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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端叔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七、《攻愧集》卷一○三、《经义考》卷一九○
余与端叔游旧矣,宦游契阔而情好愈笃。
盖其清苦勤敏皆余所畏,而与人薰然,又不得而疏也。
投閒来归,携《变离骚》一轴遗余,曰:「试读之,当相与论其当」。
余退而读之,击叹其精深而悲其志,方将与之痛饮而极论之,而端叔已病。
病久而不可为,精爽犹前日也。
一日遣女奴来,手札炳然,以所藏欧阳公为进士时白襕及其史稿诗章见遗,且曰:「吾将亡,以此为永好」。
辞之,又至。
未几而亡矣,寔庆元三年九月癸丑也。
往而哭之哀。
将葬,其门人来告曰:「先生葬有日,愿得铭其墓」。
余为之泣曰:「向固尝状其先君之行,今又忍铭端叔耶」?
卒叙而铭之。
君姓高氏,讳元之端叔其字也。
韩国武烈王曾孙曰士揽,朝议大夫,是为君之曾祖。
祖公仔,右宣教郎燕山府路宣抚使司主管机宜文字
考世埴,修职郎致仕。
母洪氏,封孺人
高氏家蓟门五代之乱徙濠梁,又徙亳,是为蒙城高氏,后居京师
建炎衣冠南渡,修职始寓明州,今曰庆元府,著籍于鄞。
安贫而喜教子。
君性颖悟绝人,勤笃亦绝人。
居近市,独处赭山萧寺,顾无书,得《易》一编,昼夜诵不辍,遂晓大旨,邻士异焉。
稍借以书,君下意质疑,谨听强记,执礼甚恭,人亦乐告之。
饥寒寥落,辛苦万状,人或厌且怒,至排摈不容,濒死者屡矣。
而志愈厉,夜依佛灯,寒拥败楮,或数月不盥栉,由是博通经史诸子百家之书。
少未知名,屯田郎三山郑公锷一见奇之,俾训其子。
郑公为鄞士师表,人以此加敬。
始寖得束脩以奉亲,且力于学。
漳州使君傅公伯成教授,折节定交,不以诸生遇之。
由是门人益众,殆数百人。
少读襄陵许公翰书及从沙随程公迥,故尤邃于《春秋》。
博采诸儒所长,搜抉无遗。
闻人有书,曾不惮远,裹粮徒步而求之。
前后凡三百馀家,订其指归,删其不合者,会稡为一书,间出己意,号《义宗》,盖十馀年而后成。
晚多所更定,专务明经
自三传而下,不尽以为可。
吾乡及旁郡之为《春秋》者,多出君之门,或其门人之弟子也。
尝病学者不务下学上达,骤而求之太高,故自天文地理、稗官小说、阴阳方技种艺之书,靡不究极,虽庸人,一技可取,亦尽礼问焉。
佛氏大藏经五千卷,读之再过,他可知也。
含英咀华,以昌其文。
困阨多,故其思苦;
愤悱极,故其得深。
真有刿目鉥心,穿天出月之工。
既乃日造平淡,以几于古。
作诗数万,存不能什一,自谓乐府不愧前作。
尝谓《离骚》之学几亡矣,为之九篇,曰《悯畸志》,曰《臣薄才》,曰《惜来日》,曰《感回波》,曰《力陈》,曰《危衷》,曰《悲婵娟》,曰《古诵》,曰《绎思》,深得三闾大夫旨意。
且曰:「《变离骚》者,沿流于千载之后,而探端于千载之前,非变而求异于《骚》,所以极其志之所归,引而达于理义之衷,以障堤于隤波之不反者也」。
又曰:「班固、扬雄、王逸、刘协、颜之推扬之者或过其实,抑之者多损其真。
宋玉、贾谊、东方朔、严忌、淮南小山、王褒、刘向之徒皆悲原意,各有纂著。
大抵䌷续绪言,相与詹咏而已。
原之微旨,不能有所建明」。
噫!
君以为骚人之本意将亡,君之意又将谁明之耶?
性嗜书,家藏数千卷,手自点勘,宝之如珠玉。
遇所未见,解衣辍餐,不计其直。
又好周人之急,有古人内沟之心。
田不满半顷,或割十亩以遗亲党。
事父母尽孝,浣濯炊爨,必身亲之。
初入郡庠,一羹胾必以奉甘旨,而食淡自如。
人设异馔,不敢尝,必归以遗亲。
平居无疾言遽色,彊力而忍诟,薄之以患难而不可夺。
教导生徒,勤悫尽诚,如训己子。
贫者致货财则却之,而训愈力。
有念其孤苦,衣食教诲,卒名于乡,君无德色也。
婺士义老于逆旅,君哀其穷,率乡人供给之。
死为之棺敛,至殡于家,皆人所难。
乾道四年荐于乡,淳熙改元又为第一,凡五上春官,卒不第,仅得因庆霈以荣其亲。
去年当受特恩,不就。
年才五十有六而卒。
疾既革,不食者月馀,自分必死,却药屏医,而处之怡然。
区处身后事,纤悉无遗,独以不得终养母氏为痛。
修职奉化之察廉冈,力疾作书,以母氏他日事属其门人屠君,以其居近察廉也,且为书以别亲旧。
君子曰终,岂不信哉!
岂不哀哉!
娶朱氏,里士友闻之女,先三年卒。
子男三人:子高、子享、子文。
一女:淑,尚幼。
家贫无以葬,门人相与经纪其家。
十二月甲申,葬君于桃源乡蒋山新盛隩之原。
始,修职生名门,实为殿撰睢阳刘公棐之甥。
君学问固有自来,蚤受知于殿撰从子侍郎孝韪、周公侍郎绾,周公年八十有二,为君记谦斋,称:「君之刻苦,虽聚萤积雪,和胆刺股不能过也。
属文赡蔚,咄咄逼人。
学益富,文益进,行益修。
此其志欲立于万人之上,而以谦名斋,可谓有志之士矣」。
客游括苍吏部何公称风裁最高,爱君之才,教以诗律。
其子参政公遇君尤厚,至今不衰也。
礼部会稽陆公游文章少所许可,以诗人君。
君又好前辈遗墨故物,对之则起敬,如见其人,得之则喜而不寐,以遗余者一二也。
老校退卒与之语中原及兵家事,抵掌忼慨,有封狼居胥之志,故论兵法尤精。
或得其一策以干时宰,诸公为之惊叹。
使得少分自见,且将著于事业。
而坎𡒄终身,不得一官以死,岂非命耶?
《义宗》百五十卷,又有《易论》、《诗说》、《论语传》、《后汉历志解》各一卷,《扬子发挥》三卷,诗三千,杂著五百,号《荼甘甲乙稿》,藏于家。
尝结庐察廉,在大小万竹之间,著《万竹先生传》,自言为人达生任性,不拘拘儒者之节,好学而未至于道,好文而不中绳墨,好閒而刳心于古澹,苦吟而不能自已。
乡评亦谓君有不可晓者三:贫而疏财,貌古气严而乐易已甚,衣冠垢敝,望之如木鸡,而胸次洒落,绰有晋韵。
知君者以为然。
铭曰:
君之生兮何为,君之往兮何之?
学穷百氏兮五上而空归,蓄书万卷兮竟死而何裨?
天不可问兮吾将谁诉?
君视如归兮吾又何悲?
志在乎鲁史之义宗,文存乎楚人之骚词。
噫!
后有欲知万竹先生者,其视诸斯!
通判姚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攻愧集》卷一○七
四明自国初以来,端拱二年乾道末进士科者几二百人矣。
淳熙五年,姚君颖始以第一人及第,实为吾乡之光。
又其才业足以称袖然之选,意必远到,而竟以不显,可哀也已。
君字洪卿,世家吴兴,后徙于明。
明今为庆元府
曾大父阜,迪功郎容州司户
轻财好施,创必庆堂于城南,延师以教宗族之子弟,于是姚氏后又有曰大任,曰持,曰孚者,相踵擢第,遂为闻族。
孚即君之大父也,尤号博洽
三预计偕,入太学
宦情素薄,再调和州录事参军,遂致其事,终左奉议郎
父孝全,封朝奉大夫致仕赐紫金鱼袋。
宜人杨氏。
君在髫龀,嶷然已有成人风。
五岁读书过目不忘,十岁能属文。
试乡校,占前列,郡博士疑之,别命题使试于前,应手成章,时号神童。
师事屯田郑先生锷累年,能自刻苦,洛诵多至彻旦,几忘寒暑饥渴。
经史百氏、传记注疏,下至稗官小说,多所贯穿。
大书《论语》,置几案间。
又取二程上蔡龟山之书,仁义礼乐道德性命之说,决择是非,类聚成帙,以便讲习。
文体简严,自出机杼,有以为后时者,曰:「是有命焉」。
漕台试南宫,参知政事范文穆公成大宗伯知贡举,得公文奇之。
及发策集英,推明《中庸》、《大学》之旨,几数千言,末论敌国事宜尤备。
孝宗皇帝以其议论正大剀切,亲擢首选,而戒勿版行,盖不欲传于外也。
闻喜宴御书《旅獒篇》以赐。
承事郎签书宁国军节度判官厅公事,特命员外置。
力祈寝免,上嘉叹而许之。
皇子魏惠宪王镇吾邦,欲侈其盛,命以驺哄鼓吹迓君,而扁舟已归郊居矣。
祖妣史氏,盖太师文惠王之姑。
文惠再相,侍立上前,一闻胪传,再拜谢恩。
丞相王鲁公方知枢密院,问与公何物。
文惠道所以,且盛称其贤。
鲁公钟爱一女,托文惠以缔婚焉。
鲁公后因对及之,孝宗曰:「策中用赵逢坠马事甚佳」。
乃知简眷之深也。
七年之官,龙图郑公伯熊为守,相得欢甚。
继之者治尚严,君能济之以宽,乘间语之曰:「催科之急,郡有十之一,则邑十之五,吏曹以为利,惧民之不堪也」。
守感其言,为之霁威。
适大旱,榷酤之课不登,逮治苛峻。
君缓其期,而蠲其无所从出者,人心欢然,甘澍随应,邦人尤德之。
八年被召,有旨引见,以未经审察,辞不敢当。
次日遂对便殿,君首以数被异恩叙谢,继论治体切于时者凡十有八条。
进读未终,玉音琅然云:「道理当如是」。
又论义仓等利病及守令久任,上皆嘉纳,除秘书省校书郎
供职之日,胥吏例以雌黄涂数字,请书其上,以应故事。
君不欲循袭,非手校真有󸈠舛,不下笔也。
时言路多选于馆中,颇有馈遗,君不启书,加以缄封而还之。
鲁公当国,引嫌丐外。
周益公欲处以一郡,君力辞,添差通判平江府,又辞釐务不果。
馆阁皆一时名胜,惜君之去,相与饯饮道山,用「风流半刺史,清绝校书郎」分韵赋诗以送之。
仲冬奉二亲以行,会郊祀,以曾任馆职恩封及亲。
吴门一都会,地大事夥,关决无壅。
吴江民交讼久不决,部使者以属君。
邑以其人素不可追,君曰:「张官置吏非以治贫弱,正以制豪强耳」。
穷竟党与,卒究其狱,一郡竦服。
君自念蚤以大魁丞辅藩,敛藏渊靓,若无所能为者。
间有所为,亦不欲人之指目为能也。
不要名,不混俗,无所阿附,名斋曰「迂」。
呜呼,可谓深藏若虚者矣。
十年,祷旱劳悴,感疾以终,年才三十有四。
官止宣教郎
属纩之际,语不及他,惟以君恩未报,亲养不终为恨,寔十有一月十三日也。
二子:元特,四岁。
元哲,二岁。
一女,在二子之间。
君未第时,欲卜筑于鄞之阳堂乡延寿山,至是遂以其年十二月壬申归葬。
妻以丞相恩封孺人,于时年二十有三,泣告父母,誓不背姚氏。
铅华不御,赋《舟》之诗,抚教其子女。
大夫公夫妇至今寿且康,岁时供妇礼无敢慢。
呜呼,贤哉!
鲁公家训清肃,孺人处昆弟无间言。
后诸昆弟遵秦国夫人之命,以遗奏恩予元特。
未几朝家用故事,命元哲以官,今俱为迪功郎,调饶州安仁福州连江主簿,皆婿于外家。
女适承奉郎、新监临安府粮料院王俨,又鲁公之孙,新吉州通判楫之子也。
孙男女今各二人。
君性孝谨,少居大父母之丧,已能悲慕尽礼。
大夫素严重,先意承志,未尝少忤。
遇有愠色,至闭户自挝,屏息不敢喘。
母病疽,衣不解带,药非亲尝不进,祈以身代。
友爱弟妹,惟力之尽。
平日动以古人自期,文词之作,尤为精敏,他人汲汲不能发舒者,下笔辄过之。
掩抑覆护,不欲衒耀,而自不可掩,真如其为人也。
裒为家集十卷。
方在甥馆时,谆谆言宰相之职惟进贤退不肖。
王文正在位,佥壬岂能悉去?
不以为忧也,惟多引诸贤,使不为小人所胜耳。
因密疏贤才三十馀人,虽不及尽用,终多为知名士,君之志岂小哉!
体瘠神清,人以为似文惠而与鲁公,真有冰玉之誉。
出门轴折,此识不识所共叹也。
开禧三年,君之二子踵门泣曰:「先君之葬时,兄弟稚幼,未及铭墓。
念不可以无传」。
又以通判赣州袁君燮所作行状为请。
余尤哀其意,为之铭。
铭曰:
人之生子,惟恐不敏。
敏而好学,乃善之尽。
既敏而学,又或恃才。
浮躁衒露,为身之灾。
猗欤洪卿,实具才美。
蚤冠儒科,一日千里。
抗志远古,力行在躬。
文惠是似,清如鲁公
天胡不仁,兰摧玉折。
二亲俱存,共姜守节
有子竞爽,志于家传。
不在其身,天其舍旃。
处州通判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 宋 · 戴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浣川集》卷一○
戴姓著于永嘉,垂百七十年矣。
盐官县士先,始擢进士第
江教授述继之,与公曾祖中散大夫迅为伯仲,订经诹史,文辞大振,乡人号二戴先生
教授与周士行己游至款,而状舍人刘公安节行实则中散笔也。
同从程氏学,故教授亡,周博士为哀辞,且铭其墓。
祖觊,朝请大夫、知建昌军,有诗名,今永嘉志多其题咏。
父九韶,淮东总领所干官,未展用而殁,以公赠朝散郎
公讳若冰,景清其字。
少而风姿颖爽,玉雪自将。
朝散爱而名之,且逊以己所补官,自以屡举入调,主崇安簿、临海丞、知罗源县
或谓选人为令,此无病自灸者,公辗然弗答。
既至,则审计度,躬俭勤。
闽土硗而狭,赋人多倚院寺僧,以明年之获鬻今岁之直,甚而豫鬻四五年者,名曰扑卖,至期则窜,无从索,耆户长厌苦。
公令先占税而后贸易,故督赋不扰而办。
何公澹下其法十一县,行之至今。
侯官有陈氏狱,狱疑,帅以委公。
公以为死者趾伤,非要害也,诘家属,得其情,乃解斗而踣,亟平反之。
帅称善,欲闻于朝,公谢曰:「是欲置侯官宰何地乎」!
故何公靡由介请,剡以京状,监行在赡军激赏东酒库。
考与举如格,改官为瑞昌县
北兵扰淮,纠民护江,供亿倍费,公栉棼砥棘,民不告疲。
辛巳之役,蕲为寇践,对境不百里,嚚顽幸衅,讹言挻惊,公随方镇帖,众赖以定。
民有姻族交讼,率以伦彝晓切之。
劝辟农畲,增续学廪。
居三年,化理大洽,守宪郑公损、留公筠上其绩,诸使者荐交于道,曰此贤而练达者,此茧丝与保障具全者。
公不以自多,秩满造京,慨然曰:「视茫茫而步偻矣,老不供世用也」。
部注通判处州阙以归,累阶承议郎
瑞昌,获伪为州县印但时达等赃贿钜万,令该詶赏,公辍不复言。
既而以今皇帝登位恩转朝奉郎,得官一子,识者谓阶品素定,而公之蹈义俟命者贤也。
宝庆改元三月疾于其家,属其子涓历屈指,自颔曰:「某日可矣」。
遂以其日庚申卒,得年七十一。
三年十月己酉,葬建牙乡渚浦之东兆。
夫人刘氏,先公二十年卒,盖同祔焉。
余每谓儒宗士系守所见闻而能摅之用者难也,发于用矣而能使人信其用者尤难也。
今世以作邑为繁重,未改官则相戒以浼已,既改官,则曰姑以偿吾债而止。
虽有绝异之材,或疑于自试。
无他,浮声悸之也。
况儒生沈锢家法,世方笑静以钝,谤实以疏,岂独建置侮卓而盘错訾虞哉!
公蚤当剧任,曾微阻容,及其再试,如驾轻就熟,固其宜尔。
然通官显僚,岂无意见各异,而公顾能使声誉如出一口,余是以喜公摅发所见而人信之,兹不亦克振世德者欤!
虽然,公之永其世德,抑有可述者。
初,公既用大父泽,而公之子必闻又逊公泽以授其孙耆寿,补将仕郎
盖其家庭一以孝慈逊顺转相浸浃,其不以官爵为一身之私,匪待劝诏而能也。
《易》曰「有子,考无咎」,公其有子承考矣。
婿钟太初、张瑾,次孙颐寿,孙女三人。
铭曰:
伊亳之谯,徙于魏陵。
嘉祐元符,世撷儒英。
既衍既蕃,各为芳馨。
公生儒门,而有吏声。
治办在境,孝友在庭。
两泽四世,绵延以兴。
我观薄流,计影析形。
既迫于谋,亦隘于成。
胡不有裕,鉴此德铭。
太守郑敷文景望 宋 · 倪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倪石陵书、《敬乡录》卷六、《金华文徵》卷一五
古之人一事之不知,则终身以为恨,非固务为该博而多识也。
以为天下之事所不必知者,吾不知也,固无害;
所当知者,一有不知,则或至于失。
孟明视之伐郑,蹇叔知其必败于殽。
周亚夫之谋吴楚,赵涉知淆黾之间必有伏。
使孟明知殽之隘而听蹇叔之言,则秦师无殽之悔矣。
使条侯不知淆黾可以藏奸伏,而昧赵涉之策,则中吴楚之谋必矣。
愚于此然后知地理之学,兵家之所急,而学士大夫之所当知也。
汉高帝之入秦也,萧何得秦图籍。
国朝之平南唐也,先得其十九州之图经。
高帝之取天下,太宗之伐江南,皆能尽知当时阻险阨塞、户口多寡之处,据形势而守其必急之地,以之取胜而无所失。
愚然后又知舆图地志,诚国家之要典也。
窃怪夫今之学者,东南西北之不知,远近阻险之不识,当其用兵多事之时,指地图,按史册,高论天下之形势,而曰吾能辩其成败之所以然,而知今日攻守之势所当然,其欺我哉?
往者仆尝读《左氏春秋》,至「公矢鱼于棠」,释者曰:「高平方与县有武唐亭,有鲁侯观鱼台」。
求之地志,不知方与于今为何县。
读《西汉书》至围羽垓下,释者曰:「沛洨,聚邑名也」。
求之地志,不知沛之洨于今为何邑。
于是遍求地志之书,夷考之,作者不可胜纪,大抵皆杂而无统,冗者失之秽,简者失之略,诞者失之诬,拘者失之泥。
慨然闵斯文之缺,遂历考载籍,搜括百氏,而以今之州县为准。
由汉以来,其间郡县乍离乍合,骤废骤置,变名易实,而不可案辨者,俾皆绳焉,会归之一。
古帝王之所都,《禹贡》山川之所经,春秋列国之所在,与夫古今关防津要,战伐会盟之地,古基遗迹,旁搜并取,庶无遗焉。
其有乖缪,则为之援据引證,以相参考,实而不浮,自成一家,几三十万言,分为四十卷,目之曰《舆地会元志》,盖取其统有宗而会有元也。
然今之学者大抵急于利禄而专务于时文,故不识者不肯目,而识者未暇观也。
未遇知己,是故书成而不克显。
抑尝观古人之才全而德巨者,固无所不有。
而其下者,则各专一艺,业之终身而传之子孙。
夔之于乐,垂之于工,羿之于射,羲和之于历,而王良、造父之于御,皆专精致力于一艺之间而名于世。
后之为工、为乐、为历、为御、为射者必稽焉,盖以其精且审也。
朴于斯文,积力十馀年,而文始就,虽未敢以望古人,而其用心亦勤矣。
其文多,无资不能录。
去年冬,曾携其稿见上舍陈亮同父。
朴与同父皆荆溪门下生也,将价之以见阁下与正字吕公
近闻其到城,曾袖之以见阁下矣。
苟有可取,则固望阁下主张之。
其有疏缪而未全也,望阁下指教之。
务欲成就之而后已,无使其沦没而无传也。
朴又尝合古今夷夏,草为一图,纵广馀丈,了然可观。
就馆潘氏,其主翁好事,绘为帐以便观览。
今借来以呈阁下,庶知其用心,不为无用之学也。
上越帅书1129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四、《苕溪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从政郎、充越州州学教授刘某,再拜上书帅坐待制阁下:尝闻,言辞者,感于情而后发。
喜怒哀乐之七者之谓情,情也者,随遇而感,有感而发,亦若金石丝竹之有待而鸣也。
其感发有浅深,故其辞有工拙者。
人之论曰: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
是真有难易之辨乎哉?
诗之变风变雅也,大抵皆循理之说,故读之想见乎其人,如出乎其时。
有正人谊士愤切感激之气也,有迁客逐臣羁旅流落之叹也,有室家思怨尔汝昵昵之私也,有故国旧都凄凉绵绵之情也。
其言率有以感动人意,而喜诵说焉。
杜少陵遭时乱离,间关陕蜀,负薪采稆,餔糒不给,凡出处动息、劳逸悲乐之事,一见于诗,盖穷而益工。
屈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庾信以悲哀为主。
然后知欢愉之动情者浅,而穷苦之感情深也。
无似,生长于世,五十有二年,概其平生,抱百忧而无一娱,故流离辛苦之状,间见乎辞。
虽不能如古人之工,而独知所谓感于情者深而已矣。
又自更国难以来,益复忽忽不自料理。
悯天步之方艰,恫大耻之未雪,每一念至,则中夜起坐,当食失箸,悲来填膺,则揾下绿睫,视曩之所谓流离辛苦,盖又不足道焉。
乃者获吏麾下,侍坐席,聆謦欬,温然若将怜而教之。
退而自思,顾无以借资受教于左右。
又平昔所为言语文字,率皆愁忧无聊之辞,独可为其穷似己者道,难与富贵利达者言也。
既又思之,阁下以道行闻于乡,以文学世其家,以忠信勇决自见于时,奋自臞儒,亟登清近,作镇藩屏,貌舒徐而不矜,志刺促而当忧。
此其中非苟以富贵利达为荣,故必有先天下之忧而忧者,安知不有似于闾巷穷苦之士哉?
谨录新旧杂诗若干首,并用藉手以请,惟恕其僭率,幸甚。
不宣。
松窗丑镜序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双溪集》卷三
三山中卿来宰婺源,予郊居杜门,相见不能数,间一见,相与论古人成败得失,商天下事利害,如指诸掌,而绪馀及于文章,其言纚纚,使人属耳忘倦。
予因知其蓄之渊渊、轸之源源也。
久之,中卿始出平日所著示某。
其别有六:一梅隐,二哦松,三南游,四北辕,五经论,六诗馀,而总目为《松窗丑镜》。
且曰庐陵曾幼度尝为序,请益之。
予视幼度之序已详,尚何言,然不可以无言也。
先秦古书不论,西汉以文名世者,自贾谊始,《政事》一疏、《过秦》一论、《鵩鸟》一赋,笔力顿挫卓诡,此天下杰作也。
之后文章支而为三,晁错之文出于杂学,主父偃、徐乐、严安似之而广博不及。
董仲舒之文出于经术,公孙弘、刘向似之而纯正不及。
枚乘、司马相如之文出于楚骚,王褒、扬雄似之而妙丽不及。
是三者如淄渑合流而异味,非易牙莫能辨也。
自汉而下,以文鸣者虽接踵,而古人秀杰之气、浑厚之质、萧散之趣衰矣。
至有唐,诗称李、杜,文称韩、柳,然后唐之文方驾乎汉之文。
至我有宋,文有欧、苏,古律诗有黄豫章,四六有王金陵,长短句有晏、贺、秦、晁,于是宋之文掩迹乎汉唐之文。
夫自汉至今,上下二千年间,卓然名世者不三十人。
噫,难矣哉!
前辈彫谢,翰墨中未闻有与古人比肩者。
予得《丑镜》阅之,议论以意胜,诗以格胜,词以韵胜。
中卿虽慨焉以文鸣自许,是诚无与多逊,而乃自以为丑,不以为美,何也?
岂不足则夸诩,有馀则贬损故耶?
虽然,此一说也,而予又有一说。
予观韩、柳《元和圣德诗》与《平淮夷雅》、《十琴操》与《铙鼓歌》、《送文畅高闲》与《送浩初序》,未知其孰优孰劣。
至《罗池庙碑》、《郓州溪堂诗》,奔轶绝尘,子厚不止交一臂而失之矣。
是故东坡歛波澜而为简严,金陵去绳削而为閒雅,豫章罢追琢而为高古,皆其老笔如此。
夫文于才,养之以学,将之以气。
中卿才高而学博,其气不挫,今日之文可几于古,他日之文又过于今,其名世也孰禦?
西山书记原序开庆元年十月 宋末元初 · 汤汉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四、同治《安仁县志》卷三○、光绪《浦城县志》卷三四、《皕宋楼藏书志》卷四○、《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七四
西山先生《读书记》,惟甲乙丁为成书。
甲丁二记,近年三山学官已刊行,乙记上则《大学衍义》是也,其下卷未及缮写而先生没,藁藏于家,学者罕见之。
汉来建安,请于先生之嗣子仁夫右司,传钞以来,手自校定,釐为二十二卷,将欲刊之仓台
适福之郡文学吴尘编蠹简,久蛰屋壁,乃今出而流布。
使夫有志于尊主庇民者读是书,蚤正而素讲,一日当大任,据千载而施四事,真儒之效,庶几复见于天下,是则先生佐王之学与天地相终始,岂非其平日至大至公之心也哉!
纲目讫于五季,而藁本仅至李文饶止,今不敢辄补之。
又元藁间有附注别说者,乃汉一时所见,先生未及有所去取,今皆削之。
观于初稿者,其无所疑云。
时开庆改元十月初吉,门人鄱阳汤汉谨书。
按:《西山书记》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古今源流至论序嘉熙元年 南宋 · 黄履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七、《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二六
财货而费于源流之知,德义而取夫源流之喻。
治不结绳,文籍以生。
三代而来,至于我宋,上下三千馀年,帝王代兴,圣明继作,典章文物,宏模懿范,本末源流,所当讲明者,奚独财货德义而已?
儒家者流以多阅为贵,以博闻为高,塞胸满腹,澒洞殽昧,而无条贯。
或举其中,而不知其本;
或原其始,而不要其终。
高谈有馀,待问不足。
三山先生林君德颂雅有远度,志在邦典,博古通今,出于生知。
平居私淑,尝取夫治体之大者约百馀目,参古今之宜,穷始终之要,问而辨之,端如贯珠,举而行之,审如中鹄。
嘻,有大学问而后有大议论。
先生以其淹贯之学,发而为经济之文,是非品藻,确乎其当。
汉武帝之策仲舒,欲闻大道至论,先生之论,其至论也欤。
故名之曰《古今源流至论》,以广其传焉。
时嘉熙丁酉三山前进士黄履翁吉父书。
按:《古今源流至论》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左中大夫致仕吴公墓志铭建炎四年十一月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浮溪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崇宁初,制诏以尚书左丞丞相,天子虚己而听焉。
丞相因得操其权,进退天下士
诸附丽者,自布衣不旋踵至大官
或舍己而从他,则中以危法。
于是一时嗜进之徒,莫不希其声光于顾盼间,諰諰然惟恐不得当也。
当是时,太仆寺丞吴公点雅为相所知,相敬畏焉。
耻以其党进,力从之求去。
相嘻笑曰:「君欲首为去国之人耶」?
嗛之。
自是相持国柄二十馀年,士大夫不堪其专且久,挠节从之多矣。
惟公卒不求合以死,天下莫不高之,虽阿相之人,亦自以为莫及也。
公字圣与,其上世占籍光州,于唐为闻家,后徙邵武
至公之高祖沇,仕南汉循州军事推官
曾祖汉卿、祖颙,皆以行高其州里。
皇考诏益务修饰,教诸子以经。
子四人,踵登进士科,兄弟竞爽,知名当世。
累赠其官,为少师
公少持重寡言,人未之奇也。
总角以文见乡先生黄履,进退如成人,问皆可观,叹赏弥日,曰:「子必为令器」。
王文公修经金陵,负笈从之,繇是学益进。
元丰五年,擢进士第,调舒州司理参军
年少,人或易之,有市医砭人死,系月馀莫能决,公一见曰:「此非律所谓误不如方者耶」?
老吏相顾大惊。
英州真阳
岭海去朝廷远,吏多版授,守率以胥遇之。
始至,风公庭趋,公不为屈。
守大怒,欲诬以事,久而知其贤,反荐诸朝。
丁内艰,免丧监建州买纳务,守正无所阿徇。
用荐者改宣德郎
韩宗道杭州,奏知富阳县,政绩为一路最。
孙杰察访东南,官吏重足事之,独荐公为可用。
徽宗登极,转奉议郎赐绯衣银鱼,签书常州判官厅公事,州倚以为重。
太仆寺丞,相憾其去,出通判婺州
行未半涂,差拨发福建路钱物。
凡当是选者,事已必归报求美官。
陈留,以记白曹,不见宰相而去。
相滋不悦,下除通判睦州
秩满,移越州,遂请老。
贫不能归,客婺州兰溪,四壁萧然,处之晏如也。
御史中丞吴执中知其贤,起之再任,公不得已至京师
会同年生在庙堂,欲以公见上,公固辞曰:「吾尝谢事矣,岂可复见上乎」?
通判洪州,径出关不顾。
时茶法初下,责有司奉行,郡以丞领之,敢议者斥,吏奔走不暇。
公独条不便于民数事上之,人为寒心,公不恤也。
已而朝廷施行其说,至今赖焉。
秩将满,报政或欲召公,公闻,即以病告,得提点衡州露仙观,继领亳之明道宫、建之冲佑观南京之鸿庆宫,奉祠十馀年,卧家不复出,赐三品服。
渊圣皇帝受内禅,转中大夫,擢知漳州
于是公无意于世矣,复请老。
建炎四年十一月某甲子卒于家,春秋七十有四。
官自宣德郎十一迁至中大夫
有文集三十卷。
同里黄氏,封令人,先公二十年卒。
二男四女。
男曰延年,朝奉郎
次早卒。
女适从政郎广德县汪诗、迪功郎长沙县张某、朝散大夫徐敏中、朝散郎直徽猷阁范浩
孙男女各一人。
男曰祐,迪功郎南剑州司户参军
女适从政郎建昌军教授李汝翼。
公退然如中人,而操履刚方,其坚如金石。
与人言,虽面目严冷,而衮衮皆可书绅。
少清苦,一毫不取诸人。
其举进士、出京师也,仆遭疠焉,人皆恶之,欲委诸道,公辍己舆以载,徒走千里而归。
晚读佛书,益翛然有遗世意。
于简淡,盖往复而身安之。
凡世间所谓矫揉以钓声名者,公无以焉。
呜呼!
慕富贵而仕者,固人之常情,守道而不求,亦士夫之所当务也。
然利害陈于前而为举世之所熏灼,其不从者几希。
若夫屹然如砥柱,立于颓波之中,久而不为之动,盖今人所未见。
至终始完洁如公者,殆百年所无也,可不谓贤哉?
藻少从公游,服膺最久。
延年既以公卒之年十一月葬公于其居之西若千里王公岭之下,乃属藻识其墓,藻于是叙公之实而为之铭。
铭曰:
古之仕者惟己责,于遭穷通我何择?
世衰鄙夫乃求获,相时射利规什伯。
伟哉吴公挺松柏,力排冰霜傲堙阨。
世方贤愚糅黑白,朝为之徒暮隆赫。
幸公来游重其客,疾趋而逃远瑕谪。
终身轩裳不能迫,浮沈数州下膏泽。
晚归遐陬与世隔,竟全孤高返真宅。
向来公卿愧方册,揭兹铭诗告阡陌。
烟雨楼庄有恭联句叠前韵作乾隆乙酉 清 · 弘历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四十七
昔兹抚土臣,今为隔省吏(前年调庄有恭抚苏仍就近兼管海塘事务)
仍携因阅塘(御制),叨陪逾及第(臣昔蒙再荷恩特拔巍科已属忝窃兹命得侍联句尤为荣幸)
嘉禾奉清娱,高楼挹佳致。
花繁双树玉(臣庄有恭,香儗千顷芰。
名循虑烟雨(近颇望晴),实惠快晴霁。
何处不筹农(御制),所喜无弃地。
就瞻禁谯诃,蹴踏敕趋避(万姓欢迎环拥菜上不令诃跸其趋随顾也左右者或践及每谕避之亦弗)
蔼然衢谣盈(臣庄有恭,翕若天籁吹。
颇嘉新政观,莫忘旧学肄。
行当侍左(已授有恭刑部尚书恊办大学士仍令在内廷行走)。(御制),顿尔豁障翳。
簿书幸宽程,笔札愿谨伺。
抚时值风和(臣庄有恭,延远胜山翠嘉兴境内无山凭眺益远)
一天景越朗,四邻望俱遂。
澄波识鱼乐董其昌书鱼乐国勒石楼前)。(御制),厚泽欣众暨。
滮湖正回棹,秀溪(桥名)复控辔(是日老幼上回舟即几无乘骑数十里遮道瞻仰隙地)
万千气象呈(臣庄有恭,百二春光继(时值闰二月
揽结敢恣兴,游豫无非事。
明将盐官(御制),总廑海亹利。
北涨常安澜,中开必表瑞(北岸涨沙益远则中小亹故道自可复开)
圣仁感天仁(臣庄有恭,予意视民意。
翘心缅四巡,睫眼又三岁。
载赓非玩物,怀哉惟展义(御制)
举材状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七、《东塘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
臣闻为治之道莫先于用人,而用人之难尤贵乎审择。
世未尝无材也,然一见于用,则有心术,有好尚,适于平正者,则为公为贤,而溺于偏党者,则为私为诐。
要其终而成败可见,此无他,中之为德,民鲜能久矣。
夫师也过,商也不及,非中也,夫子无取焉。
盖智者过之,愚者不及,皆足以害道也。
狂者进取,狷者不为,非中也,孟子无取焉。
盖狂者失己,狷者失人,皆足以害道也,害道则害治矣。
惟夫中者有平正之德,无党偏之蔽。
观之欹器,中则必正,贵中也,不平不正,则覆矣。
考之《洪范》,会其有极,贵中也,无党无偏,则中矣。
自古人材非材之难也,一得其中,则有平正无党偏,中一失则失人。
人主用人之际,是岂不难也哉?
仰惟陛下以人材为急务,以中道律人材,尽捐偏党之私,力扶平正之论,还泰和之盛治,享安静之美福者,诚非细事也。
近者陛下亲颁御笔,立为资格,以严明职事,盖将垂意人材,不轻除受。
然欲绝滥进,则当严其资格;
若夷考其人,则尤贵于预择尔。
臣窃观孝宗皇帝淳熙九年,令侍从、台谏各举所知,淳熙十五年侍从、台谏各举职事官,太上皇帝绍熙二年,令侍从、台谏各举卿郎职事官,此皆预加审择也。
今周行阙员,朝廷或难于选授,缓急时叹于乏才。
欲图得人,预择閒暇,上法淳熙绍熙故事,以诏论思献纳之臣,实今日所当先者。
臣愚欲望圣慈特发宸断,命六曹侍从、翰苑、台谏、两省给舍各举堪充职事官者四五人,或学为有用而不事于空言,或材有过人而可堪于任剧,皆须心术本于公正,好恶不激于党偏,除见充职事官外,不拘资格,不间寒远,平心审举,具名奏闻,留置御前,以备审择。
令录申朝廷,遇阙审用。
则王多吉士,国无憸人,进退尽出于圣明,人物悉趋于中道,昭明国是,宏济治功,天下厚幸。
斐然集序 南宋 · 章颖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七、《斐然集》卷首、《皕宋楼藏书志》卷八三
天之生圣贤也,岂偶然哉!
昔者洪荒之世,人物混并,夷夏杂揉,贤不肖淆乱,尧、舜、禹、皋、夔、稷、契所以致力于此者亦云尽矣。
叙典秩礼,命德讨罪,皆天意也,天之所以命圣贤也孰大于此?
五品之未逊,五教之未敷,五刑之未明,是虽饱食暖衣,果能保其生哉!
由唐虞至于商周,天下事事物物凡当正名而辨分者,无一之或阙。
及周之季,圣贤之泽微矣。
圣如孔子,不得位而无以行其志,于是《春秋》作焉。
故曰《春秋》定天下邪正,迹其功用不特被之当年,实为万世法程。
由汉迄唐,大乱而后小治,极危而后粗安,饥渴之于饮食,以为得是不啻足矣,而圣贤用力之地鲜致意焉。
故朝夕之安不能销百年必至之患,斯须之快不能偿他日无穷之忧,昧者安之,智者惧焉。
皇宋作兴,文治粲然,百馀年间,贤人君子所以推明乎是者,固已昭昭乎心目之间。
遏人欲之横流,彰天理于既泯。
士生斯时,抑何幸也!
夷狄乱华,天下学者涣散而莫之统一,文定胡先生始以《春秋》鸣,而其子致堂继之,见于辞章,著于赋咏,陈于论谏,莫非极治乱之几,谨华夷之辨,黜邪而与正,尊王而贱伯,明义利之分,辨枉直之实。
取而诵之,凿凿乎五谷之可以疗饥,断断乎药石之可以治疾。
由其言以推其行事,即其文以究其用心,使其功化得尽显于时,则拨乱而反之正,三光明于上,民物育于下,犹反掌也。
世方交竞于利禄之涂,角胜负于得失之际,滔滔驰骛,不可救止,古之圣贤所以孳孳焉者固已与之背驰矣。
此愚之所以中夜而起,抱书而叹也。
三山郑君肇之持节湖湘,得是文于致堂之犹子大时,遂取而刊之木。
夫致堂之为是文,夫岂知后世有扬子云哉,盖其露缊奥而寓诸言,发愤懑而形之书,有不得已焉者。
郑君之好尚亦岂为文章之美哉?
天理之明,人心之正,是书其标的也。
嘉定三年八月望日,南郡章颖序。
应仲实孟明1172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二、《陈亮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仲实别,于今八年矣。
祸患奔走,自分死生不相闻知;
既而适有天幸,遂得比数于人,然犹于故旧之书阙然不讲,几若自外于门下者。
重惟少之时,猖狂妄行,乡闾所不齿,仲实以儒先生抚摩煦饫,若昆弟朋友;
虽识者亦有不择交之疑,而仲实不顾也。
困苦之馀,百念灰冷,视前事已若隔世,洗心涤虑,谓可以承君子之教矣,而八年之间,话言不接,吉凶不相问吊,反有白头如新之嫌。
退而求之,敢逃其责!
去年秋,群试监中,有司以为不肖,始决意为息肩弛担之计。
所居僻左,有疑孰问?
仲实辈人在尔。
方图缓步造谒,遇仲实有行都之役,逡巡数月,遂闻新除。
官况绝佳,职事简少,儒先生雅宜处之。
斯道之伸,此其权舆。
喜甚至于不寐。
前月末,始闻来归,暑溽如许,不敢辄诣斋阁。
又思此别相见定何时,进退首鼠,卒以其所欲求正于仲实者而寓之书。
亮两年来,方悟孟子所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仁于我何常之有,朝可夷而暮可蹠也;
不仁于我亦何常之有,朝可蹠而暮可夷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非圣人姑为是训;
「无若丹朱傲,无若受之酗于酒」,亦非独忧治世而危明主;
人心无常,果如是也。
曾子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子张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
古之贤者,其自危盖如此,此所以不愧屋漏心广体胖也。
世之学者,玩心于无形之表,以为卓然而有见,事物虽众,此其得之浅者,不过如枯木死灰而止耳;
得之深者,纵横妙用,肆而不约,安知所谓文理密察之道?
泛乎中流,无所底止,犹自谓其有得,岂不可哀也哉!
故格物致知之学,圣人所以惓惓于天下后世,言之而无隐也。
夫道之在天下,何物非道,千涂万辙,因事作则,苟能潜心玩省,于所已发处体认,则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非设辞也。
亮少不自力,放其心而不知求;
行年三十,始知此事。
日用之间,颠倒错紊,如理乱丝,更无着手处。
日复一日,终不免于自弃,不识仲实其何以救之?
近作十篇,往求檃括,置其言语而索其理之非是,批于左方,使得于是省焉,仲实于亮可以无慊矣。
切毋以故意待之,曰「是」曰「好」而已!
儒释之道,判然两涂,此是而彼非,此非而彼是。
而溺于佛者,直曰「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否亦曰「其精微处吻合无间」,而高明之士犹曰「儒释深处,所差秒忽尔」。
此举世所以溺焉而不自知;
虽知其非者,亦如猩猩知酒之将杀己,且骂而且饮之也。
近世张给事学佛有见,晚从杨龟山学,自谓能悟其非,驾其说以鼓天下之学者,靡然从之,家置其书,人习其法,几缠缚胶固,虽世之所谓高明之士,往往溺于其中而不能以自出。
其为人心之害,何止于战国之杨墨也!
亮不自顾,尝痛心焉,而力薄能鲜,无德自将,有言不信,徒慨然而止耳。
然使贼假募士之名,得入帐下,一旦起而缚之,此李元平所以孺弄于李希烈也。
茍无儒先生驾说以辟之,则中崩外溃之势遂成,吾道之不绝如缕耳。
仲实力可以有为者,其将何辞!
胸中所怀千万,念遂为仲实言之,而笔困纸穷,不能以究。
暑伏恐未可迎侍,上道果未有日?
尚当握手一吐其肺腑,不敢以相扰动自外也。
万一便上道,恐宅眷既众,必不免从诸应取道龙窟,过我为一夕之款否?
是所望也,不敢必也。
若从铜坑口趋界牌,所省不能一二里,而纡曲亦不少矣。
临纸无任惓惓。
中庸总论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四、《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二三、《周濂溪集》卷四
《中庸》之书,《章句》、《或问》言之悉矣,学者读之,未有不晓其文、通其义者也。
然此书之作,脉络相通,首尾相应。
子思之所述,非若《语》、《孟》问答,章殊而旨异也。
苟从章分句析,而不得一篇之旨,则亦无以得子思著书之意矣。
程子以为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
朱先生以「诚」之一字为此篇之枢纽,示人切矣。
今辄述其遗意而言之。
窃谓此书皆言道之体用,下学而上达,理一而分殊也。
首言性与道,则性为体而道为用矣。
次言中与和,则中为体而和为用矣。
又言中庸,则合体用而言,无适而非中庸也。
又言费与隐,则分体用而言,隐为体、费为用也。
自「道不远人」以下,则皆指用以明体;
自言诚以下,则皆因体以明用。
「大哉圣人之道」一章总言道之体用也。
「发育万物,峻极于天」,道之体也;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道之用也。
「仲尼」一章言圣人尽道之体用也。
「大德敦化」,道之体也;
「小德川流」,道之用也。
「至圣」则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诚」则足以全道之体矣。
末言「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则用即体、体即用,造道之极致也。
虽皆以体用为言,然首章则言道之在天,由体以见于用;
末章则言人之适道,由用而归于体也。
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体用者,则戒惧慎独,与夫智仁勇三者,及夫诚之一言而已。
是则一篇之大旨也。
子思之著书,所以言夫道之体用者,知道有体用,则一动一静皆天理自然之妙,而无一毫人为之私也。
知道之有体,则凡术数词章非道也;
知道之有用,则虚无寂灭非道也。
知体用为二,则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其力;
知体用合一,则从容中道,皆无所用其力也。
言道者,未有加于此者也。
曰:「孔孟何为而不言也」?
曰:其源流可考也。
孔子之学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皆此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即体,恕即用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非道之体乎?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非道之用乎?
曾子得之孔子,而传之子思也。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也;
辞逊之心,礼之端也;
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恻隐、羞恶、辞逊、是非,非道之用乎?
仁、义、礼、智,非道之体乎?
此又子思得之曾子,而传之孟子也。
道丧千载,濂溪周子继孔孟不传之绪,其言太极者道之体也,其言阴阳五行、男女万物,道之用也。
太极之静而阴,体也;
太极之动而阳,用也。
圣贤言道,又安有异指乎?
或曰:「以性为体,则属乎人矣。
子思以为天命,又以为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又以为经纶大经,立大本,知化育,乃合天人为一,何也」?
曰:性即理也。
自理而言则属乎天,以人所受则属乎人矣。
属乎人者,乎天也,故曰万物统体一太极。
天下无性外之物,属乎天者也;
一物各具一太极,性无不在,属乎人者也。
或曰:「《中庸》言体用既分为二矣,程子又言性即气,气即性,道亦器,器亦道,则何以别其为体用乎」?
曰:程子有言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也。
自理而观,体未尝不包乎用,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之类是也。
自物而言,用未尝不具乎体,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色天性之谓是也。
或曰:「如此,则体用既不相离,何以别其为费为隐乎?
道之见于用者费也,其所以为是用者隐也。
费犹木之华叶,可见者也;
隐犹华叶之有生理,不可见者也。
小德之川流,费也;
大德之敦化,隐也。
大德之中,小德已具,小德之中,大德固存,此又体用之未尝相离也。
嘉定戊寅栖贤寺书此,以为《中庸总论》。
公度字说 南宋 · 家铉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七、《则堂集》卷三
友人李景山之犹子幼名九。
将冠,景山为其孤也,不忍更其名,乃因其旧名而命之曰九畴,字之曰公度,俾余为之发所以名之义。
余曰:美哉,子之为是名也!
天地之初,阴阳之始,惟九而已。
河龙负图,五居中而成九,上古圣人因之画《易》象数之原也。
其后箕子武王陈《洪范》,五皇极居中,八者环之于外而成九。
愚意中古圣人因河图之九而成范,以垂法于后代,汉儒以为洛书非也。
盖畴之为九,乃天地民物自然之范,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之要,莫不在是。
八者环处于外,皇极居中以统之。
皇极者,大中之道也。
自君身以至诸侯、卿、大夫、士,下及庶民,尊卑殊途而共由乎皇极之中
为其大也而名之曰皇,以其中也而揭之为极。
盖自尧、舜、禹授受以来,历夏、商、周,圣圣相授者,此一中也。
天下事物至而止,故名之曰极。
近世大儒不取孔安国之说,以皇为君,以极为至极之标准,谓极乃在之义,不可指以为
余深味经旨,旧说未为害义,而新说非之过矣。
盖极者之位也,位之所在即之所存。
事至而止,是之谓极。
舍中而言标准,则所谓标准者,宁可有过不及之差乎?
盖八畴列居四方四隅,而皇极居中,如轮之有毂以其位,而毂当为,毂既居中则中之所在,乃极之所止,即四方四隅面内之中也。
极不为中则为过高过大之名,又岂足为万事万物之标准乎?
景山字其侄曰公度者,日用躬行,随时随事之则,亦积九之所成。
学者苟有志于,其必循度而进。
度之所在,即之所存。
畴虽有精粗大小之殊,至于度则无所不齐,至于齐则无所不中,此皇极居中而统八畴之说也。
或曰:畴有九而以五福终之,其义何居乎?
五行五事,畴所以首也。
五行,天所以赋乎我也;
五事,人所以修乎天也。
视必明,听必聪,貌必恭,言必从,思必睿,五者皆其度而不忒,则随事皆,无有偏颇,而五福之应随之矣。
五福盖范内之福,由中而来,非自外至者也。
《书》所谓「自作元命」,《诗》所谓「自求多福」,刘子曰「人受中以生,是以有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其命」,皆此义也。
余愿公度率尔伯父之诲言,被服礼义,学问诗书,惟度之循,而福与中会,远到其可量哉?
《冠礼》之祝辞曰:「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以介景福」。
愿为公度诵之。
中斋 南宋 · 家铉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九、《则堂集》卷一
学问之道,贵乎择中而已矣。
孔门四科,七十子皆升堂入室之士,夫子独许颜子以择乎中庸,是知中之未易择也。
呜呼!
中之未发,本一理也,及其发而达之于用,则一理散见于万殊。
万殊之中,莫不各具一理,随时而见也,随事而在也,随地而各不同也。
在斯时则斯为中,至他时则斯不为中矣;
在斯事则斯为中,至他事则斯不为中矣;
在斯地则斯为中,去斯地而之他所则斯不为中而为偏矣。
苟非择之精,辨之审,岂能随时而应之,随事而节之,随所遇而折衷之,动与中会而无毫釐之爽乎?
是故学问之道,择中为难。
圣贤教人,使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穷尽天下事物之理。
理穷知致则事物过乎吾前如短长之就尺度,轻重之适权衡,皆有自然之则,万虽殊而无非中之所在也。
此所谓理一而用殊,用虽殊而理未尝不一,是之谓中学。
沁水高济卿笃学而好修,端劲而温裕,佐幕宪府,政誉蔼然,榜其斋曰「中」,俾余为之记之。
余语之曰:律令之中,余不能知也;
义理之中,余尝学焉。
中有定体而无定用,其用之无定者,固其体之所存,然不可执定体而求之也。
子讲磨有素,每持经训以为临事之准的,车辙所行,裁处无滞,见识明允,余复何以为告?
然尝观孟子论杨、墨之为我、兼爱,而曰子莫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夫子莫之执中,盖知审择乎过与不及之间者也。
孟子于其间又发出中与权之义,而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
奥哉,权乎!
舜执两端而用中权也,中庸之时中亦权也。
执一而无权,为其滞乎一而不能周乎万也。
济卿所居之官,审刑之官也。
人有丽乎重者,子欲轻之。
轻之诚是,然必酌其情之轻重而权以处之,则中在是矣。
人有丽乎轻者,或欲重之。
重之固非,然必察其为误为故而权以处之,则中在是矣。
夫权非中外之物也,乃中之权也,择之精,辨之审而后知权之所在。
推之他事,达之他官,取之左右,逢其原可也。
此余所谓义理之中,辄书以为赠。
麻沙本二程先生文集后序淳祐六年 南宋 · 赵师耕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七、《二程文集》附录卷下、《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一三
河南二程先生文集》,宪使杨公已锓板三山学官,《遗书》、《外书》,则庾司旧有之。
乙未之火,与他书俱燬不存。
诸书虽未能复,是书胡可缓?
师耕承乏此来,亟将故本易以大字,与文集为一体,刻之后圃明教堂。
赖吾同志相与校订,视旧加密,二先生之书,于是乎全。
时淳祐丙午,古汴赵师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