被明章。
有见危授命之忠,不愆于素;
有决胜运筹之略,惠可底行。
惟懋汝绩,克简朕心。
肇自冬官之崇,往司方岳之寄。
贲斋坛之旄钺,具将阃之威仪。
受兹(中阙)锡韩侯之赤舄。
虎符龙节,荒外服之山川;
犀甲熊旂,侈元戎之威命。
用光于众,有焕其容。
四国于蕃,内以承宁于诸夏;
大邦维翰,外以统制于殊方。
予欲壮形势以重国威,汝惟扬声名以振邻敌。
腹心干城之寄,公侯所以好仇;
先后禦侮之臣,昆夷所以致附。
式遏乱略,以戒不虞。
于戏!
方伯之职,以受王嘉师;
殿天子之邦,用成尔显德。
无失朕命,往肩乃心。
迂论迂论一○ 其五 论谏1126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七
礼上讽谏而下直谏。
君子孰不欲讽谏以悟其主,而有至于直谏以杀其身者,势不得已也。
盖事明君,虚心以从谏,虽引义微喻,无所不合,故有以讽谏悟主者,而况于直谏,何伤于道乎?
事暗君,强愎以拒谏,虽危言切论,有所不听,故有以直谏杀身者,而况于讽谏,何补于事乎?
方舜、禹之时,都俞赓歌于庙堂之上,所以讽喻以相儆戒者,可谓至矣。
其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亦何伤于直?
仲虺之称汤以「从谏弗咈」、「改过不吝」为善;
太保之训武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非。
若然者,岂非事明君,讽谏足以悟主,而直谏亦不伤于道乎?
至于桀杀关龙逢比干,则事暗君,直谏足以杀身,而欲以讽谏有补于事,盖亦难矣。
由是观之,讽谏施于明君而不害于直,直谏施于暗君而无事于讽者,必至之理也。
汉文帝宽仁尽下,群臣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之故,若冯唐之论颇、牧,张释之之论啬夫,可谓能讽谏矣。
贾谊上书时事,欲流涕而痛哭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指人彘以为喻,而帝亦不以为嫌,岂非不害于直耶?
唐太宗英明能断,从谏如流,导群臣而使之言,故若魏郑公之言昭陵王圭之庐江,可谓能讽谏矣。
至郑公之言十渐,极陈时政之得失;
圭之祖孝孙,以谓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而帝亦不以为过,岂非不害于直耶?
若夫萧望之张猛京房之言石显,而元帝杀之;
王章之言王凤,而成帝杀之;
王嘉郑崇之言董贤,而哀帝杀之;
李膺陈蕃范滂之徒言阉宦,而灵帝杀之;
长孙无忌褚遂良上官仪言武氏,而高宗杀之;
张柬之桓彦范等言韦氏,而中宗杀之;
孟昭图田令孜,而僖宗杀之:是皆事暗君,以直谏而蹈祸,乃其所也,尚何讽之云哉。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望北上书献于皇帝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
当国家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
忘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
臣伏睹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
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
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旨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于死地。
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
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
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
臣以是知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
臣伏读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为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
凡纪纲法度有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负明天子勤求之意哉!
臣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
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
重念我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
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
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于奠枕之安也。
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奋股肱之力而从事于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立尺寸功,以报国家平昔之恩。
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之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术。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子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家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
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
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不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
臣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
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而安天下也。
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
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下幸甚。
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
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
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
汉高祖陈豨邯郸唐太宗败建德于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而辽东平。
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当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
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
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
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
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
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王达览,敌惧遂请和。
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
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
正此之谓也。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以虎符起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患不作矣。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
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
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
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
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尤可以为近證。
臣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然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
兵家之策,当先为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
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
转输供馈,外无劳民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
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
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
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
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
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
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
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
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
臣又闻禦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
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以歼灭之,此万全之策。
田横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唐俭慰抚之。
李靖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哉」!
督兵疾进,于是擒之。
当时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成大功也。
臣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而不决也。
臣复为陈祖宗守土之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
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
仁宗皇帝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为接伴。
英等入境,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
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为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
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
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
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
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
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
又况朝廷之根本正在于河北河北之要害又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
河北之地,陛下既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
本朝惩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皆取足于官。
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养天下之兵。
此其所以都大梁以据天下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
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
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于运漕,将何以给天下之兵哉?
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
大梁长安既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帝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
臣以是知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
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而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
至我国家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会界河上而歼之。
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
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累年。
则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不可者,时不同故也。
何则?
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
在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而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而不违。
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
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
臣以是知讲和反堕虏计中也。
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而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
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又乘势而攻矣。
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
伏愿陛下采孟子用权之深旨,破金人反间之机谋,下令召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
《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
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信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
昔者孔子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盟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变所适。
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
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彼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
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
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
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
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虽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
傥无以挫之,则群起而为人害矣。
臣以是知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
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而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
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
扬雄曰:「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之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
西戎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
带甲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于猛兽穿窬也。
太平之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
蔓草犹不可图,况于戎狄乎?
之不戒,童子之不抗;
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
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以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
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
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
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者股肱也,中国者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
秦始皇奋六世之馀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
于是遣将军蒙恬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萧墙之内。
一旦陈涉以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而亡秦矣。
臣以是知腹心之疾,尤甚于股肱也。
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
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结而为盗贼、椎牛发冢于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
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而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
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
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寇之流欲乘隙而作乱者耶!
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
盖州得一贤刺史,则千里蒙其庇;
县得一贤令尹,则百里受其赐。
德化足以格人心,威风足以挫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而莫敢动矣。
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
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能自重其威权以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虎穴中,由是盗贼顿止。
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
吏追捕有功,而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
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
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为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以是豪强慑服。
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以孝悌,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
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
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
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
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
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
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禦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
夫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
况以此笼络天下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
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禦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
若不早用臣计,一旦有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为自全计而已,谁肯为陛下守土者?
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
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
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
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胜其任。
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而窜伏矣。
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而不去者。
夫如是,则生民何赖焉?
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与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信难其人。
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
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
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使王师有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
继而张巡许远城父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
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
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
然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
脱或太守县令,人人皆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訚辈,则国势何患乎不振也!
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
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
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遂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
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者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能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
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
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禦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于子孙。
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其子孙于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思效死,而莫肯为逃逋自安之计矣。
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
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臣伏睹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
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为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圣诏许其聚徒结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
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敢自肆。
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
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而无所归。
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击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立武功也。
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生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禦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
此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而争端起矣。
臣近观福建路发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
臣始闻之,不胜太息。
窃虑炎炎不已,则遂为大患也。
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肆陵侮。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止绝馀路,不许聚徒结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赏。
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
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之不明,申令之不熟也。
若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以安邦也。
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
趣刻印」。
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安社稷,无伤乎高祖知人之明也。
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
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然以臣观之,则天下安危,将相皆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乃所以为社稷计也。
是以宣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服,然后能胜。
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胜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胜可必也。
《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
吉甫为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
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议胜敌哉?
故必有张仲孝友者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
然则宣王所恃以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
《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
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于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之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
朝廷大臣如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
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
陈平于是与绛侯深相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
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
以臣观之,如李纲者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
况纲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
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
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
臣闻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奋然为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
既而后患果符其语。
陛下明断,擢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知朝廷得人矣。
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为社稷计者。
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微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皆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
今日岂可以用军之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
臣闻汉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
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
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臣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量能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
房琯自负天下为己任,然一举丧帅,遂不复振。
以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
臣谓若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
然则今日之失,非纲之罪也,用者之罪也。
陛下谪之于散,是弃萧何房琯也,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
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之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
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
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者乎」?
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臣即此以见陛下知而不能用,是亦郭公之善善也;
知六贼之朋党而不能去,是亦太宗庐江王姬也。
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旧职,则朝野同欢矣。
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
臣又闻安边禦戎之术,在于择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兴大事也。
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泜水上者,得良将也。
孙膑伏万弩于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
李靖将轻兵至丹阳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
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而称臣。
韩愈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
李左车之缚而师之,遂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智盛者,得谋主也。
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知用兵而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
臣伏睹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
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
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
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
有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有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
斩蛟长桥,刺虎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将一军而已。
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胜,测之而益深,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
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
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而不利者,一国之将也。
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居后者,天下之将也。
又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
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而折冲,偃息而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
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以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
季布遭髡钳而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监门狂生,樊哙特鼓刀仆御,班超一腐儒耳,薛仁贵特田家子耳,一旦依日月之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
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于无闻矣。
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乎乏人也。
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
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之安危,识国运之盛衰。
万一得辩士如仪秦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
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该古今,识足以贯天人,才足以供倚马之求,辩足以破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愈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
又乞诏天下有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
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
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
臣又闻孟子曰:「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
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
臣以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与不得民之间耳。
《传》所言「以不仁失天下,汤武以积德有天下」者是也。
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
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于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
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而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
故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独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未至于大坏。
去年春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
何则?
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在储宫时,恭俭仁孝之名闻于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可指日安也。
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
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而骇目,加之无识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
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预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
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结民心。
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
仍乞天下所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赏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
其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
陛下如其吝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诏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
乃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而犯难者,不过希赏赐而已。
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赏,无功者亦劳其来。
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
兹数者皆欲陛下结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
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
臣又闻先王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平而己。
省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之善政,然国家有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禦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
虽敛财于民,为募兵之赏,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取伤廉而已。
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又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
以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
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
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武足以禦寇矣。
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
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
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
所谓策者何也?
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欲市利而已。
为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民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者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
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
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之不可缓者,试昧死为陛下陈之。
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
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臣以是知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
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
此其一说也。
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
故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故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以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
臣身虽不长六尺,而智雄万夫;
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而不碍者也。
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
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
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
如欲绝其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
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良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破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而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
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
古语有之曰:「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
孟贲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
取其能必行之。
臣前所谓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之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
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
臣愿下明诏如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闻马周以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
萧铣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遂陈图十策。
有诏拜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
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
臣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献十策。
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若马周之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之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无怨言。
然臣所陈特今日之急务,至于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有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
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
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官君子,方且酣畅自适,恬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
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
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
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
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
仍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
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
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
臣澈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汉相论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西汉之兴二百馀年,其宰相独称,何也?
窃究其故,自高帝而下,其臣欲有为而其主不足与有为。
文、景、武、昭有可为之时,而其臣或不足与有为,元、成、哀、平,则主臣俱不足与有为矣。
孝宣之世,君臣适相遭,故其建立有可道者焉。
呜呼,其难哉!
方汉之初,酂侯以沛相为相国,开基之初,实为冠,是时曹参未相也。
至惠帝二年死而始相,史官为冠者,妄也。
然则高帝之世,独相萧何一人而已,岂不谓难其人耶?
相四年,而王陵代为右丞相、陈平为左。
长于谋而亦刚正有守,终惠帝之世无大施设,非智于前而愚于后,知帝迫于吕氏,不可以有为也。
吕后元年太傅遂代为右,而审食其为左。
是时诸吕张矣,辟阳具位,固无足言,而亦唯唯,何哉?
吕后犹在,有待而后发也。
吕后今日死,而明日平与太尉勃诛诸吕,立文帝矣。
以是知惠帝、高后,其臣欲有为,而其主不足与有为也。
孝文之元年为左,勃为右。
二年死,三年而勃免,灌婴太尉代之。
汉兴至是二十馀年,公卿皆军吏。
婴死,张苍代之。
以病免,申屠嘉代之。
帝好儒书而婴起鞍马,帝好循吏而喜法律,帝举贤良而无术学,堂陛之间,常不相堪。
至于孝景陶青周亚夫刘舍卫绾相继居位。
亚夫鲠挺,敢争大体,然不知权变;
敦厚,可相少主,然无能建明。
文、景治几三代,而卒不能臻其极者,无三代之佐也。
武帝则又下文、景一等,其臣亦从可知矣。
卫绾以旧臣免,建元则窦婴许昌田鼢元光则薛泽,元朔则公孙弘,元狩则李蔡严青翟元鼎石庆,太初则公孙贺,征和则刘屈氂田千秋
魏其武安进贤可与也,短于识;
平津儒学可与也,短于刚;
牧丘谨审可与也,短于略;
葛绎不受相印可与也,短于果
至若彭侯之亡绶,富民之掘蛊,又琐屑不足科矣。
许昌、薛泽、严青翟赵周之徒,与夫孝景陶青刘舍,虽不概见,然踽踽廉谨,为相备员,亦略见于《申屠嘉传》,而史氏谓李蔡人品出李广下远甚,则其风采亦可想见。
自是以后,王䜣杨敞蔡义相继元凤元平之间,无他大略,谨守霍光之约束。
议者谓置相不选贤,则孝昭之佐,又下孝武时一等矣。
以是知文、景、武、昭有可为之时,而其臣或不足以有为也。
其后元帝韦玄成匡衡,然无救之乱,又从而附之。
成帝则王商张禹薛宣翟方进孔光马宫,然无救王氏之乱,又从而和之。
哀帝朱博平晏王嘉孔光,然无救卞傅之乱,又从而导之。
至孝新都之羽翼已成,区区若马宫平晏,何益成败?
以是知元、成、哀、,臣主俱不足以有为也。
盛哉,孝宣之烈也,本始则韦贤之守正,地节则魏相奉故事,神爵则丙吉知大体,五凤则黄霸总纪纲,甘露则定国明政事。
则赐金以免,则功名损于治郡,定国又事帝日浅,惟同心辅政,以功名始终,庙堂密勿,略无间言,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故尝论君臣得之难,古人谓之千载一时。
得君如酂侯,不免下吏;
文、景待臣有礼,而绛侯父子之忠,继踵入狱;
武帝之佐十三人,坐事免者大半,公孙、万石仅以柔佞免,然数被遣矣。
元、成、哀、平间,如王商王嘉,庶几名宰,以愤死,以直死,朱博以罪死,安昌之徒,虽容容保宠,死者相望。
孔光再为,亦再斥免,其固位可知也。
汉兴,独父子至宰相,然功名文采亦少贬焉。
由是言之,孝宣中兴,有声,岂不谓君臣相遇耶?
呜呼,其难哉!
义胜轩记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成都文类》卷四四、《宋代蜀文辑存》卷四七
锦官杨公南叔强,当绍兴间,得异石涪陵,有镵字三,曰「义胜利」云,盖秦观少游书室中物也。
急携以归,筑室聚书,以义胜轩号之。
诏其子嵩望、从望、泰望、民望考古论著于其间。
绍兴戊午喻汝砺客于叔强之方庵,日从叔强父子诵古人之义不置。
他日谒归,叔强谓汝砺曰:「先生将还跨鳌,于吾『义胜』未有以存之,盍图之」?
辞之不可,于是为之言曰:处约者道必远,嗜利者毒必厚。
郤至居贿而亡,子文逃富而昌,秦后多车而奔,晏婴恶富而存。
甚矣哉,利之溺人也!
学者之所当察也,学者之所以自诚而明者也。
诚则一,一则不惑,于是乎知天下之轻,万物之细,死生之一,而变化之无所终始也。
飘摇乎诗书,暴浣乎道义不可夺之节,餍足乎肘见之衣、一豆之食,而偃蹇乎窃秦之爵、千乘之富也。
至于不幸,而漓然值乎患难困阨死生之变,盖将仰而歌,歌而笑,洮洮乎有以乐而安之也。
此无他,义足以胜也。
故曰孟轲勇于义,不可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
夫勇于义,则人不能饮我以利矣,其谁攻之?
养生者,气不胜则邪攻之;
为国者,道不胜则敌攻之。
朝廷之上,忠正壮长,谗邪斯尽,贾区欲利、贪沓冒没妖幸之人不市于其间。
彼怙诈力,出怪勇,曾不能侔强于我也,夫又安能我胜哉?
非幸人之莫己胜也,贮义于朝廷,而流其华泽以四注于天下,天下之从我也,犹河之下砥柱而属之海也。
此学者之所留意也。
夫学者,所以学为天下者也;
义者,天下之藩篱也。
岷益志义之士何武李固谯玄李业费贻冯信任永王嘉、王浩之流,杀身覆族,不以汉钓利,盖有三仁之英烈,而世之论者咸以义士壮之,予惑之也。
盖尝咏味二三丈夫之风致,羞篡逆,折暴悍,不义之臣释剑听罪。
幸遇吾夫子之予之,侔于比干间,谓之仁人,非借之也。
伯夷叔齐叩马首谏武王,太公曰「义人也」,扶而去之。
仲尼则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由是论之,义人也,而吾夫子尝予之以仁矣。
故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于是言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近义,恕近仁,是二名也,吾夫子尝一之也。
建始、元始之间,天下号令赏罚之柄,一则敬侯,一则曲阳侯
方是时也,亢义益,截然不挠者,乐昌侯耳。
蜀郡张匡王凤之功以猎汉氏,棘以险语毒之遽亡,而汉遂微。
成都罗裒者又复挠附曲阳定陵,废著鬻财,往来巴汉中
予尝丑二子狃行不义,以羸其国,而恨未有以讨之也。
及观李元礼以义死汉时宦寺围塞天下,士瘉负不敢言,蜀郡景毅以其子顾门生,乃自表免归,时人义之。
予于是尊博而卑畜二子也。
蜀之富人鲜车怒马,第以乾没取胜。
叔强之居,左马医,右酒肆,而前博戏也,乃复闭关垂帘,寂如无人,守静味道,澹然虚夷,独于教子甚勤,于利则甚疾之也。
虽复四子同年以妙岁注科第,叔强嗜义之心益勤也。
每日刻退,肥仁义之训,以熏沐其中,而犹以为省也。
故予于四君子者,特以忠义大节励之曰:「轩冕在前,非义不荣;
斧钺在后,义死不避」。
惟四君子者,尚有以厚取之勿屑也。
汉书评后 南宋 · 黄彦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七七、《三馀集》卷四
读书当自具眼,若但以成败为是非,毁誉为曲直,则侏儒观俳优尔,不知所笑果何事也。
王太初西汉评》谓轮台之诏一日克己,天下归仁叔孙通制礼为能恕己量主,金日磾百里奚,赵营平成功由魏相,笑范增不疑项伯王嘉死犹荐孔光,而深恶爰丝父子,谓果同心则汉廷诸公为全者,此岂雷同道听者所能辨哉!
用意详切,自成一家,可传也。
綦崇礼复授通直郎绍兴元年正月二十八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八、《北海集》附录上
敕:人谁无过,观其党而知仁;
俗与为新,免乎险而作解。
矧惟尔列,宜锡宠章。
徽猷阁直学士、降授宣教郎、知漳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节制管内军马、赐紫金鱼袋綦某学务师心,文能耀道。
多言往行畜其德,令闻广誉施诸身。
同官为寮,但敦于私好;
致法诎义,遂陷于小文。
适布湛恩,乃还故秩。
无负天下,刘向指有过之臣;
有益公家,王嘉推当免之吏。
勉齐前哲,以副朕言。
可特授通直郎、依前徽猷阁直学士差遣、赐如故。
郁彬墓志 宋 · 郁允文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一
郁氏世居嘉兴,先考承信彬生绍兴壬子,终淳熙甲子。
先妣田氏妙净从平江昆山,生绍兴丙辰,终嘉定己卯,实拜敕命,赐冠帔。
子三人:允文濮王府奉香火;
允忠,承信郎,授常州无锡县酒官,未赴,卒;
允恭承信郎,前辟差充秀王使臣
女二人,适盛宪、陆应辰。
孙男女凡十人。
元孙一人。
是年五月丙申葬本县大澞浦西原
允文泣血谨志。
祁县王嘉德填讳。
按:道光《昆新两县》卷一二,道光六年刻本。
乞储人才劄子淳熙二年闰九月二十八日1175年9(闰)28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周文忠公奏议》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富人之造居室也,率种木于数十年之初,故未尝有求而无之之患,况夫兴事造业,贻谋万世,其可不储材于閒暇而欲取具于斯须乎?
前事布在方策,臣不敢泛论,且以本朝观之。
太祖太宗蒐揽豪杰,恢张四维,凡作成之方无所不用其至。
真宗仁宗之世,名卿才大夫磊落相望,是其效也。
仁宗丁时太平,增光前烈,尤以涵养士类为急,自治平至元祐悉获其用。
厥后章惇蔡京相继秉政,专为身谋,靡思国计,方且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谄以植党与,卒令裔夷谋,所从来远矣。
太上中兴,一洗前弊,绍兴初将相卿士得人为多。
既而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嫉之性,同己者用,异己者逐,人才衰落,贻患至今。
使陛下欲复古则将相未能仰副隆指,欲养民则守令未能布宣宽诏。
当馈而叹,抚髀而思颇、牧,抑有由也。
臣愚欲望圣慈明谕二府,为国长虑,博求文武之英,布列中外。
近而言之,可使收功于当世;
远而言之,又将为利于无穷。
厥今要务,孰大于此?
西汉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大夫无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谏大夫遣之。
王嘉因言今诸大夫有才能者甚少,宜预蓄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嘉言可取,惟陛下念焉。
取进止。
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二首(按:原署王嘉□,当夺叟字) 其一 南宋 · 王秬
五言排律 押侵韵
引用典故:梁甫吟
新亭结构罢,隐见清湖阴。
迹籍台观旧,气溟海岳深。
圆荷想自昔,遗堞感至今。
芳宴此时具,哀丝千古心。
主称寿尊客,筵秩宴北林。
不阻蓬荜兴,得兼梁甫吟
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二首(按:原署王嘉□,当夺叟字) 其二 南宋 · 王秬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吾宗固神秀,体物写谋长。
形制开古迹,曾冰延乐方。
太山雄地理,巨壑眇云庄。
高兴泊烦促,永怀清典常。
含弘知四大,出入见三光。
负郭喜粳稻,安时歌吉祥(同上书册五页三四七五)
元成以后居位大臣有可取者否论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七、《南轩集》卷一七
西汉末世,风节不竞,居位大臣号为有正论者不过王嘉何武师丹耳,在波荡风靡之中,诚亦可取,比之光、禹则甚有间矣。
然西汉末年,正如病者元气先败,凡疾皆得以入之,而皆得以亡之。
为当时大臣者,要当力陈国势根本之已蹶,劝人主以自强于德,多求贤才以自辅,庶可以扶助元气,消靡沉痼。
若不循其本,而姑因一事之谬、一人之进而指陈之,纵使一事之正、一人之去,亦将有继其后者,终无益也。
哀帝之末董贤虽去而王氏即起,遂以亡汉矣。
自成帝以来,受病之痼且大者乃在王氏,如丁傅、董贤之徒,又特一时乘间之疾耳。
在位者当深以王氏为虑。
以王氏为虑,当如予所言,先劝人主以自强于德。
自强于德则不宜少有差失,顾反尊傅氏,宠董贤,以重失天下之心,是益自削而增助王氏之势耳。
故莽得以拱手而乘其后。
惜当时论者皆不知及此也,可胜叹哉!
策问(四)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八五、《缘督集》卷一六
问:物以类相附,士大夫以类相荐,通天下之理然也。
于其类之已辨,是固有心术在焉;
于其未辨,则上下之始相求也,不过视气习臭味而为之决择耳。
气习臭味同则上所荐,下所受荐,皆理之常,无足疑者。
今考之或不然。
公孙弘文学进,而荐深文之张汤
魏相以贤良进,而荐乐艺之赵定龚德
王嘉以甲科进,而荐宠嬖之淳于长
杜如晦以才节进,而荐法吏之戴胄
萧瑀以忠纯进,而荐奸险之封伦
王圭以清望进,而荐律家之吕才
夫是七者,气习臭味初不同,谓受荐者不失为荣事可矣,顾荐者例可以为荣事否邪?
倪宽,经学也,而法家之张汤荐之;
主父偃,书生也,而奴隶之卫青荐之;
萧望之,儒宗也,而狱吏之丙吉荐之;
匡衡,宿儒也,而权嬖之史高荐之;
贡禹名士也,而阉宦之石显荐之;
何武经师也,而佞倖之董贤荐之;
岑文本,文人也,而兵家之李靖荐之。
夫是七者,气习臭味亦不同,谓荐者不失为美事可矣,顾受荐者例可以为美事否邪?
方今士大夫上至于二府,下至于一命,莫不交相求也。
上之士大夫,不于气习臭味是计,而姑以所负之荐之,如萧咸戴胄可也。
淳于长辈,虽使其才优,可犯嫌疑荐否邪?
下之士大夫,不于气习臭味是计,而姑以其所荐之心受之,如丙吉李绩可也。
史高董贤辈,虽使其心是,可犯嫌疑受否邪?
诸君行筮仕矣,达则推己以荐人,未达则欲人之荐己,二者盖未免也。
愿相与讨论,并处心择术之素条陈之。
范提刑交驰状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二、《烛湖集》卷一、《启隽类函》卷八八
疏恩天上,改使汉中
世祚益光,官袭荣公之旧;
乡关未远,地忘蜀道之难。
兹授任之实宜,于远嫌而何有。
伏惟某官以家学之正大,辅天资之英明,阔步一时,希踪诸老。
当年联璧,人称二陆之俱来
今世一夔,天俾明公之更达。
业登华贯,勇退急流
未尝忘许国之忠,是以不择地而处。
梓潼之抚字,劳剑北之将输,曾坐席之未温,复抗章而自列。
肆膺天诏,改驾星轺,受王嘉师监祥刑,上非轻畀;
以古法议决疑狱,民用不冤。
行矣赐环,归其持橐。
某谬叨重寄,实赖同寅。
幸勿遐遗,益勤忠告。
吾二人之心事,当不啻于弟兄;
公四世之典刑,终有辞于家国。
国体论 其一 宋 · 郑湜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六、《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五、《南宋文范》卷五七
为国者,虽深仁厚泽,足以收天下之心,必有威德权制,然后可以绳肃天下之势。
有以收天下之心,故其民优游而无憾其上;
有以肃天下之势,故国强立而不入于偷。
譬之生物也,濡之以雨露,煖之以日欣,然皆生矣,然必有揫敛坚凝之,然后能成就其质。
苟为不然,则物之脆弱而腐败朽蠹者相属也,将安用乎?
周之衰,先王之泽犹在也,然其势不足以号召役制天下之诸侯,卒废而不振;
秦之亡,其馀威犹足以抗禦四方之群盗,然人心已去,终溃散而不可收。
故五行家曰「周末无寒岁,秦亡无燠年」,周失之缓而秦失之急也。
呜呼!
秦则过矣,周之不振,亦可悼也。
世之君子徒见古人用威之失,惨裂而亟亡,遂一切欲以温涵容贷为政,以为宽厚长者之道当如是。
名非不美也,不知其徒蒙此名,而设之不当,刑赏不明,政令不行,百度垢玩,骎骎乎入于溃堕委靡之域。
如痹痿之人,四支虽存,废不可举,而论说之士方且以是为出于祖宗相授之治体,一定不可易之家法也,是特未深究祖宗之治耳。
太祖受命,不诛一人而天下定,征伐诸国,将帅不敢以一毫妄杀戮,四方降王皆得保其首领,元勋宿将咸以功名终。
藩侯有不奉法苛虐百姓者,曰:「吾断不容之」。
传之子孙,兵不得已而后用,刑有所疑则必谳。
承平百年,未尝杀士,虽州县小吏,亦无前世捶楚之辱,而用法尤宽于齐民。
其所谓深仁厚泽涵濡天下,使万世思唫而不释者,盖在是矣。
若夫官吏之黩货贪冒,用刑过差,概量失平、侵冤细民者,大则弃市,小则除籍;
朝廷近臣养安顾避者,随以贬斥;
将帅虽有大功,小失纪律,则夺其节制,十年不问;
抚养士卒,不吝赏赐,稍有犯法者,斩艾诛戮,或至百数。
当是时也,朝廷尊严,官吏畏惮,将士用命,军律整肃,而至仁之道常行乎其间,所以能削平僭伪,混一区宇,一洗五季积弊之俗而新之者,有此具也。
太宗、真宗虽稍宽贷,而威令间有出于不测者。
边将擅奏事而械之狱,执政迎合而还见其疏,枢臣不习边事而下易其位,监司部内稍不治而夺赐削籍,主粮之吏侵夺漕卒而斩腕以徇,大索诸军之凶猾者而尽钳其颈。
此岂固为是褊急哉,所以时出而耸天下之媮也。
自是之后,势渐舒缓。
循习至于嘉祐,内外苟简,政俗刓敝,而天下之势弛矣。
胥吏欢哗当罪也,而逐;
中书辇官悖缓当诛也,而废退;
宰相卒伍薄恩赉至慢也,而赏为再行;
卫士踰宫垣大变也,而奸不穷;
礼官责罚礼生振职也,而坐以夺职;
军人詈辱三司,轻朝廷也,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
若是数者,岂不近姑息之政乎?
仁宗之盛德,所以超绝汉唐之君者,以其慈俭好生,乐受忠言,恶闻人过,进退公卿大臣一出于至公,涵养天下人才为数世用。
万世子孙所当师法也。
然当全盛之时,民穷国蹙,官吏旷惰,将士骄脆而不可用,夷狄侵侮而莫之禦者,以其偏而不举之处在此故尔。
庆历初仁祖亦深厌当世之敝,欲振起之,而用杜、范、韩、富。
此四公所以革敝之术,不过以立法制、严按察、抑侥倖、振纪纲为先者。
诚以欲起偏举废,以扶天下之势,当如是耳。
论者不察祖宗仁德之所在,乃以其一时偏而患之处,以为后世长治之规摹,不亦惑乎?
曰:熙、丰之间,尝变前世之政而趍于严矣,然宿弊未去,而其患立至,何也?
曰:其所以制变者非也。
嘉祐之敝,非法敝也,祖宗之法具在而不举也。
茍因祖宗之法而行之以强毅,吏可肃也,兵可制也,财可富也,法令可信也。
熙、丰大臣欲变嘉祐之敝,乃并与祖宗之法而变之,一时聚敛锻鍊之吏,攘臂纷更,以苛刻为精明,以生事为风采,大兵大狱数起,宇内骚然,此后世所以尤熙宁之苛急,而欲袭嘉祐之宽纵,而不深察其原也。
大抵厉威严于习宽之末,奋刚强于积弱之馀,固俗之所骇而术之所难也。
哀帝诛斥权戚于元、成之后,欲则武、宣以强主威,朝廷翕然以望至治,然王嘉郑崇之死不厌人心,而谗邪愈肆。
德宗初,欲以法制起肃、代之敝,诛黎干刘忠翼,校中使,按赃吏,天下莫不震悚。
其后刘晏崔宁之事过于猜刻,而藩镇遂以欢哗。
然则二君之严,初未必非也,其所以用严者非也。
今天下之势,严固未可废也,毋徒若熙宁尔。
重建黄岩县狱记 南宋 · 周端朝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七、《赤城集》卷八、万历《黄岩县志》卷二
自朝廷至州,狱官皆专置,唯县否。
或曰县卑事省,无庸置也,然则貤于丞若主簿不可乎?
或曰令官簿高,阅事熟,柄任专,丞若主簿不与是也。
夫县虽卑,狱实重事,谓无庸置,非也。
狱之生杀予夺,其根乃在于县,自州至朝廷,咸取成焉。
谓令官高柄专而事熟是也,然令官终不为高,而任终不为专,则有疑畏牵肘,输诉咈情,非仁且明,鲜不脂韦以听吏。
幸事晰情得,所排必富且强,不得于县,则嗾台若州之吏反责于县,县不能胜也。
两造至焉,吏视财有无为白黑,柔其富且强者而无后忧,反是则财聚于上而责逮于下。
唯然,故民习赂而轻犯法,狱犴充斥,县多不理。
令之设,岂端使然哉?
所不得为者一,其所得为者二。
地迮势压,辨数莫夺,仰屋而窃叹有矣。
所得为者,令无先入之见,无喜事之心,平受初情,省绝旁蔓,纵有不获,吾无怍焉。
又所得为者,民不幸抵此矣,察其冻饥,时其燥湿,狴庐勿瘐,梏拲中程,犹未至以菅莸虺蜴视其民,而况丽于狱,非皆狠戾犯法者也!
追胥之愆,诖误之累,间多有之,顾所以安全之者尤不可后。
黄岩壮邑,事不为甚省,而县狱且百年,风隤雨败,久弗及整。
绍定己丑,令赵君汝駉始撤而新之,为式敬堂、问事听,屋高而庑深,壁閟而板坚。
五月至九月毕役,请记。
昔后山氏记彭城狱,请敬其社稷,不以重法地分视之,龙图郑公政法以戒狱具、核狱医为首。
敬其民者,本也;
戒其具者,末也。
白鹿随车,苍鸾集舍,县尹事也,岂直囹圄云乎哉?
然而本末具举,政教并行,有能服不鄙夷其民之训,则改敝振新,亦其事之一焉。
因记岁月并县之治理志之,以告凡受王嘉师者。
乙未秋七月特班奏事1235年7月29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三、一九五、二○七、嘉靖《惟扬志》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乃者一再获侍缉熙殿燕閒,伏蒙玉音宣谕,自后不妨时时请对。
臣感激知遇,恨未有以报塞。
今积精储思,凡得十事,以仰承清问。
画一条具,庶便乙览。
惟陛下留神垂听,臣不胜卷卷,谨具如后。
一、臣伏见比日以来,天文示异,何其稠也!
六月庚辰,流星昼陨,其占为覆军,为阴谋。
越十日己丑,荧惑入太微垣,其占为饥,为逆,为丧。
七月戊辰太白经天,其占为兵,为秦强,为不臣。
此金火二星之变,至于今未退也。
而火迫内垣,尤为急切。
越六日丙午以后,金星行入东并。
夫孽非天作,变不虚生。
陛下亦思所以省己愆,回天怒乎?
汉相王嘉谓「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乎」?
人皆以为至言。
臣谓如此言者,在二汉以来绝少,抑不知民与天一也,安有为欺民之事而可以应天,亦安有为欺天之事而可以动民者?
此犹未免于择焉不精。
然其立言之大意,则固已深中乎千有馀年应天动民之实病矣。
臣每见近年以来,群臣封章,多言陛下每遇祀飨,必逢开霁,每有祷祈,无不响答。
而臣尝以为此特浅之为见者耳。
大水大火,大兵大盗,无岁无之,而不此之问乎?
姑以今年所闻,如正月而徐、邳覆军,二月而惠寇作乱,三月黄陂逐将,四月而建卒违命,五月而禁卫失伍,六月京口挻祸,七月高邮阻兵。
封章奏疏非不多矣,而不以是为异也。
不特此也,虽乾文示异,无月无之,亦能尽彻于陛下之听乎?
陛下闻灾异,闻变故,未尝不知畏惧也。
而臣犹有疑于动民以言,应天以文,则民未可得而动,天未可得而应也。
天未可应,臣何以知之?
以民未可动知之耳。
民未可动何以知之?
臣半年之间,涉万里长涂,所接州县民吏,语及亲政,未有能深信者。
江淮以来,则忧危之语日闻,以此知民未可以虚言动也。
民未可动,则天决不可以虚文应也。
惟陛下实体而笃行之。
一、臣比者伏闻陛下尝于经筵对群臣论及汉元帝委用儒生,牵制文义,优游不断,陛下慨然有感于元帝不得真儒而用之。
圣学高明,诚足以破千载不用儒生之陋。
然臣尝读汉史,每于元、成二君而有感焉,因为陛下试陈之。
且人主心术之隐,嗜好之偏,独居乎深宫之中,谁得而知之?
史册虽书,人亦不尽信也。
班固于此二赞,独异乎他赞,其言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幽眇。
少而好儒,及即位,召用儒生,委之以政,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其于成帝赞曰:「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矣!
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
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
臣尝以为此二赞,盖班固直以为汉业之衰始此,故详著其致衰之因,乃在于宫庭屋漏之间。
故以侍中婕妤、帷幄近习之言證之。
方二君之亲近儒生,容受直辞也,人必谓多材多艺而又能用儒,有威有仪而又能受言。
有君若此,太平可以立致。
不知其退而居乎深宫之中,则声乐之溺心,酒色之惑志,所以交攻于内者乃尔。
是时非无真儒,如萧望之刘向诸贤也,然外戚如许史、宦官,皆得以害之。
至于连坐系狱,不见用,而望之死,此无他,儒生与戚宦不两立,而用儒受言与声音酒色亦异涂,此重则彼轻,势使然也。
虽然,方二君之耽乐也,亦自谓曲房隐间,谁得而知之?
不知左右前后之臣,亦有以此而告诸史臣者。
后世之史臣知之,则汉庭群臣与当时之庶民莫不知之。
班固于此二赞特出所闻之自,以著亡汉之端,其可畏盖若此。
臣久蓄此意,特以元、成二君,汉之庸主,不足为盛时道。
且著之表奏,人所忌讳,无自而发。
今幸因陛下所以语群臣者若此,敢尽以奏陈,陛下深念而力监焉。
一、臣伏见陛下慨临朝之既久,愤积弊之未除,内出手书,并命二相,庶几同心戮力,新美治功,小大之臣,改视易听,若有再睹升平之望。
此天与陛下以转移人心之机也。
今既月馀,而二相谦逊未皇,事多牵制。
析六房而为二,既多窒碍,分小治于次辅,又伤事体。
大抵四十年间,韩、史用事,左相如余端礼京镗钱象祖,或二三月,或六七月。
浅之为丈夫者,未尝习见绍熙以前常是并相,于是更相疑怪。
而分朋植党者,又各扇摇是非,一则为纵容子弟宾客之说,一则为荐引执政都司之谤。
方贿赂公行之馀,而郑清之能以廉俭首变贪风;
方奸凶得志之时,而乔行简独以婉辞阴主善类。
今所得之谤,乃若反其所长。
为二相者,安得而不辩?
然而古人事业,惟有听规谏以自防,闻横逆而自反,不以尤人也。
臣尝妄谓与其远谗耻谤,必诘其所从来,则莫若存此二语,以为自防自反之益。
而况轮日当笔,聚堂佥决,此二谤者将有不待辩而自弭。
不然,叔出季处,托为假故,以避聚会,则参差牢落之久,其势必至独相。
是谤者之计得行,而并相之旧典终不可复。
惟陛下申谕大臣而加儆焉。
〔贴黄〕臣窃闻乔行简尝于陛下之前自言未尝荐引小人,一时宰执皆亲闻之。
此谤既无用辩,近又闻郑清之以出入材馆之客受赇挠法,付京府鞠治。
又以见前后致谤之因,清之有不尽知也。
若二相自今明白洞达,事事若此,则奸人无所用其间。
而推诚布公,共济国事,天下尚有望焉。
不然,则安能以自解?
伏乞睿照。
一、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群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
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
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宽,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
给舍、台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
审尔,则臣恐有甚于拒谏者矣。
祖宗盛时,给舍、台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
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
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确等事,至于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馀疏,不见于施行不已也。
绍圣崇宁以后,此风遂泯,然犹间见于中兴之始,极盛于淳、绍以来,而又大坏于庆元嘉定之日。
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群听苏醒。
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
臣愚妄谓群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
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怠于初也。
伏见孝宗皇帝于群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疏之小册,以示大臣。
或御便坐,则置于香几,群臣皆得就观。
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
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台谏。
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后为不负祖宗;
为臣必如此,而后为不负天子。
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
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于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
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一、臣尝谓古者观人之法,不论其功而原其心。
乐羊食子爱君也,西巴放麑违命也。
尚论二人,则食子者为忍,而放麑者为仁,古之观人盖若此。
臣去岁封章尝言,陛下乃天命所归,人臣不当贪天功以为己力,因援叔孙昭子之于孺牛,汉文帝之于周勃宣帝之于霍光宋文帝之于徐羡之傅亮,乞陛下以公灭私。
未知圣虑以为如何也。
今臣不敢远引前代久远之事,试以孝宗皇帝近事明之。
史浩事孝皇于潜邸,事无细大,必取谋焉。
恩平之去,孝皇之立,有大功。
即位之始而相,仅四阅月而去之。
厥十有七年又相之,仅九阅月,俾奉内祠
虽有功于孝皇之身,而不能掩其权谲之心。
孝皇念其功而疑其心,凡再相而再去之,前后当国,仅及年馀。
此则古者观人之法也。
陛下不思孝皇弃浩之意,乃犹眷眷于故相之家,未尝略有施行。
是举也,得无戾于孝皇之意乎?
今图回宗社大计,将有定论,愿陛下先事致思,以为久安长治之图,天下幸甚。
一、臣窃见祖宗时,储蓄将帅,先自远路监司,渐擢为京东淮南
俟其绩用既章,则擢任陕西、河东、北三路及成都路
自三路、成都具有成绩,或召为三司副使,或就理资序,外为都漕,以备帅臣之阙。
不惟谙历险艰,亦以遏绝觊觎。
不然,奚为若是之缭绕,不快人意也?
自比日以来,选用制梱太轻,夫人皆可为之。
故有望实无闻之人,仅历郡守监司,揆之资望,皆不可得,而妄意图之者,此尤选授之所当谨也。
其在先朝,知益州,不过一知郡耳,犹必用从臣以上。
有当除待制者,必加直学士以异之,其谨重若此。
况制梱之重,而可以轻授乎?
一、京口之寇,外摇江淮,内迫京辅,此非小故也。
陈韡闻变,即遣精锐三千击之于茅山,死者不下五百人。
其生擒以归于制司者,尚七百九十馀人。
岂惟绥静一方,亦为国家稍雪累年招安之耻。
此当速赏元戎,其馀将士,趣令上功,次第行赏。
而日复一日,未闻有所旌异,识者惑之。
而况惠、广之寇,亦赖建康将士之力。
此在朝廷,当有不踰时之赏。
今所以悠悠者,不过曰少俟得实,审议而后予之,非有所吝也。
京口密接行都,事之虚实,功之轻重,夫孰不知?
进律迁官,自可立决。
《易》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将帅在军,盖以锡命为宠。
若悠悠不行,则人情解体,谓王之无意于万邦也。
况今事变方殷,军情反覆,高邮之寇,阻兵负城,赏罚无章,何以使人?
或又谓建宁之赏,今亦未行。
此正欧阳修所谓有事则大惧,无事则不忧者,惟陛下速图之。
一、臣比过江上,闻去岁淮东抽取战舰,久而不返。
比又闻沿淮舟师,已为沿江抽回。
万一有警,臣恐江自为江,而不恤淮之不守;
淮自为淮,而不恤江之无备。
彼此牵制,有误疆事。
又闻维扬建康异论,襄帅与淮西异论,兴元与蜀帅异论。
深虑置间左右以相伺察,遣人中都以相谗毁。
此何时也,而内外暌离若此!
此事所关不小。
臣每见朝论,谓淮东当汲汲储才,以拟其后;
其馀帅阃,虽当先事储代,今防秋迫近,不容轻易。
亦宜行下,戒谕各务体国,毋相猜疑,以误缓急。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早图之。
一、江陵为上游重镇,自赵方以虏势浸迫,移制司襄阳,后来遂为定治。
自故相于制置使衔曾入「安抚」二字,由是遂以湖北安抚司职事并归京湖制置司
湖北安抚既为虚器,江陵守遂同列郡,事权日削,财力亦殚。
比年以来,又自郡守升帅,且兼制属,其为削也滋甚。
脱有缓急,如开禧间虏围襄、安,肆掠于随、、复之境,于是时也,江陵有兵有力,可以援之乎?
万一狡虏有谋,以轻兵缀襄、安,而重兵薄江陵,则吴蜀中断,而国之危甚矣。
始因故相有所偏系,不恤大体,今久而渐失初意,戾旧章,此亦目前所当更张也。
惟陛下加之意。
一、臣初对内殿之日,尝言王畿千里之内,守卫空虚,因请平江增一重屯,庶张声援,以阴制内外诸军。
陛下既然其言,寻闻庙堂以未有钱粮,未有区处。
臣旧闻浙西圩田,一岁之入自可增招一军。
然疏远之臣,竟不得而知其虚实。
臣窃见溧阳县张挺、沈成尝诉陆子遹夺其田产,凡一万一千八百馀亩,献之故相之家。
其后江东漕臣欲令钱业各归,其间有至每亩仅当官会二百者。
臣愚以谓若从安边所代此二家出钱赎业,庶几岁得田利,亦可助招军之费。
其同时豪夺武断之家,似此者非一,窃计有词至台省者必非一人。
若令刷具,并与代钱追赎以入于县,则不惟可以济军实之用,亦以伸吏民久郁之气。
而给还元直,仍不至有伤事体。
一举而三利焉,惟陛下亟图之。
告射洪庙文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八、《永乐大典》卷二九五○
王嘉师,厥有常性。
道远民散,刑章以滋。
得情则矜,阅实其审。
矧惟货、惟反、惟内、惟来,罔黜乃心,将有不辜于戮。
王吉士,则又异于民,无待而兴,无产而固。
今利禄之诱,胡亦不然!
干泽要爵,已丧所贵,甚至诡遇贪获,谓人不知,其将谁欺,帝实临汝
某猥陈时臬,受王嘉师,邮罚丽事,既罔攸忽。
会摄将漕,为王吉士,谬职选举,有邦攸谨,曰教与刑,兹惟何人,敢共二事!
若曰使民以不冤,士罔佚遗,则单见謏闻,所不敢必。
惟自靖自献,谨所不睹,惧所不闻,则昊天旦临,实鉴猷念,神亦左右,照知厥心,尚以是自勉。
惟神汔保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