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沙丘石椁铭 先秦 · 阙名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十四
不逢其子,灵公夺而里之(《庄子·则阳篇》,又《博物志》七作「不逢箕子,灵公夺我里。」)。
逍遥咏 其四 北宋 · 赵炅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刚气纵横合(原注:纯刚则阳,私邪不杂,混然一气,契合纵横矣。),无人到所思(原注:玄德深远,至理自然,未见忖度所思而能扣寂。)。
浮生看即易(原注:滔滔尘世,汩没往来,未了幽玄,见如于易也。),至理杳难知(原注:冲玄至理,眇邈无形,安遣凡人而能辄扣矣。)。
返覆因兴念(原注:念兹在兹,返覆攸致,原其终始,咸由忆念为因矣。),恒持入远期(原注:夫士之修道,耿介其志,恒持其心,但慕进修,远期入圣矣。)。
孤云霄汉外(原注:得理优游,超凡脱屣,自地升汉,迥若孤云者哉。),花见晚霜悲(原注:霜华肃物,卉木其萎,未悟于道,虽荣而终丧也。)。
客崇安寄萧小山(《宋诗纪事》卷九○引《诗林万选》下有太博二字) 宋 · 李德真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宦清只有著书忙,六馆归时客满堂。
芍药待吟班已峻,梅花曾赋笔犹香。
夜瞻北斗星河近,晴倚冬梅(《宋诗纪事》作东楼)岭树长。
别日未深情不浅,雪风吹老孟襄阳(影印《诗渊》册一页五八一)。
谒萧小山 其一 宋 · 刘鉴
七言绝句 押支韵
一冬晴暖春相似,欲叩吟关未有诗。
折得梅花装担了,起程还是雪飞时。
谒萧小山 其二 宋 · 刘鉴
七言绝句 押灰韵
一水凝寒棹不开,几人于此欲船回。
思君却有扁舟兴,半夜直冲风雪来(以上同上书辛集卷八)。
国势(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九、《诚斋集》卷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六
臣闻善立国者以人成天,而不以天败人。盖国之所以废兴短长者,天也;而所以使其废兴短长者非天也,人也。惟人为能成天,惟天亦能败人。非天之败人也,人实恃天以自败,而天亦不能如之何也。且夫国于天地有与立焉。古之国盖有至弱而存,有至强而亡者,盖有一再传十馀年而遂灭,有三四十世、七八百年而不绝者。夫强者宜其不可亡,一再传者,皆艰难创业之君,宜其不可灭而乃至于灭亡,何也?弱者宜其朝不及夕,传世至于二三十君之后,大抵不骄则怠,宜其无以自立而乃至于长存,又何也?求之而无其形,究之而无其端,故曰天也。国一国也,有昨废而今兴,有既亡而复存;君一君也,有朝弱而暮强,有前衰而后盛,夫岂不以人乎哉!故夫善养身者能延既绝之年,善谋国者能延既衰之祚,人之所至,天亦至焉,故曰人也。自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国计,与孔子、孟子之徒为世主言者,大抵言人多于天,而言天寡于人,则忧夫有国者之以天败人也。臣窃观天眷我国家已往之验,以卜方来之祚,则知商周历年之数,未足为国家喻也。臣盖喜而忧之。喜者,天也。而所忧者,人也。方逆虏为靖康之役,彼谓天下无复国家有也,而民心依依,戴其旧君,我是以有南京之立。方逆虏为维扬之役,彼谓深入穷侵之计不浅也,而风潮效灵,一隔千里,我是以有海道之安。方逆亮为江上之役,彼谓投鞭于江可以利涉也,而千艘一炬,虏酋投首,我是以有江海之捷。则天之维持全安我国家者,屡危而屡不危,愈摇而愈不拔,其眷何如也!则国家子孙万世帝王之业,了了在人目中矣。虽然,天之所以天者尽矣,而人之所以人者果尽也耶?臣不得而知也。果不尽也耶?臣不得而知也。臣独怪夫赤白囊一至,则庙堂骚然而失措,某所未有备,某所未有兵,募市人,招武勇,以为临时应卒之计;讲解之议一许,则君臣欣然而相庆,罢戎幕,散舟师,彻边防,息忧顾,以享安逸无为之乐。既君臣欣然矣,而边尘又动也,则骚然之色复见;既庙堂骚然矣,而和议又集也,则欣然之心复生。此何为者耶?千金之家不幸而大盗为之邻,前有父兄不戴天之雠,而后有尽盗吾千金之产之意。彼大盗者日夕聚恶少,治兵刃,伺间隙以图我,而未有以乘也,则阳谓我曰:「吾与若为好也」。所谓千金之主人者,将遂毁藩墙,投挺刃,晏然盘乐饮酒而不为之虑乎?抑将外姑与之好,而阴益为之备也?嗟乎!千金之子能不忘于盗,而为天下国家者不能不忘于敌,天下之忧复有大于此者乎?则所谓以人成天,而不以天败人者,臣所不敢知也。盖臣闻之,古之敌国对垒而未有息肩之期者,其处之大略有四:一曰谋,二曰备,三曰应,四曰堕。何谓谋?昼不甘食,夜不安寝,君臣日夜蹙頞相顾,以敌雠未灭为大忧,以天下未一为大耻,以宗庙社稷未有万世不可亡之实为大惧,收召豪杰,选马励兵,深谋密计,期于必取。所谓卧榻之侧岂容有鼻息雷鸣者,太祖皇帝所以建一统之业也。何谓备?谋人而羽翼未成也,机会未至也,衅隙未生也,则遂不谋人也耶?我不彼谋,彼必我谋,是故防之也豫而备之也周,修政刑,求人才,深沟高垒,积粟治兵,恐惧儆戒,常若一日而敌三至也。夫是以屹然有不可犯之坚,动则可以制人,静则可以不制于人,为客则可以百全,为主则可以万全矣,孙仲谋之所以走曹操也。何谓应?欲为谋人而不能举,欲为备人而不能劳,政事纪纲守其常,兵甲士马因其旧,其国不至于大治,而亦不至于大乱。敌不至则不虑其至,敌至则徐应其至。夫不虑其至而徐应其至者,非有万全之素也,尽于一决以幸一胜尔。故其胜也幸也,非计也。宋文帝之所以支佛狸也。何谓堕?既不能谋,又不能备,既不能备,又不能应,苟于安而不知危伏于其中,媮于乐而不知忧寓于其间,狎于敌人之诈而不悟,堕于敌人之计而不疑,至于覆亡其国,则曰天也,吴之所以误于越也。谋人者,其国兴;备人者,其国安;应人者,其国仅存;而堕于人者,其国必亡。有国者可不深惧而谨择于此四者乎?臣窃观朝廷今日之大计而深所未谕也,谋耶,备耶,应耶,堕耶?盖亦不出于应而已矣。敌至而能应,俞于不能应,非不可也,而未善也。何则?馁而始学稼,渴而始浚井,得为善理家者乎?且平居不为万全之策,而缓急乃幸于一胜之功,可以胜也,而不可以必胜也,可以幸也,而不可以数幸也。臣惧朝廷今与虏人讲解之后,轻信其情,而不防其诈也,历下之兵一解而淮阴之师至,鸿沟之境一分而垓下之祸作,此往事明也。臣愿朝廷深为之备,以待不测之警,而后立国之大计,臣得次第而历陈之。
东宫劝读杂录(凡八段)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七
万里读《通鉴》,至魏太武诛崔浩多所连及事,极论魏法之虐。既就坐,詹事葛邲曰:「历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因及小人欲害君子,必指为朋党,为诽谤,祖宗未尝罪焉,不过窜谪而已。惟陈东以谏死,既而光尧悔之。万里曰:「此事非光尧之意,盖权臣汪、黄之意也。汪、黄恶其发己之奸而诛之,而其谤及光尧尔」。太子曰:「所谓党者,即类之谓也。君子小人各有其类,岂得以党为罪哉」!又曰:「尝读《骨鲠集》,见陈东上书,其意甚忠,但汪、黄视之以为雠,故杀之也」。既退,万里赞葛詹事曰:「陈东之论甚佳」。葛曰:「此是大节目,不可使东宫不知」。
一日讲读毕,葛邲因款语及一朝臣中风暴卒者。太子曰:「何至遽卒乎」?万里曰:「风者,虚之极也。如木无根,遇风则拔,如花无蒂,遇风则落。士大夫以声色斲丧其根本,故至于此」。太子曰:「人之根本在元气,岂可不自爱」?葛邲曰:「老子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太子曰:「枯槁之士无可欲而不乱者易,富贵者有可欲而不乱者难。人皆能知之,皆能言之,顾行之难耳,可不戒哉」!万里因举及仁宗用谏疏首黜梳头夫人事,及仁宗时故事。端午日,宫中必奏乐一日。是日召对一士大夫,未对间,一宦者持幅纸呈奏乐故事,仁宗掷之地。既对而入,宫嫔有问者,仁宗怒曰:「何辱我!我方见一贤士大夫,而乃作此,彼闻之,必谓官家在宫中只取快活,不忧勤天下」。端午罢奏乐,自此始。人主何必远师尧舜?自有本朝尧舜。葛邲又因举及仁宗时宫嫔一日群请递迁,仁宗不可,曰:「外廷必不肯」。坚请,曰:「此事在官家,何问外廷」。仁宗不得已,命各取金笺一幅,御笔书曰某人可美人,某人可才人,某人可婕妤,以遗之曰:「此即王命,可宝藏之」。众皆谢。他日有司给俸钱,皆如故。众又请曰:「某等蒙迁秩,而有司不增俸,何也」?仁宗曰:「吾固尝语汝,汝不信,今宰相台谏果皆执不可,奈何」?于是众默然退,而取御笔缴纳。太子钦叹不已。时谕德沈揆讲《尚书》,至「不迩声色」,万里因举其说曰:「适见沈揆讲义云:『迩,近也。不迩声色者,不近之之谓也。近之且不可,而况耽乐之乎』?此论甚佳」。太子亦曰:「甚佳」。
万里读《陆宣公奏议》,至陆贽救窦参等三状,太子曰:「参谮贽而贽救参,此全非私意,全是公义」。又曰:「参之奸邪而相之,此德宗无知人之明也」。
淳熙十三年正月朔,北使在庭锡宴,知大宗正赵不息建言云:「皇太子赐酒,方立饮于前,而皇孙平阳郡王安坐于后。父立子坐,非是,请改定其仪」。上下其议,太子笑曰:「尊无二上,在君父之前,则某父子皆臣子也,安得致私敬?且平阳与从官坐席再重,未赐酒,则偕坐,平阳安得独立乱班」?时论服。皇太子有学,且知礼。
前汉州太守贾伟秩满还奏事,因言及道径鄂州,大将郭杲掊克军士状。上遣人廉其事,杲伏军中榷酤非法,他皆不伏,且白伟尝以布三千疋鬻于军,不受,故怨而谮,请与伟辨。上以其事付太子议,裁决以闻。太子曰:「将臣固不可以一言动摇,亦不可以言罪伟,罪伟则言路自此壅于上闻矣」。朝议韪之。
丙午九月下浣暄甚,晦日大雪。十月二日至讲堂,讲读既毕,太子曰:「忽暄骤寒,此阴阳升降之理也」。詹事葛邲曰:「阴阳之升降,盖阴阳之消长也。阴长则阳消,阳长则阴消,君子小人亦然,《否》、《泰》二卦是也」。万里曰:「治乱安危亦然」。太子曰:「且如宣和之治,所宜备豫,而小人赞之以奢侈,赞之以边功,非安而不忘危,治而不忘乱也」。
万里读《三朝宝训》,至祖宗不杀羔羊,不食水禽,及裤纹倒侧等事,太子曰:「祖宗之德,仁俭二字而已」。
万里读《三朝宝训》,至唐末孟昭图朝上疏,暮不知所在,万里执牙篦曰:「唐僖宗与宦官田令孜、陈敬瑄同处议天下事,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田令孜屏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沈于暮颐津」。太子愤然曰:「至矫诏,则唐事无可言者」。万里曰:「唐自高力士以后,宦官用事,至于唐亡」。太子曰:「高力士以后,宦官至三千人。仇士良谓天子不可使观书、亲近儒生」。万里曰:「此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求其教,士良诲之曰:『天子观书,近儒生,见前代兴亡,则我辈疏斥矣。当以田猎声色玩好娱悦之,则我辈亲矣』。其党皆拜谢而去。士良至自称定策国老,谓文宗为负心门生天子。文宗不胜其忿,遂与李训、郑注谋欲诛之。甘露之祸,诛戮大臣,流血殿庭,文宗饮恨以没。宦官岂真不可去乎?盖是时老成有裴度,谋臣有李德裕,文宗不与君子图小人,而与小人图小人,此其所以败也」。太子曰:「然(《诚斋集》卷一一二。)」。
佳:原缺,据四库本补。
汎论学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四、《慈湖先生遗书续集》卷二
自古人之知道者寡,是以其言之害道者多。就有知焉,有偏全,有浅深。未全未深,其言犹有害道。然则非圣人之书,诚难读。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今天下非圣人之书何限?无非惑乱人心之具。孔子之言,出于古者所记录,犹或失真,而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矣。
学者当先读孔子之书,俟心通德纯,而后可以观子史。学者道心未明,而读非圣之书,溺心于似是而非之言,终其身汩汩,良可念也。孔子之言,奚可不精而思之,熟而复之?今孔子之言出于学者之所记录,犹或失真,况于非圣人之书,其害道者多欤。
呜呼!今天地之间,孔子之言无几,而非圣之书充栋宇。非圣之言,知道寡。知道者而不尽其言,犹足以害道,然则害道之言满天下,不害道之言甚无几。学者诚不宜汎观,必遭误惑。唐虞有纳言之官,周有训方氏,《易》曰「正辞为是」故也。
百圣传授惟曰一「中」,初疑其肤近,疑其庸,又疑其若未免乎意,而百圣一辞,莫知其所为。一日觉之,百圣之切谕明告,诚无以易斯。人心即道,故大舜曰「道心」。本无可疑,意起而昏,为非为僻,始知其有。学者亦意起,又从而过之。凡思凡为,皆离皆非,故告曰「中」,平平庸庸。事亲从兄,怡愉恭敬,岂学而能,油然而生。莫究厥始,莫穷厥终。应酬万端,忠信全功。「不习,无不利」,曾子谓之「皓皓」,某亦谓之「融融」。道固不离乎常,故孔子曰「中庸」。毋动乎意,清明在躬,自无所不通。发育万物,人心所同。
学者通患,患在思虑议论之多,而不行孔子忠信笃敬之训。
学者初觉,纵心所之,无不玄妙;往往遂足,不知进学。而旧习难遽消,未能念念不动。但谓此道无所复用其思为,虽自觉有过,而不用其力,虚度岁月,终未造精一之地。日用云为,自谓变化,虽动而非动。正犹流水,日夜不息,不值石险,流形不露,如澄止不动,而实流行。予自三十有二微觉已后,正堕斯病。后十馀年,念年迈而德不加进,殊为大害。偶得古圣遗训,谓学道之初,系心一致,久而精纯,思为自泯。予始敢观省,果觉微进。后又于梦中获古圣面训,谓某未离意象;觉而益通,纵所思为,全体全妙。其改过也,不动而自泯,泯然无际,不可以动静言。于是益信孔子学不厌,乃是「知及之」已后事,是谓用力于仁。知者虽动,而得不动之妙,终未及仁者,常觉常明常不动之为至静。故孔子曰:「知者动,仁者静」。予何敢言仁,用力于仁者也。恐同志者复蹈前患,故备记如右。
「以舜大圣,而犹不知十二章之象,使禹明之。以孔子大圣,而犹不知鲁庙」。此盖臆断之说,而后世之士耻于一物之不知,亦愚矣。详于其所不必尽知,而略于其所不可不知,故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孔子吹律,自知殷后,此岂心思推测之所能至哉!如日月自无所不照,如水鉴自无所不明也。此心神明,有甚于日月水鉴。
孔子称子路不耻缊袍之善,引《诗》「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则其诵久矣,岂无以告孔子者?子路既没,门人语及,始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于以见圣人广大虚静如天地。
程伯淳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伯淳断然谓以清虚一大为天道,为以器言,甚善,非知道者,岂能道此?然未能见《易大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非圣人之言。随世俗流传,而遂信此,亦有此未至。
伯淳谓颜子默识,曾子笃信,得圣人之道者二人也。此语亦有未安。谓二子得圣人之道,诚然,然不当谓一人默识,一人笃信。信者必默识,默识者必信,自不当分裂。又不详考「日月至焉」者,非得道何以言至?所谓至者,必如颜子之不违仁。所谓不违仁者,必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动静一贯,方可言仁,方可言至。然则孔门得圣人之道者,亦不止二人而已。
伯淳言:「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斯言甚善。
伯淳言:「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无速,亦无至」。惟伯淳而后有此言。
伯淳谓「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回造化」者,诚有此也。伯淳名颢,门人尊之曰明道先生。伯淳谓穷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又差矣。何精何粗,何妙何不妙?化即神。
或问仁,程正叔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来」。虽然,使未有《论语》、《孟子》时,无可类聚,又将若之何?孔子未尝教人类聚,类聚体认,无非意路。且孔子曰「居处恭」,恭而已,无意也;「执事敬」,敬而已,无意也;「与人忠」,忠而已,无意也。微致意焉,即迂曲,即造为,即不正直,即不忠信。所谓复礼,复我本有之礼。三千、三百,经条明白,不劳作意。「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何意之有?
正叔又言:「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几曾有孝弟来」?异哉,正叔之蔽一至于此!孝弟仁义,名不同耳。强立藩篱,固守名意,陷溺于分裂之学,障塞圣人坦夷之道。孟子谓「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以羊易牛,即王者之心;发明孩提爱亲及长敬兄,为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而正叔分裂体用而言之,不可以为训也。
伊川谓:「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即是主一也。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是则只是中苦也。人性自善,何必如此梏束?孔子未尝如此教人,但曰「居处恭,执事敬」耳;但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耳;但曰「约之以礼」耳。伊川之教固愈于放逸者,然孔子曰「过犹不及」,何则?其害道均也。
或问:「荧惑退舍,果否」?程正叔曰:「观宋景公不能至是」。问:「反风如何」?曰:「亦未必然。成王一中才之主,圣人为之臣尚几不能保,非有动天之德不能至也」。正叔未明道,故有此论。人心即道,无所不通。善心兴起如其真切,岂无感通之理?而正叔谓景公不能至是,又谓成王未必能然。贼天下万世之良心,此说不可长。尧舜与人同耳,其不善之心既足以感动灾异,则其善心岂不足以感动而消弭之?不知道者,其轻有所立论哉!
濂溪《通书》亦尚有疵。自明乎道者观之,可以一见决,不劳多议。今自二程尊师之,其书盛行乎天下。不得已,姑指众人之所未晓者言之。濂溪曰:「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于天下」。至一之中,忽起「通」、「复」之异说,穿凿为甚。又曰:「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异哉,裂一道而三之。诚未始不精,何必更精?诚即神,神即几。或曰诚,或曰神,或曰几,皆所以明道心之妙。如言玉之莹,又言其白,又言其润,非有三物。人之道心未尝不诚,未尝不神,其动之始曰几。此万古人心之所同,非圣人独有之。今周子又谓诚、神、几曰圣人,是谓众人无之。此正孟子所谓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谓民不能者贼其民者也。孔子明道,未尝有精粗之论,乃起于后学之意说。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为是之类也。周子又曰:「《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吁,《洪范》惟言思,未尝言无思,而濂溪必取乎无思者,是犹未识乎思也。「思曰睿」,明乎思未尝不睿,未尝不妙,未尝不神。此不可以有无解,何复取乎无思哉!离思而取无思,是犹未悟百姓日用之即道也。孔子曰:「何莫由斯道也」。周子犹未悟思之即道,思之即无思也。况又裂几于彼,裂诚于此,于至一之中,而强分裂之,殊为害道。
横渠《牖铭》云:「居则存其心,曰存否,继否,化否,无意否」。张子则勤矣,不草草矣,惜乎其未解,解者不如此。曾子之「日三省」异乎是矣。曾子之省不过、不忠、不信,传授弟子,而实未尝习之过,皆芸苗改过,未尝助长。如横渠,乃揠苗助长之学也。化者自化,岂容问耶?自省本心者自无意,意岂屡省之所能无耶?自省本心者自未始有间断,何患乎不继耶?尧舜虽有惟精惟一之功,要非继续之所可言。孟子之存心,又岂横渠之所云?欲存愈不存,欲继愈不继,欲化愈不化,欲无意愈不无意。不省吾心自善,吾心自神,吾心自寂然不动,自无体;无体则无始终,继不足以言之。云为变化,自不凝滞,自不可致诘,夫是之谓自化。此不可以有无言,而况于意乎?此万古人心之所同也,顾自觉者寡耳。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横渠之以深自病其定性未能不动,正以其学未免乎助长也。故孟子曰:「天下之不助长者寡矣」。言,心声也,其最著见者,《芭蕉诗》有「愿学新心」之句,此未悟本心之至善,而于心外觅新心也。《墓议》有「精魄反原」之言,夫血气有聚散,精神无死生。孔子「心之精神是谓圣」,神心无体,即本即原,死生一贯,何以反为?「原始反终」,乃作《易大传》者之言,非孔子也。《与吕和叔书》曰:「天德虽能尽其说,然后大本可立」。天德岂说之所能尽?说之所可尽者尚不足以尽意,而况于天德乎?大本岂可徐徐而立?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失其所本立也,人之本心自寂然不动也。
子思问于夫子曰:「物有形类,事有真伪,必审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谓圣。推数究理,不以物疑,周其所察,圣人难诸」。孔子斯言见之子思子之书,世又谓之《孔丛子》,世罕诵习。乌虖,圣人有如此切至之诲,而不载之《论语》,致学者求道于心外,岂不大害?某谨取而为《集语》,觊与我同志者或未观《孔丛子》,而偶见此书,庶早悟此心之即道,而不他求也。至哉,人心之灵乎!至神至明,至刚至健,至广至大,至中至正,至纯至粹至精,而不假外求也。人皆有此至灵之心,而不自知,不自信,偶昏偶蔽,遂浸而至于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大可惜也,大可念也!心无体质,德本昭明,如日月照临,如水鉴烛物,不必劳神,而自能推见,自能究知。若驰神于彼,周悉致察,虽圣人不能,何则?劳动则昏,不必逆诈,不必亿不信,而自有先觉之妙也。人皆有此灵。
曾子曰:「参尝闻之夫子曰:『阳之精曰神,阴之精曰灵。神灵者,品物之本也,而礼乐仁义之祖也,而善否治乱所兴作也』。云云。『是故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云云」。天地之间,非阳则阴,非阴则阳。阴阳之气虽二,而神灵之道则一。风、雷、电、雾、雨、露、霜、雪、霰、雹之所以变化者,此也;羽毛鳞介裸匈之所以生成变化者,此也。万化万物,虽自神自灵而不自知,惟圣人自神自灵而又自知。自知则明,明则通,则无所不通。故四灵役于圣人。圣人为天地主,为山川主,为鬼神主,为宗庙主。圣人之知,如日月之明,如水鉴之明,非思非虑,自明自照。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此之谓也;又曰「天下何思何虑」者,此之谓也。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其次第不同,而其知则一也,其知无次第之差也。是知至神至灵至精,视听言动,何本何根?爱敬和乐,智虑应酬,何终何始?始不可得而知也,终不可得而知也,中亦不可得而知也。顺是而行之为善为治,逆是而为之为否为乱。知则顺,不知则逆。吁!人皆有至神至灵至精之心,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中庸》曰:「圣人之道,发育万物」。《易大传》曰:「范围天地之化」。故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圣人之事无所不行。守日月之数,察星辰之行,序四时之顺逆,截十二管以察八音之上下清浊,其道一也,其事一也。立五祀,制五典,和五声,合五味,正五色,成五谷,序五牲,其事整整,其伦叙叙,皆神灵之变化,精一之散殊。可观而不可测,可言而不可诘,可以默识而不可以容思。夫是之谓品物之本,礼乐仁义之祖欤?
先生曰:「人心何尝不正,但要改过,不必正心。一欲正心,便是起意」。汲古对云:「此即孔子『毋意』。意一起,即有过;要无过,但不起意便了。意不起,则此心安然莹静虚明。若子贡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此是改过后私意不起,此心昭明。况此心明照,愈于日月。日月虽容光必照,尚不及蔀屋之下;此心则无所不照,无所不通,安有隐显之间」?先生曰:「此说却是」。
先生曰:「少年闻先大夫之诲,宜时复反观。某后于循理斋燕坐反观,忽然见我与天地万物、万事万理澄然一片。向者所见万象森罗,谓是一理通贯尔,疑象与理未融一。今澄然一片,更无象与理之分,更无间断,不必言象,不必言理,亦不必言万,亦不必言一。自是一片,看唤作甚么,唤作天亦得,唤作地亦得,唤作人亦得,唤作象亦得,唤作理亦得,唤作万亦得,唤作一二三四皆得」。
先生谓汲古曰:「圣人犹兢兢业业,岂学者不兢兢业业?汝当庸言之信,庸言之谨,兢兢业业,用力于仁,为之不厌」。又曰:「学者切不可观非圣人之书,当师孔子之言」。
先生曰:「学不可躐等,亦不可操之太急。故虽息焉游焉,孙而顺之,无害于事。但于其间不失敬心,不失时敏之心,则厥脩自然日进无疆。《易》曰『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下事皆然。彼苦涩不易乐者,必无成效」。
汲古问:「圣贤言性,何以多不同」?先生曰:「性字解释有不同。如『性相近』,与『节性惟日其迈』,此是随俗汎言性质,如《易》曰:『各正性命』。孟子道性善,则言性之本(《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五。)」。
先生曰:「勿尽信非圣之书。某少不明于是非,为非圣之言所误惑不知其几年。后乃知非大圣人,终未全明。戒之哉」!
论雷震雪作乃阴气过盛之證疏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
臣伏读诏书,喜至于泣。臣官为侍从,义则世臣,不能遇事而论思,致勤诏旨之访问,退揣私分,甘受重诛。傥复略举细微而言,何以仰称恳恻之意!谨昧万死条列以上,唯陛下留神。臣闻雷者阳精之发,雪为阴气之凝。雷震于惊蛰之前,阳已不固,雪作于震雷之后,阴又太彊。唯阴纵而不收,故阳微而受制。验之古昔,具有證祥。《春秋》所书,《晋》、《汉》所志,虽人事感召之类不一,而阴气过盛之證则同。故自一家而言,则男为阳而女为阴;自一朝而言,则君为阳而臣为阴;自群臣而言,则君子为阳而小人为阴;自天下而言,则中国为阳而夷狄为阴。阴或侵阳,故为此变,志壹动气,实在乎君。然欲寻灾异之源,必致精微之察。傥惟人事少有不尽,是于天理犹未为纯。宜殚圣心,广求其类。故在内则阳教不可以不立,在外则君道不可以不明。言路不通,则小人或得以蔽欺;折冲无人,则夷狄必至于侵侮。何谓阳教不可以不立?夫《姤卦》以五阳之盛,犹畏一柔之牵;成汤无声色之娱,尚有女谒之戒。私情难制,自古则然。傥有隙之可投,虽一毫而可畏,且如崇饮,尤惧伤和。若禁门启闭之不时,有缓急忧虞之当虑。冀因警戒,少屈皇明。何谓君道不可以不明?夫赏必有功,罚必有罪,操此二柄,是为大君。若赏罚无所劝惩,则善恶何由分别,且如近日廷臣之补外,多因中旨而径除。若以为有罪而可惩,何不明言其过;若以为有材而可任,何不因事而除?惟举直错枉之道不能昭明,故乘间抵巇之徒窃以卖弄。遂使人各解体,士不尽心,苟且偷安,缓急难保。君臣之情如此,天人之际昭然,可不明示过功,公行黜陟,庶免赏刑之过,可召阴阳之和?何谓言路不通则小人得以蔽欺?窃惟台谏之臣,乃寄耳目之责,傥无事之不达,虽有奸而莫容。陛下听受直言,超迈前古,质之近日之事,似有拒人之疑。萧鹧巴节钺之除,全台论之而不听;周昭遥刺之命,给舍缴之而不回。虽能申令出不反之威,然殊非改过不吝之道。恐致奸轨,遂轻朝廷,私托横行,公议渐废。欲令沴气之消弭,当务奸慝之扫除,尽窒私门,大开正路。何谓折冲无人则夷狄必致于侵侮?近闻警报之至,狄有它族之兵,虽启攻人之谋,未免惧我乘其后,或于境上略示疑形,可不审详,遽作烦扰?有兵不练,又复招兵,兵多不精,重以蠹国。臣闻御敌之法,莫若择帅为先。苟得其人,付以统御之寄,俾久其任,自为攻守之谋,一听所为,无从中制,课之岁月,必有成功。岂比今日泛然之图,祗为诸将自润之计?如此等事,殆非一条,以次推求,敢择大者以渎陈,庶几万一之有补。臣尚有瞽见,上裨圣明。尝以今日之灾,考之五行之传,唯刘歆以为常寒之罚,在《洪范》是为聪之不谋。陛下既尽求言之诚,乃得应天之道。然尝闻景祐之五载,止因雷震于春初,亟出明纶,博求直谏,首及圣躬之阙失,尽令百辟以箴规。今虽故事之循,尚有未尽之旨。止忧庶政,未及反躬;仅逮馆臣,不能尽下。求之既已不广,用之岂可不诚?盖言不难求,其难在听;言不难听,难于必行。若不能行,徒文无补。陛下自逐遗补之后,屡出言论之臣,虽皆假以它辞,授之美职,人终以其忤上而去,故大率皆以尽言为惩。况兹明诏之颁,旋有渝古之责,事虽中辍,声已四驰。伏愿亟取封章之言,择其剀切之论,重加开奖,与之施行,以开天下疑沮之心,以答苍穹仁爱之意。反祸为福,如响应声。臣识浅言狂,命轻意切,俯伏私室,敬俟大刑。
永国夫人何氏行状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七、《山房集》卷五、见《虞邑遗文录》卷三
夫人何氏,曾祖某,太庙斋郎;祖某,大理评事;父某,登仕郎。夫人家世山阳,著姓也。初,夫人在婴抱,先君武翼犹未生,登仕指夫人谓先祖监元曰:「以是女为宽仁家他日子妇可乎」?先祖,临淮人。宽仁,字也。俱州里同舍,又相好也,故相狎及之,实一时戏言,非尝有意预约论婚也。及汴京摧破,敌骑渐窥南下,淮楚鬨动,盗起如猬,赀高者先期南渡。登仕独絷于坟墓,柅不果行。顷之,张简、常盖、张荣四出荡掠,诸渠首皆指登仕室宅为蚁聚,何氏三百口歼焉。夫人族破时八岁,顿仆绝矣,偶有天幸,贼投以兵,反置刃不死,因得逃生于草莽中。自是兵火飘转,谁复记省前所谓戏言?先祖独心念登仕曩与我言者意良厚,且吾终不以登仕死生负恩谊,卒迎夫人归先君焉。夫人既归,则间独叹曰:「吾终身不获事吾亲矣。以吾慨父母而弗及者而以尽于舅姑,傥可赎吾之不孝于终身乎」?盖先祖寿八十四,祖妣时夫人九十六。夫人共养五十年,凡食饮、刀匕、烦撋诸劳辱事皆身亲之如一日焉。药虽常所服饵,不以付婢手进也。时夫人体或小不平,虽苦寒甚暑不离立左右。或侵宵分,时夫人曰:「新妇休矣」!则眷眷不忍去,至再三言趣去之,足才移限外,犹侧属以候声欬。苟疾未间,未尝安于寝也。自播徙来吴,生计落然。然先君固守门户,终不肯叛去。缝掖营什一之利,聚十数学子,资其赀谢以供耳。夫人能俭薄,缀积纤微,量宽计急,户内晏然,不见疏罅。客睹疏筥什器不乱,未尝肯深信其家为空乏也。虎自为常儿,粗已领略佔毕,独不能服勤章句,先人止一子,又不忍楚督之。及长,六博尚气,不谐于俦类,独夫人知之。夫人自少涉难,语外门事情则雪涕被面,故心亦独喜尚气节,间语虎曰:「汝慕为倜傥奇节而摈细谨。诚汝有志,则当折节于学。不学而怙义矜侠,则为跌宕毁驾驹矣」。于是鬻钗钏,趣虎亲师友。故虎得稍服驯义理,不改错规矩,由右学首武科以至服勤官守,叨被国家推擢者,皆夫人之赐也。夫人尤胆决有智数。嘉泰甲子,虎自閤门试守浮光,于是守边者多已遗家独往,虎将迎养,则念偏慈老矣,未决。夫人曰:「我两更兵不死,今为守将母,何遽死耶?即死国,不犹愈乎」?命尽室载以行。既行,则又徐驱暮舍,抚慰行路,以镇安人情。虎以开禧丙寅移郡山阳,至四月,则山阳大兵悉出赴屯矣。官吏前在者固无几将,又遣其孥潜去,百姓因之,舳舻相继。虎患之,欲止之则惧益骇,未有以发也。夫人曰:「易耳」。命虎传戒典客吏曰:「吾母以重午召会尝寮家人」。于是议归者惴然不果动,而居民去者亦稍稍复集。他日,依城自固之郡仅保空墉四壁而已。惟山阳民不轻徙,故庐井迄今犹故焉。是年秋,虎论戎事,诋首将而下。当柄者入其言,立报罢,且就逮,宣司谓且推列。夫人曰:「无惧也。汝未有得罪于民,汝行矣」。虎遂行。会逮,则闻宣司察之,请以身任虎于朝矣。虎前事果益解,遂改而守历阳焉。先是,朝廷知历阳为敌冲势重,命大将戚拱驻全师任捍禦之责。冬十一月,敌犯淮甸、濠梁、安丰,长驱而来。拱惧敌,一夕胁众遁。于是历阳大震,三日间亡者略尽,官兵存者才千八百,民兵七百而已。父老缚桥治道,叩头请见,愿得循用近事,亟出移治。虎慰谢遣之,犹不去。夫人遽出,谓之曰:「父老惜太守之死于敌耶!太守离城一步,是亦逃矣。事定则为失守,如国法何」?遂顾谓虎:「今携汝子江浒,以朝夕望汝。汝其死事,吾将育汝子,以无废汝父祀而已」。立道诀绝语以别。虎幸因夫人处当家事,即方寸洒然,于是立命土三面门,一意为死守计矣。初濠梁、涡口既弃不守,敌又乘安丰、伍口之胜,遂径趣合肥。合肥之木栅不破者仅耳,而士卒前后多战死者,是因江淮间偶见诸小戍将咸得择利进退,欢谓欲弃和以避敌锋。戚拱之遁也,固坐退懦,然其敢于直渡不疑,亦略可见矣。是时,虎受围旬日矣。方事之警,日夜冀援军至,而诸将谓虎常日强项,因是欲快其素所不平,委虎于孤壁不之恤,且并匿不以闻。虎得与城存亡则幸矣,独念国事谁与直之?幸赖夫人在外,知事棘,非但为一家一身,自为牒驰诉于宣司。牒词恳迫,宣司读之为动容,始议遣属趣兵来赴焉。方围闭时,影响不通。夫人数厚赂,夜缒人入,传达外耗,故城中因得以为备。复窘雨雪,樵采路绝,储偫且将尽。夫人又密抚将士,虽微而醝茗药剂悉市以送之。守者用益感励不懈。凡攻围踰月,城几陷者数矣。凭国威灵,卒赖以全者,夫人之助为多。而虎不得为诸将之所甘心者,实由夫人恳诉之力也。初,夫人以慈福大庆封太安人,至是超封感义郡夫人,加永国太夫人。今参枢雷公在纶省,道上褒异教忠之意,历阳军民为起祠刻石记其事焉。上既更化,录虎微劳,超授虎正任,付以主管侍卫马军司事。人谓夫人脱忧虞,就荣养,当年健强,且亲见虎之躐用,足以伸眉适意乐矣。而夫人居之泊然如常时,每见禄赐优厚,辄对虎忧曰:「汝何以胜?且吾家不藉束脩活方十年,而汝五六年间起家涉三郡,今又骤跻岩卫,汝何以胜?且汝戆不已,则将速咎,盍归乎」?盖夫人虑虎之骄而戒之者如此。身所被服,好自纫补。一唾壶三十年矣,虎请以白金易之,不可,曰:「此吾先姑所遗也」。然自虎城守,几毁其家。洎敌退,夫人来登城,慰藉将士而下,又尝辍脂休俸,嫁死事之妇四百七十人,孤女五十六人。士卒口众而亲老者,必于时序为名色以赈之。虽临事能断,而虎治军或鞭捶稍过,则阳悸疾呼使归治药,故虎所至,人尤戢母氏之恩意焉。夫人没,其后历阳火,携绠汲以救夫人祠者数百人,如护其所居焉。自虎得仕,每令倾意胜己,投分推诚,通其有无。前殿岩夏侯震、彭侯辂为列将时皆升堂入拜,以母事夫人。夫人皆以行呼之。中间彭侯去其军来荆南,虎时在历阳。夫人立命虎入奏,愿以母子保辂,今堂帖故在也。盖夫人识理过人者如此,非虎欲衒其亲而诬人以所难能也。虎不孝,嘉定五年五月蒙恩除带器械兼干办皇城司,于是虎去其家十年矣,至是始得奉板舆以还里舍。夫人时已属疾,虎得祠请终养,则病不可为矣,遂以某月日不起,寿九十一。一子,虎也。孙男一人,某,某官。女二人,适某人。将以某年某月合祔夫人于某所先君之兆。虎念夫人之为妇为母,至遭变事,皆应得书,而虎惧即死无以永夫人之传也,于是辍泣忍死录其梗槩,伏惟裁哀,幸赐之铭。谨状。
详寤寐动静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六、《北溪大全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六八
来教云:「寤寐者,心之动静也;有思无思者,又动中之动静也;有梦无梦者,又静中之动静也。但寤阳而寐阴,寤清而寐浊,寤有主而寐无主,故寂然感通之妙,必于寤而言之」。某思此,窃谓人生具有阴阳之气,神发于阳,魄根于阴。心也者,则丽阴阳而乘其气,无间于动静,即神之所会,而为魄之主也。昼则阴伏藏而阳用事,阳主动,故神运魄随而为寤。夜则阳伏藏而阴用事,阴主静,故魄定神蛰而为寐。神之运,故虚灵知觉之体,显然呈露,有苗裔之可寻,如一阳复后万核之有春意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为妙,而于寤也为有主。神之蛰,故虚灵知觉之体,沉然潜隐,悄无踪迹,如纯坤月万核之生性不可窥其朕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不若寤之妙,而于寐也为无主。然其中实未尝泯,而有不可测者存,呼之则应,警之则觉,则是亦未尝无主而未尝不妙也。故自其大分言之,寤阳而寐阴,而心之所以为动静也细,而言之寤之有思者,又动中之动,而为阳之阳也。无思者,又动中之静,而为阳之阴也。寐之有梦者,又静中之动,而为阴之阳也。无梦者又静中之静,而为阴之阴也。又错而言之,则思之有善与恶者,又动中动之阳明阴浊也。无思而善应与妄应者,又动中静之阳明阴浊也。梦之有正与邪者,又静中动之阳明阴浊也。无梦而易觉与难觉者,又静中静之阳明阴浊也。一动一静,循环交错,圣人与众人则同,而所以为阳明阴浊则异,圣人于动静无不一于清明纯粹之主,而众人则虽同焉而不齐。然则人之学力所系于此,亦可以验矣。
先天图说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九
昔者伏羲氏之作《易》也,始画八卦,又因而重之为六十四,莫非其理气象数之自然而然,初无一毫智虑增损于其间。自孔子以来,莫有明其意者。类皆以为伏羲止于八,而文王六十四。至我朝邵康节先生,始得其说于《大传》之文,遂为之图,名之曰《先天》,以发伏羲氏之蕴。今观《大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正吾夫子发明六十四卦气画之所由以生者。说卦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此又吾夫子发明六十四卦图象之所由以寓者也。盖自太极之判,始生一奇一偶,而为一画者二,是之谓两仪。又自两仪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二画者四,是之为四象,其位则太阳一、少阴二、少阳三、太阴四。又自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三画者八,于是乎八卦之名立,而其位则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自是而往,又自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四画者十有六,是为两仪之上复加八卦,八卦之上复加两仪。又自四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五画者三十有二,是为四象之上复加八卦,而八卦之上复加四象。又自五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分之而为六画者六十四,于是乎六十四卦之名以备,而《易》道浑然天成矣。是固不容以赘一,而亦不容以歛一于其中。所谓乾一而至坤八者,又依然有自然之序。在下则每卦之为体者各八,昭然布列于八位之内,一周而不乱也;在上则每卦之重体者各一,粲然迭错于六十四体之上,八周而不紊也。合二体而言,则重乾又居其一,重兑又居其二,重离又居其三,重震又居其四,重巽又居其五,重坎又居其六,重艮又居其七,重坤又居其八,亦无往而不得其序者。以是而为圆图,则其一亦自乾体之八重卦居于南之东;其二则兑体之八重卦居于东之南;其三则离体之八重卦居于东之北,其四则震体之八重卦居于北之东,其五则巽体之八重卦居于南之西,其六则坎体之八重卦居于西之南,其七则艮体之八重卦居于西之北,其八则坤体之八重卦居于北之西。自一而四,依然序于其左;自五而八,依然序于其右。合左右八八循环相次,震而离,离而兑,兑而乾,乾而巽,巽而坎,坎而艮,艮而坤,坤而复震。而重乾居于正南,重坤配于正北,则定天地上下之位也。重离居于东,重坎配于西,则列日月左右之门也。重震居于东北,重巽配于西南,则雷风启闭之候也。重艮居于西北,重兑配于东南,则山泽高卑之象也。左为阳也,始于复而终于乾;右为阴也,始于遘而终于坤。复之为卦也,在震之八,是为冬至。一阳之生,而起于正北之分,而东至离兑之中,则为春分。正东至乾之一,则四月六阳之极,又所以为阴之父,生长女而为遘焉。遘之为卦也,在巽之一,是为夏至。一阴之萌,而起于正南之分,而西至坎艮之中,则为秋分。正西至坤之八,则十月,六阴之极,又所以为阳之母,复孕长男而为复焉。故自复而之乾,则皆其所以生之卦,而为数往者顺。自遘而之坤,则皆其所未生之卦,而为知来者逆。在震则始交阴而阳生,其阴尚多也,故二十阳而二十八阴。兑离则阳长而阴少也,故二十八阳而二十阴。至于乾,则阳盛而阴微矣,故三十六阳而十二阴。在巽则始消阳而阴生,其阳尚多也,故二十阴而二十八阳。坎艮则阴长而阳少也,故二十八阴而二十阳。至于坤则阴盛而阳微矣,故三十六阴而十二阳。自震而乾,皆其在天之属,总之凡百一十有二阳而八十阴。其阳为生而阴为退也,则阴而亦莫非阳也。自巽而坤,皆其在地之属,凡百一十有二阴而八十阳。其阴为生而阳为退也,则阳而亦莫非阴也。阳在阳中,则自一而六皆顺行;在阴中,则其行逆矣。阴在阴中,则自一而六亦皆顺行;在阳中,则其行逆矣。总六画而观之,自上之一画,则为一阴一阳之相间,二画则倍之而为二阴二阳之相间,三画则又倍之而为四阴四阳之相间,四画则又倍之而又为八阴八阳之相间,五画则又倍之而为十六阴十六阳之相间,六画则又倍之而为三十二阴三十二阳之相间。又自下而推之,则两仪之上生四象,四象之上生八卦也。又自外而反之,则两仪之内包四象,四象之内包八卦也。又分而言之,则两仪之相乘其六,自内一画,则阴阳之二其列,而为两仪者一;二画则阴阳之四其列,而为两仪者二;三画则阴阳之八其列,而为两仪者四;四画则阴阳之十六其列,而为两仪者八;五画则阴阳之三十二其列,而为两仪者十有六;六画则阴阳六十四,而为两仪者三十二。四象之相乘其三,自下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一,中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四,上二画则列而为四象者十有六。八卦之相乘其二,自下三画,则为八卦者一,上三画则为八卦者八也。又统而言之,则左皆阳,长而属乎天;右皆阴,生而属乎地,而通为一两仪也。震离阳长而方少,兑乾阳盛而之老,巽坎阴长而方少,艮坤阴盛而之老,而通为一四象也。乾之八卦皆曰乾,兑之八卦皆曰兑,离之八卦皆曰离,震之八卦皆曰震,巽之八卦皆曰巽,坎之八卦皆曰坎,艮之八卦皆曰艮,坤之八卦皆曰坤,而通为一八卦也。又合两仪四象八卦而会于一体,则周环无端,又浑然一太极也。若又以是为方图,语其八经卦之生。自乾一而至坤八,则由下而上,而八位皆同其生者也。语其八经卦之乘,自乾一而至坤八,则由右而左,而八位皆同其乘者也。又语其八重体之纵,则右自一八,又皆属乎乾,而重乾又居其一之一;其次二八,又皆属乎兑,而重兑又居其二之二;其次三八,又皆属乎离,而重离又居其三之三;其次四八,又皆属乎震,而重震又居其四之四;其次五八,又皆属乎巽,而重巽又居其五之五;其次六八,又皆属乎坎,而重坎又居其六之六;其次七八,又皆属乎艮,而重艮又居其七之七;其次八八,又皆属乎坤,而重坤又居其八之八。又语其八重体之横,则下自一八,亦皆属乎乾,而重乾亦居其一之一;其次二八,亦皆属乎兑,而重兑亦居其二之二;其次三八,亦皆属乎离,而重离亦居其三之三;其次四八,亦皆属乎震,而重震亦居其四之四;其次五八,亦皆属乎巽,而重巽亦居其五之五;其次六八,亦皆属乎坎,而重坎亦居其六之六;其次七八,亦皆属乎艮,而重艮亦居其七之七;其次八八,亦皆属乎坤,而重坤亦居其八之八。又旁通而曲畅之,自下左而之右上,皆属乾,以交乎坤;自上右而之左下,皆属坤,以交乎乾。则又天地包含交泰之义也。次下二左而之次右二上,皆属兑,以交乎艮;次上二右而之次左二下,皆属艮,以交乎兑。而又山泽相通于四隅也。次下三左而之次右三上,皆属离,以交乎坎;次上三右而之次左三下,皆属坎,以交乎离。与其中四卦为震巽之交,则又水火雷风之相荡荡于其间者也。方圆曲直,分合错综,至纤至悉,千变万化,而天理自然之妙,无往而不然,初不容人力之牵合布置者。是则八卦虽伏羲之所画,而非伏羲之所自画也。六十四卦虽伏羲之所重,而非伏羲之所自重也。当时文字未立,而天地、人事、万物之理无不炳燮于其中。使人观其象而玩其占,莫不心喻而理得矣。是所以为伏羲之《易》。盖至于夏之《连山》首以艮,商之《归藏》首以坤,遂皆因之为六十四卦。至文王之蒙大难也,则又取伏羲之六十四者而衍之,首于《乾》、《坤》,以定君臣之分,终于《未济》,以尽人事之脩。又于每卦之下系之以辞,谓之彖,亦谓之繇。至周公,则又谓之六爻,递相发明。至吾夫子,则又为《上彖》、《下彖》以释文王之辞,为《大象》以释伏羲之画,为《小象》以释周公之爻,又为《文言》,为上下《系》,为《说卦》、为《序卦》、为《杂卦》极其明辨而详着之,谓之《十翼》。盖历三古、四圣,而《易》道于是乎大备矣。其实则文王、周公、孔子之辞,又皆不外乎羲画之意也(《北溪大全集》卷一一。)。
始:原阙,据钞本补。
易讲义 其一 原画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三
伏羲作《易》根原,备见于先天一图。世传是图出于邵康节,以为得之陈希夷、穆伯长而来,而其实固已具于《系辞传·易有太极章》及《说卦传·天地定位章》矣。盖昔者伏羲仰观俯察,灼见夫阴阳二气错综流行,生生而不穷,于是作书以配之,而名之曰《易》。取其有交易、变易之义。今按《系辞传》考之,所谓「太极」云者,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称,形器已具而其理无朕之目,盖兆于万古无极之前而贯乎万古无极之后,立于天地万物之表而行乎天地万物之中也。自其始之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也,以阴阳有奇耦之数,故画一奇以象阳,画一耦以象阴,而为一画者二,是谓太极生两仪。其位则阳先而阴后,其数则阳一而阴二。于两仪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二画者四,是谓「两仪生四象」。太阳位乎一,而含数九,以奇,圆一而围三,三各一奇,参天而为三,本体画奇,通所从生位一奇,乃三其围三而得之也。少阴位乎二,而含数八以耦,方一而围四,四合二耦,两地而为二,本体一画耦一画奇,通所从生位一奇,乃一其围四、两其围三而得之也。少阳位乎三,而含数七,以本体一画奇、一画耦,通所从生位一耦,乃一其围三、两其围四而得之也。太阴位乎四,而含数六,以本体二画耦,通所从生位一耦,乃三其围四而得之也。于四象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三画者八。于是三才略具,而八卦之名立,是谓「四象生八卦」。其位则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而谓之经卦。于八卦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四画者十六,是八卦复为太极,而复生两仪。于四画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五画者三十二。是八卦之两仪,复生四象。于五画之上,又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六画者六十四。则兼三才而两之,是八卦之四象复生八卦,于是六十四卦之名立,而谓之重卦。是于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上,复以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者循序而重加之也。故始自重乾,以及夬、大有、大壮、小畜、需、大畜、泰八卦,则为乾一之所生。次自履、兑、睽、归妹、中孚、节、损、临八卦,则为兑二之所生。次自同人、革、离、丰、家人、既济、贲、明夷八卦,则为离三之所生。次自无妄、随、噬、嗑、震、益、屯、颐、复八卦,则为震四之所生。次自姤、大过、鼎、恒、巽、井、蛊、升八卦,则为巽五之所生。次自讼、困、未济、解、涣、坎、蒙、师八卦,则为坎六之所生。次自遁、咸、旅、小过、渐、蹇、艮、谦八卦,则为艮七之所生。次自否、萃、晋、豫、观、比、剥以终于重坤,则为坤八之所生。次第相承,条理不紊,由本而干,由干而枝,皆其势之所自然,而不容已,特假圣人之手以画之,而非人力所能安排布置者。自八卦之立,即具六十四卦,而非八卦之后,旋生六十四卦也。自六十四卦之成,即是八卦,而非六十四卦之外,复有八卦也。就中平分之为两截,而按说卦对待之位相接为圆图,则虚中者为太极。自内而外,第一画分为两仪,则阳仪居左,阴仪居右;第二画分为四象,则太阳居左之前,少阴居左之后,少阳居右之前,太阴居右之后;第三画分为八卦,则乾一兑二居左之前,离三震四居左之后,巽五坎六居右之前,艮七坤八居右之后;第四画至第六画,则八卦乘八卦而六十四卦整整成列,在乾一位之中。内之八乾,实不离乎一乾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乾复居乾一位之一。在兑二位之中,内之八兑,实不离乎一兑,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兑复居兑二位之二。在离三位之中,内之八离,实不离乎一离,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坤而重离,复居离三位之三。在震四位之中,内之八震,实不离乎一震,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震复居震四位之四。在巽五位之中,内之八巽实不离乎一巽,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巽复居巽五位之五。在坎六位之中,内之八坎,实不离乎一坎,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坎复居坎六位之六。在艮七位之中,内之八艮实不离乎一艮,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艮复居艮七位之七。在坤八位之中,内之八坤,实不离乎一坤,而为贞;外自乾一至坤八为悔,而重坤复居坤八位之八。自外而内,第一画则一阴一阳相间,第二画则二阴二阳相间,第三画则四阴四阳相间,第四画则八阴八阳相间,第五画则十六阴十六阳相间,第六画则三十二阴三十二阳相间。统而言之,则左者皆为阳,右者皆为阴,而各有界分。故自复至乾,凡百一十二阳,而又有八十阴者,阳中之阴也。自姤至坤,凡百一十二阴,而又有八十阳者,阴中之阳也。迭而言之,则阳往交阴,阴往交阳,而互为其根,故阳在阳中,阳顺行,阳在阴中则逆行;阴在阴中阴顺行,阴在阳中则逆行。即卦气流行之序而言之,则复居子半,以应冬至,一阳之生,积而二阳临,三阳泰,四阳大壮,五阳夬,至乾居午半,而为六阳之极,阳为阴之父,故乾父又生长女,而为姤焉。姤居午半,以应夏至,一阴之生,积而二阴遁,三阴否,四阴观,五阴剥,至坤尽子半,而为六阴之极,阴为阳之母,故坤母又孕长男,而为复焉。离则尽卯中,以应春分,坎则尽酉中以应秋分。即卦一定之分而言之,则乾居南,坤居北,以应天地辟阖,而辨上下之位,是谓「天地定位」。离居东,坎居西,以应日月出入,而列左右之门,是谓「水火不相射」。艮居西北,兑居东南,以应山高西北,泽倾东南,是谓「山泽通气」。震居东北,巽居西南,以应雷启群蛰,风养万物,是谓「雷风相薄」。无非与造化自然之易相吻合,于以教民,占筮揲蓍,布卦以断吉凶。每一卦之中,其变又各六十四,盖有变易无穷之用也。是乃所以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而妙开物成务之道也。
答南康胡伯量问目(名咏,文公门人。)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五、《北溪大全集》卷三六
问:《大学》敬四说,一长上云四说乃是互足,先生可之。是否?
互足之说,亦未为差。但如此样校量,都是皮肤上走。四说之意,各有所主,亦不须比并相校,只须直就里面深著持敬工夫,到融会贯通处,无所往而不敬,四说个个有得力受用,无复更有窒碍矣。旧日答人书,有持敬一段,恐可以助高明,别纸录呈。
问: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游气在阴阳之外,恐是二物否?
游气、阴阳,不必分别。阴阳循环不已,是统言大化全体;游气生人物,是就上拈出流行发育底说。所谓阴阳游气,亦犹言山之土石,水之波浪云尔,岂得以为二物而在外也?
问: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或云动静是理,或云是气,或云是所乘之机。所谓无端无始,只是二而一,一而二者也。
动静气也,动阳而静阴,其所以动静者理也。「无端无始」说亦未明。只是此物浑沦,就中分作阴阳动静,虽分作二个,依旧只是浑沦一个也,不见起头处,也不见合尾处。在造化言亦如此,在人事言亦如此。如「元亨利贞」,循环不穷。「元亨」动也,属乎阳;「利贞」静也,属乎阴。谓动为始,则动前又是静;谓阳为始,则阳前又是阴。若就日用论,则程子所谓「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者,亦此理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以寂为始,则寂前又是感;以感为始,则感前又是寂。元无间断,将那处窥其端乎?
问「明明德」《章句》注。
明德专以理言,但不外乎气。气有象,理无形,无气则理无寄劄处,无理则气亦不解妙用。「虚灵」二字,看得是。然「虚灵」二字,大概形容本体明处。只「虚灵不昧」四字说「明德」意已足矣,更说具众理,应万事,包体用在其中,又却实而不为虚。其言的确浑圆,无可破绽处。至此,谓之直指全体,亦可见矣。
别李司直萧小山 南宋 · 戴复古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老作五羊客,时从二妙游。
文星照南斗,吾道欲东周。
合作金闺彦,那为玉帐留。
严徐闻有召,吾亦办归舟。
临斋记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性善堂稿》卷一一
天地之间不越阴阳两端而已,然阴阳有进退,而其道有消长。方其进也,阳虽微而不足虑;及其退也,阴虽盛而深可忧。盖进则长,长则盛,退则消,消则微,理之必然也。圣人作《易》,惟《乾》、《坤》纯体之外,其馀《震》、《坎》、《艮》为阳,《巽》、《离》、《兑》为阴。阳卦宜若多阳也而反多阴,阴卦宜若多阴也而反多阳,何也?盖阳卦则阳之方进也,阳之方进则阴之多也,其消也可立而待矣;阴卦则阴之方进也,阴之方进则阳之多也,其消也亦不旋踵矣,可不察乎?一阳之生,其卦为《复》;二阳浸长,其卦为《临》。《复》之初固已元吉,《临》之初与二皆能以诚感物,有吉之义,盖其道浸长而其进为未已也。圣人于《复》则原其始,曰「七日来复」,言其进之难也;于《临》则要其终,曰「八月有凶」,语其消之易也。《临》刚长之卦,六爻皆吉无咎,盖凶者遁也。一阴生为《姤》,二阴浸长为《遁》,阴长则阳消,圣人于刚之浸长已致其戒,其为后世虑者岂不远哉!此天地之间阴阳进退消长之理耳。其在人则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微之间亦进退消长之机也。夫人心者阴之为也,道心者阳之为也,道心长则人心消,人心长则道心消,无间之容息,甚可畏也。返求诸心,良知良能无不毕具,遏人欲于未萌,循天理于当然,充恻隐之心则仁不可胜用,充羞恶之心则义不可胜用,辞逊、是非亦莫不然。若夫忘其所固有而惟外物之徇,则道心日消,人心日长,其不为君子之弃、小人之归者几希矣。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盖得于《复》之初九。其始盖甚微也,然其进而未已,克己复礼,三月不违,至于为邦之问,圣人遽以四代礼乐许之,盖自《复》而进于《临》也。宰我善为说辞,孔子置之言语之科,考其所至盖已在于冉伯牛、仲弓之下而出乎子贡、子路之上矣。使之修辞而立其诚,言顾行,行顾言,虽进于圣人可也;而道不胜欲,求仁之念日消而怠忽之心日胜,其末也至于昼寝焉。故孔子他日断然以为不仁而切责之。若予者岂非自《姤》而《遁》,自《遁》而《剥》,不知自反者耶?潼川费伯矩,强敏之士也,蚤知诵习师友渊源之书。顷以诸生敷奏大廷,天子擢为第三,议论深远,粹然一出于正,得献纳之体,识者伟之。今佐大幕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补益者为多。又以「临」名其斋以励其志,而求其说于正,是盖知以刚德自进、进而未已者也。夫能自强不息则积善在身,犹阳之长,其于古之圣贤何远之有?故正为陈颜子之所以进者为法,而以宰我之所以退者为戒。所以为法者,愿伯矩勉之;所以为戒者,正因以自警云尔。
庚午六月十五日轮对奏劄 其一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四、《西山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南宋文范》卷二二
臣恭惟陛下天资高明,克自抑畏,检身约己,敬天爱民,有前代帝王所不及者,固宜至和之气蟠塞穹壤,而岁比旱蝗,民以病告,喁喁之望,日徯有秋。乃仲夏以来,常阴为沴,淫雨连亘,阅月弥旬,间尝开霁,旋复霶霪。湖水暴涨,溢入都城,细民失业,粒米翔贵。近畿州县,被灾者广,或颓城郭,没官寺,毁庐舍,溺人民,决坏堤防,渰浸田亩,平畴沃壤,浩如涛波。是非小变也,陛下亦尝察其故乎?盖自柄臣擅政,导谀成风,更化以还,馀习未殄。旱暵酷矣,或谓其不伤农;螟蝗炽矣,或谓其不食稼。元元愁苦之状,有闾巷知之而士大夫不知者,士大夫知之而庙堂不知者,况陛下深居九重,其能尽知之乎?下情不通,民隐莫诉,故作淫雨,京畿尤甚,将以感悟宸衷,亟图惟新之政,天心仁爱,盖可见矣。陛下惕然祗惧,祷祠赈恤,细大毕举,休證潜格,云阴洞开。臣愚窃虑陛下狃于目前之应,不复推原致异之由,天意靡常,尤足深惧。臣谨按《春秋》庄公十一年,宋大水,董仲舒以为阴盛之所致。嘉祐水灾,欧阳修上疏曰:水,阴也,兵亦阴也。修之言盖为当时发。若推其类言之,则宫庭严密之地,左右亵近之私,阴也。内而奸邪小人,外而兵戎盗贼,亦阴也。人君者秉至阳之德以御众阴,故主道宣明,则阳畅阴伏,各由其序而弗为灾,否则阴盛而忓阳。咎證之来,未有不缘类而著见者,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陛下圣性澹然,固无便嬖女谒之累,然除授命令,间烦特旨,寅缘请托,侵紊成宪,尚或有之。倖门既开,奔凑日众,岂所以杜几微而窒萌渐乎,此阴沴所为而作也。更化之初,分别淑慝,国论尝一定矣。众正在廷,元气充实,奸邪之党,尚肆窥觎。一二年来,俊贤耆艾,引去相踵,甚而二三近臣之进退,仓猝皇遽,或不知所从来,于是善良之士寖不自安而窥伺者益众矣。朝廷纪纲,寄于给舍,维持法守,政所当然,闻诸道涂,顾犹有不得其职者。纪纲一废,何事不生?臣恐憸人非类,洋洋乎动心矣,此阴沴所为而作也。戎翟更成,既难遽恃,弄兵之徒,日益披猖,彼其啸聚之始,非有跳梁不可制之势也,使陛下帅守得人,监司得人,扑其燄于未张,一巡尉力耳。奈何拥兵之帅,或萌玩寇之心,分土之臣,各启倖功之念,养成痈疽,驯致决溃,乃始草薙而禽狝之,世岂有毙千万人于干戈而天不为之变者!或者幸其纳降,曲意招诱,不知损威丧重,适启奸心。二者盖胥失矣。寇虐肆行,流毒甚惨,嗷嗷之众,吁辜于天,此又阴沴所为而作也。抑臣闻之,涝于夏者其秋必旱,阴盛之极,阳必生焉。汉儒之言,厥有深指。今庳下之田既厄于水,设不幸七八月之间,雨弗时至,高田之稼,复坏于成,饥馑相仍,愁叹滋甚,岂独峒丁逋卒能为患哉?比者三衢之事盖可鉴已。陛下诚能念灾变之可畏,思君道之当修,秉持乾纲,法象天德,开公正之路,窒邪枉之蹊,使里谒不忓于朝,外言不纳诸梱,以绝近倖侵权之端,尊信仁贤,容受忠谠,使正人端士得以行其志,而憸邪巧佞不得售其私,以抑小人道长之渐,淮甸创残之馀,遴柬良牧,寄以赤子之命,招辑流民,咸俾奠居,收瘗遗骸,勿令暴露,江湖之间,寇孽方煽,申敕帅守,戮力同心,仍遣王人,衔命督护,整齐师律,激励士心,以挫群盗方张之锐,则积阴之沴庶乎其可销,方来之患庶乎其可弭也。《易》之初六曰「履霜坚冰至」,古之圣人于阴之将盛不忘戒谨如此,今灾异频仍,證应甚著,陛下可不亟加圣心乎?臣以疏庸,备数文馆,睿恩拔擢,俾摄禁林,惓惓愚忠,冀一吐露久矣,幸因进对,敢竭毣毣之思,意切言狂,惟陛下裁赦。
论初政四事(宝庆元年七月)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六、《西山文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三一、《续资治通鉴》卷一六三
臣窃闻陛下乃者涓选刚辰,移御清燕,非特恬养神明之观,抑且稍正宫寝之仪,臣子之心,不胜慰幸。然区区之愚,有欲献于陛下者,不敢自嘿。恭惟高宗皇帝受命中兴,再造区夏,六飞南渡,驻跸钱塘,其与前世之君荜路蓝缕以启山林、披攘荆棘以立朝廷者,殆无以异,其艰其勤,可谓至矣。孝宗皇帝嗣守丕绪,志清中原,二十八年之间,蒐揽贤材,厉精听断,未尝一日少懈,用能保固大业,垂万世无疆之休。今陛下所御之宫庭,即二祖储神閒燕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念昔者创守之惟艰,思今日继承之匪易,则兢业祗惧,其容少忽乎!汉文帝有言:「朕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惟其以是存心,故能终身为恭俭之主,两汉之贤君莫先焉。此臣之所欲献者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唯思曲尽人子之恭,其敢遽当人主之奉?今宫閤暨乘舆服用之需,颐指使令之便,必将浸备于昔。臣知圣性恬淡,固非外物可移,然以一心而受众攻,非卓然刚明弗惑,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然则将何道以处之?曰:惟学可以养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近君子可以维持此心。盖理义之与物欲相为消长者也,笃志于学则日与圣贤为徒而有自得之乐,持身以敬则凛如神明在上而无非僻之侵,亲贤人君子之时多则规儆日闻,謟邪不得而惑。三者交致其力,则圣心湛然,如日之明,如水之清,理义常为之主而物欲不能夺矣。此臣之所欲献者二。三年之丧,行于宫壸,非独衰麻在躬而已,哀慕之存于心者不可顷刻忘,忧戚之形于色者不可斯须已。古者卒哭而庐居,小祥而垩室,今虽未能如昔,然居处之制不可不极其朴素也。古者服丧,非有疾不饮酒食肉,今虽未能如昔,然饔人大官之供不可不极其菲俭也。古者终丧,不处于内,今虽未能如昔,然防微谨独、屏远声色不可不极其严也。食则见先帝于羹,立则见先帝于墙,庶几不负罔极之恩,丕昭纯孝之实。傥因移御之适,凡所以自奉者少异于居丧之仪,则虽衰麻在躬犹不服也。此臣之所欲献者三。陛下前者日侍慈明,两宫之情常欢然而无间。今视膳问安之敬虽无改于昔,而其见则有时矣,此正陛下深留圣心之日也。古之事亲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一举足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也。况皇太后亲举神器以授陛下,同听万机,曾未数月,褰裳去之,如脱敝屣,隆恩厚德与天地无极,陛下将何以报之乎?然则恭勤之礼、孝养之诚,当有加于前日可也。至于两宫侍御之臣,恩意当使如一。盖爱亲者及其犬马,况左右使令者乎?厥今群臣万民之命系于两宫,慈孝交隆于上,则群臣万民皆有所恃以为安,而两宫侍御之臣亦得以保其富贵,此臣所欲献者四。臣猥以不材,叨备劝读,比者亲承圣训:「苟可裨益朕躬,毋或有隐」。陛下之虚怀求助如此,臣其敢以浅陋自解乎?用是辄陈其愚,冀补万一,惟圣明择焉。取进止。
〔贴黄〕臣窃惟古者平旦视朝,以为常度,盖人主与天同运,故必与日俱出,以临照百官,则阳德宣昭,政机无壅。先皇帝每旦御朝,率在卯辰之间,臣侍螭坳二年,实所亲见。陛下始初清明,正厉精庶政之日,而晨兴听事,乃颇后于先帝之时。正使宇内晏宁,犹恐示人以怠,况中外多虞之际乎?孔子曰:「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虞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惟陛下深味斯言,自今临朝必以日出为节,于以法乾健而体离明,通下情而达民隐,实初政之首务也。臣僣率有陈,仰祈矜贷。
问答二 其六 问学易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一
易者,阴阳变易之谓。日往则月来(日阳月阴。),寒往则暑来(暑阳寒阴。),昼夜昏明,昼阳夜阴。循环不息,此天道之常也。圣人拟之以作《易》,不过推明阴阳消长之理而已(昔人谓易字乃合日月二字为之,盖篆文如此也。)。阳长则阴消(自十一月为复,一阳生则一阴消,至四月成六阳为乾,则六阴尽消。),阴长则阳消(自五月为姤,一阴生而一阳消,至十月成六阴为坤,而六阳尽消。),一消一长,天之道也。人之学《易》,则知吉凶消长之理(以阴阳对而言之,则阳为善为吉,阴为恶为凶。独言阳则阳自有吉有凶,盖阳得中则吉,不中为凶。阴亦有吉有凶,阴得中则吉,不中则凶。),进退存亡之道。
按:以天道言则为消息盈虚,以人事言则为存亡进退。盖消则虚,长则盈。如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暑极则寒,寒极则暑,此天道所不能已也。人能体此则当进而进,当退而退,当存而存,当亡而亡,如此则人道得而与天合矣。故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而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己与颜子有之。此孔子之身全体皆易矣。《孟子》一书,全不言易,而张子以为最深于易者,其亦以此知之欤?
书鹤山书院始末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开禧二年秋八月,临邛魏了翁请郡西还,既又三辞聘召,遂得迁延岁月,丘园之乐者累年。先庐枕山,与古白鹤冈阜属连。山之颠则修竹缘坡,循坡而上,草木胶葛,又上焉则荆棘之所于也。有烽燧故基,相传为李唐时西南夷数大入,是为望敌之所。盖居一县之最高峰,故县人亦罕至其地。一日与家人穷隮,颇爱面前隈支一峰,欲即之而不得,则除剪其荆棘,蒙犯虺蜴。聚足而上,则其地平袤,衡广二百尺,纵数里,无复侧峻凹凸,殆天閟而地藏者。隈支中峰复屹立其前,如有钜人端士色授面承,欲遂卜室贮书其上,与朋友共焉。会居心制,未即功。嘉定三年春,诏郡国聘士,邛之预宾贡者比屋相望,未有讲肄之所。会鹤山书院落成,乃授之馆。其秋试于有司,士自首选而下,拔十而得八,书室俄空焉,人竞传为美谈。了翁曰是不过务记览、为文词以规取利禄云尔,学云学云,记览、文词云乎哉?则又取友于四方,与之共学,负笈而至者襁属不绝。乃增广前后,各为一堂,堂内廊庑门墉以次毕具。旁为小室,曰立斋,永嘉叶公为之铭。介一堂曰书舫,舫之左右为南北窗,堂之后为阁。家故有书,某又得秘书之副而传录焉,与访寻于公私所板行者,凡得十万卷,以附益而尊阁之。取《六经阁记》中语榜以「尊经」,则阳安刘公为之记。阁之下又为一堂,堂内榜曰「事心」,取邵子语。阁之阴辟小圃,凿池筑室,艺卉木,为游息之所。圃之后凭高瞰虚,一川风物之秀皆在目中。又为亭其上,于以仰观日星风露之变,俯察鸟兽草木之宜,又若有以荡开灵襟、助发神观者。自惟穷乡晚进,学未能信,而荐叨烦使,轻涉世纷,将败绩厥官是惧。方表乞祠官之禄,若得请焉,退而聚友于斯,藏修息游于斯,相与诵先王之遗言,随事省察,万有一不坠厥初以为朋友羞,尚不虚筑室贮书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