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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皇万言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二、《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江西抚州崇仁县布衣欧阳澈昧死百拜北上书献于皇陛下:臣闻履大宝之尊位,而能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者,人君之德也。
当国危急之际,而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人臣之义也。
布衣之贱,而尽忠竭节,以干斧钺之诛者,知死有轻于鸿毛也。
臣伏太上皇禅位之初,金贼渝盟,犯我京城太学诸生忠义奋发伏阙上书,首建诛六贼之议。
奸臣怙势妒贤嫉能,欲塞言路,以寘之死
诸生惶惶股慄性命垂于虎口,赖陛下刚明果断,速降诏严行止绝,遣中使宣谕,脱诸生死地
寻后诸生敷奏朝廷得失,兼上用贤之请,伏阙上书,于再于三。
陛下俯加容察,断知外侮凭陵元元被害王师败绩国势不振者,皆缘六贼奸谋误我上皇
于是悉正典刑,以谢天下,黜白时中等而不用,复李纲而相之。
以是陛下非特能听又能行,正所谓从谏如流乐取于人以为善,而备人君之德者也。
臣伏正月一日圣诏,许士庶实封直言得失,臣又知陛下卓然能以己任,欲开言者之路,以来天下之策,欲却夷狄之侮,以安天下之势,正忠臣义士赤心事上之秋。
纪纲法度不利于时不便于民者,恨不知耳,知而不言岂不明天子勤求之意哉!
比者恭读圣诏曰:「敌势未已动起兵端,必欲割我土地,残我人民,覆我宗社
忠臣孝子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臣读至此不觉涕泗交颐
重念隆兴四方无虞人物滋富,自古未有伦拟
一旦为金贼侵侮攻陷井邑蠹害良民,凡厥士庶岂不寒心
臣恨无杰出之勇,鼓行而前,倡天下慕义之徒,使或愿持一戟,或愿操一戈,捣其巢穴,复其河北,措京城奠枕安也
臣晓夜以思,蒙被国家教育,为日滋久,虽不能股肱之力从事锋镝之下,然谋猷筹画或有可采,未必不能尺寸功,以报国平昔之恩。
于是博采于古,参酌方今利害大者条陈十策,以献朝廷,皆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术。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臣虽狂斐,然上以应天求言之诏,下以摅寒士报国之诚,非敢自谓其策之可用,亦庶几所谓当国危急之际,能奋不顾身,敢为人所难者也。
臣生三十年矣,幼失所怙,猥绍箕裘之业,愿以忠孝自立
而臣有子可继先人嗣,故臣每览前史,见忠臣义士奋身报国者,未尝掩卷浩叹恨不能希其踪。
今日适丁国家多难,敢以草茅书生,妄议朝廷得失,臣故知干犯天威,罪必无赦
然臣所以甘心于此者,实愿以一身安天下也。
臣故曰知死有轻于鸿毛者此也。
臣以刍荛之言,上渎冕旒之听,伏愿陛下留神省察无以万乘之尊而骄之,无以一介之微而忽之,则天幸甚
臣闻三代而下帝祚绵远莫如汉唐
然当其内外之患未夷,蜂屯蚁聚攻城破邑,兵端四起,师出无功,则为之君者曷尝坐视其困哉,盖亦躬行之矣。
天锡勇智,绝类离伦神戈一挥无不从顺
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固将褫魂破胆望风慑服
汉高祖陈豨邯郸唐太宗建德虎牢以至高丽贼乱亲驾六师一举辽东平。
凡此之类,皆欲出于涂炭,故决策亲征奋张天威,遐耀神武遣将出师仗义问罪所至克捷而后戎心沮丧恐惧远遁也。
契丹晋天福以来践蹂幽蓟北鄙之境,殆无宁岁
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是时京师之地,危于累卵真宗皇帝忧勤日加夜分不寐画计无所从判。
朝廷大臣持禄保位,动为身谋。
居于江南者劝上幸金陵,居于西蜀者劝上幸成都,曾无为社稷计者。
宰相寇准鲠峭不回,奋忠义心以破群议,独以亲征为献。
天子可其奏,于是锐然亲征
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敌既震动,杀其骁将顺国达览,敌惧遂请和
于时万一非天子乾刚决断,用寇准计,必不能成其功。
古语有之曰:「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
正此之谓也。
臣为陛下今日计,莫若虎符天下之兵,而决策亲征歼夷丑虏,绝其根本,使无遗类,则国威复振而后不作矣。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初,金贼犯顺,势吞中国,其势可谓迫矣。
当时大臣,亦有劝上他幸者,然赖陛下聪明不惑群议,断自圣志,下诏亲征
丑虏闻风而心破,兵戈未接,敌已退师,深自悔过
此虽宗庙之灵,社稷之福,然亲征之诏不下未必尔也。
澶渊之役既验之于前,而此可以为近證。
区区所以不避罪责,敢以亲征为献,伏愿陛下独见之明,授决胜之略,命将帅遣戍役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奠而后发,发必中矣。
万一陛下听臣之计,则亲征未可轻动,必也以富国为先,而选将练兵次之
兵家之策,当先不可胜以俟其必胜要之得人为用,则何施不可
借使富国强兵,内无动摇民安如故有如大夫种之能;
转输供馈,外无劳扰攘之役,有如范蠡之知;
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有如周瑜之勇;
度长虑远收功于必成,有如赵充国之守;
细柳之军,有如周亚夫者;
项羽之营,有如樊哙者;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有如房玄龄者;
兼资文武出将入相有如李靖者,则虽愚夫愚妇,亦知其可以必胜矣。
方今朝廷之上,士庶之间,不无其人,在陛下擢而用之。
夫以中国全盛之富,甲兵之众,加之得人以任将帅之职,亲征以挫蛮夷之威,则扫荡绝灭,可指日而待也。
此臣愿献陛下一策也。
臣又闻禦戎之术,以战胜为上,割地讲和皆其下策
臣闻朝廷为金贼所迫,有议割地讲和者,臣深为陛下不取也。
以臣管见,为今日计,莫若遣词命之使,阳与之讲和,虚为之割地,俟其有怠心,乃掩其不备,会诸道精兵歼灭之,此万全之策
田横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若非郦生先说齐王,使为汉而称藩,及罢历下兵守战备,日与之纵酒,则韩信虽有百万之师,未能以岁月破也。
颉利走保铁山,遣使者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唐俭慰抚之。
李靖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以万骑赍粮而袭之,必得所欲」。
公谨谓:「上已约降行人在彼,奈何」?
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何足惜哉」!
督兵疾进于是擒之。
当时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必不能大功也。
今日之计,正合于此伏愿陛下无为犹豫不决也。
臣复为陈祖宗守土艰难,使陛下读之寒心,则尺寸之地不可与人,群臣以割地为请,陛下必不轻允也。
臣闻昔者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
契丹之臣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
庆历中,聚重兵压境,遣其臣萧英等来聘。
仁宗皇帝宰相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群臣莫敢行,宰相右正言富弼,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上为动色,乃以接伴
英等入境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
英等亦不复隐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便以一事塞之」。
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岁增币,且命报聘往反十数,皆论割地不可状
及见虏主,抗辞不屈,既陈利害而说之,复宣皇帝之命以威之。
虏人感悟遂欲求婚,然亦终为善词以却之,不过增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复
其后累年契丹君臣守其约而不敢败者,虽本于祖宗德化之所感,然亦富弼之功也。
呜呼,使地而可割,则祖宗之朝已割之矣。
如其不可割,而群臣劝陛下为此计者,得无愧于富弼欤!
又况朝廷根本正在河北河北要害在于三关四镇,割三关四镇而与之,则自河以北皆非我有。
河北之地,陛下不得而有之,其能久都大梁乎?
本朝五季之弊,举天下之兵宿于京师,名挂于籍者号八百万,而衣食之给,一毫取足于官。
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于农,非都四通五达之郊,则不足以天下之兵。
其所都大梁以据天下冲要岁漕东南六百万斛以给军食犹且不赡
今若割河北之地,则陛下未免迁都长安
长安之地,左殽函、右陇蜀,襟凭终南太华之山,萦带泾渭洪河之水,其地利守而不利运漕,将何以天下之兵哉?
矧夫太原一郡控扼二虏之咽喉,今弃太原,则下瞰长安才数百里陛下其能久都长安乎?
大梁长安不可都,又将迁之金陵,则自北而南,非帝者所居,而又边患未宁国本摇动,安知无奸雄窥伺金陵者哉!
以是割地之请,特可纾目前之患,非万世长久之策,陛下当介如石之不变也。
臣又闻昔之所是,今或为非前之所用,后或弃之,乃所以趋时应变,故孟子亦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汉文帝之时,固尝与单于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之民,而议和亲矣。
我国澶渊之战,丑虏请和,诸将皆欲以精兵界河上而歼之。
虏惧,求哀既切,真宗皇帝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
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累年
讲和之术非不善,臣辄敢以为可者,时不同故也。
何则
戎狄情性无常,乍臣乍骄,徒视中国之势强弱如何而已
祖宗之朝,国威素震,丑虏慑服不敢猖獗,故与之讲和,则守约不违
前日国势委靡边隙创开,武久不讲,士气堕怯,丑虏所以深入既而与之讲和,徒费金帛亿万,适以资寇。
师退未踰数月,兵端又复蜂起
以是讲和反堕虏计中也。
且如前日金贼败北种师道请以精兵临河,灭其馀党,儒臣介僻坚执祖宗故事不许歼戮故有今日之祸,宜乎种师道饮恨而死也。
国家若实与之讲和,则外示怯弱,内费金币,盟血未乾,臣必知丑虏乘势而攻矣。
孰若用臣之策,使虏反堕我计中也。
伏愿陛下孟子用权深旨破金反间机谋下令四方之兵使奉词伐罪扬威绝漠尽杀而后已。
《传》曰「为国家者见恶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者,此也。
若谓用臣之计则失大国之信者,又未足以语权变也。
昔者孔子阳货仕,而终不仕,与蒲人不适卫,而终适卫,则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变所适
彼既渝盟而犯我京阙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践其庭而空其闾,我以机而灭之,固其宜也
况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大事小,乐天者也。
不能畏天而事我,反贪暴残灭而自开瑕衅则天亦讨其有罪矣,夫复何疑?
此臣愿献陛下二策也。
臣又闻西戎之患,大于金贼。
祖宗之朝,羌人入寇,固尝弥年而不能解
方今金人南下残害滋甚西戎安堵未动,然夷狄犬羊之性,敢肆凌侮,苟有以挫其威,则垂头掉尾,去不复顾,徒有譊譊之声,终无咥人之凶;
无以挫之,则群起为人害矣。
以是西戎虽未动,亦当预为之防,无使二虏合并为患,则难于支吾也。
且如今年春赖天之灵,俾敌悔过效顺朔方无虞天下同庆
其后朝廷若能会兵要地控扼边陲奋张国威,以震丑虏,则祸不萌于今日矣。
扬雄曰:「大寒而后衣裘不亦晚乎」?
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今夫宅于山者,必设陷阱以防猛兽为害,宅于都者,必峻墙仞以防穿窬之为盗,此鄙夫野人之所共知也。
西戎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则其费可谓厚矣。
带甲戈者不可以数计朝夕引颈举踵,伺我中国之便,以恣其残暴,肆其奸雄者,殆有甚猛兽穿窬也。
太平时尚当为之备,况金人已为患于中国安可不早为之计,无使滋蔓难图也?
蔓草不可图,况于戎狄乎?
不戒童子之不抗;
鲁鸡不期蜀鸡不支」。
彼怯勇小大之势不同,非蚤正待之犹且不能胜,况二虏动欲与中国抗衡耶?
为今之计者,莫若明诏守土之臣,使严为之备,而又专委兵马司,使修车马、备器械,以图患于未然,则西戎不能入境矣。
此臣愿献陛下三策也。
臣又闻天下之大犹人身夷狄股肱也,中国腹心也,股肱之疾既作于外,腹心之疾复攻于内,则不问人之肥瘠,其亡也可立而待矣。
秦始皇六世之馀烈,振长策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却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
于是将军蒙恬万里长城以防胡人,自谓关中之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不知祸起萧墙之内。
一旦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无万乘之尊无疆土之大,身非王公大臣名族之后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智,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振起阡陌之内,奋臂一呼天下响应山东豪杰于是并起亡秦矣。
以是腹心之疾尤甚股肱也。
国家治平日久冗食游手之徒触处有之,败军亡卒流离散徙者纷如也。
日则博奕饮酒于市,夜则结而为盗贼椎牛发冢墟落之间,非礼非义无不为也。
万一有豪杰者为之倡,啸聚山林劫掠闾里驱迫良民以至擅名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纵横自肆不可制,则为腹心之患,亦不浅矣。
顷者方寇窃发血流通衢江浙井邑多为煨烬、兵拿不解所费巨万,始能致其头于阙下诚可为后来鉴也。
况今兵戈四起,安知无方之流乘隙作乱者耶!
以臣观之,守令得人,此无足虑。
盖州得一刺史,则千里蒙其庇;
得一令尹则百里受其赐。
德化足以人心威风足以强寇锄奸铲猾,号霹雳手,则顽民悍俗,亦且惶惧恐伏,逡巡销缩莫敢动矣。
臣闻王嘉曰:「国家有急,取办二千石
二千石尊重难犯,乃能使下」。
县令既众,不能皆贤,但州得二千石自重威权使下,则虽有黄巾赤眉无足畏也。
尹赏之治长安,使吏民杂举轻薄少年恶子鲜衣凶服持兵刃者,悉籍记之,一旦收捕,纳之虎穴中,由是盗贼顿止
张敞之治胶东,明设购开群盗,令相斩捕除罪
追捕有功而上尚书调补县令数十人
由是盗贼解散
赵广汉之治京兆精于吏职尤善钩距以得事情,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铢两之奸,皆不能逃。
朱博之治琅琊,尝令属县各用豪杰大吏一旦窃发,县则移书诡责取办,其人尽力有效,必加厚以是豪强慑服
韩延寿之治颍川,置正五长相率孝悌闾里阡陌非常,吏辄闻,奸人莫敢入界,而吏无追捕之苦。
龚遂之治渤海移书敕属县,罢捕逐之吏,单车独行,务以德化于是盗贼悉平
此数子者,可谓善治郡者矣。
方今之时,其术亦有可用,亦有可去者,盖彼时此时故也。
臣为陛下今日之计,莫若明诏督责监司郡守,使勤于王事常行举察无以酒色昏其精神无以贿赂易其心志夙兴夜寐,常蕲仗节死义尽忠犯难,以报国恩。
仍乞明诏郡县,有骄兵惰卒穷困亡命者,有累负重罪常赦不原者,有闾巷恶少不齿于人者,有困迫饥寒剽夺衣食者,并许自陈,革过鼎新不念旧恶
仍仰州县给赏召募,有愿奋力勤王、禦寇立功者,集官诣射圃试阅,择有股肱勇力之人,收录麾下当行禁约应副至期差使
如是,则旧染污俗咸与维新人人自奋,愿以身报国
以此笼络天下豪杰,皆为我用,则啸聚为盗者无有也。
臣窃见圣诏尽诏天下之兵,臣知州县之兵,本不足以禦寇,今又起而之它,则其势愈杀矣。
若不用臣计,一旦豪杰奋发而起为之应者,赢粮影从鳞集瓦合攻城犯邑,则守令不过提携妻孥遁藏草莽自全而已谁肯陛下守土者?
不若用臣之计,则盗贼不作,而国兵不乏守土者又得以安其身,而尽忠竭节矣。
此臣愿献陛下四策也。
臣又闻当一方之重,寄百里之命所以保守土地全活生灵,邦之治乱,民之存亡,实有赖焉。
当其平居无事,无桴鼓之虞,无征伐之役,享高爵厚禄,处则华厦,衣则锦绣,跃骏马而罗红颜,坐重茵而食列鼎高谈阔视,手挥指顾号令吏民,则庸人懦夫亦可胜其任。
洎其遽有变故回惶失措不过婴城拱手坐待其毙,甚者望风窜伏矣。
曾不闻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与劲敌遇,效死不去者。
如是,则生民何赖焉?
然则忠义之士,卓然名节秋霜烈日争严,使之当公家之任,而能提孤兵、守偏城、临大难而不夺其守者,信难其人。
臣观唐明皇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得人不为不盛。
一旦禄山叛逆哮噬无前河北二十四州之吏,为贼诱引委靡从顺者几半,逆为之计,不陷于贼者,独颜真卿一人而已
玄宗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若此」。
使王师进征之援者,平原之守也。
继而张巡许远城父姚訚以数千疲苶之兵,而抗百万难制之贼,孤寄一隅,日战数十挫贼之锋,鲠其喉牙,使不得进而搏食。
江淮之地,转输不绝,其民不为涂炭者,良以睢阳未下也。
此在当时,亦未至于扬芳飞英角立杰出
一旦遇变,乃能忠义奋发激昂天下之吏,虽赴汤火、冒矢石,而有不可屈之大节,载在方册章章不可掩,使后世奸臣贼子尸位素飧者,闻其风莫不惭汗
脱或太守县令人人颜真卿张巡许远姚訚辈,则国势何患不振也!
夫以方今人材之盛,而臣乃敢昌言谓难其人者,臣窃见曩者清溪寇起,郡县之吏怀印绶、挈妻子而先去者,比比皆是
当时士庶咸谓不能守土之臣必遭诛戮,以激贪懦。
既而交结权贵互相汲引,巧为词说文过饰非非特不正典刑又且悉与叙复,故忠义之风不振,而臣子无所矜式,遂使夷狄交侵几危社稷,而河北守令,罕与为敌者,循前弊而已
假使当时方寇既擒,不能守土悉与诛戮,则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敌人未必深入,若蹈无人之境也。
臣为今日计,莫若明诏丁宁诰戒天下郡县,宜思患而预防之。
过此以往或有内陵外侮,攻犯城邑,而能禦敌自全者,许擢用于朝而推恩子孙
如或不能保守,复循旧风,即与斩首以戒后来,仍流窜子孙远恶之地,纵累经赦,不许原罪,则人人效死,而莫肯逃逋自安之计矣。
此臣愿献陛下五策也。
臣又闻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民则常产,因无常心,苟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矣。
臣伏圣诏许馀路忠义之士率众勤王,甚盛举也,然天下之民,不能保其常心
以臣观之,河北、河东京畿不幸夷狄侵陵自当体国念家,人自为战
圣诏许其聚徒结众,捍寇立功可也,若施之于馀路,则不可也
何则,民无常情约之以法,劫之以威,则规规然不自肆
无以制之,则若寘猿于木,投鱼于渊,安能保其不恣哉?
臣观今日应募而起者,多豪横之民,浮家泛宅无所归。
一日云集,则号令贵乎有威,统御贵乎有法左右前后不紊其常,旌旗行伍不汩其序,然后之无敌,散之不乱,而可以武功也。
如使擒纵不得其人,则变心生而祸患作,本以治乱,反以致乱,本以禦寇,反以助寇,安知无奸雄投隙,假勤王之名为叛逆之贼哉!
无他,馀路安堵如故人物繁富仓廪实而府库充,豪横之人制之不得其术,则见所可欲争端起矣。
近观福建路募兵经过临川统御无术遂尔作乱强劫妇女虏夺衣物,破人家产,而人莫敢谁何不过吞声饮恨无所从诉。
臣始闻之,不胜太息
窃虑炎炎不已,则遂为大患也。
幸而州府访闻,即严行禁约,使后来者少挫其气而不复陵侮
臣为今日计,莫若降诏止绝馀路,不许聚徒结众,所有已应募者,仰同心协力共立边功,当有厚赏。
如复欲召募勇敢之人,即仰州县给赏自募阅试,择其堪用者录之,仍即绳之以军法,无使复袭前弊
臣观孙武一斩队长之首,而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患约束不明申令不熟也。
以为天子已下之令而不可中辍,则又非所安邦也。
臣观两汉英断之主,无出高祖郦生谋挠楚权,欲复立六国高祖曰:「善。
刻印」。
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销印刻印有同儿戏,然其计足以社稷无伤高祖知人之明也。
此臣愿献陛下六策也。
臣又闻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然以臣观之,则天安危将相在所注意,况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权不分所以社稷计也。
是以王承周衰之后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当时北有猃狁之难,伐之不可后时,必有严翼之人,以共服,然后能胜。
虽有严翼之人,无将以率之,则胜亦未可必也,故必有文武吉甫以为之将,然后可必也。
《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是也
吉甫将于外,而内无忠顺之臣与之同志者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则妨功害能之人至矣。
妨功害能之人至,则若吉甫者,其身之不救何暇胜敌哉?
故必有张仲孝友在内然后吉甫得以致力于外以有功
然则宣王所恃收功者,张仲孝友而已
《诗》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是也
窃以今日金贼之患,殆有过宣王之时陛下欲成中兴大业,则伐之尤不可后时
朝廷大臣张仲孝友者,想不乏人,然未识宣威沙漠以统王师者,有文武吉甫耶,借使有之,则为宰相者,不识同心同德以辅王耳目而迪其心志有如宣王之时耶?
臣观吕太后时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丞相陈平患之,陆贾画计,曰:「社稷安危,在两君掌握之间尔,君何不交欢太尉」?
陈平于是与绛侯深交结,卒诛诸吕,而汉祚不绝者,陈平能用陆贾之计故也。
臣为今日计,尤在选将择相,无轻付此柄,而使之内外相和以济国难,则敌人无足虑。
以臣观之,如李纲本无大过恶,不宜置之閒散之地。
况纲之功业卓伟忠义奋发,真社稷之臣天下之所乐从海内之所推称者也。
闻其谴谪,虽闾里庸夫野老莫不咨嗟感愤以为国家不能用人也。
夫处之以将相之任,则当取其大功,而略其小过
臣闻在上皇朝京师暴水泛涨文武百僚皆备船筏为避水计,独奋然上皇敷陈灾异忠言苦口,虽旋被谴责,而甘心无怨。
既而后患果符其语。
陛下明断,擢卿监之中,而处之以枢要之职,天下朝廷得人矣。
既而金贼势迫,群臣有它幸之请,独毅然断其不可于时朝廷大臣姻属皆散而之四方,甚若蔡京父子蒙被渥恩,莫与比隆一旦变起,举族逃遁,无毫发社稷计者。
全室不动,仍肯以身当战之先,故天下皆知此时为之宰制,则京师已为丘墟生民为鱼肉矣,其功岂小补哉!
今日岂可用军小过,而黜之于外,是失天下之望也。
臣闻汉高祖布衣,提三尺剑起于丰沛六年而成帝业者,盖以其能知人而善用尔。
故尝告于群臣曰:「吾所以天下者,以其能用三杰运筹帏幄决胜千里,吾不如子房
国家,抚百姓,吾不如萧何
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以是知人各有所长用人当量授任,使萧何而为战胜攻取之事,必不能矣。
房琯自负天下己任,然一举丧帅,遂不复振
忠义自奋片言悟主以取宰相,必有大过人者,用违所长,卒无成功后世所以惜之。
臣谓若者,可镇国家、抚百姓、安四夷者也,至于用兵,恐非所长。
然则今日之失,非纲之罪也,用者之罪也。
陛下谪之于散,是弃萧何房琯也,是有范增不能用也,得无为金贼快其私忿耶?
臣又虑朝廷之上,六贼死党尚有存者,不然,则白时中李邦彦姻属尚有大用者,故阴为之陷阱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中含沙射影,而陛下未之察也。
使无是辈则幸甚脱或有之,尤今日所宜急去也。
臣闻王圭进见唐太宗,有美人在侧,本庐江王姬,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亡者乎」?
因以郭公善善恶恶之事而讽之,曰:「知庐江之亡而姬尚在,正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即此以见陛下不能用,是亦郭公善善也;
六贼朋党不能去,是亦太宗庐江王姬也。
朝廷进见之臣,不识有能如王圭之讽谏者耶?
臣为今日计,莫若速降诏旨,复旧职,则朝野同欢矣。
此臣愿献陛下七策也。
臣又闻安边禦戎之术,在于良将,选精兵,求辩士,尊谋主,四者并用而不偏废然后可以大事也。
穰苴斩庄贾而晋师罢去,燕师渡水而解,韩信背水一战而擒赵王歇斩成安君泜水上者,得良将也。
孙膑万弩马陵之下,魏军至而伏发,庞涓死焉。
李靖轻兵丹阳辅公祏擒者,得精兵也。
陆贾使南越尉佗箕踞,能使之去黄屋称臣
韩愈镇州,而牛元翼溃围而去,王廷凑不追者,得辩士也。
李左车之缚而师之,遂收燕齐,用侯君集之策而攻之,遂降智盛者,得谋主也。
臣尝患世之论兵者,徒知重将帅之选,急士卒之练,修器械、观形势推风角鸟舌云祲孤虚之法而已至于辩士谋主,则略而不论,正所谓用兵未知所以用之之术也。
臣伏臣僚上言,谓今日边患方炽,殊乏虎臣
天下之大,未必无其人,欲乞明诏州县,有拳勇股肱之力杰出于众者,及有兵谋武艺才堪为将者,俾以名闻,擢而用之,甚盛举也。
然以臣观之,未甚尽善何则
自将而言之,固不以一概论。
一军之将,有一国之将,有天下之将,又岂特拳勇股肱之力兵谋之人,然后可以为将哉?
斩蛟长桥南山,走有追风之逸,射有贯虱之妙,被坚执锐所向无前攻城破阵所至先服者,特可以一军而已
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或纵之而后擒,或以负而为胜,测之而益深,运之而无方,若金在镕,惟冶者之所铸;
若泥处埏,惟陶者之所埴。
所攻辄破,所击辄取,无往不利者,一国之将也。
以仁伐不仁,以义伐不义拯民水火之中,跻民于仁寿之域,致壶浆以迎王师,而人惟恐后者天下之将也。
岂特恃其股肱之力武艺之精而然哉!
古人固有不持尺刃,不操寸戈,而能却百万之师,以至谈笑折冲偃息销衅者,在于临几果,料敌明,运以筹策而已
又况用人以安天下不专文辞取,不可以家世论,当考其行实,究其才能如何耳。
季布髡钳有名将之称,娄敬脱挽辂而建金城之固,起于刀笔吏英、卫起于罪亡之馀,郦食其监门狂生樊哙鼓刀仆御班超腐儒耳,薛仁贵田家子耳,一旦日月末光,皆能勒功帝籍,振名后世
借使汉唐之君不能用之,则数子者亦湮没无闻矣。
军法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
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要取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使人能收其长而弃其短,则将帅何患乏人也。
以臣观今日募兵之众,则精兵不患乏人,然臣窃疑良将辩士谋主未必多多益办也,且如仁宗皇帝时富弼契丹割地之请,是亦辩士之功也。
臣窃意金贼虽强悍如此,然为之主者,又岂无大略哉,亦必知世道安危,识国运盛衰
万一得辩士如仪之流圆机不碍,能掉寸舌,纵横议论,俾独驰一介之使,喻之以祸福之机,陈之以利害之大,讲邻国之好而启之,援信使之證而诱之,使之动心骇听,彼未必不一悔悟,复守旧约,而不敢侵我疆土也。
臣为今日计,广诏京畿诸路,士庶有学足以古今,识足以天人,才足以倚马之求,辩足以倾河之论,压之以威而益进,恐之以死而愈新,一人而兼得斯数者,仰州县审实保明解发赴阙
又乞诏天下雄才大略能画安边之策,能知用兵之权,守边可以贤于长城战胜可谓国士无双者,并仰州县审实解发陛下亲策于庭,量才授职,试其所长,则良将辩士谋主一举而兼得之,何忧乎虎臣之乏也。
方今边患日炽,正广收人物以备驱策之时,无以臣言为狂妄也。
此臣愿献陛下八策也。
臣又闻孟子曰:「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
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得天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矣」。
以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特在于得民不得民之间耳。
《传》所言「以不仁失天下汤武积德天下」者是也
臣窃观天下之民,似有离心
盖自太上皇临御之日,奸臣擅权蠹贼滋甚,假奉上之名,而割民之脂膏,托崇道之势,而夺民之产业,因花石之微而驱民困厄之地,缘名字之讳而挤民于罪亡之馀。
天下士庶阴怀怨恨之气,抑郁不敢吐,上违天心,下乖民和
顷者方寇窃发民乐其祸,而有何后我之叹,则民心之离也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幸赖祖宗遗德馀烈尚有存者,故纪纲至于大坏
去年金贼入寇国势几危若非上皇明断禅位陛下使人心怀宋,则天下已非国家有矣
何则
黎元赤子皆知陛下储宫时,恭俭仁孝名闻远迩,故即位之初,闾里相贺,知天下指日安也
既而悉诛六贼天下又复相贺庆,谓陛下能除民之害,真安邦定国之主,是知民心固乐从也。
比者圣诏起兵国家太平日久颁白之老,不闻金鼓之声,一旦干戈扰攘黎元固已动心骇目,加之无凶徒簧鼓不根之语,谓国家败兵既数,将下诏民间三丁选一以为用,智者知其流言陛下必不为此,奈流俗易于摇惑,虽家置长喙人为说铃,亦未能决其疑。
臣恐此语一煽,民心不无摇动甚者为生离之忧,则求其安堵不动不可得矣。
此盖流言者之罪,然亦国家募兵有以致其疑也。
臣愚欲乞陛下速降诏旨安抚天下明断此意,使解其惑,以结民心
广施德化,使恩有馀地,为子孙万世无疆之休。
仍乞天下发遣募民见在京畿,诸路屯聚捍寇者,俟金贼旋师之日,命将帅出厚赏以募,有愿住者乞留守京畿以防后患,仍约以归期
不愿留者悉遣之,若抑而留之,又致变矣。
陛下如其赏给、惜供馈不招军以控扼边陲,则臣心知边境骚扰无时而已异时复下募兵,则东南之民其力疲矣,其财耗矣,岂能保其必胜哉?
天下所发至募兵所以忘身犯难者,不过赏赐而已
借使金戎已宁而遣之归,有功者固当厚赏,无功者亦劳其来。
一则怀之使无异心,二则诱之可以再用,实良策也。
兹数者皆欲陛下结民心以长有天下而已
此臣愿献陛下九策也。
臣又闻先王理财也,若持衡然,不使之偏归于公家,亦不使之偏入于私室惟其适平而己。
赋敛轻徭役者,虽先王善政,然国家夷狄之难,将欲养兵而禦戎,则其实不过以安百姓而已
敛财于民,为募兵之赏,下亦无怨言也,第不可以伤廉而已
臣近睹诏下募兵,诸路多科于民,使百姓所费不赀,而乌合之众不足以立事至于忠义之士,能率强勇之人,以徇国家之急,则官府无钱以给馈饷,聚而复散者有之。
臣愚计,窃谓万一边患未宁,再欲募兵则不若以税额量情均科钱以助国用
其有官之家,并不蠲免,则所敛薄而均,百姓皆乐而从之,取之虽微,而聚之即多。
州县预贷官钱,募勇敢之人以勤王事,则武足以禦寇矣。
所敛之钱,存其三之一以募兵而守城,馀者悉为起兵之费,甚尽善也。
臣尝以是遍询于乡老士庶,皆善其计,以是知民情之乐从也。
臣又虑兵馈不给,则臣有策于此,可使不损于民,不害于公,令下之日,诸路军储霈然有馀矣。
所谓策者何也?
臣谓天下所纳米以造酒者,不过市利而已
今日计者,莫若速降诏旨,罢卖官酒许州县之投状召保均分酒课,任自造卖,仍委局务日计其利,无使亏折,应诸路所入米悉以充兵馈,则榷酤不劳,而军储可给矣,其策岂不良哉?
此臣愿献陛下十策也。
臣于十策之外,又有三事,亦今日不可缓者,试昧死陛下陈之。
闻之《书》曰:「左不攻于左,汝不共命
右不攻于右,汝不共命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共命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以是古者王师之出,有不用命而胜敌,必戮而不赦,况望风降伏者,其罪宜如何哉!
臣窃闻比者三军临阵将士或有背命,遂尔降敌,臣愚欲乞陛下明诏抚怀军情,使各奋其勇,仍有降敌者悉戮之,则军势振矣。
此其一说也。
臣又闻明君贤相所以动而胜人成功于众者,多用间术。
兵家之策,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三军之事,情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臣窃意金贼强悍傥或未可力胜则不若用死间之术而灭之。
臣身虽不长六尺,而智雄万夫
辩虽未足以方仪秦,亦可谓圆机不碍者也。
臣以忠义自奋何惜一身,为陛下用此术以扫荡丑虏,而安我社稷耶!
方今将帅如其已有良策灭之,则生民之幸也。
万一未有其计,则伏愿朝廷借臣一介之使,遣臣见虏主而说之,臣自有策,能使丑虏倒戈卷甲不复侵侮
欲绝种类,则臣亦愿以死间
伏愿朝廷俟其有弛心而无备,则遣良将领精兵以歼之,臣虽遭鼎镬,能以一身强悍之虏,而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使万世之下,奸臣贼子诵臣之名,莫不掩卷惭叹,则臣虽死犹生也。
伏愿陛下明断而决行之,无谓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也。
古语有之曰:「猛虎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
孟贲狐疑不如童子必至」。
取其能必行之。
前所谓使韩信李靖郦生之烹,怜唐俭之死小有所不忍,则不能成大功者,正此谓也。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阴阳家流,有三奇八门之术,天子庶人之式,足以自利足以厌人,扬兵九天之上,尸敌千里之远,天神地祇,皆为我用,则取胜大要也,今何苦而不用哉?
精此术者,每有其人,陛下求之未切尔。
臣愿下明诏求贤之急,必得此辈以济大事天下幸甚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闻马周草茅一介之士,为唐条陈二十馀事,皆当世所切,太宗爱而擢用,以佐明圣,不胶漆而固,恨相得之晚,非王佐才畴能及此
萧铣江陵,屡战不克李靖遂陈图十策
有诏拜行军总管,军以委焉,师至夷陵萧铣遂行
臣以鲰生恭诵圣诏曰:「每闻边报痛切朕心」。
是以感激自奋,愿以身报国,故昧死十策
臣无王佐之才,非敢望马周擢用,特愿用臣狂计以擒金贼之渠魁扫荡边尘,复祖宗规模庶几不愧李靖献策以图萧铣,则臣虽以直言犯逆鳞自取诛戮,亦没齿怨言
然臣所陈特今日急务至于朝廷阙失政令僻违,甚有可言者,臣以陛下方今北顾之忧,故且置而勿论
臣又窃闻学古入官挟策登第者,平居贪位慕禄惟恐居后,窃窃然常有不满意一旦国家有变,虽捐躯以报,尚何所惜。
奈何风俗衰薄忠义陵迟故有君子方且酣畅自适,恬不以社稷为念,甚至赴阙注调者,才闻变起,不参部而归者有之,及京畿而反者有之。
其间有能奋身为国者,几何人哉?
间或有之,则群聚而笑,指以为狂生
臣闻其语,忿气拂膺,恨无上方斩马剑以断其腰领
臣恐此风一扇,天下靡靡入于衰败,故愿以死间之术,为陛下安天下之民,庶几少植忠谊,以振颓风
不避斧钺之诛,敢献此书于朝廷也。
伏愿陛下函容之德,天高地厚,怜臣愚忠,恕臣狂斐以来忠直之言,以激衰败之俗,则万世之幸也。
傥或以臣言无足采,而又以草茅之贱,上玷圣聪下触权臣,必欲置之死,则臣亦甘心焉。
臣无任瞻天望俯伏待罪之至。
臣澈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谨言
按:《欧阳修撰集》卷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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