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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道(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九、《诚斋集》卷八七
臣闻圣人之伸于天下也有神,而其屈天下也有威。
威藏于神,故其威不测;
神行于威,故其神不狎。
盖天子以一身立天下之上,其力为至孤,立而不失其立,则治而兴,否则乱而亡,其势为至危。
然以至孤之力而天下附焉,以至危之势而天下惮焉,附焉则不离,惮焉则不抗,不离故孤者强,不抗故危者安。
孤转为强,而危反为安,则神与威在焉故也。
神去则天下离之矣,威脱则天下抗之矣。
天下离与抗而后孤危之形始见,圣人之神与威独可顷刻脱而去之而不执而留之哉?
然则其孰为神,孰为威?
闻之曰:表无当于里,而里非表则不存;
右无当于左,而左非右则不全。
物固有睽而合,殊而同二者。
是故渊非龙也,而龙之神在于渊;
山非虎也,而虎之威在于山。
何也?
龙不渊而陆,虎不山而柙,则龙虎之神与威不在龙虎,而在童子之尺箠矣。
故龙不可离于渊,虎不可离于山,而人主不可离于柄。
柄也者,人主之山渊也欤?
上执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下,下窃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上。
观柄之所在而治乱见矣。
执柄以明,用明以公,而害明者偏也。
进退人才,罢行政事,号令之出纳,赏罚之可否,此岂非人主之柄欤?
是柄一去则所谓人主者,人主之名存而人主之实亡。
惟天下之至明者能使是柄在己而不去,夫何故?
天下之至明者,其初天下未测其明也。
未测其明则下必有以尝之,否则欺之,取天下之所是而杂之以非,取天下之所非而乱之以是,以探其上而幸其惑,是谓尝。
尝而不动也,尝而动则易其真是者而诬之以为非,蔽其真非者而文之以为是,是谓欺。
故古之明君居明以晦,以俟其所尝;
而出晦以明,以破其所欺。
彼狎吾之晦而尝者至矣,尝则继之以欺,然后吾之明一发焉,则剨然出于其所尝之外,而卓然不堕于其所欺之中,夫安得不服,则其柄宜谁归?
故曰执柄以明,齐威王有焉。
一人之明,必合天下之明。
合天下之明以为一人之明者,天下之公明也;
以一人之明废天下之明者,一人之私明也。
古之君有百发而天下不服,有一发而天下大服,则公与私之异也。
然则其曷为公?
不罚天下之所同赏,而不赏天下之所同罚,显询而不阴求,众问而独决。
显询而不阴求,则奸不召矣;
众问而独决,则同者不欺,而欺者不行矣。
于是择天下之善恶大且显者而赏诛之,则明一用而天下不以为察,故曰用明以公,舜有焉。
古之君失其柄者,皆暗者也。
暗则失其柄固也,而愈明者愈失之,何哉?
明者多恃而善疑,此偏之所从生也。
明则偏矣,偏则不明矣。
盖恃者以明出于己为矜,而以明出于人为愧;
疑者以亲昵为可信,而以公卿大臣为可防。
以明出于人为愧,则举朝不敢有言,非不言也,言而莫之入也。
以公卿大臣为可防,则举朝不敢有为,非不为也,为而莫之行也。
当是时,天下之柄亦可谓不移于臣下,而天子之势可谓尊矣,而君子未敢贺也。
何则?
收于前而移于后,防其一而不防其二也。
公卿大臣不得以议之于公,则亲昵小人得以侵之于私。
天下之人但见今日行某事也,明日用某人也,而不知其所从来也,非谋之于左右也,非谋之于诸大夫也,非谋之于国人也,岂天子遍察天下之事而尽识天下之人欤?
或曰此宦者之力也,或曰此外戚之力也,或曰此宿昔倖臣之力也。
夫是三人者,天子以为亲昵而可信也,不知其乘吾信而逞其奸也。
以为阴可以助己之明,而外不知也,不知其敝己之明以盗其柄也。
其初不疑其奸,其终祸其国。
故曰害明者偏也。
汉之元成、唐之德、顺有焉。
《春秋》传曰:「舍大臣而与小臣谋」。
楚庄王曰:「无以嬖御士,嫉庄士」。
偏听生奸,独任成乱,邹阳所以言于梁;
兼听则下情通,偏听则下情壅,魏徵所以言于唐。
少师乱隋,子翚弑隐,禄产危汉,朱异亡萧,奈之何汉唐数主之不悟也。
今以主上之圣明而躬揽天下之柄,岂容有汉唐季世之事?
虽然,汉成帝知恶石显而不知王凤也,唐宪宗知恶王叔文而不知皇甫鏄即叔文也。
非不知也,明于人而暗于己也。
臣愿圣天子以古而察于今,盖当石显、王、裴延龄、王叔文用事之日,元老大臣之废退,盖有出其意者矣。
奸邪小人与夫戚里佞倖,盖有介其援而至宰相侍从,固结而不解者矣。
盖有忠臣义士排之不胜,而反被其祸者矣。
此天子之柄所自移,而天下之乱亡所自出者也。
陛下圣学高明,洞视万古,读之至此,以为是耶,非耶?
盍于燕閒之馀,思汉唐群小之祸,而以此数事默观而深省焉。
今日其无是事乎,可以自庆而塞其未至之门;
其有是事乎,可以大惧而拔其所植之根。
察之察之又重察之,远邪枉而亲正士,则自宰执至于侍从经筵、台谏、馆阁之臣,孰非圣天子之腹心耳目哉!
政事也,人才也,号令也,赏罚也,疑焉则以问之,是焉则以行之,非焉则以诘之,欺焉则以罪之,不一从,不众违,则尧舜之圣,一武而至矣。
岂若汉唐四君,尽疏千万人而独信一二亲昵小人也哉!
为虺必蛇,履霜必冰。
臣不胜忠愤。
吉祥九斋铭 其六 益斋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九
石有火击之则明,矿有金淘之则精。
其求益于而躬,毋替斯铭。
史丞相劄子1179年5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三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熹申谢常礼,已具公函,候问勤诚,又见前幅,不敢复有陈及,以慁钧听。
唯其愚贱之鄙怀,则有不得不为执事言者。
熹伏自顷者误蒙陶铸,恳辞不获,不敢屡渎朝听,即已力疾上道,来见吏民。
违负初心,已积惭愤,而闲放之久,骤婴吏役,触事迷塞,复有血指汗颜之羞。
加之伉拙有素,不能俯仰流俗,虽欲抑而为之,念已不入时宜,辄复慨然自废。
计此孤危,窃恐未敢告去之间,已不免于弹射之祸矣。
在熹愚贱,不足深惜。
所可惜者,明公荐延海内名士,今无得立于朝者,甚或重遭诋毁,被以恶名而去。
若又以熹之故,重为门墙之辱,则于私义诚有所不敢安者。
切望钧慈早赐垂念,使得先骇机之未发而奉其不肖之身以归老于故丘,则明公之赐之厚,又百倍于前日之所蒙矣。
冒昧威尊,伏增恐惧。
至于病衰目暗,作字草略,并冀宽度有以亮之。
幸甚幸甚。
陈丞相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铨衡典卷一○五
熹启:中夏毒热,恭惟仆射章枢使相公钧候起居万福。
熹昨奉咫尺之书,修致庆问,因以愚虑上渎高明,自揣妄庸,宜得谴斥之罪,乃蒙钧慈还赐手教,抚存开纳,礼意勤厚。
伏读三叹,有以见明公位愈高而心愈下,德弥盛而礼弥恭,果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
台司礼绝,不敢复致启谢,惟是区区归心黄閤之下,未始一日而忘。
忽又奉承堂帖,戒以祗事之期,囊封疾置,似亦非常制所当得者。
自顾何人,可以当此?
尤窃恐惧,不能自安。
然熹之狂獧朴愚,不堪世用,明公知之盖有素矣。
顷自祠官叨被除目,闻命之初,即惕然有不敢当之意。
顾以近制不应辞避之科,因欲复求祠官,几得斗升之禄,以共水菽之养,则又以待次尚远,惧有贪躁之嫌,是以因仍寝嘿,以至于今。
幸官期已及,而庙堂又特为下书以招徕之,则熹之不获已而有求,似亦不为甚无谓者。
已别具劄子一通,道其所欲。
伏惟明公哀怜而幸听之,不使轻犯世故,以贻亲忧,则明公之赐于熹厚矣。
或恐未即遽蒙矜许,则熹请得复罄其说。
盖熹虽愚不肖,无所短长,然区区用力于古人之学,阅天下之义理,亦庶几不为懵然者。
岂不知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母子之情?
而平生知己如明公者,待之又不为不厚,岂不愿及明时,效尺寸以报君亲,酬知遇,而直逡巡退缩,以求守此东冈之陂乎?
此其中必有甚不得已者,惟明公幸察焉,而听其所欲,使得窃祠官之禄以养其亲,而自放于荒閒寂寞之境,以益求其所志。
庶乎动心忍性,涵泳中和,赖天之灵,得遂变化其狂獧朴愚之质。
则异时明公未忍终弃,犹欲熏沐而器使之,其或可以奉令承教而不敢辞也。
明公亦宜自谋所以清化原、革流弊者,使乾刚不亢而君道下济,忠谠竞劝而臣道上行,则天地交泰,上下志同,而天下之士虽有嚣嚣然处畎亩而乐尧舜者,犹将为明公出,况如熹者,又岂足道也哉!
伏惟明公勉焉,则天下幸甚。
自馀加护鼎食,以慰具瞻。
熹不胜恳祷拳拳之至。
谨奉手启以闻,伏惟照察。
汪尚书己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九三、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自顷拆号,日望登庸,尚此滞留,不省所谓。
海内有识之士,盖莫不为明公迟之,而熹之愚,独有为明公喜者。
盖以省闱之取舍观之,则疑明公于天下之义理尚有当讲求者,而喜其犹及此閒暇之时也。
自道学不明之久,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而诈欺巧伪之奸作焉。
上之人知厌之矣,然欲遂变而复于古,一以经行迪之,则古道未胜,而旧习之奸已纷然出于其间而不可制。
世之人本乐纵恣而惮绳检,于是乘其隙而力攻之,以为古道不可复行,因以遂其自恣苟简之计。
俗固已薄,为法者又从而薄之,日甚一日,岁深一岁,而古道真若不可行矣。
譬之病人,下寒而客热炽于上,治其寒则热复大作。
俗工不求所以治寒之术,遂以为真热而妄以寒药下之,其不杀人也者几希矣。
苏氏贡举之议正如此,至其诋东州二先生为矫诞无实,不可施诸政事之间,则其悖理伤化,抑又甚焉。
而省闱盗用此文者两人,明公皆擢而寘之众人之上,是明公之意盖不以其说为非也。
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
明公未为政于天下,而天下之士已知明公之心,争诵其书,以求速化,耳濡目染,以陷溺其良心而不自知,遂以偷薄浮华为真足尚,而敢肆诋欺于昔之躬行君子者不为非也。
况于一旦坐庙堂之上,而以宰相行之,其害又当如何哉?
明公前者駮正张纲之谥,深诋王氏之失,识者韪之。
而今日之取舍乃如此,死者有知,得无为所笑?
不审明公亦尝悔之否乎?
熹愚无知,辱知奖甚厚,往者亦尝关说及此,而今略验矣。
故独不敢以延拜之迟为恨,而以犹得及此暇时,讲所未至为深喜。
明公若察其愿忠之意,而宽其忘分之诛,则愿深考圣贤所传之正,非孔子、子思、孟、程之书不列于前,晨夜览观,穷其指趣而反诸身,以求天理之所在。
既以自正其心,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见于言语政事之间,以正天下之心,则明公之功名德业,且将与三代王佐比隆,而近世所谓名相者,其规模盖不足道,况苏氏浮靡机变之术,又其每下者哉!
熹忽被堂帖,戒以官期,本不欲行,今乃得遂初心。
有书恳丞相,求祠禄以供水菽之奉。
恐或怒其不来,未易遽得,即乞从容一言之赐,早遂所求,幸甚幸甚!
参政梁公之门,初无洒扫之旧,不敢以书请。
又恐疑于简己也,有劄子一通,乞转致之,且及此意,则又幸甚。
熹不敢复论时事,盖亦有不待论而白者,明公尚勉之哉。
汪尚书六月十一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徐倅转致五月二十七日所赐教帖,恭审比日暑雨润溽,台候起居万福,感慰之深。
伏蒙劝行,尤眷念。
熹近拜手启并申省状,自崇安附递,恳请祠禄,不审已得彻台听否?
熹孤贱无庸,学不加进,而戆愚日甚,与世背驰,自度不堪当世之用久矣。
往者犹意明公来归,必将有以上正君心,下起颓俗,庶几或可效其尺寸,以佐下风,是以未敢决然遂为自屏之计。
而今也明公之归亦既累月矣,似又未有以大慰区区平昔之望,则熹也尚复何望于他人,而可辄渝素守,以从彼之昏昏哉?
所以深不获已,而有前书之请。
非独自为,亦欲明公识察此意而图其新耳。
今承诲饬之勤,敢不深体至意。
然熹愚窃谓明公必欲引内其身,不若听用其言,言行矣,则其身之出也可以无所愧,其不出也可以无所恨。
若言不用,道不合,顾踽踽然冒利禄而一来,前有厚颜之愧,后有骇机之祸,熹虽至愚,独何乐乎此而必为之,而明公亦何取乎熹而必致之也?
明公之教熹曰:「既到之后,若有未安,则在我矣」。
两得元履书,亦以公言见告如此。
则明公爱熹之深,而所以为熹谋者反未尽也。
夫事之可否,方杂乎冥冥之中而未知所决,则姑为之以观其后可也。
今此身之不可仕,仕路之不见容已昭然矣,尚何待于既至然后有所未安耶?
古之君子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
今身在山林,尚恐不能自主,况市朝胶扰之域,当世之大人君子,至是而失其本心者踵相寻也。
若熹者,又可保其不失耶?
故熹深有所不能无疑明公之计,惟前书之恳,敢因是而复有请焉。
如蒙矜许,固为大幸;
若其不遂,则熹岂敢坐违朝命而不一行?
但老人年来多病,既不敢劳动登途,又不敢远去膝下,只此一事,便自难处。
藉令单行,至彼就职,则便被拘縻,不就则重遭指目。
就职之后遽去,则又似无说,不去则自违素心。
凡此曲折,皆已思之烂熟,其势必至颠沛,无可疑者。
伏惟明公以其所以见爱之心施之于此而为之谋,则必有有所处矣。
然熹亦非必欲祠禄,若荒僻无士人处教官少公事处县令之属,似亦可以藏拙养亲,但恐无见阙耳。
穷空已甚,若有数月之阙,即不可待,又不若且作祠官之为便也。
复因徐倅便人拜启,区区底蕴,敢尽布之,伏惟明公察焉。
进见未期,伏乞进德修业,为主眷人望千万自重,不宣。
谨启。
周参政别纸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一
窃闻参政间以隔并之灾,过自引咎,顾留行之诏既下,则明公不得终遂其高矣。
然天戒昭昭,圣心警惧,惕然有意于讲阙政以召和气,此实尽忠补过,转祸为福不可失之几。
明公深以为意,则天下幸甚。
熹前日所应天恤民之目,皆今日之急务,而求言之诏,尤四方所渴闻者。
不识明公亦有意乎?
若复推迁,失此大会,则自今以往,熹之言不复能出诸口矣。
引领东阁,不胜拳拳。
汪尚书七月二十六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同治《玉山县志》卷九
熹此月二日递中领赐教,即以尺书附递拜答。
续又领章左藏寄来台翰,又以数字附刘审计,伸前日之恳。
不审今皆呈彻未也。
忽徐倅送示九日所赐手帖,恭审即日秋暑,盛德有相,台候起居万福,感慰不可言。
重蒙戒喻,令熹审思出处之计,苟合于义,他不必问也。
熹虽至愚,明公矜念之深,教诲之切至于如此,岂不愿奉承一二,少答知己之遇?
然区区之意已具前书,更望留意反复,则有以知熹之所处,其度于义盖已审矣。
但恐熹所谓义,乃明公所谓不必问者而忽之耳。
然熹既已申省,则今日亦须再得省劄而后敢行。
但至彼不过恳辞而归,他亦无以自效。
却虑一旦亲见诸公之訑訑,音声颜色有不能平,所发或至于过甚,以自取戾,则明公虽欲曲加庇护而不可得,殆不若早为一言,遂其所请之为愈也。
前书戒以勿视元履为去就,熹固已略言之矣。
夫朝有阙政,宰执侍从台谏熟视却立,不能一言,使小臣出位犯分,颠沛至此,已非圣朝之美事。
又不能优容奖励,顾使之逡巡而去,以重失士心,又不俟其自请而直谴出之,则骇听甚矣。
陈公之待天下之士乃如此,明公又不少加调护而听其所为,则熹亦何恃而敢来哉?
盖熹非敢视元履为去就,乃视诸公所以待天下之士者而为进退耳。
明公思之,为熹谢陈公。
熹之坐违朝命,已三月矣,欲加之罪,不患无辞。
既不早从所请,则不若正其违傲之罪而谪斥之,亦足以少振风声,使天下之士知守道循理之不可为,而一于阿谀委靡之习,以遂前日之非,亦一事也。
不识明公其亦以为然乎?
顷年陈公在建安明公蜀郡,熹尝获侍言于陈公,窃以为天下之事非两公不能济,陈公盖不辞也。
至于今日,乃复自忧其言之不效。
往者则不可谏矣,来者其亦尚可追乎?
伏惟明公深达陈公,相与亟图之,熹之心盖犹不能无拳拳也。
承谕旦夕即上告归之请,熹窃惑之。
明公非不可去,特万里还朝,主知人望如此其不薄也,一旦未有以藉手而无故以去,此古人所以有屑屑往来之讥也。
愚意却愿明公审思以合于义,毋使人失望焉,则熹之愿也。
陈公劄子一通,乞赐传达,幸甚幸甚。
邈然未有拜侍之期,伏惟顺时之宜,为国自重,不宣。
陈福公1185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二三四、康熙《广信府志》卷三○、同治《兴安县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北方消息传闻不真,间有上封事者,前言虏为西夏所逼,故迁国以避之,其后乃虑其设诈以谋我。
此已是揣摸,无一定之计。
最后又只泛言乞诏枢廷严为边备而已,乃大中上意,改秩除官。
其后乃闻庐帅王希吕奏,虏为契丹遗种大石林牙所袭,失亡甚夥,老酋遁走,不知所在,三日而后得之,朝廷颇信其言。
去冬有亲戚自淮上归,已传此言,却云渤海所袭,寻亦不闻的耗。
然则此报又未知其信否也。
若鄙意,则以为此虏盛极而衰,举措颠错,就如所闻未必得实,其势不足深虑。
彼其脩城浚汴,特为虚声以惧我耳。
然朝廷已为之调发海舟,一番骚动,此正高颎、王朴之遗策,而我已落在计中。
至于天文变于上,坤轴动于下,正是君臣上下动色相戒,饬躬正事,以图消弭之时,顾乃视之恬然,略无惊惧之意,上之则九重不闻有侧席求言之诏,下之则诸府不闻有引愆避位之章,举朝媕阿相徇,为日已久,士大夫稍有气节、敢议论者,尽在远外,寂然不闻有一人能为明主忠言,以指奸佞、裨阙失、固邦本、达民情者。
闻其语及天变,则尽以归之虏酋,使应天道,此已为谄谀不忠之大。
至于地震,东南数路无一不然,又将使谁当之而不以为虑耶?
熹以为今日之事所当忧者莫大于此,而境外之事不与焉。
明公果有乃心王室之意,但当以此曲折极言于上,劝以博询刍荛,深求己阙之意,则明公虽不尽言天下之事,而天下之言因我而达,此功固已大矣,又何必刺探隐谋,密陈秘计然后为论事哉?
观富韩公退居西都时,已尝坐汝州青苗削夺之谴,司马公、吕申公又皆新法异论,得罪有嫌之人,然因事抗章,尽言无隐,不少异于立朝之时。
彼岂不知迹方孤危,重咈主意,复忤贵权之为患?
诚以爱君忧国之诚切于中而不暇顾也。
又况明公乞身已久,于今日诸人本无睚眦之怨,固无诸公之嫌,而上心不忘,便蕃宠锡,又非若诸公之尝在沦落摈弃之域也,亦何惜而不为明主一言,以安宗社于阽危之际,救生灵于水火之中乎?
近年以来,将相大臣始终全德,无可指议如明公者,指不可以再屈。
诚能及此更为此举,则功烈被于当年,声称垂于后世者,又不止于前日矣。
不然,不过今日苟全上下之交,而后之忠臣义士考观岁月,计虑安危,必将有大不满于明公者。
夫以裴令之贤,犹不免于晚节浮沉之讥,可不念哉!
可不戒哉!
仰恃知照,不觉缕缕,伏惟高明有以亮之。
王龟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四、《翰墨大全》庚集卷一七、《古文渊鉴》卷六○
穷居晚学,无所肖似,往者学不知方,而过不自料,妄以为国家所恃以为重,天下所赖以为安,风俗所以既漓而不可以复淳,纪纲所以既坏而不可以复理,无一不系乎人焉。
是以闻天下之士有声名节行,为时论所归者,则切切然以不得见乎其人为叹。
及其久也,或得见之,或不得见之,而熹之拳拳不少衰也。
闻其进为时用,则私以为喜;
闻其阨穷废置,则私以为忧。
及夫要其所就而观之,则始终大节真可敬仰者盖无几人;
而言论风旨卒无可称,功名事业卒无可纪者,亦往往而有。
以此喟然自叹,知天下所谓声名节行者,亦未足以定天下之人,而天下之事未知其果将何寄也。
自是以来,虽不敢易其贤贤之心,缓其忧世之志,然亦窃自笑其前日所求于人之重而所以自待者反轻,如孟子之所讥也。
于是始复取其所闻于师友者,夙夜讲明,动静体察,求仁格物,不敢弛其一日之劳,以庶几乎有闻者,而于前日之所为切切然者,则既有所不暇矣。
当是时,听于士大夫之论,听于舆人走卒之言,下至于闾阎市里,女妇儿童之聚,亦莫不曰天下之望,今有王公也。
已而得其为进士时所奉大对读之,已而得其在馆阁时上奏事读之,已而得其为柱史、在台谏、迁侍郎时所论谏事读之,已而又得其为故大丞相魏国公之诔文及《楚东酬唱》等诗读之,观其立言措意,上自奏对陈说,下逮燕笑从容,盖无一言一字不出于天理人伦之大,而世俗所谓利害得丧、荣辱死生之变一无所入于其中,读之真能使人胸中浩然,鄙吝消落,诚不自意克顽廉懦立之效乃于吾身见之。
于是作而叹曰:「士之求仁,固当以反求诸己为务,然岂不曰事其大夫之贤者云哉?
今以前日失数公者自惩,是以一噎而废食也」。
于是慨然复有求见于左右之意而未获也。
昨闻明公还自夔州,抚临近甸,而熹之里闬交游适有得佐下风者,因以书贺之,盖喜其得贤大夫事之;
而自伤无状,独不得一从宾客之后,以望大君子道德之馀光也。
不意夤缘与其向来鄙妄无取之言皆得彻闻于视听,明公又不以凡陋为可弃,狂僭为可罪,而辱枉手笔,以抵宋倅,盛有以称道。
窃惟明公之志,岂非以世衰道微,遗君后亲之论交作肆行,无所忌惮,举俗滔滔,思有以障其横流者,是以有取于愚者一得之虑,因以不求其素而借之辞色也耶?
明公之志则正矣,大矣,而熹之愚未有称明公之意也。
虽然,有一于此,其惟益思砥砺,不敢废其所谓讲明体察、求仁格物之功者,使理日益明,义日益精,操而存之日益固,扩而充之日益远,则明公之赐庶乎其有以承之,而幸明公之终教之也。
虽然,明公以一身当四海士大夫军民一面之责,其一语一默,一动一静之间,所系亦不轻矣。
伏惟盛德大业前定不穷,其刚健中正、笃实辉光者固无所勉彊。
以熹之所睹记,则古语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明公其亦念之。
况今人物眇然,如明公者仅可一二数,是以天下之人责望尤切,而明公尤不可以不戒。
不审明公以为如何哉?
又闻之,古之君子「尊德性」矣,而必曰「道问学」;
「致广大」矣,必曰「尽精微」;
「极高明」矣,必曰「道中庸」;
「温故知新」矣,必曰「敦厚崇礼」。
盖不如是,则所学所守必有偏而不备之处。
惟其如是,是故居上而不骄,为下而不倍,有道则足以兴,无道则足以容,而无一偏之蔽也。
熹之区区以此深有望于门下,盖所谓德性、广大、高明、知新者必有所措,而所谓问学、精微、中庸、崇礼者又非别为一事也。
狂易无取,明公其必有以裁之。
往者明公在夔,成都汪公声闻密迩,窃意有足乐者。
此来时通问否?
此公涵养深厚,宽静有容,使当大事,必有不动声色而内外宾服者。
明公相知之深,一日进为于世,引类之举,其必有所先矣。
杜门养亲,足以自遣。
昨尝一至湖湘,出资交游讲论之益。
归来忽被除命,既不敢辞而拜命矣。
明公未归朝廷,亦何所望而敢前也?
引领牙纛,未有瞻拜之期,向风驰义,日以勤止。
辄敢复因宋倅相为介绍,致书下执事,以道其拳拳之诚。
伏惟照察。
许顺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亦将以利吾国乎」。
以利心为仁义,即非仁义之正,不待有不利然后仁义阻也。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云云。)定于一」只是混一之「一」,与「德惟一」之「一」不同,不必过为此说。
出而语人亦是偶然说及,不必言「公天下之善」以下云云之说。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云云))
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升高必自卑,推之有本,用之有序,初非有甚高难行之事,但病不求之耳。
归而求之有馀师,安在乎行险以侥倖区区于霸者之为而昧于遵王之道哉?
孟子特指恻怛爱牛之一端,以启其行不著而习不察之病,欲齐王之知吾有是心,亦曾于爱牛处见之,吾安得而自失之耶?
反之吾身,急于百姓,何止乎及禽兽而已。
正纳约自牖之论,因其明以投之也。
惜乎齐王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且曰:「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是亦岂真知反而求之哉?
第不过见孟子之论而一时消尽鄙吝之心,故有是云尔。
使真知求之,则明益明而圣益圣,能自已乎?
不得吾心,无有是也。
此段甚好,然语亦有过当处。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
汤事之事见于《孟子》,详味其曲折,则知圣人之心矣。
「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云云。)此极言仁人孝子之心亲切处。
当其亲亲之重,虽大而天下,苟得用心,亦不以为大而俭于其亲而不用也,况其馀乎?
非必天下也。
推其心是如此。
此说甚好。
熹旧说此句以「犹为也,不为天下惜一棺椁之费而俭于其亲也」,更参酌看如何为稳,却示报也。
「有馀不敢尽」(云云。)在我虽有馀,然犹不敢以为尽,谓只如此了。
盖道体无穷,虽文王亦只得云「望道而未之见」耳。
「有馀不敢尽」,似止是过者俯而就之之意。
故下文云「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其文意可见也。
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四
仁者,天理也。
理之所发,莫不有自然之节。
中其节则有自然之和,此礼乐之所自出也。
人而不仁,灭天理矣,何有于礼乐?
此说甚善。
但「仁,天理也」,此句更当消详,不可只如此说过。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
鬼神者,造化之妙用;
礼乐者,人心之妙用。
此说亦善。
「礼之用,和为贵」,礼之用以和为贵也。
和如和羹,可否相济。
先王制礼,所以节人情,抑其太过而济其不及也。
知和而和,则有所偏胜。
如以水济水,谁能食之?
《中庸》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知和而和,则不中节矣。
以「和」对「同」,则「和」字中已有「礼」字意思。
以「和」对「礼」,则二者又不可不分。
恐不必引和羹相济之说。
政者,法度也。
法度非刑不立,故欲以政道民者必以刑齐民。
德者,义理也。
义理非礼不行,故欲以德道民者必以礼齐民。
二者之决而王、伯分矣,人君于此不可不审。
此一正君而国定之机也。
此说亦善。
然先王非无政刑也,但不专恃以为治耳。
孔氏之门虽所学者有浅深,然皆以诚实不欺为主。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教之以诚也。
若未得谓得,未證谓證,是谓自欺。
如此人者,其本已差,安可与入道?
樊迟问智,孔子既告之矣,又质之子夏,反覆不知,已不敢以不知为知也。
凡此皆为学用力处。
此说亦善。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谄于鬼,则于人可知矣。
推说则如此亦可。
但本文「谄」字止谓谄于鬼神耳。
自「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至「季氏旅于泰山」五段,皆圣人欲救天理于将灭,故其言哀痛激切,与《春秋》同意。
此说亦然。
夏殷之礼,杞宋固不足徵。
然使圣人得时得位,有所制作,虽无所徵而可以义起者,亦必将有以处之。
为是言者,恐后生以私意妄议先王典礼耳。
夏殷之礼,夫子固尝讲之,但杞宋衰微,无所考以證吾言耳。
若得时有作,当以义起者,固必有以处之。
但此言之发,非谓后生妄议而云耳。
身有死生而性无死生,故鬼神之情人之情也。
死生鬼神之理,非穷理之至未易及。
如此所论,恐堕于释氏之说。
性固无死生,然「性」字须子细理会,不可将精神知觉做性字看也。
「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宽、敬、哀,皆其本也。
圣人观人必观其本,实不足而文有馀者,皆不足以入道。
此说得之
心有所知觉则明明则公,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仁者固有知觉,然以知觉为仁则不可。
更请合「仁」、「义」、「礼」、「智」四字思惟,就中识得「仁」字乃佳。
一念之善则恶消矣,一念之恶则善消矣,故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又曰「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此意亦是,然语太轻率,似是习气之病,更当警察疗治也。
行不由道而得富贵,是侥倖也,其可苟处乎?
行不由道而得贫贱,是当然也,其可苟去乎?
然则君子处贫贱富贵之际,视我之所行如何耳。
行无愧于道,去贫贱而处富贵可也。
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当以「不以其道」为一句,「得之」为一句先生批「如此说则『其』字无下落,恐不成文理也」。)
此章只合依先儒说有得富贵之道,有得贫贱之道为是。
张子韶云:「此言君子审富贵而安贫贱」,亦甚简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天下之事,惟死生之际不可以容伪,非实有所悟者,临死生未尝不乱。
闻道之士原始反终,知生之所自来,故知死之所自去。
生死去就之理了然于心,无毫发疑碍,故其临死生也如昼夜,如梦觉,以为理之常然,惟恐不得正而毙耳,何乱之有?
学至于此,然后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此又杂于释氏之说,更当以二程先生说此处熟味而深求之。
知吾儒之所谓道者与释氏迥然不同,则知朝闻夕死之说矣。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君子安于德义,如小人安于居处;
君子安于法度,如小人之安于惠利。
心之所安一也,所以用其心不同耳。
此苏氏说之精者,亦可取也。
「放于利而行多怨」,「利」与「害」为对。
利于己必害于人,利于人必害于己。
害于己则我怨,害于人则人怨。
是利者,怨之府也。
君子循理而行,理之所在,非无利害也,而其为利害也公,故人不得而怨。
人且不得而怨,而况于己乎?
此说得之
德不孤,中德也,中必有邻。
夫子之道至今天下宗之,非有邻乎?
此说非是。
心本仁,违之则不仁。
颜子三月不违仁,不违此心也。
熟味圣人语意,似不如此。
然则何以不言:「回也,其身三月不违心」乎?
凡人有得于此,必有乐于此。
方其乐于此也,寝可忘也,食可废也。
盖莫能语人以其所以然者,唯以心体之乃可自见。
周濂溪尝使二程先生求颜子所乐者何事,而先生亦谓颜子不改其乐,「其」字有味。
又云使颜子乐道,则不为颜子。
夫颜子舍道,亦何所乐?
先生不欲学者作如是见者,正恐人心有所系,则虽以道为乐,亦犹物也。
须要与道为一,乃可言乐。
不然,我自我,道自道,与外物何异也?
须自体会乃得之
此只是赞咏得一个「乐」字,未尝正当说著圣贤乐处。
更宜于著实处求之。
《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敬以养其心,无一毫私念,可以言直矣。
由此心而发,所施各得其当,是之谓义。
此与《中庸》言「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相表里。
《中庸》言理,《易》言学。
此说是也。
圣言其所行,智言其所知。
圣智两尽,孔子是也。
伯夷、伊尹、柳下惠者,其力皆足以行圣人之事,而其知不逮孔子,故惟能于清、和、任处知之尽,行之至,而其他容有所未周。
然亦谓之圣者,以其于此三者已臻其极,虽使孔子处之,亦不过如此故也。
前辈言人固有力行而不知道者,若三子非不知道,知之有所未周耳。
知之未周,故伯夷于清则中,而于任、于和未必中也。
伊尹、柳下惠于任、于和则中,而于清未必中也。
《易》《大传》论智常与神相配,而《中庸》称舜亦以大智目之,则智之为言,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于此?
此说亦是。
但《易》《大传》以下不必如此说。
智有浅深,若孔子之金声,则智之极而无所不周者也。
学者则随其知之所及而为大小耳。
岂可概以为天下之至神乎?
道者始于知之,终于行之,犹作乐者始以金奏,终以玉节也。
孟子之意特取其终始言之,不必于金玉上求其义。
此说亦是。
孟子正取金玉以明始终智圣之义,盖金声有洪纤,而玉声则首尾纯一故也。
不动心一也,所养有厚薄,所见有正否,则所至有浅深。
曾子、子夏、子路、孟子、告子、北宫黝、孟施舍之议论趋操则可见矣。
此章之说更须子细玩索,不可如此草草说过。
郭立之以不动心处己,以扩充之学教人,与王介父以高明、中庸之学析为二致何以异?
郭立之议论不可晓多类此。
和靖言其自党论起,不复登程氏之门,伊川没,亦不吊祭,则其所得可知矣。
此论未理会析为二致,止恐其所谓不动心者,未必孟子之不动心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九九。)
止:宋浙本作「正」。
李孝述继善问目(燔之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
孝述尝求夫心之为物,窃见《大学或问》中论心处每每言虚言灵,或言虚明,或言神明。
《孟子》《尽心》注云:「心,人之神明」。
窃以为此等专指心之本体而言。
又见《孟子》举心之存亡出入,《集注》以为心之神明不测,窃以为此兼言心之体用,而尽其始终反覆变态之全。
夫其本体之通灵如此,而其变态之神妙又如此,则所以为是物者,必不囿于形体,而非粗浅血气之为。
窃疑是人之一身神气所聚,所以谓之神舍。
人而无此,则身与偶人相似,必有此而后有精神知觉,做得个活物,恐心又是身上精灵底物事。
不知可以如此看否?
孝述又尝求所以存是心者,窃见伊川言人心作主不定,如破屋中禦寇,又云如一个翻车,每每教学者做个主,或云立个心。
又云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乃是。
明道亦云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以此似见得心虽是活物,神明不测,然是自家身上物事,所主在我,收住后放去,放去后又复收回,自家可以自作主宰。
但患不自做主,若自家主张着便在,不主张着便走去,及才寻求着又在,故学者须自为之主,使此心常有管摄方得。
又尝求所以为主之实,窃见伊川论如何为主,敬而已矣,又似见得要自做主宰须是敬。
盖敬便收束得来谨密,正是着力做主处,不敬便掉放疏散,不复做主了。
孝述于存心功夫又粗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须用其力,不可只做好话说过。
又当有以培养之,然后积渐纯熟,向上有进步处」。
孝述按,《大学章句》云:「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
窃疑人得正且通之气,故心体中虚,虚则灵。
如水之清,火之明,鉴之光,皆是体虚,所以透明。
心亦然。
濂溪云:「静虚则明明则通」,似亦可见。
近验之于心,则日用间觉得一事累心,便有滞碍,更不通快。
是以窃恐虚故灵,心惟虚灵,所以方寸之内体无不包,用无不通,能具众理而应万事。
但以气禀物欲之私有以昏之而不得全其虚灵之本体,故理之在是者遂有所蔽,而应事接物亦皆杂以私欲,不尽出于义理之正,是无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矣。
学者之学,恐只是求去其气禀物欲之昏,以复其虚灵之全体。
盖心既虚灵,则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所谓具众理而应万事者得矣。
是以《大学》之教以明明德为主,《章句》、《或问》之言明德,必以虚灵为质。
其言明德功夫,又不过欲全其虚灵之体。
言存养,则曰圣人设教,使人嘿识此心之灵而存之于端庄静一之中;
言格物致知,则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欲其表里洞然,无所不尽;
言诚意,则曰人之本心至虚至灵,众理毕具,而欲其应物皆由此心以发而无所杂;
言正心,则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而欲其顺应事物而无所动;
言脩身,则曰随事省察之,以审其当然之则,似亦主虚灵者为说。
彻头彻尾许多功夫,皆欲全此心之虚灵,以融会众理,酬酢万事而已。
以此观之,恐虚灵不昧,乃心之所以为心而圣学之基本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同上」。
孝述觉得间尝心存时,神气清爽,是时视必明,听必聪,言则有伦,动则有序,有思虑则必专一。
若身无所事,则一身之内,如鼻息出入之粗细缓急,血脉流行间或凝滞者而有纤微疾痒之处无不分明,觉得当时别是一般精神,如醉醒寐觉。
不知可以言心存否?
先生批云:「理固如此,然亦不可如此屑屑计功效也」。
孝述自觉心放时精神出外,更不自知,如梦然。
才知得放时,即是心便不放了。
如知得梦时,即是梦觉。
孔子言我欲仁便是仁至,似亦此意。
故日用间觉得直须谨操持、勤检点,盖操持容有懈时,若不测地猛省起来,则其懈时之放自不得远去,且不得久去。
如此维系之久,恐此心只得住里面。
如欲睡底人,须自家打起精神,不可放倒。
间或精神倦时,不觉坐睡,又自家摆洒起来,不容睡著。
每每如此,自是睡不得。
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是是,但说太多了」。
孝述谓健有为,顺无为,二者阴阳动静之分。
仁礼之为健,义智之为顺。
窃疑仁之发,即有怵惕恻隐之意动于中(顽然不动,即为不仁。)
礼之行,即有恭敬辞逊之容著于外。
故仁恐为动之始(动静恐皆以渐致。),犹春之生物,萌芽甲拆方动而微。
礼恐为动之极,犹夏之长物,而长短小大莫不尽见。
义则所以制仁礼之宜,盖即其中而为之裁制,使隆杀厚薄各适其分,似有裁节,又收歛之意,虽略有所为,其亦严且约矣。
智但分别是非当否,略无作为,又所以为动之本,而仁礼之所由发也。
故义恐为静之始,犹秋之收而去华就实;
智恐为静之极,犹冬之藏而归根复命。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元亨利贞所以如循环之无端也」。
横渠先生曰:「虚静者仁之本」,亦此意。
孝述又见先生黄寺丞健顺仁义礼智之问云:「有分而言之者,有合而言之者」。
孝述于分而言者,已随愚见陈于上矣,复以合而言者求之。
窃意仁义礼智若以用言,则有有为者,有无为者,故仁礼为健,义智为顺。
若论其所以为是四者之实,则仁是人之不忍之心,似有柔顺之意;
礼之品节一定而不可易,似有阴静之意,二者恐是健中有顺。
义之裁制方严,似有刚断之意;
智之周流不滞,似有阳动之意,二者恐是顺中有健。
于此可见阴阳本不相离之意。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当时之意,恐谓分则为四,合则为二耳。
然如所说,又自是一意,即所谓水阴根阳、火阳根阴者」。
孝述又谓木火之为阳动,金之为阴静,皆可言。
若水当为阴静之极,然水流而不息,未见所以为至静处,不知当于何处观之?
先生批云:「水寒火热,水下火上,其为动静之分者明矣」。
孝述妄谓五常是五行之德。
五行之气其行于天者固未易见,若质之在地者,窃疑与德之在人者无往而不相配。
今随愚陋所见言之。
五常之未发,则本体中存,恐如木之在山,火之在燧,金之在矿,水之在地,土之未动。
及其既发,而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恐如火之出而炎上,水之流而润下。
及由其情充积成行,如仁之为孝为弟,为睦为姻之类,恐如木之为栋梁榱桷,火之为灯烛炬燎,金之为刀斧盘盏,水之为池沼江海,土之为塼瓦墙壁。
五常之未发,只可谓之五常,而不可以万行名。
及其发而成行,随在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行名之,而不得复以五常名矣。
恐如五行之未动,只可谓之五行,而不可以它物名。
及其动而为物,有万不同,则各随其所成之物名之,而不得复以五行名矣。
但方其为五常之性也,而万行之理已无不包。
及其为万殊之行也,而五常之体亦未尝不存。
恐如五行之方具,而万用之质已无不全。
及其为万殊之用,而五行之体亦未尝不立。
极而言之,则人道周乎四海,无非五常之为,如物充乎地上,而无非五行之为。
凡此虽未知是否,似皆说得去。
但木之曲直,金之从革,土之稼穑,皆待人为,而仁之恻隐,义之羞恶,信之诚实,皆发于性之自然,相配不得。
又土之稼穑与孝述所谓为瓦塼之类,又说不上。
不知五行之与五常,本不可如此牵合耶?
为复可以配说而未得其说耶?
仁之行固有可言,若义、礼、智、信之行,皆未见其实然可指之目。
得非四者之行无往不在,而不可一一强名耶?
区区求之,而未得其说。
先生批云:「万物虽不可以五行名,然其分各有所属,则亦未离其类也。
万行之于五常亦然,从革、曲直、稼穑是其本性之发,非人之所能为也。
若曰人为,则胡不能使木从革而金曲直乎」?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之施恐皆自吾身始,次亲,次民,次物。
仁恐始于爱身,礼恐始于敬身,义恐始于制此身之宜,智恐始于明此身之理。
盖不爱其身则是自绝,故必不爱亲而亦无以爱亲。
不敬其身则是自贱,故必不敬亲而亦无以敬亲。
至于义智皆然,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身者仁义礼智之主,不可书施由此始。
以有子、孟子之言为仁之本、仁义之实者观之,其当自亲始可见矣」。
孝述妄谓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也,窃疑先智,次仁,次礼,次义。
且就身言之,恐必知此身受形所自,而四肢百骸血气皆相贯属,吾所当爱,然后有自爱之心。
知爱之而不忍伤,则必敬之而不敢忽。
爱敬既生,方可裁制其宜,以全爱敬之道。
若独指心而言,亦恐必先知此心至灵至贵,为一身之主,然后自爱。
既爱之而不肯甘心放弃,则必严敬自持,而惟恐以慢易失之。
既爱既敬,然后有可得而裁制者。
盖爱而失宜,则或至枯守不用而为虚无寂灭,或只知养护而不能痛自克治,反非所以为爱。
敬而失宜,则恐持之太甚,而有把捉不定之患,反不得其所以为敬。
此爱敬各有其宜,而必有断制之者。
然未爱未敬,则恐无所施其裁制之道;
自暴自弃,则又为复庄敬自重之心;
不知身心之当爱,则恐虽可之而顽然不省,岂复有自爱之意?
区区之愚,所以疑是四者之发,必有次第而不可弃也。
若未发之前,则四者之体浑然在中,不可谓先有此而后有彼。
但方发之际,势必必相示,无杂然并发之理。
然知识一开,则馀三者踵乎其后,自有不容已者。
是以既发之后,则即其一行之中而四者之实无一不在,以其本一理故也。
若以四时言之,则恐智为冬藏,仁为春生,礼为夏长,义为秋成。
归藏者,发生之本;
发生者,长养之渐;
而生长又所以为收成之体也。
夫四时者,五气之布,五气之生定于其初,恐非至此而序生。
但气之流布,则其序必如是而后可。
然冬令既行,则三时之断起亦有不容遏者。
是以造化既成之后,则即其一物之微而五气之功无一不在,以其本一气故也。
以此观之,则仁义礼智合而成行,其发之先后亦有可言者。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即前循环之说,然说得太破碎,又不好,且静以养之可也」。
大学或问》云:「以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
以其气而言之云云,是则所谓明德者也」。
孝述窃疑人物之性有偏全之异者,不知是受得本同,但做处不同?
为复是受得本不同乎?
伊川云:「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恐是受得已不同。
盖理之在天,本只是一个浑然全体,但人物随形而受,故受得来别。
人得形气之正,故承当得尽;
物得形气之偏,故承当不尽。
偏底物事,难为有全底道理。
《孟子集注》论生之谓性处云:「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
似亦此意。
人之形体受尽得这道理,所以亦做得这道理尽。
物之形体受不尽这道理,所以亦只随其所受做得。
更就其做处言之,人得形气之正,故心虚而体全,心之知觉便周流贯彻,在处通得去;
形之运动便千变万化,是般做得去。
是以于其理之精微,知亦知得尽,做亦做得尽。
人之所以可为尧舜,可参天地,皆为有此体质,尽做得。
但患不为,或为之而有不充,却无不能之理孟子谓王之不王,非不能,是不为,与所谓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吾身不能居仁由义,恐皆是安于不为者。)
物得形气之偏,故心塞而体拘,心之知觉便拘碍而不能通,形之运动便短狭而不能周。
是以于此理之本体,知亦知得浅狭,做亦做得浅狭,被形气局定,更开不来,所以求为人之所为不得。
如慈乌父子、蝼蚁君臣之类,若论父子君臣之道,岂止如慈乌蝼蚁之为?
但此二物所知只止此,所能亦止此,更去不得了。
就其所得之分言之如此,恐又是人与物做得别处。
然又有可疑者,盖物虽受此理不尽,若随其所受而发,则仁义礼智须皆做得出来。
然所举二物,又每物只做得一般道理出,不能相兼,以通其全。
如此者恐是物所得之理既不能尽其全体,又为气昏隔在里面,发处复不能充其所得之分剂,是则容有得为而未为者。
此二物又是昏塞中各有一点明处,所以各发得一般道理,特特著见,于其他道理便全微了。
至其馀物,又或不能尔。
此可见物之气禀又自有不齐处。
此等性命之说,固不当妄意揣量,然须略识其梗槩方得。
随所见写呈,乞赐开示大端,使知所向而求之,庶乎其略识矣。
先生批云:「既是不曾受得,自是不能做得,更不须说。
横渠先生亦说人有近物之性,物有近人之性者,又是一理。
如猫相乳之类,温公集中亦说有一猫如此而加异焉。
此其赋性之近人而或过之,但为形所拘耳,亦可悲也」。
又云:「然于其正且通之中,又或不无清浊善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
孝述窃谓阴阳五行总其大全而言之,则恐同出一本,而人物均禀焉。
所谓人物之生,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百骸九窍五藏之身是也。
若别其体,则恐一气之中有偏正两等,而为人物贵贱之分。
所谓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也。
至极其变,则恐偏正之中又自万殊,而为人品物品之分。
所谓于其正且通之中,又不无清浊美恶之异,故其所赋之质又有智愚贤不肖之殊者,是言人品之异也。
盖体之既分,则固一定而不可易矣。
然恐是气之运一息不留,所以俄顷之间,变为万状。
彼人物之生,各随其所值以为体,是固不能齐也。
但用变而体不变,故人之所禀虽或至浊至恶,而所谓正且通者未尝不在。
而其为浊恶又自是一般,与馀气之浊恶不同。
以其是正且通之浊恶,故其浊恶澄之为清,其恶可易之为美。
既清既美,则所谓正且通者,即得其本然之正矣。
鸟兽草木各以类分,而每类中又有等色不同。
然其形声臭味各不能变其本体,则亦与人相似。
但人能自化,物不能自化耳。
妄意推测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此大概然矣,亦宜并以上章之意推之」。
孝述谓美恶恐即《通书》所谓刚柔善恶。
窃疑清浊以气言,刚柔美恶以气之为质言。
清浊恐属天,刚柔美恶恐属地。
清浊属知,美恶属才。
清浊分智愚,美恶分贤不肖。
智则清之纯而无不美,大贤则美之全而无不清。
上智恐以清言,大贤恐以美言,其实未尝有偏。
若《中庸》称舜知回贤是也。
下此则所谓智者,是得清之多,而或不足于美;
所谓贤者,是得刚柔一偏之善,而或不足于清。
于是始有贤智之偏。
故其智不得为上智,其贤不得为大贤。
虽愚不肖,恐亦自有等差。
盖清浊美恶似为气质中阴阳之分阳清阴浊,阳善阴恶。),故其气错揉□变,而大要不过此四者。
但分数参互不齐,遂有万殊。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陈了翁云,天气而地质,前辈已有此说矣」。
孝述又疑气之始有清无浊,有美无恶。
浊者清之变,恶者美之变。
以其本清本美,故可易之,以反其本。
然则所谓变化气质者,似亦所以复其初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气之始固无不善;
然腾倒到今日,则其杂也久矣。
但其运行交错,则其美恶却各自有会处。
此上智下愚之所以分也」。
又云:「然而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云云,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因其所发而启其明之之端也」。
孝述窃谓觉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没,故乘间发见之时,直是昭著,不与物杂。
于此而自识,则本心之体即得其真矣。
上蔡谓人须是识其真心,窃恐谓此。
然此恐亦随在而有,盖此心或昭著于燕间静一之时(如孟子言平旦之气。),或发见于事物感动之际(如孟子言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或求之文字而怡然有得(如伊川先生所谓有读《论语》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或索之讲论而恍然有悟(如夷子孟子极论一本之说,遂怃然为间而受命。),凡此恐皆是觉处。
若素未有觉之前,但以为已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在此,不知实为何物。
必至觉时,方始识其所以为心者。
既尝识之,则恐不肯甘心以其虚明不昧之体迷溺于卑污苟贱之中。
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其心路已开,亦自有可进步处。
与夫茫然未识指趣者,大不侔矣。
孝述窃疑觉为小学大学承之机,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所论甚精,但觉似少浑厚之意」。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孝述谨按,《章句》以物格知至为知止,意诚以下为得所止。
又《或问》以定、静、安为知之所以得之
孝述窃疑定、静、安在物格知至之后,意诚以下六事未然之前,虑则在意诚以下六事将然之际。
如此言之,则定、静、安、虑在知止、得止之间,似皆有可实之处。
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解中似已有此意矣」。
孝述又按,《或问》云:「不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
又云:「知是知其至善之所在,得是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
孝述窃疑知是知之在彼,得是得之在我。
得则心理俱融,理为我有。
得恐亦只是知,不可便指为已止其处。
但恐知虚而得实,才得之则身亦随之矣。
妄意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知与得两事,经文可见」。
孝述窃疑既知之后,复有所谓虑而后得者,恐知是知之至,虑是审之详。
夫物格知至,则万理贯通,固无不知其至善之所在。
然恐身有未接,则其义理精微容有毫釐之未察。
或所接之际事复异宜,故必于此精加审虑,然后始无纤微渗漏之处。
此知后必虑,然后为审。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定、静、安是未有事时胸次洒然,虑是正与事接处对同勘合也」。
「致知在格物」。
孝述窃谓人之本心至虚至灵,无所不照,但以气禀物欲有以蔽之,是以其明不能不昏。
欲开其明,须藉事物之实以运其知思,然后其明有可通之理。
盖心既有蔽,无从下手以开之。
所以穷究物理者,恐是因穷究其所未知而将此心戛刮擦磨,治其粗鄙而反覆往来,求出其明。
是以研穷之深,其明必将穿漏而出,而物之理亦无所遁矣。
此其所以能格也。
伊川先生曰:「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
又曰:「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久自明快」。
其说似皆以为人心之明既有所蔽,须即事致思,然后其明自出。
孝述恐所谓致知在格物者,亦有此意。
盖穷至事物之理,即所以推极吾之知识也。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理有未明,则见物而不见理。
理无不尽,则见理而不见物。
不见理故心为物蔽而知有不极,不见物故知无所蔽而心得其全」。
孝述窃疑心具众理,心虽昏蔽,而所具之理未尝不在。
但当其蔽隔之时,心自为心,理自为理,不相赘属。
如二物未格,便觉此一物之理与二不恨入,似为心外之理,而吾心邈然无之。
及既格之,便觉彼物之理为吾心素有之物。
夫理在吾心,不以未知而无,不以既知而有。
然则所以若内若外者,岂其见之异耶?
抑亦本无此事,而孝述所见之谬耶?
先生批云:「极是」。
《或问》云:「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
孝述窃谓事为是身之所履善行之著处,念虑是心之所发善端之萌处,于此考察,则心迹不遗,可以得理之真实。
然当事为念虑之时,又欲着心考察,则是一心二用,互有妨碍,似难于着力。
然《或问》又云:「人之明德,全体大用,无时不发见于日用之间。
人惟不察乎此,是以汩于人欲而不知所以自明」。
《孟子集注》云:「众人虽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识。
而推之政事之间,则又似必着意体察,然后有见」。
孝述恐所谓考察,是此心常常反求,不教外驰。
心存而不外驰,则精神知觉常只照管自家,步步不离,所以事为之形、念虑之起自然默有所见。
若此心寻常逐外,不自管顾,则虽间或真心见前,亦不知其所发。
非是临时以此心为之,而又以此心察之也。
齐王爱牛,孟子屡发之,使反求其所以然,却在既发之后,尽可着力追求,意不相妨,恐又与当事体察不同。
以此观之,则此所谓考察既以当事言,则似不可重看。
孝述愚见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不必如此说,只是随处理会是与不是,以为取舍向背之决耳」。
又云:「昔闻延平先生之教云云,虽其规模之大、条理之密若不逮于程子」,孝述窃谓规模之大、条理之密,恐如序所论经文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
规模之大,恐自「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以下四段即是。
盖举其始终全体而言。
条理之密,恐自「物必有理,皆所当穷」以下六段,与前所谓读书论人应事数端即是。
盖备夫功夫项目而言之。
先生谓其为说远近虚实、大小精粗无不兼尽,而复分先后缓急,恐亦言其条理之密。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只是如此」。
诚意。
孝述妄谓人之本心得之于天,初无不善,所以有不善者,恐是人为逆之也。
试以动静验之。
静者天,动者人,是以静则无不善,动则常有不善。
使其如伊川所谓动以天焉,则恐仍只是善。
奈何其不全以天而必杂以人,遂流于不善。
今求其实而言之,人心未发,无为思,则其本然之体浑然在此,人更不曾动着,似即南轩所谓天心者。
是时安得有不善来?
《中庸》所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伊川所谓其本真而静,五性具焉,又云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又云心本善,恐皆指此心而言也。
及其既发,有思有为,即属之人。
既属之人,即是气质为之。
若质纯粹,则惟其所发,无往不与理俱,故本然之性得以顺达而无害。
若有偏驳,则其偏驳之发即与理相违。
至其知思嗜好感物而生者,又多求快血气之私,而不由义理之节。
故本具焉,又每每为所拂害,不得沛然顺发。
曩时之善,至是遂流于恶矣。
甚则穷人欲,灭天理,曩时之善尽反而纯于恶。
《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乐记》所谓感物而动性之欲,以及夫好恶无节而天理灭,孟子所谓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其可使为不善,犹水可使过颡在山,濂溪所谓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明道所谓性善犹水之清,其继犹水之流,有流至海而终不浊,其次有远近,有多少,清浊虽不同,然非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伊川所谓其中动而七情出,情荡而性凿,又云发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又云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先生所谓心体本静,然亦不能不动,其用固本无不善,然亦能流而入不善(见印行文集。),恐皆指心之动处言也。
夫静则善,动则有不善,是心本善而人每拂之为不善。
圣人之所以有教,众人之所以有学,恐只为此。
濂溪云:「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
伊川云:「学问之道无他,唯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横渠云:「领恶而全好必由学」。
又云:「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则所谓教,所谓学,只是去其恶以全其善耳。
若其紧切着力处,只在此心发动之初。
盖私欲之根既埋伏在内,不动则已,才动便牵引起来,势之所必然者。
真心之发,其间当有私欲夹杂,不能得纯一。
此处杂了,前面便流行不去。
是以必于此处清本正源,使人欲净尽,查滓不留,则自此以往天理流行,更无梗拂,而于其本然者得矣。
学必以诚意为要,窃恐谓此。
妄以《或问》之意如此推测,是否?
先生批云:「说得太多,然却未见诚字之意」。
孝述按,孟子言上世有见亲暴露者,其颡有泚,而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
又云人乍见孺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为内交要誉,恶其声而然。
窃以为此等是恻隐之心发得实处。
杨震莫夜遗之金而不受,上蔡自负记问,闻明道玩物丧志之讥,遂汗流浃背,面发赤,窃以为此等是羞恶之心发得实处。
张湛居幽室必整,遇妻子若严君,窃以为此是恭敬之心发得实处。
孔子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范氏云,是曰是,非曰非为直,窃以为此是是非之心发得实处。
人心之发,每每如此而无所杂,方是意诚。
若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与第五伦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
子有疾,虽不视而竟夕不眠,窃以为此等是意未诚处。
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未亲切」。
孝述妄谓颜子之乐,恐在克复之后。
已过此关,克尽己私,故日用间是这道理在胸中平铺地顺流将去,无分毫私欲为之梗拂,故不待勉强作为,自无往而不与此理相周旋,所以触处皆乐。
虽行乎穷途逆境,亦只如此,曾不改吾乐焉。
曾晰之志,恐是其胸中脱洒,略无系累,遐想其动静语默之节,了覆其所陈之志,似把这道理做家常茶饭相似。
日用间只如此平平地顺行将去,似将使万事万物各止其所,而吾心萧然,略不用意作为于其间。
亦见夫此理所在,天然自有,触目皆然,自可坦然顺适,不假作为故也。
孝述自觉是初学,不曾窥见一分半分道理,便妄自惊喜,把来抬券。
行时本不自在,间只是分付着意,似要于道理上加添些做,与这气象天渊不侔。
曾晰,可谓真知其为天理。
伊川则谓其虽知之,而未必实能为耳。
漆雕开之未能自信,恐是正在此处着力,过关未得。
窃疑其虽未尽见是理自然流行之妙,而于本然实体固已识之。
但恐识认未至真的,又自度此心了他未下,然亦可见其直要于打斗处下死功夫胜过去,不但及此而遂已也。
孝述妄意揣料如此,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漆雕恐不止如此」。
孝述近来自觉此心分明如有物蒙蔽在内。
若以存养言,当其放时,固是纷纷扰扰,全无是处。
其知把捉时,觉得此心在此,不曾从他处去。
但依旧荡漾糊涂,蒙蒙然要光不能得光。
及至忽然清明时,方是襟怀开爽,耳目聪明,气象迥别。
若以穷格言,当其求而不得时,固是茫然无入处,昏懵之极。
至反覆寻求,以揣约得大意,又依旧觉得隔了一重,更发不破。
又至暂时看得发时,方识认稍明,心地方
若以诚意言,则日用间身虽物接,而此心顽然不动时,是全然昏隔了。
有随接便动时,亦有徐徐略省而后动时。
动如在亲前有爱心,在长上之侧有敬心。
但其爱敬意就间发得些,又只据见在休了,虽欲勉进,自是做得来无意味,是时心依旧昏。
有时忽地感悟,动得别时,其爱直是真切,其敬直是严畏,非有所强而自不能已。
是时心方大明。
故存养而至于心地明爽,穷理而至于识认分明,诚意而至于真心发见,如此者极是少。
三者之中,意诚时尤少,每日省来,觉得白日在梦明道先生所谓醉生梦死,伊川先生所谓未知道者如醉人,恐可说此。)
虽知得是梦,要教省只是不能得省。
如此者岂非质昏之甚而难,污染之深而难涤耶?
仰惟先觉怜而教之,无使终陷,则不胜愿幸!
先生批云:「但且着实持守,不须如此想象,计较作弄,恐思虑过当,别生病痛」。
孝述又自觉质弱,心极易动,日用间才有小小得失,便过喜过惧,此心全体动了。
虽欲自家做主,更做不在,以至在喧杂繁扰之地,多处置不下,甚至于乱。
大概觉是气怯,而志复无以帅之。
不知治此病痛,孰为要切?
先生批云:「只此便是病根,前说正虑其如此耳」。
孝述曩以先兄在嫡,未及有子而没,疑于所主。
蒙赐教云,若已立后,则无此疑。
但复有曲折,先兄尝收一襁褓之子为嗣,既没,孝述以其未胜丧,又别无同居长上,遂自主丧
才两月,而此子卒。
曩时之问,正此子已卒之后,孝述遂不曾言及。
先兄将葬,孝述复求从兄之子为之后,亦在襁褓。
孝述仍前自主,祠板之题,只从弟称。
及领尊教,始悟其非,犹有不能胜丧之疑。
闻之伯量,亦云尝以此问先生先生答云有摄主。
又按《丧大记》云:「子幼则以衰抱之人为之拜」,是当以所立之主丧,而孝述为之摄。
自是即欲俟练祭换板时易题所称,复有他虑。
先兄之后,固为宗子之子,今既收立,不知亦谓之嫡孙否?
若可为嫡孙,则庙祭当使之主。
又未知襁褓之子即可主祭,为复待其成人或稍长方可?
若即可主祭,则今日祠板之变,固合异日迁庙之称矣。
如或未可,则今日易从子称,异日复易从弟称,有渎慢之嫌。
又按《丧服小记》云:「妇之丧,虞、卒哭其夫若子主之,祔则舅主之」。
所主不同而各有所宜。
既不嫌数更,则异日再易祠板所称,恐亦无害。
又众议以为必从幼子主之,理势方顺。
孝述于换板日已更称矣,不知是否?
先生批云:「摄主但主其事,名则宗子主之,不可易也。
细考《曾子问》诸说可见」。
孝述又疑幼子若即可嗣主宗祀,则异时纳主,恐即据主祀之子祧远祖矣。
若未可主祀,且从孝述主之,则异时所纳之主即为旁亲。
不知旁亲当别设位而有祧,为复只祔于祖而无祧?
先生批云:「纳主旁亲之说未晓所谓,可更详之」。
孝述议亲十年,展转牵制,尚未成毕。
老母欲令今冬毕亲,但先兄几筵未彻,老母乃齐衰三年之服,复有妨碍。
然主婚却是叔父,欲姑从乡俗就亲,不知可否?
若就毕挈归,凡百从杀,衣服皆从素淡,不知可否?
先生批云:「若叔父主婚,即可娶妇无嫌,礼律皆可考也。
但母在而叔父主婚,恐亦未安,可更详考也」。
孝述谨按《礼》,婿将亲迎,父醮而命之。
孝述父兄俱没,上惟母在,旁尊有叔父,不知往迎之时,当受母命耶?
为复受叔父之命耶?
先生批云:「当受命于母。
然母既有服,又似难行。
记得《春秋》隐二年《公羊传》有母命其诸父兄,而诸父兄以命使者之说,恐可检看,为叔父称母之命以命之否?
更详之。
更以上条并考之」。
孝述又按《礼》,妇盥馈舅姑。
若舅已没,不知可以叔父受盥馈礼否?
先生批云:「叔父无盥馈之文。
盖与姑受礼,礼相妨也。
母若有服,则亦难行此礼。
要是本领未正,百事俱碍耳(《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五四、礼仪典卷三一。)」。
为:《正讹》改作「无」。
屈原天问后1190年10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雍正《湖广通志》卷九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此书多不可晓处,不可强通。
亦有显然谬误而读者不觉,又从而妄为之说者。
如「启棘宾商,《九辨》、《九歌》」,王逸则训「棘」为「陈」,训「宾」为「列」,谓「商」为五音之商,固已穿凿,而洪兴祖又以为急相符契以宾客之礼而作是乐,尤为迂远。
今详此乃字以篆文相似而误,「棘」当作「梦」,「商」当作「天」,言启梦上宾于天,而得此二乐以归耳。
如《列子》、《史记》所载周穆王、秦穆公、赵简子等事尔。
若《山海经》云夏后上三嫔于天,得《九辨》、《九歌》以下,则是当时此书别本,「宾」字亦误作「嫔」,故或者因以为说。
虽实怪妄,不足为据,然「商」字犹作「天」字,则可验矣。
柳子厚「贸嫔」之云,乃为《山海经》所误,而或者又误解之,三写之□,可胜叹哉!
尝疑《山海经》与此书相出入处,皆是并缘此书而作。
今说者反谓此书为出于彼而引彼为说,误矣。
若《淮南子》,则明是此书之训传亡疑。
然亦未必有所传闻,只是傅会说合耳。
信州守臣奏状1245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三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江宁
臣近奉八月十三日御笔:「时方多事,念未能蠲租赋,而吏之不良,或预借重催,或取赢厚折,复毒吾民,令监司觉察,务苏疾苦而消愁叹」。
臣捧诏感泣,下之郡邑,君令臣行,孰敢不共!
又准户部符,备奉圣旨,以台臣奏请,诸邑催科并宽二月,付臣奉行。
信州守臣虞曾适以书至,首言版曹总所限期之严,次言诸邑逋负之多,其大意则谓臣不当禁至专人,为诸邑地
臣答以诸邑皆昧生平,寔无私主,如专人之禁,则建康主帅所治,太平以守兼漕,皆不以臣为非。
且巽谢曾曰:「圣主不以臣为不肖,使之刺部,固欲其相规儆,不欲其相和随」。
又录御笔以示之。
后九月初六日,据本州申:「近追弋阳典吏吴暹赴州责认钱帛,其人辄用万券行赂州吏展限。
内排军程成领去六百千,分俵衙蕃、奉知、郡书判。
本县拖欠财赋所如山,追吏不发,宁不以钱解官,动以万数贿吏,县强州弱,前所未闻。
事涉入众,不欲一一追究,程成杖一百,追赃,解提刑司」。
臣读之骇然,因记臣始入境,州民遮道诉程成专一为郡鹰犬,刻剥民财。
臣务存州郡事体,指名行下戒约。
今覆出为恶,赃六百千,止从杖罪,且问卒而不问吏,何也?
兼州出一引追吏,县费万缗展限,州之可畏甚矣,犹谓「县强州弱」,其说实不可晓。
况此钱皆本县百姓膏血,宪司虽贫,何忍用此!
即委通判俞公明将程决配,仍监此万券纳州,理为本县欠额。
臣窃惟江乡诸郡独信州预借至淳祐六年苗米,其民尤可哀痛,每因公牍私书,谆谆镌免,冀宽一分。
曾方且劄为紫袋黑匣,下县遇缴(一袋要三十千,一厘百五十千。),今又于御笔申严之初,诏旨缓催之际,愈加峻急,动以版曹总所为词。
昔阳城道州观察使判官督赋,城自系狱户,判官惊谢而去,不闻城之迁怒吏民、流毒田里也。
臣反复切磋之望绝,丁咛告戒之词穷。
谨按朝请郎、知信州虞曾,居国门之外,生名相之阀,宜知圣主之德意,宜接前修之见闻。
一剖郡符,便忘县谱,专为聚敛封殖之计,不明保障茧丝之义,恩群胥如骨肉,虐属邑如草芥,藐藐然牧与刍之责,皇皇焉玉与剑之求。
侍郎徐元杰身肉未寒,罢吏侵其垣屋,残其竹木,本州坐视不诘,其家远愬于臣。
曾为郡守,视牧养教化为不切,甘掊克椎剥之有味,倘为隐蔽,是负使令。
欲望圣慈鉴烈祖紫云楼之训,览前贤《舂陵行》之篇,特发睿断,将曾免所居官,以为奉诏不虔、剥下已甚者之戒(《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九。)
句首原有「取」字,据文意删。
榜眼谢福帅陈丞相 南宋 · 黄桂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永乐大典》卷一四一三一
黉堂肄业,素非龙首之高名;
丹陛疏恩,偶亚鳌头之妙选。
宠踰其分,愧溢于怀。
切观国家策士之文,是乃先王奏言之意。
布韦就列,黼扆临轩。
上非藉此以为美谈,下岂泛然而应故事。
凡当世利害,近列讲究之所未及;
或庶政阙失,小臣畏避而不肯陈。
欲究天下难违之情,当激书生敢言之气。
顾虚文之安用,惟实学之是求。
傥非议论高远,足以越常流;
则必学问闳深,足以骇众望。
若兹选擢,始副详延。
如某之愚,于此何有?
久被朝廷教育之泽,无补明时;
剽闻师友道德之谈,粗知大略。
虽用心之不苟,然涉世以甚疏。
行藏求合于前脩,毁誉一付于流俗。
在平时本无俛仰之态,奏大对敢怀希合之心。
诵言于庭,姑述所见。
其大旨欲尊帝王而贱功利,其要机欲重台谏而正纪纲。
大宗之治,则明指其醇疵;
西汉之君,则无取于文武。
盖谓备全德者无适而有弊,正大体者何为而不成。
凡纷然强兵富国之谋,非古者正本澄源之要。
尝闻大纲举而众目自正,未有维楫失而中流可航。
仁义与言,自许合孟轲之敬;
天人大概,终难免仲舒之迂。
策平平以亡奇,言落落而难合。
何叨尘于一览,犹次处于甲科。
繄愚言容可择焉,在素望初不及此。
静惟侥冒,厥有夤缘。
兹盖伏遇某官学为帝者之师,才摅王佐之略。
经纶有道,去就何心。
东西欲其归留,暂屈衮衣之在外;
轻重系于用舍,未容绿野之久游。
眷兹符之雄藩,属隶枌榆之近壤。
天下虽在隆于岩望,莆中实私托于邻光。
渊生明珠,岂有崖枯之理;
河润九里,宁无波及之馀。
肆彼庸虚,猥蒙甄录。
某敢不益图称效,勉究远猷。
脩学问为从政之阶,守命义为持身之戒。
斐然小子,敢论衣钵之传;
仰止高山,徒有丘陵之望。
详定礼文二 其六 荐新不择日不出神主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古灵先生文集》卷一九
臣等谨按,古者荐新于庙之寝,无尸,不卜日,不出神主,奠而不祭。
近时乃择日而荐,非也。
《礼记》曰:「未尝不食新」。
言新物之出,未荐寝庙,则人子不忍前此食新,孝恭之道也。
荐新见于经者,《豳诗》曰:「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献羔,谓享。
司寒而开冰,此建卯之月,以之祭韭,盖豳土节晚而气寒故也。
《周颂》曰:「猗欤漆沮,潜有多鱼」。
此则季冬荐鱼、春献鲔之乐歌也。
《周礼·䱷人》:「春献王鲔」。
说者以为季春三月,春鲔新来。
王鲔,鲔之大者。
云献于庙之寝也。
郑氏云:「祭以首时,荐以仲月」。
大夫、士也。
若天子、诸侯,物熟则荐,不限孟、仲、季月。
故《月令》:夏荐孟秋季秋
魏高堂隆不原于此,乃曰:「天子诸侯以仲月、季月荐新」。
非也。
礼文残缺,经之所载止于四物而已。
《吕氏月令》:「一岁之间八荐新物」。
仲春献羔,开冰;
季春荐鲔;
孟夏以彘,尝麦;
仲夏以雏(雏,鸡也。),尝,羞以含桃;
孟秋登谷;
仲秋以犬,尝麻;
季秋以犬,尝
季冬尝鱼是也。
《开元礼》加以五十馀品。
景祐中礼官建议以为《吕纪》简而近薄,唐令杂而不经,于是更定四时所荐。
春孟月蔬以,以,配以卵;
仲月荐冰;
季月蔬以,果以含桃;
夏孟月尝麦,以彘,仲月果以瓜,以来禽(来禽即林禽。)
季月果以芡,以芰(芡,今鸡头。芰,今菱角。)
秋孟月尝,尝穄,配以鸡穄为饭。),果以,以
仲月尝酒,尝为饭。),蔬以茭萌;
季月尝菽,尝荞麦(小豆渍而烝之。绿豆、荞麦为饭。)
冬孟月羞以兔,果以栗,蔬以藷藇(藷,专于切。藇,薪于切。今山预。)
仲月羞以雁,以獐;
季月羞以鱼。
凡二十八物,除依《诗》、《礼》、《月令》外,又增多十有七品。
虽出于有司一时之议,然岁时登荐祖宗,行之已久。
礼沿时制,损益不必同。
依于古则太略,违于经则无法。
今欲稍加刊定,取其间先王所尝享用膳羞之物,见于经者,可依旧制存之,其不经者去之,庶几不失礼意。
伏请自今荐庙,孟春以卵(臣等谨按《王制》:「孟春以卵。」《时则训》季冬云:「雉雊鸡呼卵。」则今正月用鸡子,取新物相宜。),以(旧作。臣等谨按《诗》曰:「爰采葑矣。」盖,有毫,一名菁。《本草》云:「菘菜,北种初年半为芜菁二年菘种都尽芜菁。南种,亦然。里俗谓之蔓菁。」然则本北地所宜,又见于经,宜备时荐。请以。)
仲春荐冰;
季春荐笋(《周礼·醢人》:「加豆之实,有笋菹。」孙炎曰:「竹初萌生谓之,可以为菜。」《殽诗》云:「其蔌维何,维及蒲。」蔌则菜殽也。),羞以含桃(臣等谨按《月令》仲夏:「羞以含桃,先荐寝庙。」今在三月者,盖四月寒燠不齐,而气至有早晚,物成有先后。《毛诗传》曰:「豳土晚寒」是也。故《国朝时令》以三月荐樱桃,而汉叔孙通亦云:「古者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各以其宜也。」孔颖达《礼记·月令》仲夏《正义》云:「诸月无荐果之文,此独进含桃者,此果先成,早于馀物,故特记之。」则是诸果亦时荐。)
孟夏以彘,尝麦(今用大烝而炊熟。臣等谨按《月令》孟夏:「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言而已,则是大小皆宜备荐也。)
仲夏尝雏,以,羞以瓜(《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天子乃以雏,尝。」郑氏曰:「此尝雏也,而云以尝者,不以牲主谷也。必以者,火谷也,气之主也。」孔颖达曰:「非新成,直取旧与雏同荐之。」蔡氏以为此时新熟,今蝉鸣黍是也。《尔雅》曰:「生哺,鷇。生噣,雏。」《说文》云:「雏,鸡子也。」陆德明云:鸡也。《内则》:人君燕食,所加庶羞有瓜。《诗》曰:「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
季夏羞以芡,以菱(《周礼·笾人》:「加笾之实」,有菱芡。菱,芰也。宜依经以菱易芰。)
孟秋与稷(旧尝穄,配以鸡。今依《月令》仲夏「以雏,尝」,此不复用鸡。臣等谨按《月令》孟秋:「农乃登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不名言其谷,则明所尝非一谷,谓若黍稷与之属。《本草》注:「稷即穄也,楚人谓之稷,关中谓之縻。其谓之黄米。」宜以稷易穄。),羞以,以(《周礼·笾人》:「馈实之笾,其实。」《礼记·内则》云:人君燕食加羞,有。)
仲秋尝麻(《月令》仲秋:「以犬,尝麻。」今不用犬,故止尝麻。),尝为饭。《月令》季秋:「以犬,尝。」今不用犬牲,故止尝。),羞以蒲(旧茭萌。臣等谨按《诗》曰:「维及蒲。」蒲与茭白略相类,茭白不经,宜以蒲白易之。《周礼·醢人》:「加豆之实,……深蒲。」郑司农云:「蒲入水深,故曰深蒲。」玄谓「蒲生水中子。」)
季秋尝菽(《豳诗》曰:「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菽,大豆也。),羞以兔(《周礼·庖人》:掌六兽,有兔。《内则》云:人君燕食加羞,以兔。),以栗(《周礼·笾人》:馈食之笾,其实。《内则》:人君燕食加羞,有。《小正》曰:「栗零,在八月。」今梁地栗晚熟,宜以九月荐。)
孟冬羞以雁(《周礼·庖人》六禽有雁。又曰:「行鲜羽。」郑氏云:「鱼雁水涸而性定。」)
仲冬羞以麇(《周礼·庖人》:掌供六兽,有麇。《内则》三十一物有麇脯、麇轩。臣等谨按《古今注》曰:「齐人谓麇为獐。」宜以獐作麇。)
季冬羞以鱼(《周礼·庖人》:「行鲜羽。」杜子春曰:「鲜,鱼也。」杜佑曰:「此时鱼得阳气,洁。今荐用鲤。」臣等谨按季冬献鱼,而《诗》曰:「有鳣有鲔,鲦鲿鰋鲤。」则是众鱼但及时美洁,皆可登,非特用鲤而已。)
今春不荐鲔,实为阙典。
伏请季春荐鲔以应经义,无则阙之可也。
如林禽、荞麦、茭萌、藷藇之类,及季秋尝酒,皆不经见,并合删去。
凡此二十七物,其新也,人君不敢尝,必先荐于寝庙。
不贵非时而出,而时亦不可后也。
孔子曰:「不时,不食」。
《记》曰:「天不生,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鬼神弗飨也」。
后汉诏书亦以「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熟,或穿掘萌芽,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
自今当奉祠陵寝,皆须时乃上」。
今太庙荐新之品,出于玉津、琼林、宜春、瑞圣诸园及金明池后苑所供,其所无者,乃索诸杂买务。
然池苑所出,市鬻之物,多至后时,人已属厌而方用登庙,有乖荐新之义。
谓宜严敕有司,凡新物及时而出者,即日登献。
既非正祭,则于礼不当卜日。
《汉旧仪》尝之属,皆于庙而不在寝,故《韦玄成传》以为庙仪二十五祠,而荐新在焉。
自汉至于隋、唐,因仍其失,荐新虽在庙,然皆不出神主。
今出神主,则失礼尤甚。
伏请依韦彤《五礼精义》所说,但设神坐,仍俟寝庙成,荐新于寝,庶合典礼。
当出家长判 南宋 · 蔡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四、《名公书判清明集》卷八
立继之法,必有所由。
李氏既是家长,则立继必由李氏。
李氏之词,则曰已立刘恢继嗣十馀年,而刘宾暗作据照谋夺。
刘宾之词,一则曰众尊长立男明孙为继,二则曰李氏老病昏昧等语。
则明孙之立,乃出于群党之私计,而非出于李氏之本意明矣。
本县所申,未究底蕴,牒州佥厅详词结绝申。
依旧法和买诏绍兴二十六年四月一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宋会要辑稿》食货三八之一八(第六册第五四七四页)、《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三六七、六五七页
和买以来,必无不均,但今守令观望,自为私意,或免或不免。
如前宰执与见任宰执,前从官与见任从官、前观察使以上与见任观察使以上,元有指挥与免,则明出榜示听免;
元无指挥与免,则明出榜示均纳。
如此,则官户、庶户一例和买,入纳之家,安得有愁叹之声?
宜令有司依旧法均买。
仍将作弊受纳官坐赃论,专知、司属决配,并令监司郡守按劾。
如尚有容隐不寘典宪者,更令台谏奏陈。
与浙东程帅启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二、《梅野集》卷九
鉴湖五月凉,风肃帅垣之地;
昆崙群玉府,星联延阁之班。
敢图躬备数于僚幕之间,将俾日呈身于牙纛之下。
企崇严而有请,控忱悃以肃陈。
恭惟某官恪亮古心,精详世用。
学殖政经之错综,民庸朝绩之后先。
含香握兰,足以羽仪于表著;
分符剖竹,充然襦裤之讴吟。
爰诞播于十行,俾载驰于四牡。
举十二荒政,公积仓歛散之权;
阅三千属刑,胜揽辔澄清之任。
制阃以肃海道,入省闼而赞庙谋。
助和台鼎之功多,腾熠月卿之望重。
图书光璧府,地严文物之邃清;
山河壮帝居,天借精神而弹压。
风流犹有存者,气象尚能言之。
卓然才大而用宏,允矣曲高而和寡。
以民数制国用,内都农扈之司;
出君命为王人,外重饷台之寄。
方欲翩然而拂袖,其如简在于凝旒。
俾之率东方之诸侯,宛若重西京之三辅。
昔建台于此,具扬使节之光华;
今分阃而居,重囿福星之分野。
深父母入人之爱,副京师蒙福之谣。
会奉丹诏书,快涉一江而求觐;
紫荷橐,旋跻两地以承休
行且见之,非敢佞也。
某赋资甚下,抗志徒高。
读先王有用之书,尽学者当为之事。
猥遭逢于圣主,偶倖躐于误恩。
方将迟次而益懋讲明,乃逼戍期而徒深惕慄。
顾小子成之有造,幸大贤何所不容。
某敢不指天誓心,临渊持己?
副昭代所以搜罗之意,味前辈不在温饱之言,奉以周旋,罔敢失坠。
至于鞭羸而策蹇,俾之息劓以补黥,敢有顽矿之踪,纳之炉锤之内。
学而仕,仕而学,虽剽闻入德之方;
明则诚,诚则明,愿授以过庭之训。
心旌欲伫,汗简奚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