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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所喻礼文,此等事平昔不曾讲究,一旦荒迷,又不暇问,所以例多苟简,不满人意。然「丧与其易也宁戚」,但存其大节,使不失吾哀痛之诚心为急。此等虽小不备,亦不得已也。礼服制度见于《仪礼》为详,诸家皆祖之而有更变尔。若必欲致详,可细考也。据今所急,卜葬为先,葬后三虞,卒哭而祔。祔毕,主复于寝,以俟三年而后撤几筵。此《礼经》皆有明文,不必用它说改易也。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
庙议当时只用荆公之说,盖伊川先生桩意也。所谓不备九庙之制,盖议者欲并祧僖、宣二祖而祔孝宗一室,则自太祖而至孝宗才八世耳(兄弟共为一世。)。正使荆公之说未必当理,宣祖亦未合在祧毁之限也。此事不当私议,然蒙见问,故谩及之,不必为它人言也。所问葬法,大概得之。但后来讲究,木椁沥青似亦无益。但于穴底先铺炭屑筑之,厚一寸许,其上之中即铺沙灰,四傍即用炭屑,侧厚寸许,下与先所铺者相接。筑之既平,然后安石椁于其上,四傍又下三物如前。椁底及棺四傍、上面复用沙灰实之。俟满,加盖,复布沙灰,而加炭屑于其上,然后以上筑之,盈坎而止。盖沙灰以隔蝼蚁,愈厚愈佳。顷尝见籍溪先生说,尝见用灰葬者。后因迁葬,则见灰已化为石矣。炭屑则以隔木根之自外入者,亦里人改葬者所亲见。故须令尝在沙灰之外,四面周密,都无缝罅,然后可以为固。但法中不许用石椁,故此不敢用全石,只以数片合成,庶几不戾法意耳(《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又见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椁:《正讹》据《家礼》改作「棺」。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鸿乙通》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乐律典卷六六、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德明向者侍坐,尝问降衷之性具有五典之彝,既已知之而行之,或有未至,只是为私欲所挠耳。其要在窒欲。先生赐教云:「一分私欲便有一分见不尽」。时道中妄陈所见,以及无极太极、动静阴阳、五气五性与夫万事善恶之出,因言:「大端人伦,似只如此,不审如何著工夫,方见得尽」?先生云:「据说亦只是如此,无可思索。此乃『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处。只要时习,常读书,令常在目前,久之自然见得」。某佩服至训,罔敢失坠。兹者辱书,又蒙诲以离群索居之际自能提撕,不废讲习体验之功,则与同堂合席,朝夕讲磨无以异矣。某执书三复,不胜感发。生我者父也,教我者夫子也。俛焉孳孳,毙而后已。因念颜子钻仰坚高,恍惚前后,喟然发叹,既知道体之无穷,又无所用其力,将欲罢之,而此理已跃如于中,有不容已者。而夫子循循善诱,复示以用力之方,博之以文,约之以礼。颜子穷格克复,既竭吾才,日新不息,于是实见此理卓然,若有所立,昭昭而不可欺,且又非力行之所能至,故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如颜子者,可谓真知者哉!夫博文约礼,先生所谓讲习体验之功也。所立卓尔,亦岂离降衷之性、固有之彝哉。而颜氏之真知如彼,后人之不能及又如此,进寸退尺,每诵师言,惕然警惧。辄敢推广先生之说,复以求教,详赐开晓。幸甚!
所论颜子之叹,大概得之,然亦觉有太烦杂处。约而言之,则高坚前后者,颜子始时之所见也;博文约礼者,中间用力之方也;欲罢不能以后者,后来得力之效验也。《中庸》所谓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者,正谓此博文约礼工夫不可间断耳。若能如此实用其力,久之自然见得此个道理无处不在,不是块然徒守一物而硬定差排,唤作心性也。若不如此,政使思索劳苦,说得相似,亦恐随手消散,不为吾有,况欲望其融会贯通而与己为一耶?旧见李先生常说少从师友,幸有所闻,中间无讲习之助,几成废堕。然赖天之灵,此个道理时常只在心目间,未尝敢忘。此可见其持守之功矣。然则所见安得而不精,所养安得而不熟邪?近时朋友漫说为学,然读书尚不能记得本文,讲说尚不能通得训诂,因循苟且,一暴十寒,日往月来,渐次老大,则遂漠然忘之,更无头绪可以接续。至有不获讲学之利而徒取废锢之祸者,甚可叹也。来喻盖已得此大意,然持之以久,全在日用工夫,勿令间断,久当自有真实见处也。
「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非礼不诚不庄」。先生谓古人以诚庄对威严,盖为政以严为本,宽以济严之太过也。某向闻其语,犹未深订。近读《蒙》卦初六曰:「发蒙利用刑人,用脱桎梏」。而《程氏传》曰:「圣王设刑罚以齐其众,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罚立而后教化行。治蒙之功,若非威之以刑,使之脱去昏蒙之桎梏,则善教无由而入」。某反覆深思,若威信不立,诚不足以立政,然犹有疑焉。孔子曰:「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窃谓居上以宽为本,宽则得众,严以济宽之不及耳。若一意任威,是《蒙》爻所谓「以往吝」也,其弊将有至于法令如牛毛者。抑又闻之,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故元为善之长,仁包义礼智三者,先之以仁,裁之以义。三代得天下以仁,莫不有惨怛之爱、忠利之教。所以不免于刑者,亦好仁恶不仁耳。今之为州县者不念民生之艰,刑罚失平,征取无艺,箠楚流血,苟以逃上官之责;而过于宽者,又一切废弛不立,所在有之。此固不足道,然先王为政之本,宽严先后之异施者,不敢不详讲。伏乞赐诲。
为政以宽为本者,谓其大体规模意思当如此耳。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肃,无偷惰戏豫之时,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严,但其意则以爱人为本耳。及其施之于政事,便须有纲纪文章关防禁约,截然而不可犯,然后吾之所谓宽者得以随事及人而无颓弊不举之处,人之蒙惠于我者亦得以通达明白,实受其赐,而无间隔欺蔽之患。圣人说政以宽为本,而今反欲其严,正如古乐以和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盖今之所谓宽者,乃纵弛,所谓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谓宽与和者。故必以是矫之,乃得其平耳。如其不然,则虽有爱人之心,而事无统纪,缓急先后、可否与夺之权皆不在己,于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泽矣。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书传、考古今然后知也(缓急可否是两事,无程限则缓急不在己,不亲临则可否不在己。今见争讼人到官常苦不得呈覆,须当计会案吏,然后得之,便可见其无政事,不待可否失当,然后知其缪矣。又如县道送两税簿上州磨审,皆有日限,有违失则纠正之,无即签押用印给还。今有数月不还者,守倅漫不加省。如此之类,不可胜数。以此为宽,不知孔子意里道如何也。)。但为政必有规矩,使奸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后刑罚可省,赋歛可薄。所谓以宽为本,体仁长人,孰有大于此者乎!
河出《图》,洛出《书》而起八卦九畴之数,听鸣凤而生六律六吕之声。因思黄帝造律一事,与伏羲画卦、大禹锡畴同功。况度量权衡皆起于律,而衡运生规,规生圆,圆生矩,绳直准平,至于定四时、兴六乐,悉由是出。故曰律者万事之根本,学者讵可废而不讲哉!夫黄钟之管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林钟之管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周旋十二律,复生黄钟。而还相为宫之义,又一宫各生五声,总十二律,凡生六十声。如八卦重而为六十四,皆自然之理也。然司马迁律数与班固《志》不同者多未晓,考其实亦无不同,但司马历书微隐,此等尤费思索耳。如黄钟长八寸七分,或谓「七」字是误,盖十分也,是为九寸。此等不审然否?十二律还相为宫,今考《礼运》疏义,黄钟为第一宫,下生林钟,为徵。上生太蔟,为商。下生南吕,为羽。上生姑洗,为角。林钟为第二宫,终于中吕,为第十二宫,各有上生下生所管之声。此数盖本于司马迁《历书》,然与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者不同。其次大吕、太蔟,终于无射、应钟,凡十二律,迭相为宫,其下各有商、角、羽、徵、变宫、变徵之声。向见书堂七弦琴准用此法以定清浊高下之声,但不知疏义各为一说,孰是孰否?其必各有所主也。变宫、变徵,其声清耶?不知古律已用之否?或后来增加之也。至于埋律候气一事,尤所未晓。书传所载候气之法,置十二律于密室,实葭灰管埋之地中,一气至则一律飞灰。或疑所置诸律方不踰数尺,气至,独本律应之,何也?此必有造化密相感召之理。或又按《隋志》之说曰:「律之长短不同,各齐其上,随深浅入地中。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惟黄钟之管九寸,故达」。此说似为有理。今因其说而推之。十一月,黄钟,管长九寸。十二月,大吕,八寸四分。正月,太蔟,管长八寸。二月,夹钟,长七寸。推而下之,其长者递减。至九月,无射,五寸。十月,应钟,四寸五分。虽埋律之地方不踰数尺,气至无有不达,然候管长短不同,管长者气必先达,灰亦先动;管短者气达在后。亦如所谓南枝春先到,北枝差迟耳。不审然否?
律吕之说,今有《新书》并《辨證》各一册,及向时所撰序一篇,并往,可细考之,当得其说。凡十二律,各以本律为宫而生四律。如黄钟为宫,则太蔟为商,姑洗为羽,林钟为徵,南吕为角。是黄钟一均之声也。若林钟为宫,则南吕为商,应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是林钟一均之声也。各就其宫以起四声,而后六十律之声备。非以黄钟定为宫,太蔟定为商,姑洗定为羽,林钟定为徵,南吕定为角也。但黄、大、太、夹、姑、中、蕤、林、夷、南、无、应为十二律长短之次,宫、商、角、徵、羽为五声长短之次。黄钟一均,上生下生长短皆顺,故得各用其全律之正声。十二律名,今俗乐亦用之。「合」字即是黄钟,但其律差高耳。《笔谈》言之甚详,可呼俗工问之。自林钟之宫而生太蔟之祉,则林钟六寸而太蔟八寸,祉反长于宫而声失其序矣。故以十二律而言,虽当为林钟,上生太蔟,而以五声而言,则当为宫,下生祉,而得太蔟半律四寸之管,其声方顺。又自太蔟半律四寸之祉而生南吕五寸有奇之商,则于律虽本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自南吕五寸有奇之商而生姑洗七寸有奇之羽,则于律虽本为上生,而于声则又当用其半而为下生矣。自姑洗半律三寸有奇之羽而生应钟四寸有奇之角,则于律虽为下生,而于声反为上生矣。其馀十律皆然。孔疏盖知此法,但言之不详耳(半律,杜佑《通典》谓之子声者是也。)。此是古法,但后人失之,而唯存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四清声,即此半声是也。变宫、变祉始见于《国语》注中及《后汉·乐志》,乃十二律之本声自宫而下,六变七变而得之者,非清声也。如黄钟为宫,则第六变得应钟,为变宫,第七变得蕤宾,为变祉;如林钟为宫,则第六变得蕤宾,为变宫,第七变得大吕,为变祉是也。凡十二律,皆有二变,一律之内,通前五声合为七均。祖孝孙、王朴之乐皆同。所以有八十四调者,盖每律各添此二声而得之也。《新书》此说甚详。候气之说,其中亦已论之。盖埋管虽相近,而其管之长短、入地深浅有不同,故气之应有先后耳,非以方位而为先后也。但画一图,朝夕看诵,仍于指掌间轮之,久久自熟,乃见其妙。此又可验凡事皆然,别无奇巧,只是久而习熟,便是妙处也(《礼书》有此一卷,比《新书》差约。偶在他处,俟取到寄去看也。)。
天有黄、赤二道,沈存中云非天实有之,特历家设色以记日月之行耳。夫日之所由,谓之黄道。史家又谓月有九行:黑道二,出黄道北;赤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青道二,出黄道东;并黄道而九。如此即日月之行,其道各异。况阳用事则日进而北,昼进而长;阴用事则日退而南,昼退而短。月行则春东,从青道;夏南,从赤道;秋西,从白道;冬北,从黑道。日月之行,其不同道又如此。然每月合朔,不知何以同度?而会于所会之辰,又有或蚀或不蚀,悉未能晓。向承指喻其行或高而出黄道之上,或低而出黄道之下,或相近而偪,或差远而不相值,则皆不蚀。是时不能反覆,今望赐诲。
日月道之说,所引皆是。日之南北虽不同,然皆随黄道而行耳。月道虽不同,然亦常随黄道而出其旁耳。其合朔时,日月同在一度;其望日,则日月极远而相对;其上下弦,则日月近一而远三(如日在午,则月或在卯,或在酉之类是也。)。故合朔之时,日月之东西虽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远,于日则不蚀。或南北虽亦相近,而日在内,月在外,则不蚀。此正如一人秉烛,一人执扇,相交而过。一人自内观之,其两人相去差远,则虽扇在内,烛在外,而扇不能掩烛。或秉烛者在内,而执扇者在外,则虽近而扇亦不能掩烛。以此推之,大略可见。此说在《诗·十月之交》篇,孔疏说得甚详。李迂仲引證亦博,可并检看,当得其说。
《易启蒙》曰:「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夫《河图》无四隅之位,截然四正而方,谓之圆,何也?又曰:「圆者,星也,历纪之数,其肇于此乎」。注云:「历法合二始以定刚柔,二中以定律历,二终以纪闰馀」。今考班固《志》,天数始于一,中于三,终于二十五;地数始于二,中于六,终于三十。夫始、中、终盖如此,推之于刚柔、律历、闰馀,却有未深莹者。抑亦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之义乎?然亦不合。愿求其说。
《河图》既无四隅,则比之《洛书》固为圆矣。注中三句,本《唐书·历志》一行之说。二始者,一、二也。一奇,故为刚;二耦,故为柔。二中者,五、六也。五者,十日;六者,十二辰也。二终者,十与九也。闰馀之法,以十九岁为一章,故其言如此。然一章之数似亦附会,当时姑借其说以明十数之为《河图》耳。
「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此章一句,初理会不得。今读《集注》,参考《左氏传》,乃知武子当卫成公无道失国之时,周旋其间,尽心竭力而不去。及成公囚京师,武子求掌橐饘,赂医薄酖,免卫侯于死,终以复国。及元咺之讼,武子又独以忠而获免。其能保身以济其君如此,虽谓之智可也。而夫子曰其愚不可及。夫子尝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以伯玉之事责武子,虽谓之愚不识时,亦可也。然武子惓惓忠君,不避险艰,能为人所不能为,抑亦难矣。故夫子曰其愚不可及,盖闵之也。今观《论语》一书,于有道无道之世屡致意焉。其称南容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免于刑戮」。武子之免者亦幸矣。然武子仕卫两世,其君信任之,义不可弃之而去,其几于东汉王允乎。允又不免被害。尝闻先生诵周子之言曰:「学颜子之学,志伊尹之志」。夫伊尹,以天下为己任者也,治亦进,乱亦进。然使成汤不兴,聘币不至,虽五就桀,其志曷施?陈蕃,汉代人豪,驱驰险阨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屡退而不去者,以仁而为己任,非人伦莫相恤也。卒以谋疏见杀,亦昧于夫子免刑戮之戒矣。然陈蕃、王允犹是当时朝廷倚任,身居鼎轴,义当与国存亡。故程子曰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若无言责官守,则如东海逢萌,当先汉之乱,愤三纲之既绝,挂冠东都门,浮海而去,惟恐其或缓也。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讵可不识时几?聊发狂言,以验中否。
所疑宁武子事大概得之。但为蘧伯玉、南容之愚则易,而为武子之愚则难。所以圣人有「不可及」之叹也。陈蕃、王允固不得为伯玉、南容之愚,然蕃事未成而谋已泄,允功未就而志已骄,则又不能为宁武子之愚矣。此其所以取祸也。然为逢萌则甚易,为二公则甚难,又不可以彼而责此,但当问其时义之如何与其所处之当否耳。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陈君全未有用心处,相见殊未有益。近时后生多只如此,难可以向上事期望之。只如老苏,但为学做些小语言文字,直将圣贤之言兀然端坐终日读了七八年。今人说要学道,乃不曾略拚得旬月工夫读一卷书,不曾成行记得。如此而望有成,吁,亦难矣!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张宣公年谱》卷一、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颜渊之叹一段,是颜子见处,今无的悫證验之可言。但以义理推之,且得如诸先生及《集注》之说,庶几少病。「如有所立卓尔」,只是见得比之旧时愈见亲切,不似乡来无捉摸处,但亦未有道理便得入于其间,据为己物耳。今此谓在颜子心目之间,则是先来所见者不在颜子心目之间;又以为方是实见,则前此非是实见矣,恐不然也。大抵此等处吾辈既未到彼地位,臆度而言,只可大概实说,却于其中反覆涵泳,认取它做工夫处做自己分上工夫,久之自当心融神会,默与契合。若只似此直以今日所见附会穿凿,只要说得成就,正使全无一字之差,亦未有益。况以近观远,以小观大,又自不能无所失乎。心性一段大概则然,但中间方说心为之主,不知从前说太极、二五、四端之未发时,此心却在甚处?可更思之。
实见一段大意极善,然非熹之说也,程先生《遗书》中自有一段说得极分明(章首云「皆实理也,人知而信者为难」云云,即此意也。)。《大学·诚意章》说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亦是此意,可并详之。
曾点一段,《集注》中所引诸先生说已极详明。盖以其所见而言,则自源徂流,由本制末,尧舜事业,何难之有?若以事实言之,则既曰行有不掩,便是曾点实未做得,又何疑哉?圣人与之,盖取其所见之高,所存之广耳,非谓学问之道只到此处便为至极而无以加也(上蔡所记伊川先生与之答问天下何思何虑一段,语意亦正类此。见于《外书》,可并检看。)。然则学者观此,要当反之于身。须是见得曾点之所见,存得曾点之所存,而日用克己复礼之功却以颜子为师,庶几足目俱到,无所欠阙。横渠先生所谓心要弘放,文要密察,亦谓此也。来喻大概得之,然其间言语亦多有病,其分根原、学问为两节者,尤不可晓,恐当更入思虑也。
礼书中青史氏之记,见《大戴礼》。
《经世纪年》,其论甚正,然古人已尝言之。如汉高后之年,则唐人已于武后、中宗《纪》发之;蜀汉之统,则习凿齿《晋春秋》已有此论矣。尧以甲辰年即位,乃邵康节《皇极经世》说,诸家之说亦有同者。此则荒忽,不可究知。敬夫所说牴牾处,必是谓武王克商之年。《泰誓》序作十一年,经作十三年,而编年之书乃定从序说。乡见柯国材说,以《洪范》考之,访于箕子是十三年事,必是当年初克商时便释其囚而问之,不应十一年已克商,至两年后乃问之也。其说似有理。亦尝以告敬夫,敬夫大以为然。其书已尝刊行,至是遂止。敬夫之服善如此,亦难及也。
潮州王尚书旧尝识之,其人劲正,忠实有馀,在言路尝论汤思退之奸而逐之。但为人颇疏率,学问偏任己见,诸经极有怪说,立朝议论亦有不到头处。然不害为一代正人。今所得奏议,烦录一本见寄。傅景初是其婿,恐必有本,旦夕当寄书问之也。
《乐记》图谱甚荷录示,但尚未晓用律次第。此间有人颇知俗乐,方欲问之,偶以事冗未暇。此固未必尽合古制,然未及百年而沦废已如此,是可叹也。
《韩文考异》袁子质、郑文振欲写本就彼刻版,恐其间颇有伪气,引惹生事。然当一面录付之,但开版事须更斟酌耳。若欲开版,须依此本别刊一本《韩文》方得,又恐枉复劳费工力耳。
礼书入疏者,此间已校定得《聘礼》以前二十馀篇,今录其目附去。彼中所编,早得为佳。此间者已送福州,令直卿与刘履之兄弟参校,写成定本,尚未寄来。若有可增益处,自不妨添入也。然因此得看《礼》疏一番,亦非小补。不然,此等如嚼木札,定无功夫看得也。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来书疑著生死鬼神之说,此无可说。只缘有个私字分了界至,故放不下耳。除了此字,只看太极、两仪、乾父、坤母体性之本然,还有此间隔否耶?
答廖子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五、《周濂溪集》卷二、《太极发明》卷一、《朱子论学切要语》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四、民国《顺昌县志》文卷二
前此屡辱贻书,有所讲论,每窃怪其语之不伦,而未能深晓其故,只据一时鄙见所未安处,草草奉答,往往只是说得皮肤,不能切中其病。所以贤者亦未深悉,而犹有今日之论也。此虽微陋疏率之罪,然因此却得左右明辨力扣,敷述详明,然后乃能识得前后所说之本意,而区区愚见亦因得以自竭,非小补也。盖详来喻,正谓日用之间别有一物光辉闪烁,动荡流转,是即所谓无极之真,所谓谷神不死。二语皆来书所引。所谓无位真人,此释氏语,正谷神之酋长也。学者合下便要识得此物,而后将心想象照管,要得常在目前,乃为根本功夫。至于学问践履,
碎凑合,则自是下一截事,与此粗细迥然不同。虽以颜子之初钻高仰坚,瞻前忽后,亦是未见此物,故不得为实见耳。此其意则善矣,然若果是如此,则圣人设教,首先便合痛下言语,直指此物,教人著紧体察,要令实见,著紧把捉,要常在目前,以为直截根原之计;而却都无此说,但只教人格物致知,克己复礼,一向就枝叶上○碎处做工夫,岂不误人枉费日力耶?《论》、《孟》之言平易明白,固无此等玄妙之谈。虽以子思周子吃紧为人,特著《中庸》、《太极》之书以明道体之极致,而其所说用功夫处只说择善固执,学问思辨而笃行之,只说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君子修之吉而已,未尝使人日用之间必求见此天命之性、无极之真而固守之也。盖原此理之所自来虽极微妙,然其实只是人心之中许多合当做底道理而已。但推其本,则见其出于人心,而非人力之所能为,故曰天命;虽万事万化皆自此中流出,而实无形象之可指,故曰无极耳。若论功夫,则只择善固执、中正仁义便是理会此事处,非是别有一段根原功夫又在讲学应事之外也。如说求其放心,亦只是说日用之间收歛整齐,不使心念向外走作,庶几其中许多合做底道理渐次分明,可以体察;亦非捉取此物藏在胸中,然后别分一心出外,以应事接物也。来书又云,事事物物皆有实理,如仁义礼智之性,视听言动之则,皆从天命中来,须如颜、曾洞见全体,即无一不善。此说虽似无病,然详其语脉,究其意指,亦是以天命全体者为一物之浑然,而仁义礼智之性、视听言动之则皆是其中○碎查滓之物,初不异于前说也。至论所以为学,则又不在乎事事物物之实理,而特以洞见全体为功。凡此似亦只是旧病也。且曰洞见全体而后事无不善,则是未见以前未尝一一穷格以待其贯通,而直以意识想象之耳。是与程子所诃对塔而说相轮者何以异哉?来喻又疑《考异》中说韩公见道之用而未得其体,以为亦若自谓根原学问各有一种功夫者,此亦不然。前日鄙意正为韩公只于治国平天下处用功,而未尝就其身心上讲究持守耳,非病其不曾捉得此物藏在怀袖间也。此是学问功夫彻上彻下细密紧切处,向使不因来喻之详,终亦未觉其病之在是。今幸见得,不是小事。千万详看此说,子细寻绎,更推其类,尽将平生所认有相关处一一勘验,当自见得。如有未契,更宜反覆,不可容易放过也。安卿之病正亦坐此,向来至此,说得既不相合,渠便藏了,更不说著,遂无由与之极论,至今以为恨。或因与书,幸亦以此晓之,勿令久自拘絷也。大颠问答,初疑只是其徒伪作,后细思之,想亦有些彷佛。计其为人山野质朴,虽不会说,而于修行地位做得功夫著实,故其言语有力,感动得人。又是韩公所未尝闻,而亦切中其病,故公既闻其语,而不觉遂悦之也。然亦只此便见得韩公本体功夫有欠阙处,如其不然,岂其自无主宰,只被朝廷一贬,异教一言而便如此失其常度哉?此等处极不可草草看过,更宜深体之也。其馀已具见于《考异·外集》卷中者,今不复论。然若不得此碑,亦无由见得许多曲折也。坡公海外意况深可叹息。近见其晚年所作小词,有「新恩虽可冀,旧学终难改」之句,每讽咏之,亦足令人慨然也。二诗亦未甚晓,不敢又便率然奉答。然恐亦只是旧来意思,但请只就前说观之,恐亦可自见得矣。盖性命之理虽微,然就博文约礼实事上看,亦甚明白,正不须向无形象处东捞西摸,如捕风系影,用意愈深而去道愈远也。
答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
向来观「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易传》云「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未睹其旨。近思得之,敢质于先生。遇谓天地之心生生不已,太极一动,二气运行,互为其根,盖未尝或息,非可以动静言也。其曰「动之端」云者,指流行之体示之,即生物之原者也。《遗书》云「天只是以生为道」,天地之心固在于生物,然于生处观之,则偏于动而不知动之所以然,非指其端无以见生生之理也。在人则恻隐之心是也。乍见孺子将入井,必有怵惕恻隐,此心不远,于此察之,庶可见矣。此心虽非心之本体,然始发见在是,故推此心则廓乎天地之间,无所不爱。人惟汩于欲而不知复,则是心泯然不见。犹穷阴冱蔽,万物归根,生生之理虽未尝或息,何自见之?一阳微动,生意油然,此复所以见天地之心也。在学者工夫,则平日涵养,语默作止须要识得端倪,则心体昭然,可默识矣。故伊川云:「善学者不若于已发之际观之」。观于已发,识其未发,克己不已,一旦复之,则造次颠沛皆见此心之妙,始可以言仁矣。
别纸所喻复见天地心之说甚善,然此须通动静阴阳善恶观之,见得各是一理,而此意无所不通,始尽其曲折耳。学者工夫则只如《易传》所说,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此是要约处。若说须要识得端倪而心体可识,则却是添却一事也。鄙见如此,或恐未然,更告谕及。子晦相见烦致意,未及奉书。欧阳庆嗣书云甚赖切磨之益,想日有至论也。熹再拜。
答王子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九
子晦所谓:「使无童子之言,则曾子亦泊然委顺,未足以病其死。唯童子之言一入其听,而士死于大夫之箦,则有所不安,故必举扶而易之,然后无一毫愧心而安其死」。此数句甚善。但谓大夫有赐于士之礼,则未知所据,似未安也。子合所谓:「大夫之箦,季孙安得赐诸曾子?曾子亦安得受诸季孙?曾子固曰『我未之能易』,则其平日盖欲易之矣」。此论亦善。但谓曾子辞季孙之仕,则亦无据。而曰「不欲为已甚而黾勉以受其赐」,则又生于世俗委曲计较之私,而非圣贤之心矣。又云「死生之际则异于是,盖有一毫不正,则有累于其生」,如此则是人之生也可无不为,必将死而后始为计也。此亦必不然矣。今但平心而论,则季孙之赐、曾子之受皆为非礼。或者因仍习俗,尝有是事而未能正耳。但及其疾病不可以变之时,一闻人言而必举扶以易之,则非大贤不能矣。此事切要处只在此毫釐顷刻之间,固不必以其受之为合礼而可安,亦不必以为与世周旋,不得已而受之也。况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岂有平时黾勉徇情,安于僭礼,必俟将死而后不肯一毫之差而足以善其死耶?且若如此,则圣贤临死之际,事绪纷然,亦不胜其改革矣。若曾子之事,计其未死之前有人言之,则必即时易之,而不俟将死之日矣。然就二说论之,谓受箦合礼者,但失之轻易粗略,考之不精;而谓黾勉周旋者,其巧曲支离,所以为心术之害者甚大,恐不止于此一事。要当推类究索,拔本塞源,然后心得其正,而可语圣贤之学也。鄙见如此,幸复相与考之,再以见喻。熹上呈。
答郑子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六
子晦书烦致之。或相见间,乡里公共利害告之无嫌也。君平之说,鄙见正如此。南蒯事《国语》中所记尤详,可检看也。
答陈安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六九
太极者,天地之性而心之体也。一元者,天地之心而性情之会也。阴阳惨舒者天地之情,即性之流行而心之用也。不审是否?
程子曰:「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更以此语参看(「性之会」,此句内欠一「情」字。)。
前者纳去《心说》,后来觉得首语说天心不的当,今改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所以为生物之主者,天之心也」。不知是否?
改得语意全备,甚善。
先生答妻父鬼神说云:「所谓非实有长存不灭之气魄者,又须知其未始不长存尔」。廖子晦见此,谓长存不灭乃以天地间公共之气体言之。淳恐只是上蔡所谓「祖考精神即自家精神」之意耳。王子合以为二说只是一意,若非公共底,则安有是精神耶?不审何从。
上蔡说是。
「魂魄」二字,向闻先生说发用处是魂,定处是魄。记事处是魄,小儿无记性,不定叠,皆是魄不足。又先生答梁文叔书谓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魄也。耳目中之煖气,魂也。淳窃以为魂不离气,魄不离体,魂则气上一个活处,其所流行而不息,发越而有生意者也;魄则体上一个精处,其所真实确定,凝然而不散漫者也。
魂魄且如此看,不须更支蔓(言语间未能无病,久之自见得失,今不须苦求也。)。所与王丞论者,则太支离矣。王丞说魂即是气,魄即是体却不是,须知魂是气之神,魄是体之神可也(佛氏说地水火风亦相类。)。月之不受日光处,其魄也。故十六以后谓之生魄。其受日光处则其阳气之明也,故初二三以后谓之生明。盖日月只是阴阳之气,非实有形质也。
明道先生曰:「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旧认作未生以前,天理未有所降赋时。近思此说恐几太过。人既未有生,则不得谓之性也明矣,更何待如此言耶?疑此所谓「以上」云者,似只说其从未感物以前至于所以生之始云耳,恐非离人言天,虚说未生以前事。
此说费力,恐只合仍旧。更思之。
赤子之感于物,有天然发处,有发以人处。如哑鸣震悸,则天然之发也。如饮乳转盻孩笑者,则发以人处也。又有人之天处,有人之人处。如良知良能,人之天也。顺情则喜,逆情则怒,凡其嗜好,则人之人处也。
所以感者,皆从外生;所以应者,皆从中出。
静中之知觉,伊川以复言之,乃其未发者也。然先生《复卦赞》曰:「生意闯然,具此全美」,又曰:「有茁其萌,有恻其隐」。又自有生意,何也?常思之,群阴固蔽之中,一阳之萌,生生之心就本位上已略萌出其端,但未到发达出于外耳。是所谓闯然者。在人则为万事沈寂之际,其中虚灵知觉,有活物者存,即此便是仁者生生之心就生体已微露出其端矣,但未到感动出于外耳。是所谓有茁其萌者,与伊川说无异。恻隐则又在茁萌已后,乃已发见处,达而为恻隐也。若以时运言,则亥尽子初为复。以月运言,则晦尽朔交为复。以日运言,则黑极而微露于东为复。在人言,则赤子初生者复也。以神识言,则神初发知者复也。
「闯」字后来亦欲改之,但未有稳字耳。茁萌恻隐,却是正指初发处。日运以下有说得太迟处,更消息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七。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
自:宋浙本、明天顺本、万历本作「似」。
答储行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一
所喻缕缕,殊可骇叹。此其意不在左右,计必又须酝酿播扬,成一大事,亦不可知。然区区之心,有可以质于神明者,以救民而获罪,亦所不敢辞也。批书迟缓,亦且得宽心忍耐为佳。闻建安亦未得去,崇安却已得好消息矣。县中近日大概幸已无它,但西路之窘日迫,官司要已再轮上户至八月初。然无人监督,以明者行之,尚且不免为虚文,况今日耶?
适得蔡仓书,尚有挽留之意。若能领其悃款,幡然一来,千万幸甚!昨日刘居之相访,具言麻沙事体,云一种贫民至有饿而死者,闻之恻然。今日文卿相过,亦说诸处轮粜已足,上户便谓事毕,虽有米者,亦不复粜,最是崇化一乡可虑。梁文叔亦言长平一带小民般运崇安早谷,日不下百人,或恐彼中土人争占拦截,亦能生事,此皆可深虑者。窃意左右闻此,亦不必待其剑戟如林、流血成川,然后为复来计矣。且是目今便觉上下人情不通,有话便难出口。适因蔡仓见问,已告之云,不若便关诸司,再烦左右一来,权领一职,带取印杖,从间道直趋崇化、麻沙,往来监粜,并措置救荒事目,付之簿尉,以俟事之略定而归,似亦无不可者。不知雅意如何?文卿亦说县中士民盛传旧尹复来,其意似亦可怜,不应便恝然弃之也。适又与文卿说,自今以往,境内有一夫不得其死,一夫身被刀创,则左右皆不得辞其责。切幸察此苦言,少回必去之志,勿信庸人徇己忘物之说,以误远图。恐异日思之,不能无追悔也。
向来此间行事得失,当亦有可自警省者。或谓却是欠些伪学,其言虽可笑,然恐有理,不审于意云何也。
闲中读书奉亲,足以自乐。外物之来,圣贤所不能必,况吾人乎?但新学一旦措手而委之庸髡,数日前已互迁象设,令人愤叹不能已。而一县下人,若贵若贱,若贤若愚,无有以为意者。惟曾坚伯相见新帅来,以为士子当相率诉之,范仲宣深以为然,而漠然无有应者。此亦见人之识见分量之不同也。季通之行,浩然无几微不适意,丘子服独为之涕泣流涟而不能已。处事变、恤穷交,亦两得其理也。
张郑黄邓相继物故,吕子约前月亦不起疾,殊可伤悼。亦是气运使然,岂可专咎章子厚耶?元善到霅后,一再得书,殊恨失计。初亦有所迫而然,失之不能断决耳。季通在湖南耳根却静,然诸迁客闻高安之报,想亦不免打草蛇惊也。人生由命非由他,此言虽浅,诚有味也。
偶有自江西来者,得东坡与何人手简墨刻,适与意会。今往一通,可铭坐右也。
吾人不合偶得一官,遂以官为业,一日投闲,便有食不足之叹,彼此皆然。然在此则身自当之,无所怨悔,亦知贤者以亲养之故,不能不介念也。来春之行,不知都下报者云何?若非以钩党之故,则不,虽重坐,但经赦宥,便是无事人。只是一堕此城,却恐未有出期。虽然只是参选,然亦须台参,出人而前,恐又重遭指目。须更审而后道。告词传闻数联,不曾见全篇。寻常此等只拂略说过,今乃铺叙,如行遣禁从帅臣之体,不知果是谁笔?因便幸略批喻也。某却至今不曾受告,亦不见报行词命。吃俸半年,未曾立案,殊不可晓也。避地盖出于不得已,其他却无说。但后受两司对移之命,既行,彼乃深怨,以为自此发之,不知二公经年不通问也。时论率两三月须有一番引作,近报集议赦条,不知意果如何。恐亦只为诸已行遣人,恐死灰之复然耳。
张帅到未?此公遽去朝廷,不省所谓,议者盖深惜之。彼当已得其说矣。来使方今还自府中,适此两日所苦大作,力疾草此,不能究所欲言。然前书计亦非晚当至矣。《独乐园图》恐司马守便之官,未暇刻得,与之议,为辨一互刻之亦佳。但其诗颇有误字,《见山台》诗中,「陶通明」乃陶隐居之别号,今作「渊明」,当改正耳。前贤遗迹正尔,何关人事?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虽不得复至其处,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使其流传之广且远而未至于泯灭,然则为士君子者,其可不力于为善哉!
所喻批满今始得之,万事迟速自有时节,固非人力所能为也。代人上书者,不知得之何人?此人固非佳士,然恐亦未应遽至于此,当更察之。若其果然,则诚为狗彘不食其馀矣。彼挟怨妄言者,固自不足责也。前日亦料从人不欲复过此,亟折简呼文卿,令其往见,固欲寄声。昨日得报,乃云冬收方冗,未能自拔。今承喻及有问道过门之意,似亦未便,幸更审之。大抵欲面言者无它,但欲每事详审持重耳。观人之失,亦坐自处未能深静之故。若处晦观明,处静观动,则无不察矣。
前日廖子晦归,说新阙已为人所受,想已闻之,理势自应尔也。词命已行,乃东山之笔,有「盐课入己」之语。渠自对人诵之,不知已被受否?闻某亦有之,渠却云是同官作,其势不应如此。但至今不下,亦不见人传诵,必是丑诋以媚用事者,而深藏以盖其迹,甚可笑也。
帅幕无事,可以读书。而西山南浦号为天下胜处,公馀徙倚,亦有足乐。然亦更须择交,勿忘前事之师,乃所望耳。小坡一著高似一著,此甚不易。必是里面说得转了,方下得此手脚。然此亦至危之机,更须深自防卫,一种细故,得放过且放过,勿令人疑事事皆出于己,乃为佳耳。邹公亦有安静之说,次第善类须少安也。王巽伯未能去否?向语渠寻《独乐园图》摹刻流布,不知曾为之否?不及作书,因见幸为扣之也。景初素守,于此可验。世路升沉,何足深计?但得此心无愧,所得多矣。卫公近得书,寄《梅岩图》来。初欲令作记,俄闻溪城之报,且罢休矣。甚愧不得一游其间,并以文字结缘也。至之且得如此,亦是一事。大抵吾党例多困穷,只得存活得过,但是十分亨泰矣。后之晚娶,深入瘴地,似不善便。此邦之侯一再通问,亦依样画胡庐答之,不为难也。
与廖子晦(德明 槎溪刻于韶州州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四、民国《顺昌县志》卷二
去冬尝苦臂痛,累月不能诎伸。今幸少安,又以武夷精舍初成,不免与诸友朋来集。甚恨贤者之不在是,其溪山之胜,言有不能喻也。祠记见属,所不敢辞。但此间扰扰,俟还家草定,寻便寄去。只恐子晦官满,不及刻耳。朱舍人进用正当秦范之时,画策事却未闻。说者必有来历,可考也。向见濂溪家本画象服紫,当是提宪所借。明道庙象服绯,但伊川不知所服。向来南康只用野服,盖伊川晚年已休致,可不用朝服也。二先生朝服当时未有履,只合用靴子。《乡饮酒礼》石刻本所未见也。所寄文字碑刻留家间未见,而来书不及其名件,不知果何书也。《近思录》字大,甚便老眼,有便幸寄一二本。
与林井伯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四
闲中何以阅日?想不废探讨之功。伏腊之计,不至入思虑否?来春当复为一出计否?风波渺然,未知所止泊也。某去年不甚病,今春乃大作,几不能起。廖子晦到此见之,经由相见,必当语及也。今幸且能吃饭读书,然明年便七十矣,来日能复几何?不知不觉辊到此穷极处,亦可笑也。馀干久不得书,今年为黄子由、徐子宜触动机关,又复翻腾一上,未知何时得平静也。仁里诸贤想各安佳,草堂想论著不辍。今年病中,看性理文字不得,仅翻得一二小小文书。有未识来历处,欲质所疑而不可得,殊乡往也。师是兄弟为况如何?师中想非久赴官矣。履之亦相聚否?别后所进何业也?
书廖德明仁寿庐条约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弘治《兴化府志》卷二六、乾隆《延平府志》卷四一、民国《顺昌县志》文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匹夫单行而遇疾病,无有妻孥之养、亲旧之托与夫室庐枕席之具、医药食饮之须,则其舆曳驱驰、暴露饥渴而转于沟壑也必矣。先王之政,道路庐舍委积之法至详至密,而不闻其及此,岂有司者因失其传邪?国朝受命,覆冒区宇,涵育黎元,百有馀年,至于崇宁、大观之间,功成治定,惠泽洋溢,隆盛极矣。而上圣之心犹轸一夫之不获,始诏州县立安济坊、居养院,以收恤疾病癃老之人,德至渥矣。中以多虞,不无废缺。近岁以来,颇复修举。而莆之为郡县者,犹未暇也。今其大夫廖君德明独有感焉,乃即县南为舍一区,榜曰「仁寿之庐」,使凡道路往来疾病之民咸得以托宿而就哺。又请于郡,得废寺之产,岁入粟若干斛者,以供药饵、给奉守。犹恨其力之不足而恐其惠之不广也,乃叙其本末而为之条约。间以示余,请记其事以告后人,冀有以卒成其志而不坏于久远也。余惟廖君于此实举先朝已坠之典,以活中路无告之人,固学道爱人之君子所乐闻而愿为者,又何待于余言哉?姑为书其条约之后,俾并刻焉,庶几来者尚有考也。庆元丙辰三月丁未,新安朱熹记。
跋孔君家藏唐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晦庵题跋》卷三、弘治《兴化府志》卷三一、《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阙里裔孙孔仲良以乡贡明经仕唐贞元、大和间,至莆田令卒官,因家焉。子孙散居民伍,无复显人。绍兴中,熹之友括苍吴任授室其门,间以其家所藏告身、家牒、世谱相视,皆唐世旧物。牒又其应举时所通,具列三世官讳,独曾祖文整名见谱中,乃袭文宣王齐卿之别子,而齐卿寔先圣第三十有七世孙也。考之元丰版本,袭封家谱皆合。推而下之,得莆田令君,则为第四十有一世矣。牒颇残缺,无州里,而以洪州之印款其缝。视其告,则以为泗州连水县临淮乡进贤里人,岂其寓于洪耶?告身凡七通,其二为令君之父丞公所历南顿、溧水二县尉,其五为令君明经、冬集、全椒尉、青阳丞及莆田考课,皆尚全好。独莆田令为誊本,而其家自令君至此又已传九世矣。熹得其书,审订不谬,乃以告于莆守傅侯自得、令丘君铎,请得更其版籍为至圣文宣王第四十九世孙孔宜户,二公欣然许诺,即施行之。时绍兴二十五年乙亥岁也。后二十有六年,宜之子幼夏乃以乡举试礼部。又数年,知县事廖德明为摹刻其告于县斋。然其跋语以令君为三十八世,则为小差。幼夏以其墨本来,因记旧事,辄为书之,且使摹其家谱、世谱及南顿、溧水二告并刻于家,而附以令君以来世次之属,使后有考云。庆元丁巳中秋日,朝奉大夫朱熹书。
韶州州学濂溪先生祠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一、《周濂溪集》卷一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四八、《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二○、雍正《广东通志》卷五九、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二○、同治《韶州府志》卷一九、《濂溪志》卷七、光绪《曲江县志》卷六、太常周氏宗谱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秦汉以来,道不明于天下而士不知所以为学,言天者遗人而无用,语人者不及天而无本;专下学者不知上达而滞于形器,必上达者不务下学而溺于空虚;优于治己者或不足以及人,而随世以就功名者又未必自其本而推之也。夫如是,是以天理不明而人欲炽,道学不传而异端起,人挟其私智以驰骛于一世者,不至于老死则不止,而终亦莫悟其非也。宋兴,九疑之下,舂陵之墟,有濂溪先生者作,然后天理明而道学之传复续。盖有以阐夫太极、阴阳、五行之奥,而天下之为中正仁义者,得以知其所自来。言圣学之有要,而下学者知胜私复礼之可以驯致于上达;明天下之有本,而言治者知诚心端身之可以举而措之于天下。其所以上接洙泗千岁之统,下启河洛百世之传者,脉络分明而规摹宏远矣。是以人欲自是有所制而不得肆,异端自是有所避而不得骋。盖自孟氏既没,而历选诸儒受授之次,以论其兴复开创、汛扫平一之功,信未有高焉者也。先生熙宁中尝为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而治于韶,洗冤泽物,其兆足以行矣,而以病去。乾道庚寅,知州事周侯舜元仰止遗烈,慨然永怀,始作祠堂于州学讲堂之东序,而以河南二程先生配焉。后十有三年,教授廖君德明至,视故祠颇已摧剥,而香火之奉亦惰弗供,乃谋增广而作新之。明年,即其故处为屋三楹,像设俨然,列坐有序。月旦望率诸生拜谒,岁春秋释奠之明日,则以三献之礼礼焉。而犹以为未也,则又日取三先生之书以授诸生曰:「熟读精思而力行之,则其进而登此堂也,不异乎亲炙之矣」。又明年,以书来告曰:「韶故名郡,士多愿悫,少浮华,可与进于善者,盖有张文献、余襄公之遗风焉。然前贤既远,而未有先生君子之教以启迪于其后,虽有名世大贤来官其地,亦未闻有能抠衣请业而得其学之传者。此周侯之所为惓惓焉者,而德明所以奉承于后而不敢怠也。今既讫事,而德明亦将终更以去矣,夫子幸而予之一言,庶几乎有以卒成周侯之志,是亦德明之愿而诸生之幸也」。廖君尝以其学讲于熹者,因不复辞,而辄为论著先生唱明道学之功以视韶人,使因是而知所以用力之方。又记其作兴本末如此,使来者有考焉。淳熙十年癸卯岁五月丁卯,新安朱熹记。
韶州重修学记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六、《絜斋集》卷一○
唐人有言,中州清淑之气,至岭而穷。信斯说也,踰岭而南,气皆昏浊而乖戾耶?钟而为人,不若中州之可贵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人之所以为人也。人无有不善,清淑之气,宜周流而不穷,而截然为之疆界,可乎?韶为州藐在岭表,士生其间,亦有奇伟逸群者焉。故在唐则有若名宰相张公九龄,在本朝则有若名侍从余公靖。今犹昔尔,岂独无其人哉?毗陵张君埙典教此邦,知长才秀民之不乏也,思成就之。而学宫陋甚,朽蠹敧倾,若将压焉。盖建立于庆历,备具于元祐,葺治于绍兴,阙焉不修者五十有三年矣。欲撤而新之,役大费广,力不能支,则择其最急者告于郡,请由大成殿始。方侯信儒亟捐金倡率之。越两月,殿岿然如初。经略廖公德明闻而馈之。明年,将营葺其馀,率诸生重请于郡,张侯思惠然助竟其役。学宫成,复益以饩廪之赢。于是自讲堂及两庑,至于师生之所舍,重门垣墉,仓廪庖湢,关于养士者咸具。为屋八十馀间,材良工坚,规制奕奕,非直为士观美,抑将使学者群居于斯,讲切磨励,求日新之功焉。夫道在迩不必求诸远,事在易不必求诸难。规矩有自然之方圆,准绳有自然之平直,上帝降衷有自然之粹精,保而勿失,大本立矣。万善皆由是出,不根于此,而自外求之,似是而实非。直躬之直,申枨之刚,仲子之廉,乡原之忠信,杨、墨之仁义,皆不免于君子之讥,惟不根诸心而已。天下无心外之道,安有不根于心而可以言道者乎?是故儒者当汲汲于学。学如不及,本心著明,庶无负于圣天子设学校、修人纪之意。是则贤师儒所望于诸生者,而属余识其事,故因以告之。
上执政荐士书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水心文集》卷二七、《八代文钞》第三七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国家之用贤才,必如饥渴之于饮食,诚心好之,求取之急惟恐不至,口腹之获惟恐不尽。及其醉饱之馀,嗜好衰息,方复调适众味,和剂八珍,祈恳而后进,勉强而后餐,其不弃去者寡矣。故上有失士之患,而士有不遇时之悲,至使官职旷阙,治功陵夷,雅俗隳坏,遗风不接,由其始用之非诚心,善人之类遭厌薄而散漫也。窃以近岁海内方闻之士,志行端一,才能敏强,可以卓然当国家之用者,宜不为少。而其间虽有已经选用,不究才能,尝预荐闻,未蒙旌擢;亦有已罹忧患,恐致沈沦,既得外迁,因不复入。以一疑而伤众信,用浮华而伤实能。又况其自安常分,无所扳援,复贻颓年,永绝荣进者乎!每一思之,深切痛悼!伏惟丞相国公晋当国柄,所宜察饥渴饮食之时,体尽诚好士之心,急求力取,博选亟用,以为国本民命永远之地,以报明主之遇,以塞多士之责。某等见闻所亲不相为比,所爱不相为私,疏以公相信,远以义相昭。昔班固奏记东平王苍,荐者六人,国为得才,不专幕府,而苍纳之;裴伯为李吉甫疏三十士,吉甫藉以举用,而当时翕然称其得人。某等滥膺朝列,叨窃禄食,常愧听闻短狭,知贤不多,无以裨补万一,不胜惭愧!谨自陈傅良以下三十四人,冒昧以闻,伏候采择。陈傅良,刘清之,勾昌泰,祝环,石斗文,陆九渊,沈焕,王谦,丰谊,章颖,陈损之,郑伯英,黄艾,王叔简,马大同,吕祖俭,石宗昭,范仲黼,徐谊,杨简,潘景宪,徐元德,戴溪,蔡戡,岳甫,王楠,游九言,吴镒,项安世,刘爚,舒璘,林鼐,袁謇,廖德明。
故宝谟阁待制知平江府赵公墓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一、《水心文集》卷二三、《黄氏日钞》卷六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秦悼王四世惠州防禦使叔侯,生训之,知永丰县,有惠政,军兴,数调发而民不烦。孟太后幸江西,卫卒反,攻县,与贼斗而死,赠直秘阁,邑人哀之,庙祀至今。训之生公涣,朝奉大夫。公涣生公,名彦橚,字文长。乾道己丑进士,昆山主簿,乐清尉。大旱,令索租急,而以故事祷雨,盛服须公。公不往,曰:「损敛已责,古人所以召和于阴阳也」。令不得已为罢催,雨寻澍足。改建康府推官,郡议复台衣税。公言:「地为桑,既税之;桑为丝,丝为帛,又皆税之。帛为衣,且故敝矣,又可税乎?且又昔之所废,其可复乎」?帅异其言,止。诸司多荐公者,辄推以授同僚。章侍郎森、郑尚书侨荐福建运司干官。诸县欠赈盐本钱数千万,般卖零落,令佐积穷馁,公请于长,一弃除之。举员及,旧例用亲嫌去,公曰:「无亲安去」?卒待满而行。知晋陵县。庆元初,浙西饥,三十县饿死殆尽,独公能活二十万,又以羡钱为五等户代输。由是擢监登闻检院。时政出韩侂胄,朝士无不造门,公叹曰:「诸人今枉此足易,后复直之甚难」。添差通判江州。彭泽县妻杀夫,州逮夫之父,公曰:「此县狱所无也,而使其父子并为淫妇死乎」?争累日乃已。知汀州,嫉诸司不荐名士,勉而荐者犹扳置庸不肖中,是辱贤也。乞诏「自今杰材须特荐,毋得与凡流杂」。叶八子千人聚汀、赣间,约日破清流县。公始至,以策授巡尉,悉捕灭。提点广西刑狱。仕畏入瘴地,多依阻,幕属幸日月尽遣还,本举浔守廖德明、廉守刘炳,显于朝。设抵当库,廪落南无食者。公念广西重困,盖承平时湖南、北助岁用,或赐封桩钱,中兴艰难,皆废矣。官自鬻盐利十分,奉运司六,充郡费四。然漕司常取其八,而州以不足者责之县。吁!既甚矣!且其出纳之数,视中州何有,而经总钱乃过正赋数倍,此民所以尤病也。遂奏减经总,还二分盐息于郡,庶几稍苏。上是之,即除公运判,以忧归。侂胄死,召为户部郎,枢密院检详文字。朝论谓公材臣,将选知临安,公笑曰:「此岂孤拙所堪」!迁太府少卿,湖广总领。迁卿,修撰右文殿。知镇江府,辞。召仍太府,权户部侍郎。未几,三引疾。修撰集英殿,知建宁府,改太平州,辞,提举万寿宫。知平江府。于是年七十矣,公曰:「吾昔不起,今告老而起,义安在」?固辞,未听。女真寇边,军书日数十警,慨然曰:「国有急,不敢以既老辞也」。昆山并大洋,盗出没不可踪迹,以其半置嘉定县,凿锦帆泾,百港缕络之所宗也。又将增隍为城,未及而边遽少缓。公亦病,复辞,犹不听,使待制宝谟阁。以明年七月戊寅卒,嘉定十一年也。十一月丙申,子迪功郎、临安县主簿炬夫,承务郎、监临安府粮料院㷆夫,合公与令人陈氏之柩于无锡县富安乡苍岘山葬焉。孙男一,女三。公质刚而行良,先难后获,贵义贱利,以治道隆替消长为身否泰,以善人进退用舍为己忧乐。侘胄始得志,郁挫天下士,使不自容。后颇悔曰:「此辈岂可无吃饭处耶」?稍收拾,铢寸与之,士甘其晚悟,未深虑也。侘胄既亟败,忌者反指为党,疑似锄剥不少借。公常痛愤,谓「始坐伪学废,终用兵端斥,茍欲锢士,何患无名,而益友之类绝矣。材尽而求不获,有国之公患;冤甚而谤不息,非士之私耻也」。每进退,未尝不恳激为上言。又以凡在近臣,皆当规讽补切。夫己见上殿,侍从也;直前奏事,左右史也。故又恳激为同舍言,毋旷素业,隳旧典。而公自以不得其言,汲汲去位恐不速。再命为州,终不行。一时闻风皆悚慕,后相继稍有言者自公发。总领号脂膏地甚,虚籍为大蠹。虽廉能自守,而明不足检覈,隐粮剩镪,大将夺有之,十无虑四三。公令军别为籍,兵逸亡,马倒毙,皆即报;参伍其少多,匿不自占,辄诘问。或传军中狼顾,离立族语,公曰:「此特主帅不便尔,士卒何损」!持愈坚。三年间,籍在人亡赢三万,减钱百万缗,用遂宽。比其去,馀七百万,而诸路累积逋负犹四百万,尽蠲之。余尝患雅士不亲钱谷,而自喜析秋毫者必外为苛敛,若夫不出度程之中,而自足于经常之内,则昔人所未讲也。夫虚其一心以乐与当世之贤,岂非吉人盛德哉!然是人也与世务常多阙短,而精通流速者,挟己长以玩物矣。若夫兢兢于道德之意而亹亹于事物之实,则前辈所难能也。在广西,柴中行、宋亿,他司属官也,察其贤,迎荐之,门生谢启皆削投。前二十年,祠季子晋陵市,将没,请余记曰:「晋陵之先,文名胡也,节名邹也,皆达人也,宿道而婉其俗者末也」。铭曰:
呜呼文长,道远曷寻!岳可量高,海可算深。黼黻为章,宫徵成音;经综纬错,其行钦钦。中全一刚,以折百壬。有书者碑,苍岘之林。
嘉定十三年二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