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论时政疏熙宁九年四月1076年4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宋名臣奏议》卷一四九、《续资治通炮长编》卷二七六、《通炮长编纪事本末》卷六○、《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臣近者因拜谢章,辄敢略具南事附奏,伏计愚恳,寻达天听。
蛮寇大扰,即已窜归,然王师遂行,必谋吊伐,水陆并进,威德兼施。
若夫讨禦之方,得失之际,则非臣庸之所预知也。
伏望陛下密诏郭逵等,候至二广,熟计攻守利害,速具奏闻。
可往则往,如不可往,则令别图去就,以全王师之重。
海峤阻远,恐难责其固必也。
臣又窃闻秦陇之外,数年用兵,鮨取熙河等五州,别立一路。
辟地进境,开拓故疆,诚为国朝美事,足光史册也。
然而远近共传,当时杀戮人命,不可胜计,费耗财用,莫知纪极。
是皆主事者公为欺罔,不以实数上奏,致陛下无由得闻而进止也。
今既立成部分,建置官属,屯兵守禦,各有定制。
即须所得之地,所出之物,以供赡一路,自能取足,不假外求,然后可为长远之利,遂成开拓之益,则向者人命不为枉杀,财用不为虚费也。
奈何罢兵后,唯闻朝廷自京师辇运金帛,监司从内地支拨粮草,增添转遽,递铺奔走,不绝于道,滔滔而去,尚云不足!
一二年来,又云彼中米麦每㪷计钱四五百文,贱亦不减三百以上,公私皇皇汲汲,日忧不逮。
若常如此,则不唯枉杀虚费,而又自此国家府库如何供亿,民间物力如何出办,遂使官私俱困,得之何用?
况陜西乏用,即今上下穷窘已甚,事茍得实,臣窃忧之。
伏愿陛下亲选无所畏惮公忠臣寮,不与其时用事人为党者,往彼按视土地可耕否,所收物货足用否,人情可安否,久远可守否。
俟得其实,然后委二府会议,方见经久利害如何。
若不审行考校,但务竭力劳费,臣谓末等之家有十金之产者,且犹未肯如是,况乎为天下之计哉?
惟陛下深切留意也。
唐宣宗朝,北方亦曾自举十数州内附,未尝少加攻取。
既而供馈阙乏,终却叛去,唐亦不复顾藉。
更乞略赐检详,亦可以为證矣。
臣又窃闻代北之地,狄人妄有争占,意在先发,殊无义理。
朝廷以其倔强难制,遂欲尽与。
此说传播甚盛,然终未知虚的。
万一是的,则闻者莫不忧骇。
何哉?
盖夷狄贪婪,后患弥大。
彼曲我直,事甚明白。
且宜以理辨析,未易可许。
赵王欲赂强秦六城而虞卿不从,东胡欲求匈奴瓯脱而冒顿勿与,观其简册,足为龟炮。
愿陛下取此二说,以今疆事反覆参校始末轻重,与二府议定决然利害,奏禀而后行,此须特出宸断也。
臣又窃闻累年新法所行之事,条目甚多,陛下近已深见为害,但虚怀隐忍,未即更张。
此诚大得为君之道,从容优裕而不欲迫急也。
然所谓为害者,皆害及天下之人。
被害既久,则岂尚容舒缓哉?
度今事势正如解倒垂之急,唯恐解之不速也。
亦如人之感疾,疾深则难愈;
木之受蠹,蠹深则难补。
惟陛下所见害事既明,芽檗已著者,宜早图之,必无太早之失。
更或稍缓,则遂成疾蠹深患,朝廷益难奠枕矣。
况天下不以贤愚,共知陛下始欲讲求大治,比迹唐虞,前代帝王用心非所能及,而不意为人所误至此。
事皆成趎,究其端由,实非陛下之失,唯是众口共责为谋者,恨不食其肉焉。
今圣情既已开悟,稔知其非,而犹隐忍护惜,不速更张,却恐遂玷圣德也。
臣更愿陛下于左右臣僚中,不以职位高下,常视其反覆狡狯者疏之,纯良方正者与之。
反覆狡狯者,虽有癚才强辨可以惑人,其如自取名位及援引亲旧,结成朋党,互相保庇,表里胶固,牢不可破,如此之类者,岂可置之左右而任之以事乎?
盖本无一定之志,不癴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必无忠尽悫实,安肯乃心于国家也?
纯良方正者,才辨诚有不及狡猾之人,然其心不二,持守坚笃,中立不倚,傍无朋比。
用之则直道而进,舍之则奉身而退,不为利回,不为义疚,忠亮之节,至死不移,不肯欺昧朝廷,自求多福。
如此等人,终无妄误,必能为国家立事。
假有未能立事者,亦不为害也。
陛下临御既久,当尽照见,固难上逃圣炮,此尤宜常挂宸念,恐非须臾可忽也。
缘误用一二癚人,则展转援致,连茹而进,分布中外,大为朝廷之害,卒难救整。
唐文宗所谓破河北贼易,破朝廷朋党难者,正为此也。
天子无职事,唯辨别大臣邪正而进退之,此其职也,切乞谨之。
臣狂瞽之说,实有爱君忧国之心,固无他志。
伏乞俯赐听纳,早赐裁处,不胜宗社生灵之幸。
论西事状元祐二年八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栾城集》卷四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伏见西夏倾自秉常之祸,人心离贰,梁氏与人多二族分据,东西厢兵马势力相敌,疑阻日深,入寇之谋,自此衰息。
朝廷略加招纳,随即伏从。
使介相寻,臣礼甚至。
只自今年春末夏初以来,始有桀心。
出兵数万掩袭泾原,杀虏弓箭手数千人,复归巢穴。
朝廷方事安众,难于用武,接以君臣之礼,加以册令之恩,特遣使人厚赐金币。
戎狄兽心,敢为侮慢,辄以地界为词,不复入谢。
至于坤成贺使,亦遂不遣。
中外臣子闻者无不愤怒,思食其肉。
臣忝备侍从,主忧臣辱,义不辞劳。
况臣擢自小官,列于禁近。
议论几事,既其本职;
感激思报,宜异常人。
是以冒昧献言,不避罪戾,庶几圣意由此感悟,虽被谴逐,臣不恨也。
臣窃惟当今之务,以为必先知致寇之端由,审行事之得失,然后料虏情之所在,定制敌之长算。
诚使四者毕陈于前,羌戎小丑,势亦无能为也
董毡本与西夏世为仇雠,元昊之乱,仁宗赖其牵制。
梁氏之篡,神宗籍其征讨。
世效忠力,非诸蕃之比。
乃者董毡老病,其相阿里骨擅其国事,与其妻契丹公主杀其二妻心牟氏。
大将鬼章及温溪心等皆心怀不服。
阿里骨欺罔朝廷,自称董毡嗣子
朝廷不察情伪,不原逆顺,即以节钺付之。
谋之不臧,患自此起。
阿里骨既知失众,虐用威刑,众心日离。
而鬼章自谓与阿里骨比肩一体,顾居其下,心常不悦。
夏人乘此间隙,折节下之。
先与阿里骨解仇结欢,令转说鬼章举兵入寇,复诱胁人多保忠,令于泾原窃发。
党与既立,羽翼既成,是以敢肆狂言,以动朝听。
向若阿里骨以董毡之死来告立嗣,朝廷因其所请,遍问鬼章、温溪心等以谁实当立。
若众以阿里骨为可立,则既立之后,众必无词。
若以为不可,则分董毡之旧秩,以三使额授此三人。
阿里骨无侥倖之命,鬼章无怨望之意,则夏人无与为援,安能动摇?
加以数年以来,朝廷本厌兵事,羌中测知此意,亦以自安。
顷者忽命熙河点集人马,大城西关,仍云来年当筑龛谷
声实既暴,虏心不宁,举兵自强,衅亦由此。
此所谓致寇之端由也。
先帝昔因梁氏篡逆之祸,举兵诛讨,侵攘地界,为怨至深。
羌虏之性,重于复雠。
计其思报之心,未尝一日忘也。
徒以丧乱相继,兵力凋残,陛下临御之初,意切怀纳,是以连年入贡,以休息其民。
虽有恭顺之言,盖亦非其本意矣。
假令犯顺,固犹有词。
今朝廷因其承袭之后,赐之册命,捐金钱二十馀万缗以为之礼。
彼既与我有君臣之分,然后可责以忠顺之节。
朝廷此举于义甚长,而羌虏无谋,遂肆桀傲。
内则其国中士民自知不直,必不为用;
外则中国兵将皆有斗志,易以立功。
曲直之几,于此始定。
虽弃捐金币,以封殖寇雠,小人谓之失策;
而分别曲直,以激励将士,智者谓之得计。
此所谓行事之得失也。
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
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
顷为边患,皆历岁年。
然而国小力微,终以困毙。
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
内自多难,而欲外侮中原,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
意谓二圣在位,恭默守成,仁泽之深,远近所悉。
既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
兰、会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
以为狂言一闻,求无不得。
今朝廷既已渐为边备,益兵练将,则羌虏之心已乖本计。
不过秋冬寒凉之后,小小跳梁,以尝试朝廷而已。
若朝廷执意不摇,守边无失,则款塞请盟,本无愧耻。
若朝廷用心不一,惟务求和,则求请百端,渐不可忍。
此所谓虏情之所在也。
凡欲应敌,必先正名。
夏人初起邪谋,必有二说。
其一以为慢词既达,则地界可得。
无穷之请,因以滋彰。
其二以为虽不得地,实亦无损。
猖狂力屈,稍复求和,中国厌兵,势无不许。
方其不逊,则张皇事势,夸示诸戎。
及其柔伏,则略为恭顺,使中国黾俛而听。
今朝廷遣兵积粟,地界之请固已不从。
然而号令未明,逆顺未著。
臣恐夏人未知朝廷不惮用兵之意,无以折其奸心。
又恐将来奸穷力屈,略修臣礼,便与讲和。
要约不坚,必难持久。
昔赵欲与秦为购,其谋臣虞卿以为从秦为购,不若从齐为购。
于是东结齐人,而秦人自至。
区区之赵,尚知出此,而况堂堂中国,畏避畜缩,媮于无事,不一分别曲直,而反听命于羌人哉?
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榜沿边诸郡,其大意略曰:「夏国顷自亮祚丧亡,先帝举兵吊伐,既绝岁赐,复禁和市。
羌中穷困,一绢之直至十馀千。
又命沿边将吏,迭行攻讨。
横山一带,皆弃不敢耕。
穷守沙漠,衣食并竭,老少穷饿,不能自存。
朕统御四海,均覆无外。
闵此一方,穷而无告,遂敕诸道帅臣,禁止侵掠。
自是近塞之田,始复耕垦。
既通和市,复许入贡。
使者一至,赐予不赀。
贩易而归,获利无算。
传闻羌中,得此厚利,父子兄弟,始有生理。
朕犹念孤童幼弱,部族携贰,若非本朝赐之策命,假以宠灵,则何以威伏酋豪,保有疆土?
是时朝士大夫咸谓夷狄反覆,心未可知,使者将行,言犹未已。
朕有存亡继绝之志,欲修祖宗爵命诸侯之典,以为宁人负我,断而不疑。
故遣使出疆,授以礼命。
金钱币帛,相属于道。
边人父老,观者太息。
以为仁义之厚,古所未有。
而狼子野心,饱而背德,不遣谢使,不贺坤成。
朕以君道抚之,而不以臣礼报朕,天地所疾,将相咸怒。
朕惟狂谋逆节,止其一二奸臣,国人何辜,当被杀戮?
是以弭兵安众,未议攻讨。
然而逆顺之理,不可不明。
其令沿边诸将,饬励兵马,广为储峙,敢有犯塞,即杀无赦。
彼既背逆天理,不有人祸,必有鬼诛。
姑修吾疆,以待其变」。
臣料此命一出,羌人愧畏,虽未即款伏,而奸计沮屈,无以号令其下。
诸路兵民,知彼曲我直,人思致死,勇气一发,边声自倍,此必然之势也。
今朝廷日夕备边,常若寇至。
而但曲加隐忍,不降此命。
使虏众一旦犯境,终亦不免交锋。
若听臣此言,要之亦不出兵,坐而待敌,初无有异,而使士气感忿以思战,虏情知难而自屈。
求和之请,其至必速。
此所谓制敌之长算也。
臣窃闻朝廷近已添屯兵将,增广边储,议绝和市,使熙河帅臣招来阿里骨、鬼章、温溪心、人多保忠等。
此兵法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者。
陛下若能饶之以金钱,而宽其绳墨,使将帅得尽其心,间谍得尽其力,则事无不成,而虏渐可制矣。
然有一事,似非臣所得言者,但以蒙国厚恩,不敢不尽。
熙宁元丰之间,所行政令虽未必便民,然先帝操之以法,济之以威,是以令无不从,而事无不举。
顷者朝廷削去苛法,施行仁政,可谓善矣。
然而刑政不明,多行姑息。
中外观望,靡然有纵弛怠惰之风。
平居无事,姑以媮安可耳。
今虏方不顺,胜负之变,盖未可知。
缓急之际,威令无素,何以使众?
臣谓宜因事正法,以明示天下。
臣前所言去岁大臣承用阿里骨欺罔之奏,授以节制,致令鬼章怀愤入寇,夏人乘衅违命,此则当时宰相枢密使副茍简无谋之罪也。
近者泾原贼骑至者数万,杀略数千,斥候不明,备御不及。
熙河贼退,经今累月,而杀伤焚荡之奏,至今未上。
此则将帅弛慢,不畏朝廷之罪也。
陛下恬不为怪,略无责问,政之不修,孰大于此?
中外相视,以为疑怪。
朝廷方将使人蹈白刃,赴汤火,臣有以知其不能矣。
公孙弘为相,诸侯有逆谋,请归侯印以塞责。
诸葛亮为相,任马谡不当,请自贬三等,以右将军领事
盖大臣体国,不惜身自降黜,为众行法。
今陛下何不取去岁册命阿里骨与议大臣,不论去位在位,皆夺一官;
至于两路将帅,虽寄任不改,而法不可废,皆使随罪行罚。
以此号令四方,庶几知所畏惮。
政修于朝廷之上,而敌人恐惧于千里之外,势之所至,不足怪也。
今陛下未能正群臣,而望西羌之畏威,不可得矣。
臣闻范仲淹庆州,因葛怀敏之败,请以任将非人,因两府逊谢,损其勋爵而复其位,以激厉诸将,感慰边兵。
时虽不用,而仲淹之言,至今惜之。
臣虽不敏,究观往事,以为可施于今,不敢默已。
小臣狂僭,斧钺之诛,无所逃避。
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贴黄〕或言阿里骨之请命与乾顺之嗣立,事体无异。
今臣言册命乾顺为得策,而封拜阿里骨为失计,似言之未当者。
臣以谓不然。
阿里骨之请命,可否在我。
而乾顺之嗣立,朝廷且不得而知,况能制其可否乎?
故臣以乾顺之命为是,而以阿里骨之命为非,不为妄论也。
苏子瞻学士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九四、《西台集》卷八、《容斋四笔》卷一、《宋史》卷二八一《毕仲游传》、《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宋元通鉴》卷四○、《东坡事实》卷八、赵宋五太后临朝事实
某闻天之生物,为类不同,皆曰有材。
材者,可用之具也。
万物之材有馀于用,而人之材则病于不足,何耶?
非以材命人者有变于万物也。
盖物之材众矣,而司于耳目之前;
人之材难矣,而取于心术之内。
此有馀、不足,理之固然者。
既相倍蓰而不齐,又况天下之材自斗于无用之地而无已,则不足之患乃其招尔。
今夫象、犀、虎、豹、雕、鹯、杞、梓、芝、菌之产,嘉禽、文兽、英草、异木,万物之材最者,虽群游于江海,穴于山泽,杂出于山野,而抟之于虚空,不相病也。
若人则不然,无用者有用之所讳,大才者小才之所攘。
以无讳有,以小疾大,则士欲自效者固已不幸,而况相分相弃,相败相死,则是受才于天地者虽与万物同,而处才于人者固与万物异,此其所以不足也。
伏惟阁下聪明智敏出于众人所不意,而进退操舍深得才士之心。
凡洁身治官,孤特守义,可以自效者,虽强力不能攘;
而因虚求实,抱伪贾真,以自鬻于左右者,虽利口不能进。
故九州之吏摄衣冠,怀诗书,合杂并进,十百为群,愿望见颜色而受咳唾之音,日夜皆是。
然则人物常理,有馀不足固然,与讳疾攘之情,亦有闻于左右乎?
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
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
毁誉虽均也,知名而誉之则喜者深,知名而毁之则怨者毒。
常人所誉未闻于一堂之上,而知名者已诵于一乡之中;
常人所毁未传于一乡之中,而知名者已薄于四境之外。
故名士之于言,不可不惜也。
昔者公都子孟轲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辨」?
孟子曰:「予岂好辨哉?
予不得已也」。
孔子曰:「天何言哉!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夫以孟轲之贤,孔子之圣,言奚所不可?
孟轲不得已而后辨,孔子或欲无言,则是名益美者言益难,德愈盛者言愈约。
非徒辞喜而避怨也,古人所以精谋极虑,固功业而养寿命者,未尝不出乎此。
足下天资甚美,喜善疾恶。
自立朝以来,祸福利害系身者未尝及言;
而言之所及,莫非人事之大体,则亦无可加矣。
然某犹以为告者,非言有所未至也,愿足下直惜其言尔。
夫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形于诗歌者亦言,赞于赋颂者亦言,托于碑铭者亦言,著于序记者亦言。
足下读书学礼,凡朝廷论议,宾客应对,必思其当而后发,则岂至以口得罪于人哉?
而又何所惜耶?
所可惜者,足下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
夫人文字虽无有是非之辞,而亦有不免是非者。
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
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
喜者未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
何则?
济之难而败之易也。
语曰:「听于虚室,如有声;
视于虚室,如有形」。
今天下论君之文如孙膑之用兵,扁鹊之医疾,固所指名者矣。
虽无是非之言,犹有是非之疑,又况其有耶?
则夫诗歌、赋颂、碑铭、序记者,异而不可同者众也。
今天子明圣,方内宴然。
足下职非御史,官非谏臣,不能安其身与其众自乐于太平,而非人所未非,是人所未是,危身触讳,以救是非之事,殆犹抱石而救溺也。
以足下之天资,挟所有之材学,苟安其身,苟信其众,何为而不成?
辅君泽民,何为而不至?
排患折难,何为而不能?
苟身未安,苟众未信,则虽有子贡之智,虞卿之辨,仇牧之勇,庸能有济于是非耶?
诗云:「趯趯毚兔,遇犬获之」。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今某见其文而知其德,论其德而戒其言,以是而忖度足下,其亦然欤?
此所谓相知而相告者也,惟加意幸甚。
淮南运使直集贤院学士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云溪居士集》卷二一
某闻由君子之道,不失于正,而期于有常者,士之立德也;
趋时变之宜,不主故常,而期于有成者,士之制行也。
故古之人德无二致,而行无一途。
或过门而不入,或箪瓢以自娱;
或五就而不违,或三黜而不去。
饥饿乎深山穷谷之下,而不为固;
鹰扬乎干戈师旅之际,而不为屈。
是以业成于当年,风流于后世,名声彰明,弥久弥著,而不可泯灭。
此得失之所系,是非之所在,义不义之所自出,智不智所由辨,为士者不可不知也。
夫天下之势,由三代而上,分之以六官,总之以冢宰,三岁大比,以诏诛赏,而使智愚袭情,贵贱履位。
居是时者,智足以效一官,而无旷其所职,斯为善而见陟于上矣。
故为士者,可以独治而无事于其外。
两汉而下,设官分职,异于三代;
考绩之法,废而不复。
其所以网罗英俊,淘汰奸吏,则一切委之守刺之官,俾察举所部之吏。
顾盼之所及,则坐阶青云;
威棱之所加,则伫挤沟壑。
居是时者,虽德行偶于渊骞,政事侔于冉季,非攀龙鳞而附骥尾,亦不能轩昂云霄,驰骋千里矣。
故为士者,非徒务成其内,而所以修于外者,不敢废也。
今国家爵以德进,官以能授,瑰才伟望,方驾并驰,而汇征于要路。
其所以宣力四方,按察列郡,奉明世之法,握外台之权者,皆当世之豪杰,朝廷之宗匠,圣人所委以蒐猎多士者也。
某虽不肖,亦尝薰陶圣泽,被服义方,累玷乡人之书,例占进士之选。
齿发方壮,才登仕途,遨游于盛时,属统于贤者,岂能默默固守,自弃于埃𡏖之间乎?
亦欲驾长风而涉巨海,驰逸骥而登泰山,览观四方,眄睐天下。
伏惟运使集贤学士阁下,天资粹纯,学术宏博,才德之懿,简在于宸衷;
事业之美,照耀乎当世。
历更清切,茂著徽猷,纲领一方,镇肃数郡。
智明之所烛,而能否之情必察;
仁厚之所加,而疏远之地不遗。
待物无私,惟善是与。
如某者,盖尝沐温厚之颜色,被和易之辞气,故不自揆量,而愿于奖导之赐者,积有日矣。
然则阁下下车行届二年,而区区之诚未达于左右。
何则?
势有所未可也。
侯生有言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
虞卿以匹夫之贱,掉三寸舌而千万乘之君,一见而取其双璧,再见而位其上卿
至乎急魏齐之难,全朋友之交,视弃大国相如弃敝屣,则其才术之过人,行义之高世,盖已暴于天下;
魏公子犹有疑焉。
如某者,视虞卿远矣,乃欲于阁下之见知于倾盖半面之间,则是其不知分也。
今趋走部下,二年于兹,为日已久,幸无大过。
冒阁下之威严,庶几异日亦无累于阁下。
敢布悃愊,以干视听之末。
惟阁下布卿云之荫,而不间于荆棘;
扩杨舟之量,而兼载于浮沉,使寒谷春,驽马增价,岂胜幸甚!
钦宗皇帝靖康元年二月 其四 1126年2月18日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五、《杨龟山先生集》卷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宋史》卷四二八《杨时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三、《右编》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观自汉迄唐,待戎狄之道无如祖宗之时,百年之间,民生戴白,不见兵革。
奸臣要功,为国生事,与恶而弃好,驯致今日。
方寇骑逼城,备禦无素,卑辞厚礼以纾目前之急,盖势有不得已而然者。
割要害之地以为盟好,则非经远之计也,臣固尝论矣。
比闻金人驻兵磁、相,劫掳无有纪极,破大名成安一县,驱掠子女二千馀人,杀令佐二人而去,誓书之墨未乾,而背不旋踵。
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
昔赵割六县之地使赵郝约事于秦,虞卿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
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
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
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
今日之事正类于是。
夫去其巢穴,越数千里之远而犯人之国都,盖危道也。
使其力能攻之,则城中之物皆其有也,尚何事求哉!
彼见吾高城深池,未易轻犯,勤王之师四面而至。
姚平仲固尝与之交兵矣,忍而不敢怒,请和而去,则其情可见,盖亦惧而归,非爱我而不攻也。
朝廷割三镇二十州之地与之,是亦助寇而自攻也。
闻肃王初与约,及河而返,今挟之而往,此败盟之大者。
臣窃谓朝廷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后已。
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而吾以重兵拥其后,势必得所欲;
若犹未从,则声言其罪而讨之。
夫师以直为壮,是举直在我矣。
三镇闻之,士气必振,此万全之计,不可失也。
三镇穷蹙而王师不救,则其民必谓朝廷视其涂炭而莫之恤,则戴后之心懈,而大事去矣,不可不虑也。
窃闻出师之令,庙算不一,屡行而屡反,如是则士气必懈惰,欲其成功,难矣。
唐宪宗淮西韩愈谓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未有举大事不断而能成也。
伏望断自宸衷,无惑于浮议,则天下幸甚。
夫人严氏墓志铭元祐九年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七、《道乡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毗陵张氏居张庄者为东南著姓,由稷虞卿而上,累世皆义居,至虞卿益蕃雄一方。
其伯父老矣,委家事以自佚,而门内之治,惟虞卿之妇总焉。
虞卿娶霍氏,生一男四女而卒。
夫人严氏实继以行,事其伯舅如其舅,抚其前子如其子。
虞卿落落乡闾,与宾亲适其平生而不他虑,夫人力也。
未几虞卿卒,夫人益务饬其子,故其男炳从师友为进士,其女归进士邹洞、胡明修王辅世胡谧庄安常,皆不贻亲忧。
里有贫女无归,夫人幼育而长嫁之。
其自奉则一切薄约,游宴不辄出,见至亲有时,语人曰:「孀妇当如处女」。
中外族党睦然归心,侍婢白首不忍去。
显官有贤其节者力求继其室,竟不夺初志,其母亦不忍夺也。
初得疾,即治歛具,比革,命家人取视。
顾其母年且八十在傍,泣曰:「儿不获终养矣,奈何」!
语绝逝去,实元祐八年五月十九日,享年四十七。
士元,母强氏,盖同郡儒家也。
生二女,一女未行。
炳卜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县某乡某原,谓余姻好,属铭。
铭曰:
得夫而早殁,有子而非己出。
诸孤恃焉,以迄于家室。
皎皎弗渝,秉其一德。
为女妇母,是迪是式。
有岿其丘,有蔚其殖。
何千万年,夫人安宅。
谢种帅举升职启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八、《跨鳌集》卷二五
泾河水静,未暇濯缨;
周庙云閒,方将吊古。
初息宵征之驭,正如痛定之人。
不待摇尾以乞怜,甫见入门而问讳。
亟从下座,首荐公朝。
列子之适齐,五浆先馈;
淮阴之拜将,一军皆惊。
比至西陲,幸虚乐地。
后来居上,不历试于诸难。
号没字碑,徒有其表,分士师鹿,亦自无心。
好辩虞卿,再见而轻万户;
无情龙伯一钓连六鳌
名利至于两忘。
文武是或一道。
启行碧鹳,导引诸曹
独自垫巾,遨游诸将,岂复溺冠之辱,盍劳衷甲之忧。
故宜谫薄之流,或与公忠之举。
此盖某官簪缨华胄,忠义大闲。
模范愿以为师,风雨不改其度。
读名将传,已知诸父之贤;
处士星,犹识终南之隐。
本自鲁服,终爱褒衣。
藉尝用于白茅,鸣必求于呦鹿。
堂上皆雅歌之奏,入室无雄鸡之冠。
新丰酒寒,孰舍马周之贱;
渔阳掺陋,第容祢子之狂。
谨当恪守官箴,益亲函丈。
归数宋人之券,退求寝丘之田。
海内文章,半属晋公之幕客,朝端将相,谁非尚父之门生。
何状元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九、《跨鳌集》卷二六
仲舒发三策,不言道真;
西蜀第一人,端自公始。
行白昼而衣绣,丁春日之载阳,望旧国以畅然,瞻飞乌之爰止。
山川动色,庐井生光。
且鼎足立嵎,已有上公之象;
而海波熬素,实资冢宰之权。
士虽至贫,强项不屈。
家自为塾,执经以游。
神仙之迹可求,凤凰之栖犹在。
挺生俊杰,冠天下之英才;
间出真儒,得古人之具体
惟尔祖有通家之旧,念乃翁结同舍之欢。
里尝聚于德星,宅亦邻于孟子
上堂拜母,知玄龄公辅之才;
与弟议兄,许王勃是文章之伯。
见童子或与其进,于乡党似不能言。
共依杞梓之林,获观宗庙之器。
虽闻道成佛有先后之数,而夜光明月无左右之容。
射策决科,既奉明庭之对;
微言奥义,果虚乙夜之观。
适当大比之年,特倡群公之首。
言旋枌社,阻具壶浆。
敦长者风,先下五云之教;
叩丈人行,未修三命之恭。
伏惟文缜状元至论回天,妙文华国
以大道答黄帝之问,以硕学宗唐尧之文。
未有虞卿,再见而轻万户;
谁知公子,一钓连六鳌
马空北则群无留良,鹏图南而风斯在下。
高汜卿之阀阅,继水部之风流。
具庆增驩,定迟行于鲁国
故交借誉,恐思用于赵人。
优游三山,润色六典。
芸香格外,细观未见之书;
柱史室中,更谨守藏之职。
某比离苫块,久绝简书。
粥饭僧无所发明,牛马走不通问讯。
桑枢瓮牖,未尝有显者来;
箪食豆羹,固不改也乐
兔园册在,蜗壳庐空。
坐困讵堪,病狂稍解。
幸识李揆面,偶居郑公
夷夏知名,尤倍老夫之喜;
衣冠盛事,岂惟吾党之荣。
趋见未遑,驰诚徒切。
吴郡图经续记后序元祐七年十二月 宋 · 林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六、《吴郡图经续记》卷末、《吴都文粹》续集卷一
余家自伯父、皇考洎诸父奉王大母、大母来居于苏,著籍此州者五十年矣。
今带城桥儒学坊为吾家榜也,横山之宝华、华山博士坞,吾家三世之所葬也。
余虽少长于苏,而山川城邑津梁园观往往未知其所由来,尝以问乐圃先生先生出所为《图经续记》以示我曰:「此一览尽之矣」。
退而观之,数千百载之废兴、千数百里之风土,灿然如指诸掌。
呜呼,何其备哉!
先生之书三卷若干条,而所包括者古今图籍不可胜数,虽浮图方士之书、小说俚谚之言可以證古而传久者,亦毕取而并录。
先生岂欲矜淹博而耀华藻哉?
举昔时牧守之贤,冀来者之相承也;
道前世人物之盛,冀后生之自力也。
沟渎条浚水之方,仓庾记裕民之术,论风俗之习尚,夸户口之蕃息,遂及于教化礼乐之大务。
于是见先生之志素在于天下也,岂可徒以方域舆地之书视之哉!
先生未冠而擢第,英声振于士林,不幸以末疾卧家,不得建其志于斯民。
然而潜心古道,笃意著述,其所撰次成帙如是书者非一。
窃尝探测其渊源而妄论其规制,以为黄钟大吕不足以比其清,阳阿激楚不足以方其妙,齐纨蜀锦不足以埒其华,昆玉南金不足以俪其美,长江巨河不足以况其远,轻车骏马不足以侔其逸。
意者左丘非失明,《国语》不成;
虞卿非穷困,《阳秋》不作,一何发挥之妍丽也!
不然天将激先生以鸣斯文,是以困阨之耶?
虽然,先生之疾损矣,无害其可以亨举于天衢也。
昔者刘向非大发天禄石渠之藏,不能尽论分野之风物;
贾耽非博询遐陬绝域之众,不能悉知华夷之道里。
先生之才,不歉于二子,特处非其所而已。
与其陈四境之形胜,孰若使志四海之封畿;
与其论千里之事物,孰若使综万方之利害?
况史观经始,品藻才难,当笔削之任者,非先生而谁可哉!
伏读终篇,感先生之未遇,辄书卷末,庶几万一有儆于朝廷,今日当为官而择人者。
元祐七年十二月朔,大云编户林虙序。
府君墓志铭崇宁二年十二月1103年12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七、《溪堂集》卷八、《永乐大典》卷三一四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始余不喜地理学家,有郭璞、一行诸书以覆酱瓿,骂日者一钱不直
及考三代载籍,见古公亶父跃马岐山之阳,马未辍鞍,奉龟以告,克协人谋。
豳人从公刘陟巘降原,以相阴阳,豳居大理
周公晓立涧瀍之上,扬火以作龟,惟洛是食,然后喟然叹曰:「地理书不可泯也如此哉」!
于是,友人陈之奇与其弟之中将改葬皇祖府君,谂于余曰:「皇祖葬十一年矣,卜之日者不吉,将迁之吉地,丐君一言以蔽之」。
余曰:「葬而吉,冢上一畚土不可动也;
葬而不吉,虽穿其墓,举其棺椁舁而瘗诸爽垲,是乃所以为孝也」。
两陈子曰:「君以为然,吾将从事焉。
虽然,微君文无以掩诸幽,君其为我铭之」。
予泣曰:昔我先考与府君游从,时予童子,未知也。
先后没世三十年,始识两陈子,爱其人胸怀磊磊,无俗子气,遂与之定交。
归以告先夫人,先夫人喜曰:「汝父与而祖游驩甚,乃孙又与汝善,两家子弟相勉以正,能自树立,不辱其先,吾之志也」。
因尽告以先考平生游从宾客之贤者,故予知府君大者最详,而细则略焉。
府君自儿时端重不戏,老成人也。
至耆艾矣,经纪家事,壮子弟不逮焉。
平居俨衣冠对客,风貌凛然可畏,客敬之如贤公卿耳。
其言衎衎以和,虽谈谐笑谑而规诲寓焉。
客有奉其言以为训,终身为善人。
从其游者,自少及老,不见一毫失礼。
犹子死,孀妻孤童不能持门户,府君调护其生事,训饬其子,竟以克家。
其治生栉发薅苗,以至海含地负,未尝以此骄稚世俗,缊袍短褐,萧然若礼儒也。
呜呼!
可谓恭俭君子。
府君讳某字某临川人
讳某之子,讳某之孙,讳某之曾孙。
娶伍氏,生二男一女:男某有贤行,若干岁而卒;
女嫁进士江某。
孙男四:某早世,之奇、之中应进士举,某尚幼。
五女孙皆配士人。
元祐某年十月壬辰朔己亥府君终于寝,享年七十二。
以七年正月甲申朔十三日丙申,葬于某乡某原。
后十一年岁在癸未十二月癸酉,改葬于某乡某原,时崇宁二年也。
铭曰:
先考虽贤,而寿不称其德;
府君虽寿,而年不永其嗣。
此两公者,既相从于地下;
逸与乃孙,敢不丕承其志!
汪伯更教授政和元年二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八、《溪堂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一四○四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维政和元年岁次辛卯二月甲午朔十八日辛亥,友人濮阳吴琛、弟贺、侄舆、谢逸、弟薖、颍川陈之奇、弟彦国江夏黄洙、渤海端卿济阳江野,谨以清酌之奠,昭告于亡友伯更教授之灵:呜呼哀哉!
天之生贤,疑若甚艰,何生之艰而夺之速!
孰若初不生贤而皆生不肖,庶几享其寿考,而保其爵禄。
彼不肖者何德于天,而畀之以富贵,辅之以康强;
彼贤者何负于天,而撄之以疾病,申之以困辱。
岂福善祸淫者,古人之我欺,而苍苍者天,终不可卜耶?
呜呼哀哉!
廉耻道丧,忠义气塞,乘时射利,变节从俗者,滔滔皆是;
乞食墦间、舐痔得车者,面有德色。
故谗邪如山,贪墨成市,而莫之救药。
正人端士,无辜吁天,而无以明白。
呜呼哀哉!
孰有记问该博,文章敏赡,如吾伯更之学?
孰有忠孝纯全,操守坚正,如吾伯更之德?
孰有贫贱困厄,而不为利势所回,如吾伯更之勇决?
孰有居稠人广众中,而防患周身,如吾伯更之慎默?
人谁无兄弟,孰有如我伯更之爱敬?
谁无朋友,孰有如吾伯更之谅直?
至于晚闻祖师之道,而知生死之说,则伯更之高妙超逸,又非寡闻浅见者之可测。
奈何家贫母老,而益之以忧患;
妻死无后,而困之以奇疾。
一卧不起,奄忽以逝,而遂有幽明之隔也。
呜呼哀哉!
岂其信然耶,岂其传之妄耶?
以为信然,则伯更之贤不应至此;
以为传之妄,则叔野之讣不吾诳也。
今舟次于水滨,而旅榇寄于浮屠,信乎其然矣。
则想其生平,思其出处,不知其所往也。
呜呼哀哉!
胡不为吾少留乎,胡为遽舍我而去乎?
岂不念风棂牖,青灯夜寒,读书而饥吟乎?
岂不念野步水东,濯足南湖焚香清坐于萧寺乎?
岂不念谈论古今,讥评得失,慷慨激昂以为壮乎?
岂不念夜饮达旦,抵掌笑歌,诙谐嘲诮,以为戏乎?
岂不念致君泽民,激浊扬清,相期为立朝之事乎?
岂不念买田筑舍,凿池种竹,相约为隐居之计乎?
若此事之小者,固伯更之所不念,岂不念弟妹婚嫁,何以为成礼乎?
岂不念父母垂白,何以奉甘旨乎?
朋友固不足道也,何忍弃其母弟而不顾乎?
呜呼哀哉!
贺将以城南之地葬伯更,而助其生事;
而逸又状伯更之行,而乞吕氏铭其墓。
叔野被荐,而逸与之俱行。
弟妹婚嫁,琛与其诸友皆为调护。
诸弟皆欲砥节砺行,种学积文,期有所建立。
苟怠惰荒嬉,则朋友交攻而聚骂之,而伯更之灵阴有所诉。
居仁书来,欲为伯更立谥如孟东野,而逸以谓私立名号,递相标榜,恐其祸有不测,如东汉之党锢。
况韬光晦迹者,伯更平昔之心,而声名暴耀者,亦伯更之所恶。
伯更之德行卓卓如此,虽不立谥,而名自垂于万古。
琛等与伯更相别之后,发益白而齿益摇矣,尚有此身,复不知其几寒暑矣。
人皆一死,先后不同,伯更之死,已安其死矣。
呜呼哀哉!
有酒在觞,有殽在俎,倾写怀抱,寓此毫素。
不知伯更尚能知否?
一恸肠裂,泣涕如雨。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三镇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一、《襄陵文集》卷六、《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
臣伏见王师之行,庙算未定,此疑事也。
今古盖未有能以疑事成功者,故朝廷之意惑,则将帅之心不一,将帅之心不一,则士卒之气不锐。
断而必行,鬼神避之,此精诚之力也。
陛下欲断今日之议,当究为和为战卒当如何而已矣,其中小小利钝,非大计之所系也。
汉高帝蜀先主皆号聪明神武,为一代之英雄,考其用兵,败北无数。
然其志气挫而愈厉、抑而更扬者,大计已定于中,此其所以为英雄者也。
陛下欲决和议,则臣愿陛下取《太史公记·虞卿传》,览其反复,此往古之鉴也。
方今若失三镇二十州之地,则天下之势已断西北,无河东则陕不可守,无河朔则汴不可都,计不过谋渡江南
臣考永嘉渡江能为东晋者,乃王导谢安英贤相继,扶危救倾,仅能立国,而中原丘墟,遂分南北。
后世有王导谢安之才,则东晋宗庙可复立也,社稷可复建也,盗入陵寝取一抔土则将若之何?
言而至此,可为流涕。
陛下永念方来之艰,则今日虽复骚动,天下犹不得已,何者?
择祸莫若轻也。
或者以为太祖即位以来未有江南、晋、蜀,而卒能混一区宇,臣以为不侔矣。
太祖生长兵间,非若陛下继体守文;
建隆将士,百战精锐,非若方今将不素养、兵不素练也。
敌在掌握,纵而不取,使之益张,若之何而以太祖为言,故凡守和议者以国与人者也。
陛下欲决战议,则臣之所陈可战者五,已具前奏矣。
今使敌不释憾,则渡河之师当战,战则必有漕运之役,有应援之兵,有扼据之要,皆当素治,不计小却,但责成功,而后将帅志一,士卒气奋,三镇之守有死无二。
若我将以疑遣,师以苟行,则精锐已亡,何以取胜?
凡今为和议,苟取目前之无事,然亦未可必也。
臣闻西北之民人人相语,曰:「吾属与其顺敌,则宁南向作贼,死为中原鬼」。
使三镇之众发愤怨怼,人为寇攘,非小变也,故姑息目前亦未易得,况又方来之患亦未知税驾欤!
自古用兵必有异议。
成王之时周公东征,民有十夫予翼而已,其他罔不反曰「艰哉」。
晋武与杜预谋取江南,大臣贾充等皆力争之,独一张华赞定大计。
唐宪宗武元衡裴度谋讨淮西,盗杀宰相,朝廷震恐,请罢裴度以安诸镇,宪宗大怒,讨蔡益急,唐之威令自是复振。
周世宗初即位北汉契丹入冠河东世宗自将禦之,宰相冯道固争不得,周之功烈自是遂兴。
《书》曰:「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陛下所以疑者,众人必以姚平仲前日之败自持其说。
种师道为臣言平仲所以不利者,劫寨之法不用大兵,当小扰之,使自蹂藉而后可乘。
又地势横入江河中,兵隘桥,此利诱使出战、不利以兵入斗也。
臣以是知师道有谋,故前日之功失在不用老将而用骁勇,不恃谋将而恃词说,非兵不可用也。
昔石晋开运之变,契丹始入,败不穷追,近冬复大来,遂陷都城
国朝景德契丹入寇,澶渊之役亦不穷追而与敌和亲。
开运景德驱逐之策同而成败之效异者,何也?
开运之时中国方弱而示之以畏,故寇复来。
景德之间国正强,受之以和,故寇遂定。
今议者不鉴开运纵敌之患,欲为景德之宽大,则可谓不知时矣。
陛下何以不试使议割地者身任数年,寇不复入,则臣知议者必将难之。
夫国不保数年之安而欲定万世之策,必不能矣。
乞下臣章使有司定议。
论文臣当习武事 南宋 · 吴儆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六四、《竹洲集》卷一
臣闻天下之事未有不习而能者。
习之之久,虽中才足以备用。
苟非其所素习,虽有过人之才,亦未可以遽用也。
而况兵者天下非常之事,庸可以非所素习之人尝试而用之哉?
臣闻有唐盛时,诸镇大帅往往多招致名士以重其府,而士大夫亦往往多自幕府出为大帅者。
故当时诗人有「十年幕府,自可持旌麾」之语。
熙宁初神宗皇帝方大有为,以起内外之治,选人王韶为《平戎策》上之,曰:「国家欲制西夏,当复河湟。
得河湟则夏人有腹背之忧」。
神宗皇帝知其言为可用而未遽用也,以为秦凤路管当机宜文字,历提举营田、市易公事,凡五年而后大举。
以韶之才,以神宗之锐意,其于兵事不敢轻以授受如此。
臣窃见国家平时管军,付之武将,遇有缓急则以大帅节制之。
所谓大帅者,往往多庙堂执政之臣,其于将佐之能否非其所素知,战陈之奇正非其所素讲,士卒之甘苦非其所素与,一旦责其身履行陈,援枹决战,指麾进退,动中机会,臣有以知其必不能也。
以臣之愚,欲于沿江都统制参谋参议主管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等官,悉以文臣中有武勇策略喜功名者为之。
将臣之所以遇其官属者,一如安抚司之礼,请给人从亦如安抚司之数,仍置佥厅,使之预闻军中符籍财用之事。
平居无事,则日从将臣,案阅治事;
遇有缓急,则令居将臣帐前,准备商略。
仍使之久于其任,任满则以次互迁,谓如镇江机宜任满则迁建康参议建康参议满任则迁荆南参议之类。
如是数年,武勇策略之士益习战斗之法,践历既久,资望益高,异时沿边帅臣缓急,大帅于其中求之,必有能为陛下身履行陈,援枹决战,指麾进退,动中机会者。
乞赈粜赈济合行五事状1181年1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一、《宋会要辑稿》职官六二之三一(第四册第三七九八页)、《朱子奏议》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照对自到任以来,奉行赈粜赈济,有合行五事,已具申朝廷,未蒙回降,开具下项:
一、件熹体访得浙西州军极有丰稔去处,与本路水路相通,最为近便,已差官雇船前去收籴,及印榜招邀客贩。
窃虑逐州县故行遏籴,亦恐州县税务邀阻,妄作名色,辄收杂税力胜买醋钱之类,乞敷奏,将见行遏籴条法劄下两浙转运司,行下浙西得熟州县约束。
其沿路税务邀阻,亦乞依本路已获降指挥,加等坐罪施行。
一、件熹照得本路今岁灾伤,唯绍兴府最甚,虽蒙朝廷给降钱米济粜,犹恐不能周给,其劝谕上户献助,至今未有劝到数目。
臣僚奏请,特依淳熙元年耿延年获降指挥,减半推赏。
熹询访得绍兴府田土瘠薄,连年灾伤,上户纵有储蓄,所出之米及格者必少。
乞敷奏,如诸路州县人户愿出米谷,自行般运前来绍兴府赈粜赈济,亦乞与依上项指挥,减半米数推赏。
一、件熹契勘人户身丁每年合纳本色折帛丁盐绢绵丁钱等,系随夏料送纳,依准省限,合至五月十五日方行起催。
熹访闻绍兴府诸县日前年分多是正月初间便行催督,已是违法,况今旱荒,人民饥饿,不容官吏更有侵扰。
熹除已行下绍兴府及属县照应条法,不得促限追扰外,乞指挥更赐劄下绍兴府,钤束诸县遵守条法,不得前期追扰施行。
一、件熹照对本司去年劝谕到上户陈之奇等出助米谷赈济赈粜,合行该赏。
本司先已保明,具申尚书省,未蒙朝廷推恩,以致人户无以激劝。
已具录奏闻及申尚书省,乞速赐推恩施行。
一、件照对昨准省劄,熹所奏检放不实之弊,奉圣旨令熹询访不实最多处,按劾施行。
及续准省劄,绍兴府山阴、会稽等县人户余宗荣等状诉检放秋苗不尽不实,劄下检实。
熹询访见得本府诸县检放委有不实去处,但今田土多是已种二麦,及为饥民采取凫茈,锄掘殆遍,无复禾稻根查可见荒熟分数。
乞且将下户等第住催,上户宽限劝谕。
新林一带,亦许熹差官检定潮泥不堪耕种之处,等第蠲阁租税。
衢、婺州及本路应有诉旱去处,亦乞依此委官约度分数,住催官物。
乞敷奏,特降指挥施行。
右,窃缘绍兴府今年饥荒极重,官司虽已不住措置粜济,窃缘钱米不多,终是不能均济。
惟有蠲除税租,禁止苛扰,激劝上户,最为急务。
譬如救焚拯溺,不可迟缓。
淳熙八年十二月十七日申尚书省,乞照前状,速赐指挥施行。
其检计户口,分拨钱米,见已一面施行,候见欠阙定数,别具供申,听候指挥
宝安建学记淳祐元年 南宋 · 卢春方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七
南无法,化无为有,当知化本矣。
汉唐以兵取天下,于时贤守令尚能兴学,裒俊聚英,讲道切义。
其后解救危乱,拔撑衰亡,皆得士力,非若后世郡县采章寝处,华饰游观,置学校于无用,先跋其本,急缓靡所恃也。
宝安学钱君益遗予书,颂其师许令以嘉熙丁酉元日视学蚁柱鼠壁,势欲压,顾益而叹曰:「化本也,其即日兴,储士为天子用」。
自出十万,整丽学宫。
天星水法皆应,覃教化,旺人物,益所陶冶者。
学址丙向,夫子庙丁向。
嘉定丁丑更造学,学向从庙向。
盖开创而典学者亦能择方隅,祈福祥,特不能来士而储也。
绍定癸巳,再响斧斤,两斋辟,戟门重见。
盖承袭而典学者亦能焕门闾,壮面势,复不能来士而储也。
君笔大,宜为令记储士报天子。
按国朝故实,高孝当御,守令皆身为士,遂储士州县,多兴新学。
庆元初,中外皆名臣,乾、淳学校所储也。
思之,宰相储士易,教授知县储士难。
储之易已储于官,储之难方储于学。
令昔以一州教授,今以百里知县,皆先创童子学,溉本根,滋华实,弁突颖脱,人物率瑰异。
李君昴英先收陶冶之效,骎骎比比,尽发见于羊石。
嘉熙庚子之科,黄陈之奇古,李郭之雅丽,昭回为章,洞人心目,令陶冶不既多乎?
士报天子矣。
重思之,垂二十年,度梅关,仕岭海,蜂采禽啄无已时,而舌上之冕上之旒,盲双瞳,攫而疾走也。
令启印葺学庐,既縻自镪,满印置学田,复竭自镪焉。
非惟不入其公以裕其私,且出其私以助其公也,士有本矣。
复又思之,垂十年,诸台皆为学校师,有彭宪,有吴漕,有陈知令,自典泮至典县,兴学以兴士,咸上其才。
宪复以所估田金银归之学,漕亦归三百缗。
学始成,岭海知如在,故无法之地人心顿还,髦士层出,令力也,有绩于士矣。
尝评大人物,其立名命字之初,慨然以天下国家自任,扬厉道德,充拓事功,浩乎不可涯。
义明,社稷安,人心系,国是所关,非小小也。
令之名,盖傅说舟楫之地,汪洋泽天下,转银河,通甘雨,岂沟浍盈于六七月哉,学校波及也。
益与其徒侍令函席暇,阅令所置国子监书,醉心古昔,掉头势利,仰瞻令词,仁义容色,忠良气象,悠然归咏,穆若雩风矣。
益验于人,南监司岂止助令兴学,饶与财,东野黄君朴,钜儒也,提十四州学,印现魁杓,芒耀注意,遒画荣公经阁而扁之,则典学之令非寻常之令矣。
益又与其徒观鼓楼县额,洋洋乎菊坡崔氏笔也,合法度矣。
崔书县额,许典县事,而万世纲常、六经命脉,二君子以身任之,南人思崔而恋许矣。
益自验于身,吾学问精进,不同馀子,繄谁力?
而又得与五士同取春官,繄谁力?
令以士报国,陈龙起、黄应龙足徵焉。
今秋卷俱登礼部,龙起深于《易》,益深于《诗》,应龙赋体制浏亮,皆古笔,于化本知之矣。
而匪惟士沐其化也,教民睦标以坊,护民菑捍以堤,而化行于民焉。
余文字小,令教化大。
令大,余不因而大乎?
记其所取,、李、郭,师令矣,实能也,记所以大。
记其所与,菊坡东野、后村,器令也,真贤也,记所以大。
刘后村以天下人物漕南,不妄一推许,口令不置,谓许东莞劝农文是岭海清凉,乐其业村无吏迹,百里不焦热也。
心有士,心复有民,记所以尤大欤。
令名巨川字东父,泉之同安人
先世皆受朱文公学,宜令有所传。
记成十一月望后一日也,欲寄益,漕檄至未果。
明年居幕,见进士榜,益、龙起、单君、崔明咸擢第,而应辰、一飞、二陈君果亦奏名。
令所储皆所可嘉,此之谓化本。
淳祐辛丑迪功郎肇庆府学教授运司校勘卢春方撰。
按:民国东莞县志》卷九○,民国十六年刻本。
竹枝词 其十 王凤喈韵六十首 清 · 钱大昕
 押阳韵 出处:潜研堂诗集卷二
耆德争推中隐堂,科名父子破天荒
清修谨勿因人进,传与当官一瓣香龚明之中吴纪闻曾大父讳宗元字会之登天圣五年第主杭州仁和簿时范文正公为帅改容礼之曰公器业清修它日必为令器谨勿因人以进曾大父敬服其训又云曾大父自都官员外郎分司南京谢事家居建中隐堂与尚书屯田员外郎程适太子中允陈之奇相与从游日为文酒之乐二公皆耆德硕儒致政于家吴人谓之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