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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歌 先秦 · 无名氏
押麻韵
《左传》曰: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会于洮。野人歌之曰:
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左传》定公十四年传。《白帖》二十九。《诗纪前集》一。)。
诏群臣(元始二年) 西汉 · 元王皇后
出处:全汉文 卷十
盖闻母后之义,思不出乎门阈,国不蒙祐皇帝年在襁褓,未任亲政,战战兢兢,惧于宗庙之不安。国家之大纲,微朕孰当统之?是以孔子见南子,周公居摄,盖权时也。勤身极思,忧劳未绥,故国奢则视之以俭,矫枉者过其正,而朕不身帅,将谓天下何!夙夜梦想,五谷丰孰,百姓家给,比皇帝加元服,委政而授焉。今诚未皇于轻靡而备味,庶几与百僚有成,其勖之哉(《汉书·王莽传》上:莽帅群臣奏愿遵帝王之常服,复太官之法膳,又令太后下诏。)。
论语序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二、《浮沚集》卷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圣人达则化人以德,穷则教人以言。其穷也,其达也,皆天命之以成人而已。尧、舜、汤、文,化人以其德者也,孔子教人以其言者也。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其化寖失,而汤救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其化寖失,而孔子救之。由孔子至于唐,千有馀岁,其化寖失,而未尝无救之者。盖圣人之德不可以传,而其言可以载也。德不可以传,而其化行于五百馀载之间而已。言可以载,故虽无圣人出,而中人行其言亦可以教化于天下矣。由是观焉,则天之于圣人或穷之,或达之,岂虚言哉!晚周之时,先王之教既以寖息,非特在上无其人,在下亦无其人矣。孔子不得见圣人,又不得见君子与善人,则在上可谓无其人矣。未见刚者,又未见自讼与好德者,则在下可谓无其人矣。上下无其人,则孰能知之耶?故其事君尽礼非谄也,而或谓之谄。其称君知礼非党也,而或谓之党。固不可不疾也,而或以疾之为佞。名不可不正也,而或以正之为迂。于宋则有桓魋之患,于鲁则不免叔孙之毁,或厄于陈,或屈于卫,可谓不见知于上下矣。当是时,内之人能浅知之者,子贡而已;能深知之者,颜子而已。外之人或小知之者,达巷党人而已;能大知之者,仪封人而已。呜呼,可谓穷矣!其穷如此,亦可以已矣。然犹与物纷纷役役相应以言者,亦曰天命我以其言教人而已。或见其处己,或见其处人。或有以明其善恶之实,或有以辨其是非之似。或有以救其失,或有以长其善。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有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其言虽周旋曲折,千变万化,无非为中人而发尔。是故绝之者四,而众人未能,不可不知也。道者三,以君子之德不可不循也。文之未丧将丧,则任于天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为也。道之将行将废,则委之命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致也。景公不用也,则其行也速,去他国之道也。桓子不朝也,则其行也迟,去父母国之道也。于阳货则不见,而于南子则见焉,以势之有可有不可也。于孺悲而不见,于童子而见焉,以义之有可有不可也。众之拜上则不从,众之纯冕则俯身而从之,以礼不可无,而俭亦不可舍也。使之媚己则不诺,使之从仕则逊言以诺之,以正不可忘,而权亦不可废也。凡此之类,皆可以见其处己也。所罕言者利命,仁而已,以中人之所难言也。所雅言者诗书,执礼而已,以中人之所可知也。教之者四,所以成君子之善也。恶之者三,所以黜小人之恶也。性与天道则或不得而闻,以其未能尽性以至命也。死与鬼神则或不得而问,以其未能保生而事人也。言其乐之所损益以修诸内者,不可不慎也。言其友之所损益以求诸人者,不可不择也。凡此之类,皆所以见其处人也。世之治在于得人而已,世之乱在于失人而已。于舜则曰有五人焉,以其治在于得人也。商则曰有三仁焉,以其亡在于失人也。不累于高名也,笃于仁而已,此至德也。不累于厚利也,笃于义而已,此亦至德也。故泰伯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谓之至德者,以其笃于仁而不累于名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谓之至德者,以其笃于义而不累于利也。不上人也,下之而已;不抑人也,推之而已。好学不耻下问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文子荐其家臣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其志于学,无志于仕,不隐己之所短,不掩人之所长,是人所难为也,而有以与曾晰与子贡者,以其能为此也。交久而不狎,富有而不矜,是人所难行也,而有以善平仲与子荆者,以其能行此也。谓臧文仲为窃位者,以其不仁而无下也。谓臧武仲为要君者,以其不义而无上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明其善恶之实也。于管仲则与之仁而不可相废也。以申枨为非刚,则刚之名不可盗而得之矣。以微生为非直,则直之实不可以伪而为矣。若此之类,皆所以辨其是非之似也。子路能勇而不能怯,则告之以临事而惧,所以欲其怯也。子贡能辩而不能讷,则告之以予欲无言,所以欲其讷也。司马牛多言而躁,则告之以其言也讱,所以欲其寡言也。冉求说中道而画,则告之以闻斯行之,所以欲其无画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救其失也。于其问也,或大之,或善之。于其答也,或然之,或悦而进之不已,或乐其才之可育。若此之类,皆所以长善也。以士进而为君子,以君子进而为贤人,中人之所可致也。以孝出而为仁,以仁出而为智,中人之所可能也。其所欲言,非教而出于六者,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所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者,以教之莫先乎此也。盖言贤、言君子、言士、言孝、言仁,所以使人之知学也。言政,所以使人之知仕也。知学则不失己,知仕则不失人。子游、仲弓之问孝问仁,至于为宰,然后问政,则见其急于知学,亦缓于知政也。其言贤则告之以贤,皆所以使人之为士也。然弟子未尝称其士者,盖以士兼君子与贤,则虽善为士者,固不足道也。其言孝则告之以孝,皆所以使人之为孝也。至于弟子称其孝者,闵子骞而已,孝可谓难得矣。其言仁则告之以仁,皆所以使人之为仁也。至于弟子称其仁者,仲弓而已,仁可谓难得矣。其言政则告之以政,皆所以使人之为政也。然于弟子称其政者,子游而已。盖以政本于孝与仁,则虽为善政者,固不足道也。其言贤则必继之以不贤,言君子则必继之以小人,言仁则必继之以不仁者,所以使人知仁之不可不为也,而恶之不可不去也。至于称子贱之所行以为贵,而知樊迟之所志可以为贱也。称仲弓为仁,而又称宰我为不仁。盖欲人之知仲弓所行可以为荣,而知宰我之志可以为辱故也。呜呼!其所言所称以劝戒如此之详,则其成德者亦宜众矣。然其卒也,贤无若颜子,君子无若子贱,仁则无若乎仲弓,岂其命有所成,形有所适,而不可损益耶,亦在乎人加勉而已。扬子曰:「有学术业,无心颜渊」。又曰:「希颜之人,亦颜之徒」。颜子贤者,犹可希也,又况仲弓、子贱乎!且颜子之所以贤者,不在乎他,亦在乎不改其乐也。世之学者不以富贵动其心,而穷亦乐,达亦乐,是亦颜子之徒而已。《诗》云:「今我不乐,逝者其耋」。学者之于学也,犹可以不勉乎!
赠杨紫卿上舍北行兼简汤海秋 清 · 左宗植
押词韵第八部
泉林有佳士,抗志凌云霄。
艰虞鍊奇骨,郁屈成骞超。
我怀素心人,邂逅非一朝。
清风江上来,扫榻联残宵。
吟君《春星》诗,发藻亲风骚。
谁言子云吃,乃擅太白豪。
谐谈杂药石,饮我真醇醪。
嗟予久索居,嘤鸣求其曹。
常恐志节堕,日月如丸跳。
昨者汤海秋,千里寄璚瑶。
上言加餐食,下言厉孤标。
今又喜见君,有如漆入胶。
由来气类感,开怀乐陶陶。
愿言数晨夕,伊人永逍遥。
黄鹄忽远别,千里长安郊。
君才遇知音,广乐罗弦匏。
宁当嗑皇荂,而不登琅璈。
文章虽有神,语道未云高。
真契在千载,努力各所操。
傥遇抟南子,为言思念劳。
杵歌七首 其七 元末明初 · 杨维桢
押庚韵
攻城不怕齐神武,玉璧堪支百万兵。
不是南朝誇玉璧,关西南子是长城。
卜疑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七
有弘达先生者,恢廓其度,寂寥疏阔。方而不制,廉而不割。超世独步,怀玉被褐。交不苟合,仁不期达。常以为忠信笃敬,直道而行之,可以居九夷,游八蛮。浮沧海,践河源。甲兵不足忌,猛兽不为患。是以机心不存,泊然纯素,从容纵肆,遗忘好恶,以天道为一指,不识品物之细故也。然而大道既隐,智巧滋繁。世俗胶加,人情万端。利之所在,若鸟之追鸾。富为积蠹,贵为聚怨。动者多累,静者鲜患。尔乃思丘中之隐士,乐川上之执竿也。于是远念长想,超然自失。郢人既没,谁为吾质?圣人吾不得见,冀闻之于数术。乃适太史贞父之庐而访之,曰:「吾有所疑,愿子卜之」。
贞父乃危坐操蓍,拂几陈龟,曰:「君何以命之」?先生曰:「吾宁愤陈诚,谠言帝庭,不屈王公乎?将卑懦委随,承旨倚靡,为面从乎?宁恺悌弘覆,施而不德乎?将进趣世利,苟容偷合乎?宁隐居行义,推至诚乎?将崇饰矫诬,养虚名乎?宁斥逐凶佞,守正不倾,明臧否乎?将傲倪滑稽,挟智任术,为智囊乎?宁与王乔、赤松为侣乎?将进伊挚而友尚父乎?宁隐鳞藏彩,若渊中之龙乎?将舒翼扬声,若云间之鸿乎?宁外化其形,内隐其情,屈身随时,陆沈无名,虽在人间,实处冥冥乎?将激昂为清,锐思为精,行与世异,心与俗并,所在必闻,恒营营乎?宁寥落闲放,无所矜尚,彼我为一,不争不让,游心皓素,忽然坐忘,追羲农而不及,行中路而惆怅乎?将慷慨以为壮,感慨以为亮,上干万乘,下凌将相,尊严其容,高自矫抗,常如失职,怀恨怏怏乎?宁聚货千亿,击钟鼎食,枕藉芬芳,婉娈美色乎?将苦身竭力,剪除荆棘,山居谷饮,倚严而息乎?宁如伯奋、仲堪,二八为偶,排摈共鲧,令失所乎?将如箕山之夫,颖水之父,轻贱唐、虞而笑大禹乎?宁如泰伯之隐德潜让而不扬乎?将如季札之显节义,慕为子臧乎?宁如老聃之清净微妙,守玄抱一乎?将如庄周之齐物,变化洞达而放逸乎?宁如夷吾之不吝东缚,而终立霸功乎?将如鲁连之轻世肆志,高谈从容乎?宁如市南子之神勇内固,山渊其志乎?将如毛公、蔺生之龙骧虎步,慕为壮士乎?此谁得谁失?何凶何吉?时移俗易,好贵慕名,臧文不让位于柳季,公孙不归美于董生,贾谊一当于明主,绛灌作色而扬声。况今千龙并驰,万骥徂征。纷纭交竞,逝若流星。敢不惟思,谋于老成哉」?太史贞父曰:「吾闻至人不相,达人不卜。若先生者,文明在中,见素表璞。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鉴乎古今,涤情荡欲。夫如是,吕梁可以游,汤谷可以浴。方将观大鹏于南溟,又何忧于人间之委曲(本集。案:此拟《卜居》)」!
策问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七、《莲峰集》卷三
问:后夔、师旷之于音而有惉懘,非所以为善乐也;王良、造父之于马而有蹶骤,非所以为善御也。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于政,而犹有疏阔,乌得为善治者哉?孔子曰:「行夏之时」。盖以建寅之正奉天时,授民事,为最正者。夫夏之时既已尽善,而商、周何乃建子、建丑,纷更之为四时之令,十二气之事,无乃舛逆而不顺欤?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禹勤劳于天下,民之便不便,利害纤悉之际,宜无不尽者,而贡犹有所不善者,何也?夫助法既已善矣,而周人必改为彻,岂亦好为更张而不宁者欤?周初五刑之属二千有五百,轻刑与重刑相若,文王以来未之有改也。至穆王始作《吕刑》,其属三千,减大辟三百,宫刑二百,而增墨、劓为千,使轻刑多而重刑寡。夫周之初,其刑皆重,而今始轻,意者文、武、成王、周公之仁,不及穆王欤?三代之法可谓尽美矣,而时独夏为正,赋独商为善,刑独周穆王为轻,凡其法皆圣人作,而各有未尽,常求其说而不得,愿与诸君论之。
问:所贵乎圣者,贵其能知天命也。命当行耶,吾之道与之偕行;命当止耶,吾之道与之偕止。盈虚消息,周旋曲折,圣贤之所昭彻独见乎此,其必无失也矣。然而孔子执贽行于天下,所见之君无虑数十,而尤眷眷于槔灵、鲁哀、齐景而不去,甚者至于南子之污、公山佛肸之叛而犹往焉,何其求用之汲汲?战国之世,则又大异于春秋矣,而孟子持必不可合之说,以见不足与有为之君。如齐之宣王,既已不能用孟子,而犹徘徊于昼,以待其召而复也。虽蕞尔之滕,其在天下眇然甚微,而亦与之论王道,惟恐其不见用也。无乃于道自轻而不自重欤?岂知其不可而强与之欤?抑不知其不可而冒进欤?皆非所以为知天命者也。圣贤之意将安在,愿与诸生辨之。
问:天生财而民用之,君理之,必使民裕于下,君足于上,上下兼得而不可以一缺,此古今不易之道也。然夏、商、周之时两得之,汉、唐之时两失之,有不可不论者。禹之治水,勤天下之力,冀、兖之作至十有三载乃同,而馀州犹不与焉。汤之兴以七十里之国,而文王、武王亦不过百里。当其初造之时,四方君长日交于廷,征诛之师日出于外,汤又以馀力饷葛伯,文王亦岁奉商之职贡。当此时,泽梁不禁,关市不征,赋敛薄而国不匮,民不困,未尝闻其理财,而沛然常有馀,卒以此成王业,此何为其然也?至于汉、唐以全盛之天下,而又理财之道日夜讲求,无所不至。汉之榷酤、盐铁、白金、皮币,唐之隐户剩田、间架之利、转漕之法,无所不用。桑羊、孔仅、赵过、宇文融、第五琦、刘晏、李巽之徒,鞭算心计,无所不尽。然而君民皆耗虚,至以此生变,此又何为其然也?岂天之生财饶于古而啬于后耶?抑时有盈有虚,而术有善不善耶?恭惟国家军国之费亦广矣,然比年以来罢力役之征以惠四方,又念蜀远民或有未裕,则万里遣使,求所以裕之者甚惠。日者恩诏之下,所以搜求其条目,罢而去之,以厚民者甚备,普天之民孰不衔戴?而蜀民呼舞独为甚切,吾君吾相泽流天下为甚大矣。其所以足国裕民而两得者,近所未有,此亦何道而然欤?夫不求汉、唐之失,无以知夏、商、周之得;不观夏、商、周之得,无以见今日之美,愿详著之于篇。
问:异学之在天下,君子必锄而去之者,以其有害于吾之道也。孔子曰「恶莠,恐其乱苗」,「恶紫,恐其乱朱」。所恶者,恶其似是而非耳。夫异学者,必并缘圣人之说而有甚似于其间,墨氏兼爱而同是尧舜,许行欲君民并耕而其说本于神农,孟子因而辟之,岂非以其近似而为害深也欤?吾宋元祐间,伊川程氏进于朝,其学始盛于伊洛,至今而遂广及于天下,其说一本于《中庸》、《大学》,举诚与恭以为谨独之要,务在默识力行而去人欲,而全天理,凡佛老杂说皆摈斥不道,而一以孔氏为宗。天下之士见其本于孔氏也,是以波荡而从之,无疑其说之是与非,同与异,甚似而难辨者,与墨氏、许行又相远也。而论者疾之,断然以为奸,何哉?今庙堂之上又将行其说,而言事之臣皆谓异学而攻之,抑以其似是而非欤?而推原程氏之学所从得与其所从失,于吾夫子之道是否同异果如何,以明晓天下,庶几少佐今日扶正道、去异学之治云。
问:今学者率喜措意于性命之表,务为滉漾不可究知之说,以为圣贤之极至。礼乐之文绸缪委曲,灿然可以相接,则指以为粗云。往往荡然习放旷,而以区区之文为不足学,学其极至者斯已矣。吁,亦既甚病哉!且唐虞之盛而皆出于周旋揖逊,其所以变化天下之士,使之日就道德之质,各适于文武之用,刚柔缓急皆不失其中,进退语默而无愧,死生祸福之所不能动者,意其当时必有大出于礼乐之外。然唐虞远矣,犹可以想见者,惟其雍容之风尚在耳。而三代之法又养之于大学,试之于射宫,其文为甚详。士生其间,出入于和鸾玉佩之中,而燕处于雅颂琴瑟之际。衣服有常,几杖有铭,视听言动莫不有节,若此者抑亦可以为粗欤?则洒扫庭内,槔武之所警,恂恂乡党,孔子之所居者,皆今之学者所尝忽也。而二圣人之所笃行者独何哉?然昔之论君子者,以为不必相与言也,以礼乐示之而已。夫礼乐之用又何以不言而相示欤?夫成于乐,立于礼,所以为学之终始者,其旨安在?愿闻其实。
问:振天下于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中,而与为刚健奋振、卓然有立之治,此人君之最难能,古今之最难逢,当世仁人君子、豪杰有志之士所以咨嗟愤闷,慕望而不得见者也。自非人君赫然有立于上,而天下之人杂然应之于下,有不能至者矣。昔者周之治放于柔弱,宣王起而振之;汉之治放于因循,宣帝起而振之;唐之治放于姑息,宪宗起而振之。三代以来,迄于五季,独能以刚健振起者,惟此三君而已,是可谓难得也矣。夫岂三君者独能赫然自为之哉?盖亦天下之人杂然应之,而后能至于此也。尝考之于其书,周家之臣,王命之肃,必与将之,邦国之否,必与明之,衮职之阙,必与补之,何其忠也!神爵、甘露之间,至于文学法理、工匠技巧之事,皆极其能,何其精也!元和之初,荐士三十,以助成其治者,何其盛也!岂天下之人自尽其力而为之欤?抑三君者有术于此以起之欤?不可不究明其所以然。恭惟主上当中兴平定之馀,虑天下之人久废于无事,英断独运,动荡振刷,而大作起之,广开众正之门,杜绝群枉之路,宪度一新,威令一振,风声所暨,际天所覆,罔有内外,莫不悚动鼓舞,以观千载希阔之举。《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今欲使天下之人尽革去前日怠惰废弛、因循茍且之风,群臣皆如周之忠,万事悉如汉之精,众才又如唐之盛,以大应今日惟新之治,将何道而可?其并三君所以然者悉陈之,以佐今日之万一云。
问:三代以降,天下之俗,何纷纭其亟变也!一时之士必有一时之俗,一时之俗必有一时之弊,一时之弊必有一时之害。未有有士而无俗,有俗而无弊,有弊而无害者,此何为其然也?士患智不足以识变,而战国之士智而至于诈;患勇不足以立事,而秦之士勇而趋于利;患无宽柔和易之行,而西汉之士柔则失于偷;患无刚毅挺特之操,而东汉之士刚则陷于讦;患无高远之志,晋之士高矣,而荡为虚浮;患无文章之用,唐之士文矣,而流为华靡。岂三代而下者,其俗终不可革欤?凡所以至此者,其故何也?其始必有以作之,作之必有其端;其终必有以成之,成之必有其渐。以至于风成俗定而不可复改,此又不可不求其故,而论其所以然也。其始不过出于士之所习尚,而其利害祸福及于天下而莫可解,其可不思所以救之之道欤?今欲使天下之士智而不至于诈,勇而不趋于利,柔不偷,刚不讦,高不荡于虚浮,文不流于华靡,去数代之弊,以成一代之俗,其亦有道于此乎否也?《易大传》:「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所趋甚异,而圣人以为同,何耶?太公佐武王伐商,其功列于《诗》《书》;伯夷不食周粟,而《传》称其仁。是皆天下之大老,尝经圣人所去取者,而不同犹如此。出于圣人之后,而其趋异者将何以定其同与否耶?张良佐汉有天下,终从赤松游;而四皓则遁秦,亦不仕于汉;梅福尝上书论事,一朝弃官以去;扬子云校书天禄,严君平、李仲元皆其友也,而终于隐;严光当光武世,亦可出矣,而老于钓;荀爽,申屠蟠,徐孺子之于辟命,或就,或不就;诸葛孔明、庞士元事蜀,而庞公采药鹿门不反。当此时,管宁亦不应朝命,晋孙登居宜阳山,但抚一弦琴而不言;陶潜尝为县令矣,而赋《归去来》;王通讲道河汾,著书垂后,盖有志于世者,而称仲长子光为天隐。是众贤者之所以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其意各安所出?于君子之道其亦有合乎否耶?所趋如此其不齐,其心果同乎否耶?
问:甚哉,文章之变,其得丧之关于天,而盛衰之关于世也!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文之用否,其大矣哉!三代之盛,训诰誓命之文,风赋雅颂之作,道德仁义礼乐寓于其中,圣贤之心术,天下理乱之几微皆在,得非关于天者哉?至其衰季,孔子出焉,删定系述之文作,而其用被于千万世,何其甚盛也!岂亦禹、汤、文、武有以作成之欤?汉司马相如辈所作,而班固遂以为汉文章与三代同风,其果信然耶?然固之论,如贾谊、司马迁、扬雄,不在其列,何也?唐文自太宗以来,犹未改六代浮靡之习。大历、贞元间,韩愈、李翱、柳宗元出,而唐文始复古,亦可以庶几三代之文否也?汉、唐之文,君亦有以作成之欤?恭惟吾宋二百馀年,文物之盛跨绝百代,盖其始盛于庆历、嘉祐、治平,而后一振于元祐,文采述作、论议术学众多繁夥,又非汉、唐之所可几及矣。然则祖宗之所以作成之者,亦以何道哉?夫得丧之关天,盛衰之关世,千百年之间,其盛不过汉与唐与吾宋三而已。但吾宋之文章,其所从兴与其所从盛者何由?与三代、与汉、与唐何辨?作成之道何由?断而论焉,一王之法为百世之鉴可也。
问:为天下者既有已行之法,必务为可见之效,而后天下可为也。使其法令虽行而成效不见,民不被其实利,而国不蒙其休美,则所为法令者,是徒为无益之文具而已,其将何以致天下之理哉?国家自军兴以来,岁周一星有半,亦久矣,今始享一旦息肩之安,则夫所以讲求乎国本,设为已行之法而责其可见之效,使民厚其业而乐其生者,在今日所不可缓也。昔汉文当高祖创业之后,专以农为务,其诏之为农而下者十常六七,亦以其不可缓焉耳。是以当时海内富足,兴于礼义,几致刑措,亦其效之可见者也。主上比岁以来务农之诏旁午于郡县,不啻汉文之日矣,而犹以农不加劝,谷不加多,户口不加益,而仓廪日虚为叹,何哉?日者下诏旨,欲责漕臣,使率属部守令正经界,均赋调,趣耕殖,以为民仰事俯育、养生送死之计,夙夜之意至深切也。然考之于田野之间,则今日之弊犹前日也。经界之未正,赋调之未均,耕殖之未趣者,尚多有也。呜呼,当循习之久,经界未易正也;多寡之不齐,逃匿隐落之不一,赋调未易均也;荒芜之多而游手之众,耕殖未易趣也。然则将何术以正之、均之、趣之,使效有可见而法不为虚行,使民被实利而国蒙休美哉?方求其术而不得,诸生其条陈之。
问:三《易》之书名之所命必有其义,书之所作必因乎人,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孰同而孰异?取而为卜筮者,孰当而孰否?其推明之。
甚矣,道之难明也。闻道者多而知道者少,语道者众而味道者希。其弊盖起于世之儒者,措意太过,立言太高,而不能知道之深,味道之切,是以道日远人,而人亦以道为清虚无用之物,举而措之庄、老之间,是不知道可以一言而尽。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此言道也,非言文也。语道至是,则道之兴亡,非天而何!茍天下幸遇圣人,百度修明,庶政和穆,则是道也,应入于刑名度数之间,而为礼乐刑政之化。天下不幸而逢暗世,则是道也,亦将自晦于无用之地。历古而来,圣圣相承,虽所尚之不同,所为之各异,而区区所传,亘千古,历万变,亦无非是道而已矣。故董仲舒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三圣相承而守一道,故《系辞》亦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故古之圣人所以体道之妙,用道之实,其示天下也,虽有可见之迹,而实运于不可见之心;虽有可知之事,而实藏于不可知之用。其举而为事业,则可知而可见者,常载于《诗》、《书》;其化而裁,通而变,不可见而不可知者,独传于三《易》。则《易》之书,实天之所畀,道之所在,岂可轻议之耶?昔伏羲之作造于太古之初,其圣神之妙,仰观俯察,可以画卦矣,然而未敢以自为也。及龙负图而出于河,龟负书而出于洛,乃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文王当明夷之时,羑里之难,险阻艰难备尝之矣,重爻之意,亦未敢以自擅也。及凤凰之至,乃始精六十四卦而重之。仲尼值晚周之衰,负天纵之将圣,以好学之不倦,亦可奋然而兴《易》道矣,然亦未敢自专也。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逮夫五十以学《易》,且韦编三绝,岂非是书也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而圣人亦不敢以轻议者耶?向使凤鸟不至,而河不出图,是数圣人者,亦泯然而已矣。奈何圣人虑患之心,思天下后世之切,至以谓吾而不言,千百载之后,吾之所为妙用者蔑而不传,则道亦从而丧矣。是以伏羲、神农、黄帝则有三《坟》焉,夏、商、周则有三《易》焉。三《坟》亦三《易》也,三《易》亦三《坟》也,其妙道一也。是皆圣人不可易、不可知之事存乎其间。盖是书也,亦幸而出于三皇之时,而显于三代之际;亦不幸而罹春秋,更战国,遭秦历汉,泯没于千百载之后,遂使腐儒曲学得以肆其臆说,妄议上古,遂以为无用之具。虽或取信于一时,然亦不过目之为卜筮之书。大抵其说不过有四:以为春秋之时,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楚子指以视子革,以能读古书。春秋之至今几千百年矣,时之久远,此其所以致疑者一也。历古而来,典籍之阨,不可胜数矣。风雨之沾霈、水火之沈烬亦屡矣。西汉之兴,虽间出于屋壁之藏,未必能无遗散者。故汉下求书之诏,是书亦不显于是时。《艺文志》所录古书为详,而是书亦不载于当世,此其所以致疑者二也。《周易》实出于近古,遭秦焚书,又以卜筮独得不废罢。然而「载鬼一车」,「需于血,出自穴」,与夫《系辞》所谓子曰之辞,后世之议者未免致疑于其间,况是书《姓纪》、《皇策》、《政典》之篇,文辞质略,义旨深厚,不可以言语造者,又焉能晓其义耶?此其所以致疑者三也。羲和湎淫,夏后征之,其出征之辞引《政典》曰:「先时者杀,不及时者杀」。后世莫不以为夏后氏为政之典,虽孔安国亦莫不以为然。今此书《政典》之篇,颇与《书》合,则其辞之可具载于《诗》、《书》,隐而难知,略而不详,又不过如此,此其所以致疑者四也。呜呼,历是四疑,而遂使三皇与夫文王、孔子尽心者流,非特郁郁不伸,又入于卜筮之学。夫岂知治天下之妙用实在于此,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天之所畀,道之所在者欤?噫,所不可知之事阙之可也,所不能之事置之可也。茍不能然,而簧鼓邪说,妄指圣人之书以为伪妄,吁可痛也!幸承明问之,及欲论是书之义,则非止十稔之穷思,数万之累辞,盖圣人之神道妙用寓于其间,而实非区区场屋之文敢议也。若夫止于名之所命,书之所作,卦之所次,数之所占,与夫取而为卜筮,下及诸儒之论,秘府之藏,则亦不敢不论,以攻邪说。恭惟神宗皇帝以道德格天下,以淳厚化斯民,天人之妙趣,性命之至理,蔼然见于当时。故天不爱道,《河图》、《洛书》复降是道以助至化。元丰之七年,西京之部使者巡按部属,历唐州之比阳,是书复出于野民之家。天之未丧斯文,岂特斯民之幸,而亦吾道之幸也。昔孔安国叙《书》,以为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天道也。今考《坟》之所以有三,曰山坟,言君臣民物,阴阳兵象,谓之《连山》;气坟,言归藏生动,长育止杀,谓之《归藏》;形坟,言天地日月,山川云气,谓之《坤乾》。盖《坟》虽兆于三皇,而其道实显于夏、商、周之际。故仲尼常曰:之杞而得夏时,之宋而得坤乾。坤乾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是观之,此其命名之义,作书之人,有如此者。《连山》之书以艮为首,《归藏》之书以坤为首,《坤乾》以乾为首。虽三《易》之书卦之易次,名之不同,而其经卦皆八,其重爻皆六十有四。及夫揲蓍布数,取以为占验,则阴阳老少之文,大抵亦不离乎七八九六而已。盖七八者,少阴少阳之数;而九六者,老阴老阳之数。天地之所为,时运之所会,虽圣人亦岂得与夺于其间耶?此其次卦之序,占数之际,虽稍有不同,大抵如执会要,以观方来,终于殊途同归耳。此其卦之所次、数之所占,其同异有如此者。然而《周礼》独载是书于太卜筮人之官,而纯取以为卜筮,遂使圣人之神道,以为后世淫巫瞽史卜肆占市之设。先儒或以《周礼》为战国之说,不足怪者。且左氏好巫,其所载占筮最为详悉。以《周易》为占者十有六,以《连山》、《归藏》为占者一。南蒯之筮,《周易》之筮者也,遇《坤》之《比》,其繇曰:「黄裳元吉」。穆姜之筮于东宫,此《连山》、《归藏》之筮也,遇《艮》之八,其繇曰:「元亨利贞」。是南蒯、穆姜之筮皆吉兆,然而咸以为不祥之事。惟此二兆颇为近正,其馀又怪诞不经,则是书谓之卜筮则可,谓之纯为卜筮则不可,此其所以为卜筮者如此。然是书之不幸汩没于世,而杜子春、郑康成皆先儒之美者,而无一言以及之,又从而为之说曰:「此阴阳之说也」。惟杜预、孔安国辈粗能得之,而亦纷纷藉藉,终以不振。至于隋唐之盛,括囊典籍,文物灿然,而秘府所藏,尚不过《连山》、《归藏》二十三卷,而《坤乾》之书,亦未见其间,此其诸儒之论,秘府之藏,不过如是而已,此三《易》之始末也。抑尝论之,书之泯没于世,非大圣大贤则不能振起之也。有若《荀子》,有若《鹖冠子》,有若《仪礼》,有若《墨子》,非韩愈而振起之,则与异端邪说并弃于世矣。有若《列子》,有若《文子》,有若《鬼谷子》,有若《亢仓子》,非柳宗元而力辨之,则其遗编馀论,亦与草木而煨烬矣。是数子者尚不过论五霸之大略,或崇虚无之空言,或为黄老刑名之学,或出于战国纵横之流,而二贤尚能扶持,使炳耀以传诵于人之耳目,况三《易》之书,天之所存,道之所在,圣人之妙用存其间,此正诸生喜与执事者论之。
问:东京何休道术深明,有闻于世,其解诂《公羊》之传也,以《春秋》之论駮汉家之政,凡六百馀条。其说虽不传,然意其为人,必非茍然者。其后服虔又以《左氏》之说正何休之駮,凡六十馀条,则何、服之学,其可谓通经术而晓世务者矣。诸君得为何休,其能駮汉者何事?使诸君为服虔,则其駮何休者何说?
六经备于孔子,隐于战国,火于秦。比汉兴,稍复出矣。而西京以朋党乱,东京以图纬惑,圣人之意,其存者鲜。夫《诗》、《书》、《礼》、《乐》,非明问之所及也,请独以《春秋》言之。《春秋》之为经一,而为传者有三。汉武帝表章六经,《公羊传》盛行于时,《谷梁》之学出于宣帝,《左氏》之学起于哀、平。言《公羊》者,有严、颜、眭孟之徒,而胡生为之祖;言《谷梁》者有伊、胡、申章之徒,而鲁荣广为之宗;言《左氏》者有陈钦、贾护之徒,而刘歆为之倡。刘歆尝欲立《左氏》矣,而大司空师丹以为非毁先帝。严彭祖尝奏议殿中矣,而太傅萧望之折之以《谷梁》之言。言世次则有孔子、子夏传授之殊,言远近则有齐学、鲁学之异。大抵经有数家,家有数说,分文析字,烦言碎辞,信异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古人所谓党同门,妒道真,而无徙善服义之心者是也。光武中兴,承新室诡政之弊,而白水卯金之语,执以为受命之符。此风一扇,天下靡然从之,于是圣人之经与邪说并行矣。郅恽之论,谓汉历久长,孔为之训,而贾逵之攻二传,则谓刘氏为尧后,惟《左氏》独有明文。然则《春秋》之旨,其说杂乎谶纬者类皆如此,是可叹也。愚尝论之,西汉之士乱于朋党,故朝廷之上无豪杰之士,而新室之变遂以兴;东汉之士惑于邪说,故圣人之教日以沦亡,而西域之书于焉得入。此理势之自然,无足怪者。观西汉《春秋》之士,如公孙弘、董仲舒、翟方进,可谓大儒矣。然公孙挟诈多私,中伤贤士,迁董仲舒,杀主父偃,皆出阴谋,则《春秋》善善恶恶之理,宏盖不知也。方进内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善淳于长以持其宠,此正犯《春秋》外交之讥。惟江都董生慨然力学,有意乎三代之际矣,然犹不能卓立杰出,而《玉杯》、《繁露》、《竹林》之书,阴阳闭纵灾异之学,皆守《公羊》之家法,宜乎后世之所深惜者也。东京郑康成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号为仲尼之门未能远过,而贾景伯父子盖杜征南所谓先儒之美也。然二人之学,皆以图谶从事,则其他可以想见矣。景伯常入讲南宫,黜二《传》以扶丘明,彊执诬罔之辞以符异端之说,使丘明有灵,其将喜之乎?何休尝以私意著《三传优劣论》,而康成为之「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然何休之与康成,要皆图纬之学也。左右剑佩,彼此相笑,岂容一胜一负者乎?陈元有言,诸儒之驳议皆「断截小文,媟渎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微细,指为大尤」。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此两汉之风俗也。明问所谓何休驳汉事六百馀条,服虔驳何休之所驳六十馀事,亦不复置言可也。诚难以辱执事之听矣。然审是去非,学者之职也,试以其学乎《春秋》者妄为执事言之。汉自高祖以来,治杂霸道,而叔孙通绵蕝之礼已为一代伟观,则其君臣政事得罪于《春秋》者如何也?《春秋》「公及戎盟于唐」已重讥矣,而奉春君至于与匈奴结和亲约;《春秋》初税亩已深贬矣,而武帝至于算及舟车。起柏梁台,筑台于秦之罪也;射蛟江中,矢鱼于棠之诛也;郡国建庙,立武宫、炀宫之黜也。何休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休异者,愚不学图谶也。《公羊》之书喜为怪僻,而何休学之又复甚焉。以《春秋》托受命于鲁,托隐公为受命之王,是则无君臣之分;以绝文姜不为不孝,拒蒯聩不为不顺,是则无父母之恩;以纪季之权绝先祖之祀,是则无兄弟之义。以至三统之论,灾异之应,皆为违经背道,而血书端门之语,尤为名教之罪人,此何休之失也。服虔之驳不知其为何语,而愚之所驳与虔异者,愚不党同门也。呜呼,何、服之学,愚虽未尝见而以为不足言者,以其人观之也。何、服之学,愚以为不足言而终有言者,以《春秋》论之也。《春秋》之学于今盛行,《左氏》以杜征南,《谷梁》以范武子,而《公羊》则以休也。愚纵观三家之书,考其行事,而休实非二子徒也。杜征南奇谋伟论,振耀一世,而江南之役遂收破竹之功,谓其不深得《左氏》可乎?范氏之不私所学,考圣经而质众传,斥何晏、王弼之论,破晋朝浮靡之风,此其存心以公之效也。执事所谓通经术而晓世务,愚意以为有二子之学,而后可以当焉。若夫讲论当世之务,质以《春秋》之说,则常日愿效二子之为人,固不敢以容易谈也。
问:朝廷之所尚,天下之所趋也。所尚者正,天下悉趋于正;所尚者不正,天下悉趋于不正。枢机之所发,本原之所自,不可不谨也。盖三代之季,六经之书既作,而专门之学未闻于天下也。庄老之学虽出,而浮虚之学未闻于世也。至西汉宣帝与诸儒讲六经于石渠,东汉显宗亦与诸儒讲六经于桥门,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专门之士也。如是,天下安得而不趋于专门之学?至西晋之君以山涛、王衍为政,东晋之君以庾亮、殷浩为政,自是朝廷所用之公卿大夫,皆浮虚之士也。夫如是,天下安得不趋于浮虚之学?此二学之行于天下,岂非汉、晋之君所尚有以驱之耶?圣贤之君如日月也,而二代之君放为淫僻,堕为此学,其失安在?吾宋之盛,朝廷之上未尝尚此,而专门浮虚之学遍天下,何哉?其所以然者,岂无所自耶?主上神明,照见新弊,申敕天下学校禁专门之学,使科举取士专以经术渊源之文,其涉虚无异端者皆勿取,所以幸惠天下之士者大矣。汉、晋之君,方且倡为此学,真今日之罪人也哉!夫专门之学行,则议论将入于不通;浮虚之学行,则人才必至于无用。则去之不可以不尽,而除之不可以不速也矣。汉、晋尚此而其学亦行,幸考其所以然而求其所自,并与汉、晋之所以失者而陈之,将告于上,尽去而速除之,以正天下之学术云。
除淮南相在郡上疏 西晋 · 刘颂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
臣昔忝河内,临辞受诏:「卿所言悉要事,宜大小数以闻。恒苦多事,或不能悉有报,勿以为疑」。臣受诏之日,喜惧交集,益思自竭,用忘其鄙,愿以萤烛,增晖重光。到郡草具所陈如左,未及书上,会臣婴丁天罚,寝顿累年,今谨封上前事。臣虽才不经国,言浅多违,犹愿陛下垂省,使臣微诚得经圣鉴,不总弃于常案。如有足采,冀补万一。
伏见诏书,开启土宇,以支百世,封建戚属,咸出之藩,夫岂不怀,公理然也。树国全制,始成于今,超秦、汉、魏氏之局节,绍五帝三代之绝迹。功被无外,光流后裔,巍巍盛美,三五之君殆有惭德。何则?彼因自然而就之,异乎绝迹之后更创之。虽然,封幼稚皇子于吴蜀,臣之愚虑,谓未尽善。夫吴越剽轻,庸蜀险绝,此故变衅之所出,易生风尘之地。且自吴平以来,东南六州将士更守江表,此时之至患也。又内兵外守,吴人有不自信之心,宜得壮主以镇抚之,使内外各安其旧。又孙氏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朝,一旦堙替,同于编户。不识所蒙更生之恩,而灾困逼身,自谓失地,用怀不靖。今得长王以临其国,随才授任,文武并叙,士卒百役不出其乡,求富贵者取之于国内。内兵得散,新邦又安,两获其所,于事为宜。宜取同姓诸王年二十以上人才高者,分王吴、蜀。以其去近就远,割裂土宇,令倍于旧。以徙封故地,用王幼稚,须皇子长乃遣君之,于事无晚也。急所须地,交得长主,此事宜也。臣所陈封建,今大义已举,然余众事,傥有足采,以参成制,故皆并列本事。
臣闻:不惮危悔之患,而愿献所见者,尽忠之臣也;垂听逆耳,甘纳苦言者,济世之君也。臣以期运,幸遇无讳之朝。虽尝抗疏陈辞,汜论政体,犹未悉所见,指言得失,徒荷恩宠,不异凡流。臣窃自愧,不尽忠规,无以上报,谨列所见如左。臣诚未自许所言必当,然要以不隐所怀为上报之节。若万一足采,则微臣更生之年;如皆瞽妄,则国之福也。愿陛下缺半日之间,垂省臣言。
伏维陛下虽应天顺人,龙飞践阼,为创基之主,然所遇之时,实是叔世。何则?汉末陵迟,阉竖用事,小人专朝,君子在野,政荒众散,遂以乱亡。魏武帝以经略之才,拨烦理乱,兼肃文教,积数十年,至于延康之初,然后吏清下顺,法始大行。逮至文、明二帝,奢淫骄纵,倾殆之主也。然内盛台榭声色之娱,外当三方英豪严敌,事成克举,少有愆违,其故何也?实赖前绪,以济勋业。然法物政刑,固已渐颓矣。自嘉平之初,晋祚始基,逮于咸熙之末,其间累年。虽鈇钺屡断,剪除凶,然其存者咸蒙遭时之恩,不轨于法。泰始之初,陛下践阼,其所服乘皆先代功臣之胤,非其子孙,则其曾玄。古人有言,膏梁之性难正,故曰时遇叔世。当此之秋,天地之位始定,四海洗心整纲之会也。然陛下犹以用才因宜,法宽有由,积之在素,异于汉,魏之先;三祖崛起易朝之为,未可一旦直绳御下,诚时宜也。然至所以为政,矫世众务,自宜渐出公涂,法正威断,日迁就肃。譬由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俄向所趣,渐靡而往,终得其济。积微稍著,以至于今,可以言政。而自泰始以来,将三十年,政功美绩,未称圣旨,凡诸事业,不茂既往。以陛下明圣,犹未及叔世之弊,以成始初之隆,传之后世,不无虑乎!意者,臣言岂不少概圣心夫!
顾惟万载之事,理在二端。天下大器,一安难倾。一倾难正。故虑经后世者,必精目下之政,政安遗业,使数世赖之。若乃兼建诸侯而树藩屏,深根固蒂,则祚延无穷,可以比迹三代。如或当身之政,遗风馀烈不及后嗣,虽树亲戚,而成国之制不建,使夫后世独任智力以安大业。若未尽其理,虽经异时,忧责犹追在陛下,将如之何!愿陛下善当今之政,树不拔之势,则天下无遗忧矣。
夫圣明不世及,后嗣不必贤,此天理之常也。故善为天下者,任势而不任人。任势者,诸侯是也;任人者,郡县是也。郡县之察,小政理而大势危;诸侯为邦,近多违而远虚固。圣王推终始之弊,权轻重之理,包彼小违以据大安,然后足以藩固内外,维镇九服。夫武王圣主也,成王贤嗣也,然武王不恃成王之贤而广封建者,虑经无穷也。且善言今者,必有验之于古。唐虞以前,书文残缺,其事难详。至于三代,则并建明德,及兴王之显亲,列爵五等,开国承家,以藩屏帝室,延祚久长,近者五六百岁,远者仅将千载。逮至秦氏,罢侯置守,子弟不分尺土,孤立无辅,二世而亡。汉承周、秦之后,杂而用之,前后二代各二百馀年。揆其封建不用,虽强弱不适,制度舛错,不尽事中,然迹其衰亡,恒有同姓失职,诸侯微时,不在强盛。昔吕氏作乱,幸赖齐、代之援,以宁社稷。七国叛逆,梁王捍之,卒弭其难。自是之后,威权削夺,诸侯止食租奉,甚者至乘牛车。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奸谋,倾荡天下,毒流生灵。光武绍起,虽封树子弟,而不建成国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闭亲戚,幽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倾,天命移在陛下。长短之应,祸福之徵,可见于此。又魏氏虽正位居体,南面称帝,然三方未宾,正朔有所不加,实有战国相持之势。大晋之兴,宣帝定燕,太祖平蜀,陛下灭吴,可谓功格天地,土广三王,舟车所至,人迹所及,皆为臣妾,四海大同,始于今日。宜承大勋之籍,及陛下圣明之时,开启土宇,使同姓必王,建久安于万载,垂长世于无穷。
臣又闻国有任臣则安,有重臣则乱。而王制,人君立子以适不以长,立适以长不以贤,此事情之不可易者也。而贤明至少,不肖至众,此固天理之常也。物类相求,感应而至,又自然也。是以暗君在位,则重臣盈朝;明后临政,则任臣列职。夫任臣之与重臣,俱执国统而立断者也。然成败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重臣假所资以树私,任臣因所籍以尽公。尽公者,政之本也;树私者,乱之源也。推斯言之,则泰日少,乱日多,政教渐颓,欲国之无危,不可得也。又非徒唯然而已。借令愚劣之嗣,蒙先哲之遗绪,得中贤之佐,而树国本根不深,无干辅之固,则所谓任臣者化而为重臣矣。何则?国有可倾之势,则执权者见疑,众疑难以自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强御,虽置幼君赤子而天下不惧,曩之所谓重臣者,今悉反忠而为任臣矣。何则?理无危势,怀不自猜,忠诚得著,不惕于邪故也。圣王知贤哲之不世及,故立相持之势以御其臣。是以五等既列,臣无忠慢,同于竭节,以徇其上。群后既建,继体贤鄙,亦均一契,等于无虑。且树国苟固,则所任之臣,得贤益理;次委中智,亦足以安。何则?势固易持故也。
然则建邦苟尽其理,则无向不可。是以周室自成康以下,逮至宣王,宣王之后,到于赧王,其间历载,朝无名臣,而宗庙不陨者,诸侯维持之也。故曰,为社稷计,莫若建国。夫邪正逆顺者,人心之所系服也。今之建置,宜审量事势,使诸侯率义而动,同忿俱奋,令其力足以维带京邑。若包藏祸心,惕于邪而起,孤立无党,所蒙之籍不足独以有为。然齐此甚难,陛下宜与达古今善识事势之士深共筹之。建侯之理,使君乐其国,臣荣其朝,各流福祚,传之无穷;上下一心,爱国如家,视百姓如子,然后能保荷天禄,兼翼王室。今诸王裂土,皆兼于古之诸侯,而君贱其爵,臣耻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故也。今之建置,宜使率由旧章,一如古典。然人心系常,不累十年,好恶未改,情愿未移。臣之愚虑,以为宜早创大制,迟回众望,犹在十年之外,然后能令君臣各安其位,荣其所蒙,上下相持,用成藩辅。如今之为,适足以亏天府之藏,徒弃谷帛之资,无补镇国卫上之势也。
古者封建既定,各有其国,后虽王之子孙,无复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若推亲疏,转有所废,以有所树,则是郡县之职,非建国之制。今宜豫开此地,令十世之内,使亲者得转处近。十世之远,近郊地尽,然后亲疏相维,不得复如十世之内。然犹树亲有所,迟天下都满,已弥数百千年矣。今方始封而亲疏倒施,甚非所宜。宜更大量天下土田方里之数,都更裂土分人,以王同姓,使亲疏远近不错其宜,然后可以永安。古者封国,大者不过土方百里,然后人数殷众,境内必盈其力,足以备充制度。今虽一国周环近将千里,然力实寡,不足以奉国典。所遇不同,故当因时制宜,以尽事适今。宜令诸王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于古典所应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须,渐而备之,不得顿设也。须车甲器械既具,群臣乃服彩章;仓廪巳实,乃营宫室;百姓已足,乃备官司;境内充实,乃作礼乐。唯宗庙社稷,则先建之。至于境内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内史、国相命于天子,其馀众职及死生之断、谷帛资实、庆赏刑威、非封爵者,悉得专之。今臣所举二端,盖事之大较;其所不载,应在二端之属者,以此为率。今诸国本一郡之政耳,若备旧典,则官司以数,事所不须,而以虚制损实力。至于庆赏刑断,所以卫下之权,不重则无以威众人而卫上。故臣之愚虑,欲令诸侯权具,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亦终于必备今事为宜。
周之建侯,长享其国,与王者并,远者仅将千载,近者犹数百年;汉之诸王,传祚暨至曾玄。人性不甚相远,古今一揆,而短长甚违,其故何邪?立意本殊而制不同故也。周之封建,使国重于君,公侯之身轻于社稷,故无道之君不免诛放。敦兴灭继绝之义,故国祚不泯。不免诛放,则群后思惧,胤嗣必继,是无亡国也。诸侯思惧,然后轨道,下无亡国,天子乘之,理势自安,此周室所以长在也。汉之树置君国,轻重不殊,故诸王失度,陷于罪戮,国随以亡。不崇兴灭继绝之序,故下无固国。下无固国,天子居上,势孤无辅,故奸臣擅朝,易倾大业。今宜反汉之弊,修周旧迹。国君虽或失道,陷于诛绝,又无子应除,苟有始封支胤,不问远近,必绍其祚。若无遗类,则虚建之,须皇子生,以继其统,然后建国无灭。又班固称「诸侯失国亦犹网密」,今又宜都宽其检。且建侯之理,本经盛衰,大制都定,班之群后,著誓丹青,书之玉版,藏之金匮,置诸宗庙,副在有司。寡弱小国犹不可危,岂况万乘之主!承难倾之邦而加其上,则自然永久居重固之安,可谓根深华岳而四维之也。臣之愚,愿陛下置天下于自安之地,寄大业于固成之势,则可以无遗忧矣。
今阎闾少名士,官司无高能。其故何也?清议不肃,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无名士。下不专局,又无考课,吏不竭节,故无高能。无高能,则有疾世事;少名士,则后进无准,故臣思立吏课而肃清议。夫欲富贵而恶贫贱,人理然也。圣王大谙物情,知不可去,故直同公私之利,而诡其求道,使夫欲富者必先由贫,欲贵者必先安贱。安贱则不矜,不矜然后廉耻厉,守贫者必节欲,节欲然后操全。以此处务,乃得尽公。尽公者,富贵之徒也,为无私者终得其私,故公私之利同也。今欲富者不由贫自得富,欲贵者不安贱自得贵,公私之涂既乖,而人情不能无私,私利不可以公得,则恒背公而横务。是以风节日颓,公理渐替,人士富贵,非轨道之所得。以此为政,小大难期,然教颓来既久,难反一朝。又世放都靡,营欲比肩,群士浑然,庸行相似,不可顿肃,甚殊黜陟也。且教不求尽善,善在抑尤,同侈之中,犹有甚泰。使夫昧适情之乐者,损其显荣之贵,俄在不鲜之地;约己洁素者,蒙俭德之报,列于清官之上。二业分流,令各有蒙,然俗放都奢,不可顿肃,故臣私虑,愿先从事于渐也。
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人君至少,同于天日,故非垂听所得周览。是以圣王之化,执要而已,委务于下而不以事自婴也。分职既定,无所与焉,非惮日昃之勤,而牵于逸豫之虞,诚以政体宜然,事势致之也。何则?夫造创谋始,逆暗是非,以别能否,甚难察也。既以施行,因其成败,以分功罪,甚易识也。易识在考终,难察在造始,故人君恒居其易则安,人臣不处其难则乱。今陛下每精事始而略于考终,故群吏虑事怀成败之惧轻,饰文采以避目下之谴重,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今人主能恒居易执要以御其下,然后人臣功罪形于成败之徵,无逃其诛赏。故罪不可蔽,功不可诬。功不可诬,则能者劝;罪不可蔽,则违慢日肃,此为国之大略也。臣窃惟陛下圣心,意在尽善,惧政有违,故精事始,以求无失。又以众官胜任者少,故不委务,宁居日昃也。臣之愚虑,窃以为今欲尽善,故宜考终。何则?精始难校故也。又群官多不胜任,亦宜委务,使能者得以成功,不能者得以著败。败著可得而废,功成可得遂任,然后贤能常居位以善事,暗劣不得以尸禄害政。如此不已,则胜任者渐多,经年少久,即群司遍得其人矣。此校才考实政之至务也。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与诸下共造事始,则功罪难分。下不专事,居官不久,故能否不别。何以验之?今世士人决不悉良能也。又决不悉疲软也。然今欲举一忠贤,不知所赏;求一负败,不知所罚。及其免退,自以犯法耳,非不能也。登进者自以累资及人间之誉耳,非功实也。若谓不然,则当今之政未称圣旨,此其徵也。陛下御今法为政将三十年,则功未日新,其咎安在?古人有言:「琴瑟不调,甚者必改而更张」。凡臣所言,诚政体之常,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陛下纵未得尽仰成之理,都委务于下,至于今事应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
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秦汉已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今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重,事所不须,然今未能省并。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尚书为其都统,若丞相之为。惟立法创制,死生之断,除名流徙,退免大事,及连度支之事,台乃奏处。其馀外官皆专断之,岁终台阁课功校簿而已。此为九卿造创事始,断而行之,尚书书主,赏罚绳之,其势必愈考成司非而已。于今亲掌者动受成于上,上之所失,不得复以罪下,岁终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夫监司以法举罪,狱官案劾尽实,法吏据辞守文,大较加同,然至于施用,监司与夫法狱体宜小异。狱官唯实,法吏唯文,监司则欲举大而略小。何则?夫细过微阙,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野无全人,此所谓欲理而反乱者也。
故善为政者纲举而网疏,纲举则所罗者广,网疏则小必漏,所罗者广则为政不苛,此为政之要也。而自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微过不足以害政,举之则微而益乱;大纲不振,则豪强横肆,豪强横肆,则百姓失职矣,此错所急而倒所务之由也。今宜令有司反所常之政,使天下可善化。及此非难也,人主不善碎密之案,必责犯强举尤之奏,当以尽公,则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大奸犯政而乱兆庶之罪者,类出富强,而豪富者其力足惮,其货足欲,是以官长顾势而顿笔。下吏纵奸,惧所司之不举,则谨密网以罗微罪。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不亮固已在其中矣。非徒无益于政体,清议乃由此而益伤。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过,如日之蚀焉」。又曰:「过而能改」。又曰:「不贰过」。凡此数者,皆是贤人君子不能无过之言也。苟不至于害政,则皆天网之所漏;所犯在甚泰,然后王诛所必加,此举罪浅深之大例者也。
故君子得全美以善事,不善者必夷戮以警众,此为政诛赦之准式也。何则?所为贤人君子,苟不能无过,小疵不可以废其身,而辄绳以法,则愧于明时。何则?虽有所犯,轻重甚殊,于士君子之心受责不同而名不异者,故不轨之徒得引名自方,以惑众听,因名可乱,假力取直,故清议益伤也。凡举过弹违,将以肃风论而整世教,今举小过,清议益颓。是以圣人深识人情而达政体,故其称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赦小过,举贤才」。又曰:「无求备于一人」。故冕而前旒,充纩塞耳,意在善恶之报必取其尤,然后简而不漏,大罪必诛,法禁易全也。何则?害法在犯尤,而谨搜微过,何异放兕豹于公路,而禁鼠盗于隅隙。古人有言:「鈇钺不用而刀锯日弊,不可以为政」。此言大事缓而小事急也。时政所失,少有此类,陛下宜反而求之,乃得所务也。
夫权制不可以经常,政乖不可以守安,此言攻守之术异也。百姓虽愚,望不虚生,必因时而发。有因而发,则望不可夺;事变异前,则时不可违。明圣达政,应赴之速,不及下车,故能动合事机,大得人情。昔魏武帝分离天下,使人役居户,各在一方;既事势所须,且意有曲为,权假一时,以赴所务,非正典也。然逡巡至今,积年未改,百姓虽身丁其困,而私怨不生,诚以三方未悉荡并,知时未可以求安息故也。是以甘役如归,视险若夷。至于平吴之日,天下怀静,而东南二方,六州郡兵,将士武吏,戍守江表,或给京城运漕,父南子北,室家分离,咸更不宁。又不习水土,运役勤瘁,并有死亡之患,势不可久。此宜大见处分,以副人望。魏氏错役,亦应改旧。此二者各尽其理,然黔首感恩怀德,讴吟乐生必十倍于今也。自董卓作乱以至今,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难极矣。六合浑并,始于今日,兆庶思宁,非虚望也。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诚亦未可以希遵在昔,放息马牛;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国,兵备待事其乡,实在可为。纵复不得悉然为之,苟尽其理,可静三分之二,吏役可不出千里之内。但如斯而已,天下所蒙已不訾矣。
政务多端,世事之未尽理者,难遍以疏举,振领总纲,要在三条。凡政欲静,静在息役,息役在无为。仓廪欲实,实在利农,利农在平籴。为政欲著信,著信在简贤,简贤在官久。官久非难也,连其班级,自非才宜,不得傍转以终其课,则事善矣。平籴已有成制,其未备者可就周足,则谷积矣。无为匪他,却功作之勤,抑似益而损之利。如斯而已,则天下静矣。此三者既举,虽未足以厚化,然可以为安有馀矣。夫王者之利,在生天地自然之财,农是也。所立为指于此,事诚有功益。苟或妨农,皆务所息,此悉似益而损之谓也。然今天下自有事所必须,不得止已,或用功甚少而所济至重。目下为之,虽少有废,而计终已大益。农官有十百之利,及其妨害,在始似如未急,终作大患,宜逆加功,以塞其渐。如河、汴将合,沈莱苟善,则役不可息。诸如此类,亦不得已已。然事患缓急,权计轻重,自非近如此类,准以为率,乃可兴为,其馀皆务在静息。然能善算轻重,权审其宜,知可兴可废,甚难了也。自非上智远才,不干此任。夫创业之美,勋在垂统,使夫后世蒙赖以安。其为安也,虽昏犹明,虽愚若智。济世功者,实在善化之为,要在静国。至夫修饰官署,凡诸作役务为恒伤过泰,不患不举,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至于仰蒙前绪,所凭日月者,实在遗风系人心,馀烈匡幼弱,而今勤所不须,以伤所凭。钧此二者,何务孰急,陛下少垂恩回虑,详择所安,则大理尽矣。
世之私议,窃比陛下于孝文,臣以为圣德隆杀,将在乎后,不在当今。何则?陛下龙飞凤翔,应期践阼,有创业之勋矣。扫灭强吴,奄征南海,又有之矣。以天子之贵,而躬行布衣之所难,孝俭之德,冠于百王,又有之矣。履宜无细,动成轨度,又有之矣。若善当身之政,建藩屏之固,使晋代久长,后世仰瞻遗迹,校功考事,实与汤武比隆,何孝文足云!臣之此言,非臣下褒上虚美常辞,其事实然。若所以资为安之理,或未尽善,则恐良史书勋,不得远尽弘美,甚可惜也。然不可使夫知政之士得参圣虑,经年少久,终必有成。愿陛下少察臣言(《晋书·刘颂传》,又《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
续百一诗其七 明 · 杨慎
押词韵第一部
墨子回车地,朝歌佳丽丛。
新台既清洒,淇水复春融。
锵如南子佩,锦车同卫公。
隋珠光照日,罗衣香从风。
招摇过柳市,繁华惊娈童。
垝垣望复关,桑中接上宫。
咄哉赞好德,后乘有蹲龙。
夫子之道忠恕论 南宋 · 林雷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九、《论学绳尺》卷七
论曰:以学者之所共知,明圣人之所不可知,非深于道者不然也。夫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忠为之体,恕为之用。学者苟无志于斯道则已,诚有志焉,其于日用常行之际,岂能有出于此也哉?然以尽己为忠,推己为恕,犹待于尽之推之而后为忠恕也。圣人之心,浑然一理,周流乎万物之间。其在己也,则至诚无息,无时而非忠;其及物也,则泛应曲当,无往而非恕。由学者而观圣人,虽有浅深小大之不同,其为忠恕则一而已矣。忠恕者,门人之所共知;一贯者,圣人之所独造。夫子语曾子一贯之旨,曾子以忠恕明一贯之妙。使门人因其所共知而悟其所独造,则圣人之道何必高远而求之哉?夫子之道忠恕,请申论之。尝谓有学者之忠恕,有圣人之忠恕。夫理一也,果有圣人、学者之别哉?及观《中庸》违道不远之论,然后喟然而叹曰:忠恕之道,虽不可以差殊观,而可以小大论,虽不可以彼此分,而可以浅深论。是故无伐善,无施劳,颜子之忠恕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诸人,子思之忠恕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之忠恕也。夫子之忠恕虽不可以此论,然小者大之基,浅者深之渐也,即小以明大则大者可得而求,因浅以论深则深者可得而见。曾子不以一贯之旨语门人,而以忠恕言之,盖一贯之妙难名,而忠恕之道易知也。夫忠之有恕,犹影之随形也,非忠则恕无由生,非恕则忠无以见。是故中心为忠,尽心为忠。日省月试,唯恐一毫之未尽者,此学者之所谓忠也。自夫子而观之,温良恭俭见于造次颠沛之顷,忠信笃敬得于不思不勉之馀,自志学之年至于从心不踰矩之日,道体混融,表里无间,敛之而不见其迹,穷之而莫得其际,夫子之道亦曰忠而已矣。如心为恕,推心为恕。以己验物,惟恐推之有所未尽者,此学者之所谓恕也。自夫子而观之,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互乡不必进而进之不以为嫌,南子不必见而见之不以为过,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夫子之道亦曰恕而已矣。夫子之所谓一贯者,忠恕也。所谓忠恕者,天地之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所以万殊也。学者虽不可以语此,然忠恕之道则通上下而言之,始焉尽己而终则无所尽,向也推己而今则不待推。学至于是则为圣人之忠恕,而一贯之理尽在是矣。然则曾子以忠恕之道而达一贯之机,其妙于启迪顾如是哉!大抵悟人者必从其所已知,明道者必先其所易谕。人方病道之难知,而又渎之以未谕之说,则彼有益惑而已。且尧舜之道,巍巍荡荡,盖不可以尽言也,而孟子以孝悌言之。由世俗而论之,昏定晨省亦可以言孝,徐行后长者亦可以言悌,以尧舜之孝悌为止于此则不可,以世俗之所能而谓其非尧舜之道则又大不可也。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知孟子之言孝悌,则知曾子之言忠恕。谨论。
寄表侄南子顺 其一 明 · 姜希孟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出处:私淑斋集卷之一
弟妹凋落只一身,更将衰朽托仁亲。
渭阳千古留馀思,杨柳东风又欲春。
寄表侄南子顺 其二 明 · 姜希孟
七言绝句 押侵韵 出处:私淑斋集卷之一
世上纷纷契断金,时移势去杳难寻。
平生知己阿咸在,不记炎凉问竹林。
车驾还京师德音 晚唐 · 僖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八十九
朕闻天以阳居大夏。地以阴居元冬。是明任德而不任刑也。在帝舜则举两阶之干羽。在成汤则开三面之网罗。是明好生而不好杀也。朕以眇身。嗣膺大宝。垂三百年之宗社。奉十七圣之威灵。夕惕朝乾。不忘寤寐。岂谓衅生于地。谪见于天。霾尘暴起于两京。蛇豕交横于四野。宗庙乏飨。干戈日寻。盖获戾于上元。俾流灾于下土。前岁才归大国。又及播迁。信由倚任之非良。有愧精诚之未至。贬衣损食。庶塞乎愆违。履薄临深。每增于战惧。方修郊庙。且复京畿。而驻驿才安。还宫可俟。虔诚罔通于穹昊。兵革又起于藩维。盖以朕不敏不明。君临兆庶。仁不能叶生成之旨。义不能符断割之几。智无周物之明。信寡应时之用。陷蒸黎于涂炭。致王室之险艰。绵历岁时。于兹八稔。顾兹颓紊。职朕之由。且朕深宫九重。跬步千里。目虽视而不见。耳虽听而不闻。罪在朕躬。痛入骨髓。但仰天而投泣。恨无地以容身。抚几兴言。何嗟及矣。今则敬行避殿。减膳彻县。食无海陆之珍。耳绝管弦之乐。唯加惕励。冀遂感通。将宏及物之恩。在布惟新之令。应天下见禁囚徒。除十恶忤逆。官典犯赃。持仗劫杀。合造毒药。开发坟墓。其馀罪轻重递减一等。左降官各与详所犯量移。如巳经两度量移者。宜并放还。仍仰所在州府。限德音到日。准敕处分讫。分析闻奏。左降官及流人。身有死者。并许归葬。其凤翔府所管吏军百姓等。切令招葺。务令归安。纵与李昌符关连。情非巨蠹。及父兄在陇州城内。事出胁从者。一切不问。其陇州城内军吏百姓。不得辄令损伤。戴礼之文。务先掩骼。应有未葬骸骨。及横尸在路。委所在长吏速与收敛藏瘗。其自兵荒以来杀伤之处。委所在州县以孟冬赏死事之日。于北郭除地。用鸡豚设祭。所贵以导和气。且慰幽魂。前年冬未出京之时。如闻文武朝臣。怆惶奔窜。或因冻馁。或遭锋刃。遂致毙踣。深可悯伤。自累年来。朝臣有因谪宦。遂致殒身。或制使遽闻枉横。宜令中书门下寻访。各与赠官。孝弟承家。忠贞奉国。既显扬名之道。宜加布泽之荣。应内外文武臣及诸道节度观察防禦使随驾诸军头亡父母。并准旧例。各与追赠追封。如有母亲见存者。各与进封。左右神策及随驾诸部兵士等。荷戈负弩。侍卫勤劳。既效节以输诚。实竭忠而排难。永言勋绩。宜有甄酬。其随驾诸都头。宜各与勋爵。未有功臣名号。具将士次第填补。不得虚被衣赐。有紊典章。如覆视不实。节度使奏取进止。本判官重加贬责。其边地沃壤极多。岁收可望。如闻耕牛素少。戍卒苟安。唯长蒿莱。俱乏衣食。委节度使良田之处。更议添人。均配膏腴。令其耕种。制置利便。务令酌中。其南山及平夏党项。尽是百姓。须令保安。长吏若能抚绥。蕃人自然宁息。切不得妄有侵扰。致其怨嗟。常须使商旅往来部落。不得阻塞。致理必先于尚俭。伤风莫甚于穷奢。朕苑囿不修。珠玉不宝。所思敦素。每务去华。如闻卿大夫庶士。近者竞崇侈靡。莫辨等威。服玩车舆。皆越制度。蠹于教化。朕甚悯焉。卿大夫当助我纪纲。为人表则。宜修俭约。以变嚣风。其京师应有奢僭违令式者。闻之当行朝典。应诸道申奏。有草贼州县。本皆齐人。迫于冻馁。召聚徒侣。遂肆猖狂。并仰所在长吏明加晓谕。有能自新首罪。一切不问。如稔恶不悛。事状难恕。委所在长吏设法擒捕。不得漏网。上京诸司及天下州府负犯逃走罪人。今春巳降德音。除本罪合至死者。从咸通五年以前。并停追捕。归还故土。其数至多。虑被奸人递相恐动。悉委所在告谕。令其乐业。无致惊惶。如归复者恶迹贯盈。不能改过。更有违犯。寻勘不虚。便仰并举前愆。一时痛断。不得容隐。侵害良善。江淮商贾。业在舟船。如闻近日官中掳借甚苦。或倾夺以充运米。或题关以备载军。非理滞留。散失财货。州县虽云和雇。商人焉敢请钱。本求锥刀。翻成损折。纵有冤屈。岂能申论。道路怨嗟。莫甚于此。自今以后。委所在长吏切加禁断。其所合供过军等舟船。唯许空载航船。便给见钱雇召。如见装货物者。切不得强令腾倒。其州县所合雇船脚。多无本色钱物。皆是率配疲人。起今以后。并仰以上供钱充给。如有茶盐舟船。关系三司榷课者。任准元敕处分。自蛮寇侵扰。连岁用兵。耗蠹生灵。海运为甚。驱我赤子。深入沧波。睹骇浪而魂飞。汎洪涛而心死。继有覆溺。多不上闻。仍遣赔填。急于风火。哀其巳死之众。不可复追。念兹将毙之徒。用延馀息。应江淮四道运粮。所有沈覆米损船纲官所由船户及元发州县合赔填者。并从放免。更不得校料追徵。应阙海运留系勘者。并一时释放。唯造船官吏须有勘覆者。不在此限。近日虫蝗。米谷翔贵。所在州府。须使通流。况闭籴之条。著在格令。近关州府通舟船处。不得约勒商人。固违敕旨。等江淮钱物到。各宜优赏。以身许国。致命捐躯。虑兹尽瘁之诚。宜饰始终之典。应自兵兴以来。所在都头大将。身殁王事。未经赠官者。仰本道各与分析闻奏。量功劳优与赠官。如有子孙。仰本道各与补职。务令存济。行营将士。如身殁王事者。其衣粮并仰给与兄弟男侄。如有父母无给养者。切在安存。勿令冻馁。虽累有处分。可一切施行。或有义士忠臣。图功立事。力当国难。身殁贼锋者。宜委中书门下优与赠官。兼访子孙。俾沾禄仕。用伸激劝。冀洽恩荣。扈从之劳。辛勤备履。若无升进。何以奖酬。其到兴元宫文武官等。宜令优与迁改。如巳经奖擢者。特与量加阶爵。自贞观开元之后。建中元和以来。翊戴皇家。扶持宗社。勋绩巳铭于鼎鼐。谋猷实在于册书。如闻子孙或多淩替。赠太师汾阳王子仪临淮王光弼西平王李晟咸宁王浑瑊赠太尉秀实颜真卿颜杲卿以下子孙。宜各与一子九品正员官。其子孙有才术可称。委中书门下量才叙用。以劝勋贤。律有驱率之科。所宜原宥。人无险诐之路。固可矜宽。其陷伪庭官寮。多因迫胁。旋宜叙用。勿使栖迟。左右神策军及沿边诸镇将士。或堤防藩窃。或控扼封陲。戴甲荷戈。眠沙卧碛。无抱子弄孙之乐。有离乡去里之嗟。自乱离以来。衣粮多阙。顾兹疲弊。深轸朕怀。盖缘诸道赋税未来。致使如此。宜委度支户部及盐铁使。各委官吏催促江淮及三川上供钱物。充给两军及边镇将士衣赐。如催勘有序。其官吏各与优奖。如全无次第。必议惩责。于戏。朕以寡昧。托亿兆之上。不能克相上帝。宠绥四方。履地戴天。痛心疾首。是在股肱叶力。藩翰同心。保列圣之洪基。佐冲人之薄德。共成兴运。以副殷忧。为政之方。实资共理。且一邑之政。由乎令长。一郡之政。由乎牧守。一方之政。由乎藩翰之臣。夫政修于上。则化行于下。可以安人理国。可以阜俗康时。此古今之通理也。自乾符之后。广明以前。节制廉问之臣。州牧县宰之吏。或抡拟不当。或铨择非良。镇藩翰者。则惠养抚绥之术蔑闻。居牧宰者。则贪惏苛虐之风益甚。或淫刑滥杀。或剥衣及肤。失业亡家。父南子北。多使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奔窜道途。跧藏山谷。耕桑甚废。旱沴相仍。结为仇雠。聚为盗贼。冤愤之气。上达于九天。激怒之威。横行于千里。虔刘郡邑。屠戮生灵。怀逆节者。得以逞其凶桀。恣为暴扰。蕴忠诚者。虽欲平其祸乱。益费机谋。既往难追。将来可保。切在递加激谕。渐致和平。倘或刺史知惠养之方。县令有抚绥之术。公清克己。廉慎当官。绩效彰闻。当与迁擢。如或贪残不理。害我疲人。委中书门下重加惩殿。仍令诸道长吏观察判官切加察访。每岁具善恶奏闻。自属兵戈。全妨耕稼。遂令垄亩。尽变污莱。盖以杀伤之馀。流亡益甚。宜加招抚。渐复农桑。如有刺史县令。招收户口。开垦荒田。置买耕牛。修置农具者。委所在观察使精加点勘。具数闻奏。当据课效高低。优加升奖。朕端拱穆清。思宏理道。用忧勤而补过。守慈俭以律身。上展孝思。下康庶务。其于祀事。尤在精崇。常忧多难以来。有乖敬慎。至于牲币之数。醯醢之宜。必尽吉蠲。或免简易。宜委所司切加钤辖。不得因循。夫俭者德之恭。侈者恶之大。唐尧土阶三尺。夏禹菲食卑宫。先圣遗风。后王轨范。其有司合进常膳三分。宜减一分。六宫嫔御。见在者人数不多。此外不令更有添置。或有因缘寇盗。流落外方。宜委所在长吏。便与嫁遣。任自营生。不用送到驾前。冀免虚有劳费。自此诸道更不用进声乐及女弟子。歌舞衣服。绮缯组绣。雕镂珠玑。颇害女工。实妨农事。奇技淫巧。往哲所讥。况遇艰难。尤宜俭素。其诸道不得进奉纹绣宫锦雕镂轻靡彰施之物。五坊鹰犬。以备时蒐。方当勤恤之时。宁有畋游之乐。其鹰犬并令解放。不用更置。诸道亦不须进送。艰难巳久。增修未知。展瑞披图。良多内愧。且以为白乌丹鹊。不如孝子忠臣。甘露醴泉。未若风调雨顺。自今以后。诸道所有祥瑞。并不要图画及进。辅成教化。实在贤良。用副旁求。必资博采。宜令文武常参官举刺史县令有异政殊绩者。沦滞山林有奇文异行者。所期表异。无或面欺。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各加旌表。以示乡闾。父老有年九十以上者。赐帛二匹。粟五石。仍令所在以上供物支付。瘖聋跛躄鳏寡孤独者。委所在切加存恤。无使恓惶。名山大川。兴云致雨。冀保顺成之岁。宜申望祀之仪。太清宫及骊山华岳南山广惠公岩谷湫凤翔启圣宫邠州要册湫。宜各差官祷谢。其诸道应有祠庙禁于祀典。及先圣灵迹。各委长吏差官精诚启告。凡关百姓安危。风土利病。俾其苏息。切在抚绥。讹弊既多。固难遍举。仰所在长吏审详利害。一一条奏。所冀凋残。渐成完辑。勿辜委遇。副我忧勤。于戏。朕为人君父。累属乱离。一发言未尝不兢忧。一举足未尝不愧悼。徒思罪己。安敢尤人。中外臣寮。宜悉朕意。
山阴郡守南子大吉招饮大观堂一首 明 · 黄省曾
五言律诗 押寒韵
岩半标公署,冰心掩阁寒。
为歌青嶂里,听讼白云端。
仙吏真成隐,山城易集鸾。
邀宾化行日,清把玉琴弹。
颂古五十三首 其二十五 南宋 · 释文礼
押微韵
散席迢迢到海涯,点头桡下丧全机。
父南子北今何在,月冷渔歌落钓矶。
孔子编年序(绍兴八年三月) 宋 · 胡舜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六、《胡少师总集》卷五、《孔子编年》卷首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圣人达而在上者,制治之法成于周公;圣人穷而在下者,制行之法成于孔子。周公之制度,其详见于《周官》之书,与五经并行于世,可得而考。若夫孔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者,杂出于《春秋》三传、《礼记》、《家语》与夫司马迁《世家》,而又多伪妄,惟《论语》为可信,足以證诸家之是非。余令小子仔采摭其可信者而为《编年》。凡五卷,起襄公二十二年,讫哀公十六年,自孔子始生而至于终,言动出处,亦略具矣。夫以天纵之将圣,生乎乱世,而时无贤君,莫能用之。故去鲁凡十三年,适卫者五,适陈、适蔡者再,适曹、适宋、适郑、适叶、适楚者一,而复自卫反鲁,岂苟然哉?所以或仕或处,或久或速,莫非翔而后集,色斯举矣。然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者天也,非人也。如天欲平治天下,必有尊德乐道之君出焉,而吾夫子见用,周公之事业复显于当世矣。故尝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又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观其为中都宰一年,为司空二年,为司寇三年,经文纬武,更制定令,内以移风易俗,外以折冲禦侮,而大邦震慑,四方取则,则夫子所谓「苟有用吾者,期月而已可也」,岂欺我哉!惜乎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卒不见其有成,岂非天乎?当时游于诸侯,有以致弟子之不悦而起后世之疑者,莫不以见南子、从弗扰、佛肸为非,此盖未之思也。业已适其国,而南子方用事,欲见而不见,则其所取辱必有甚于见矣。然使圣人屈己而见所不见,则天之厄也。违天不祥,故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弗扰、佛肸之召,欲往而卒不往者,明圣人有可见之道,欲为天下后世训,则不必往矣,非从容中道者能之乎?余尝考《论语·乡党》一篇,见圣人动作威仪之则至纤至悉。及其他篇,见所谓「子之燕居,申申夭夭」,「子温而厉,威而不猛」,「子与人歌」,「子所雅言」之类,皆弟子所记,而圣人动容周旋中礼,了然在人目前,学者得以取法也。今《编年》所书七十三年应世之行,有出处去就之大节,孟子所谓「集大成」,金声玉振,圣知之事举在是矣。善学圣人者必有取于斯焉。绍兴八年三月壬子,绩溪胡舜陟序。
重迁和靖先生祠堂记 宋 · 黄士毅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三
平江府虎丘西庵尹公和靖先生祠者,嘉定甲戌今军器少监丁公煜通守吾邦之所创也。祠在山之西北隅。后二年,贰卿孟公猷闻有殡在西阶之上,甚惧非所以祓不祥而致蠲祀之诚者。告刑狱使者柴公中行,乃属长洲丞赵君崇侃即上方通幽轩之南辟地而迁焉,盖先生寓居之所也。知府事沈公皞悉资其役。为堂三间,西向。群山前列,环陇近护,老松修竹,交閟左右,高明靓深,称祀如昔。甫成,而柴公以召去,王公涔继之,复摹先生晚岁片纸手书、圣贤格言五千馀字,刊置西序。常平使者吴公格割公田四十六亩,俾住庵者为增葺费。孟公以始创遽迁,合有以示来者,命士毅书之。士毅因窃慨,念昔登朱子之门,获闻先生之学严于持守之本,在此用力之真,体验之熟。复发「主一无适」之旨,至「讲说而不践行,则为虚语;问答而少差失,则至误人」,与夫「未至于磨不磷、涅不淄,则不可如圣人之见南子」者,类皆务于简实,而戒谨恐惧之意隐然于其间,未尝不三复警省,是皆持守之功也。盖持守则心存,心存则其言斯讱,其行斯察,有不期然而然者。于是深叹夫周、程之所以上续孔孟者,至于朱子,粲如日星,有目咸睹,先后本末,区别在前,大小精粗,各有攸属。学者于此,不患讲习之不能明,所患因讲习之易明而忘持守之为本耳。则尝推明先生之学,以励后进。今之祠事,仰止遗像,如亲炙之,必求先生之学而学焉。是乃兴起之渐,岂曰小补之哉!此又其所可书之大者,遂不复辞。既次其略,辄附所闻如此。然自先生来居,积七十有五年,未有表其事而出之者,而二三年间,其役再举,始克就绪,则感夫事之难成,而俾终弗坏焉,以兴起于无穷者,又有待于后之君子也。先生居之岁月出处之大致,已详于黄侯干之前记。是役也,始于四月甲午,而讫于六月庚戌,实丙子岁云。后学黄士毅记(《吴都文粹》续集卷一四。又见洪武《苏州府志》卷四七,乾隆《虎丘山志》卷二三,道光《苏州府志》卷三五。)。
因:原无,据洪武《苏州府志》补。
周使持节大将军广化郡开国公丘乃敦崇传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一
崇,恒州代郡鼓城县广义乡孝让里人也。昔寿丘建国,赐姓者十二人;平阳举贤,登朝者十六族。况复大电绕枢,流星入昂,派分源别,干其嗣兴者乎。魏道武皇帝以命世雄图,饮马河洛,兄弟十人,分为十姓,辨风吹律,丘氏即其一焉。
五代祖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营丘郡开国公。于时天道西北,既禀谋谟;马首东南,实资匡赞。因以封名,仍为赐氏。与夫南公伯即有连类,宗侧(疑)乐正,非无准则。曾祖双轨,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司徒、青兖二州刺史、范阳文昭公。洛食之始,上马治国;登庸之初,升槐论道。生则绝席武官,死则配祠清室。夫人太原王氏,三世为将,四代为公,社稷大宗,钟鼎贵族,伉俪是归,秦晋匹也。祖提,使持节、卫将军、驸马、都督河交二州刺史、灵寿县开国公。公子公孙,声名籍甚;增辉增耀,弱冠升朝。夫人清廉郡长公主,孝文帝之和疆女也。王姬有行,车服不系,故得卫青上将,张耳贤夫。父愿,使持节、大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平阳县开国公,食邑四千户。少年习象,多见兵书,浇沙聚石之营,却日横云之阵。弯弧则戟破小支,抽剑则泉飞枯井。夫人宇文氏,周文皇帝之第三妹也。母仪令范,女师贤哲,德高隆虑,义重河阳。魏受其终,周新其命,式墓封坟,追旌盛德,乃赠使持节、大将军、广化郡开国公,食邑一千户。夫人赠安德郡长公主。游魂冤结,非无广汉之城;久客思归,唯有东平之树。
自永安以来,魏室大坏,海水群飞,天星乱动。礼乐征伐,不出于人主;举贤诛暴,议在于强臣。高丞相驱率风云,奄荒齐晋;我舅氏文皇帝驾驭龙虎,据有周秦。南北渝盟,东西敌怨,既而各受图书,并当圭璧。百姓则父南子北,兄东弟西,事主则忧亲,求生则虑祸。大周亲戚,遍钟涂炭,输之城旦,下之织室。关河严隔,三十余年。
天厌丧乱,人思反德。彼之风尘,既静函谷;此之冠盖,屡涉漳滨。中山冤枉之余,代郡凋残之泽,并遇革音,咸蒙礼送。崇、宾兄弟二人,相看气息,亲爱凋零,方寸久乱,恒山杀翮,岂望同飞。而安国徒中,郁为卿相;班超绝域,遂得生还。天和四年,至于新邑。
朝廷以舅甥之国,外内之亲,乃授宾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安乐县安国公,食邑一千户。宾得免虎口,仍上龙门,声价同,风焱即远。方欲讨论国耻,伸雪家冤,横尸原野,是所甘心,时不我与,先从朝露。春秋若干。卫国兴文子之恸,长安有诏葬之悲。乃赠本官加少傅,蒲、虞、勋三州诸军事,蒲州刺史,以天和六年某月日葬于长安之洪渎原。妻青州石氏,长城郡君。胤子孤茕,生妻嫠室,即能有节,还成守义。崇蒙授使持节、大都督、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广化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昆季二人,同年上将,彤廷交映,棨戟相临。昔二冯同德,继踵当官;两杜齐名,夹河为郡。比斯荣宠,彼将惭色,俄然宾疾,奄捐馆舍。崇兄弟胜衣,备罹祸酷,同气长养,得及全人,今者来归,更连凶闵,每一悲恸,行路伤心。抚养爱子,情深马援之慈;恭事寡嫂,义甚颜含之孝。天和六年,授大将军,余如故。龙庭赏出塞之功,玉门劳旋师之宠。异代同和,见之今日。建德二年,授使持节、都督宜州诸军事、宜州刺史,忽忽横阁,但有诵书;暧暧重帷,惟闻善政。清不置水,明非举烛。乃是入境移风,非直停车待雨。
有敕大将军、宜州刺史、广化郡公崇:「自夏季无雨,以迄于今。虽靡神不祷,仍未降感。知彼州内,独蒙滂泽。谅由大将军精诚所至,忧念郡人,丰稔可希,良以为慰」。又敕广化公崇:「知此存心政术,治勤黎人,受委称职,嘉尚无已。古人有言:『非行之难』。念加勉勖,以致尽善。指令宣纳,抑操赐齐」。陈物如别,宜谕朕怀,昔阳平太守,别降红粟之恩,荆州刺史,偏蒙衮衣之赐。治绩尤异,此之谓乎。
崇清净为政,廉明为法。人不忍背,吏不忍欺。性不饮酒,无所嗜欲,深沈墙仞,喜愠不形。文必正词,弦惟雅曲。仁义礼节,是所用心;缇袟缃素,爱玩无已。当今四郊多垒,尚有公卿之辱;鼓鼙不息,犹劳将帅之谋。语其仇耻,唯愿横行死地;思其报国,不吝身膏原野。但令天假之年,时绥之福。忠贞之事,公其取焉。略书梗概,陈之直史(《文苑英华》九百九十二)。
东瓯令 明 · 陆采
出处:六十种曲 明珠记 第十七出
外老旦哭介:心悲痛。
意凄恻。
忍把恩情中道拆。
旦贴:父南子北何时会。
血泪下如织。
合:苍天有眼自明白。
如何把人屈。
非权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九、《梁溪集》卷一五九
语曰: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权者,古人以为难,而今人以为易,何哉?古人之所谓权者,所以为道也,故巽以行之而不失其正;今人之所谓权者,所以为利也,故机变之巧,无所不至,则诈而已矣。孔子于南子见所不见,于阳货敬所不敬,所谓权也。告子路以「予所否者天厌之」,诺阳货以「仕而终不仕」,则权而不失其正,故曰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何以为孔子?孟子对梁惠王以「今乐犹古乐」,对齐宣王以「公刘好货,太王好色,文王好勇」,所谓权也。然于乐言「独乐不若与众」,于色、货、勇言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则权而不失其正,故曰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用权者,必若孔、孟而后可也。今之人则不然,其所以用权者为利而不为道,故君之所言而然,未尝有所可否焉,君之所行而善,未尝有所正救焉。昔之寒心而变色者,相与缔交而不以为羞;昔之骇闻而罕见者,相与公言而不以为耻。其言曰:吾之权术在是,不如是则吾身之不能安也,吾富贵之不能保也。然则其所谓权者,果为道耶?为利耶?其与古人之权,果有异耶?其无异耶?夫权犹权也,以轻权重,使无失其平,古之人遭变事不得已,然后用之。今之人一切用权,以为安身保富贵之术,而风俗益以媮,纲纪益以坏,奸佞益以肆,言路益以塞,天下日受其弊。罪在于大臣之用权于斯时也,又欲以权济之,是犹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其名日益多。然则如之何而可?曰:必正而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