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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理盛居中家次韵二首 其一 1089年 北宋 · 晁补之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骑鸾玉府尽仙真,短羽愁攀天汉滨。
诗懒便应推老手,饮豪独未后诸宾。
宫壶银箭刚知夜,笼烛金华已报
倒载微吟笑儿稚,时清宁是习池人。
次韵苏门下寄题雪浪石1092年 北宋 · 晁补之
 押元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居庸灭烽惟留屯,时平更觉将军尊。
铃斋看雪拥衲坐,急鼓又报边城昏。
百壶高宴栗圃,千里未尽桑麻村。
天怜公老无以乐,一星飞堕天门
得无遗履谷城化,恐是吃草金华魂。
不然荆棘霜露底,兀然奇怪来无根。
女娲捣鍊所遗弃,奔潨尚有河汉痕。
岂其谋国坐不用,聊以永日宁复论。
跳梁不忧牧并塞,绥纳可使鱼游盆。
公归廊庙谁得挽,此石万古当长存。
四会县刘君墓志铭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三、《鸡肋集》卷六五
君刘氏,讳师愈字道甫
其先保塞人,后徙雍丘
曾祖讳审奇。
太祖创业之初,尝倚以事,奏为汜水关令,未及用而卒,赠右千牛卫大将军
祖讳文质,内园使连州刺史,佐曹玮有边功。
考讳渭,尚书比部员外郎
妣赵氏,天水县
金华县晁氏,继母也。
君幼爽悟,翰林学士李淑称爱之。
尝举进士不中,用伯父尚书毅公涣恩补试将作监主簿
初调某县尉
民刘猪儿凶悍,数犯法,以气盖其里人。
君摄邑事,召猪儿,数以罪,杖之,戒曰:「复见我,不汝容于里」!
猪儿卒改行,为良民。
再调醴陵县,民尝亡牛,诉于君。
君曰:「汝何以识牛」?
民曰:「以门钥烙其角」。
君曰:「吾知之矣,第去勿复语」。
无几何,捕杀牛者,烙处信是,众皆服。
又调增城县
民叶氏兄弟出贩,兄独归,而弟为人杀,贼不得。
君疑之,召语其弟妻曰:「汝夫于家宜有负」。
妻曰:「夫何负?
顾家饶财,且伯氏出时携锸往,何用也」?
君默然。
遽索兄屋,间得其锸,血犹在,卒致之于法。
又调广州右司理参军经略使转运使争私忿,数牵制州狱。
君务平反,两人者亦不能害。
广州竟起制狱,帅与使者皆得罪,官吏相连逮谴去,而君独不与。
复调四会县主簿
民妖言有神曰何巡检,能祸福人,所至辄具幡盖威仪迎导之,或为出钱米委积。
君遇于路,捕主者送县,取其仗焚之,妖乃息。
君官于南久,晁夫人在北,未尝亡思,忽慨然语曰:「吾家世如是,而吾老不遇,侣虫蛇于此,不得从母夫人养,吾愧焉」。
无几何,以疾卒,寿五十六。
娶钱氏。
三子:长寂,业进士,馀二人夭。
女六人,皆夭。
晁夫人闻而伤之。
会寂自端州以书抵夫人求补之为铭,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州某县之原。
夫人于补之为王姑,义不得辞。
铭曰:
家朔漠兮以武名,死一尉兮海之滨。
谓我非南人兮儿夷声,若魂气则无不之也从先人。
奉议郎致仕崔君墓志铭大观元年闰十月1107年10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五、《鸡肋集》卷六七、《永乐大典》卷二七四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奉议郎致仕博陵崔君承之,元符二年十二月戊戌卒。
未葬也,其孤礼来求铭曰:「我先君生十岁,我大父母下世。
自伤其提孩孤也,号泣三年,乃日夜自学问,如其亲之存,用以成人得科名。
既宦不偶,即解其印绂去,閒居读书,劝乡人为善,以寿终。
鲁人高之,咸谓其君子且知止。
其生而不遭命也,其殁而不传,则礼实不肯穫也。
礼为亭殡侧,名亭曰『罔极』,春秋祭祀,哭亭上。
惟慢葬是惧,敢以是私于下执事」。
补之曰:「孝哉」!
自补之初偕乡书,窃好与鲁诸生学士游,尝已闻崔君贤,乃叙而铭之。
君讳贶,承之字也。
齐丁公伋之裔,食采于崔者,汉以来益蕃,故有双、邯、县、金东西南祖中祖别派,而博陵清河之崔最显。
后散处四方,自唐初修《氏族志》,犹第一。
而君曾大父廷温,隐居安平
安平盖唐志博陵裔,然不知何祖出也。
避胡南徙瑕丘
廷温生继荣,赠大理寺丞
继荣生子良,赠朝奉大夫,君考也。
大夫与其兄之子知侍御史杂事暨,俱进士起家大中祥符间
至君世其科,则嘉祐二年也,而瑕丘之崔始大。
君初调沂州司理参军,再调陈州司法参军,咸以能称。
用举者,迁全椒,又称治。
考满不迁,喟然叹曰:「『余不负丞,而丞负余』,此故吾家斯立蓝田时语也。
吾又倦游土思,安能如丞屈于不己知」!
漫不省事,即谢病去,以秘书省著作佐郎致仕,于时年六十也。
其掾沂州使者檄校士东武东武士豪喜构场屋讼。
异时主司毕事出,或遮道问谁何,不合,或裂榜相诟诼。
主司恐,为中夕张氏名,州遣卫,乃得去。
人语君故,君不恤,将出辟户,众汹而前,鬨堂下索榜。
君徐语吏示之,曰:「某第一,某次」。
咸相顾,若厌者。
君即命冠带骑而去。
而所取第一者,后贵为宰相,则故赵公挺之也。
其掾陈州,守侍读范公镇最厚君。
君议法,多附经平反,范公大儒,慎许可。
察君知书长者,欲奏使教授诸王宫,君辞寒士不足范宗室贵者。
范公叹赏,乃以治剧荐之。
其令全椒,以其家居谆谆语其子弟者语其民,使知孝悌力田相亲睦,故讼少盗衰。
初,君常自痛禄不及亲,既告休,以恩迁奉议郎,勋飞骑尉,服五品,累赠其考秩大夫,妣任氏金华县太君
因愀然语人曰:「吾无他时捧檄欢,今幸以登朝贲,往者哭告吾考妣墓,不恨矣」。
配马氏,仙源县
继时氏,旌德县
皆前卒。
三男子:礼、藻、禔,皆举进士
藻前卒。
二女子,归孔燮、孔壳。
燮,赵州司理参军
壳,进士
诸孙男女十四人。
卒后八年,大观元年闰十月壬寅,葬兖州龚丘县万岁乡之三埠村其先茔之南。
君为人敏达庄重,言行不欺,为乡闾所推许。
学喜言经,工为诗赋,蚤有名誉。
所严事徂徕石介,善姜潜颜复,皆鲁儒知名士,与相切磋论议。
又自以其学教授子孙族人,率有名第修立。
家故饶裕,而澹泊无声伎娱。
贫无食,病无医药,死不能葬者,皆从君,甚有恩。
杜门萧散,忘怀得失,年八十五乃殁,故鲁人高之以此。
补之尝谓士之奔竞,始于尚科举。
唐以来,士相教语曰「速化」,俗贯习久,不复止。
童子足始践场屋,则增其年,曰可蚤入仕;
稍长,则更损焉,曰休老尚可引岁月。
如君蚤弃事,家居二十五年,死而曰不恨。
补之不能知天下之远何如,此吾东州所未有,何必他奇节异行然后为贤?
徒使人相谓知止,亦足以愧窘拘之士什伯矣,是宜铭。
铭曰:
道何必远?
入孝出悌,可以为宗族师
艺何必多?
馀力学文,可以为一世资。
惠何必及天下?
修之身,可以为政事施。
其大既师,其小亦施。
抑八十五而殁,其又何悲!
令人吴氏墓志铭宣和四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中大夫右文殿脩撰李公讳夔之夫人吴氏,其先越州山阴人,仕谏大夫
董昌之乱,义不屈,遁居括州,故今为括苍剑川人
曾祖崇避哲宗讳,赠大理评事
祖彀赠承事郎,父桓故任奉议郎、知湖州长兴县
母鲍氏,金华县
夫人资孝谨,事父母能尽其力,饮食起居未尝斯须去侧,省定温凊,各适其节。
言德功容,人鲜俪焉。
父母贤之,谓必得名士乃可以为配。
是时,李公以诸生与修衣冠制度,名闻朝廷,继而擢高科,遂以妻之。
惟吴氏世为望族,夫人生大家,而李公起寒素,夫人事之尽妇顺,能以清约自将,无骄矜气,柔明端静,人不见其喜愠。
治家有常法,遇妾媵有恩意,闺门之内雍如也。
方李公筮仕之初,官卑禄微,喜过从,赒人之急如不及。
甥侄孤女未有家者,必择对归之。
夫人躬治殽馔,必致其精旨,罄奁具资遣之,无吝容。
人以为难,而夫人安为之。
故乡闾笃风义者,必以李公为称首,夫人之力为多也。
李公从辟鄜延,夫人挈诸子归宁,而金华尚无恙,夫人事之益至。
吴氏族大,间有不相能者,必迎致其家,听其言,视其容色,而鄙倍必消矣,其懿范感人盖如此。
建中靖国元年,李公自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被召为太学博士,既登舟而夫人感疾,遂不起,实正月七日也。
其年三月十八日葬于常州无锡县开元乡历村湛岘山之原,享年四十有四。
初封仁和、仁寿二县君,李公之舅右丞黄公以夫人之贤奏赐冠帔。
既没,累赠永嘉濮阳郡,改赠令人。
男四人:曰纲,起居郎国史编修官,坐言事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有言牵复未行。
曰维,承事郎
曰经,曰纶,皆通仕郎
女三人:长蚤卒,次适奉议郎杭州司议曹事张端礼,次适迪功郎衢州司功曹事周琳
宣和四年,余过锡山,以其舅从政郎爽侯彦申之状属余铭,且谓余曰:「吾母之亡,先子方趋朝,而诸孤皆稚弱,不克铭以葬。
夫铭所以论撰先美,而明著之后世也。
无美而称之,是诬也。
有而弗知,不明也。
知而弗传,不仁也。
三者有一焉,人子之罪大矣。
今吾母之德善可考不诬如此,而积二十有馀年,幽堂无辞以纪,诸孤不仁之罪宜无以自逭,愿得铭以补前过,庶几发扬幽光,为存没之慰」。
余感其言,故不辞而铭之。
铭曰:
内职之修,閟而弗彰。
有子之贤,其传乃光。
贻尔后人,视此铭章(《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二。)
「以其舅」上缺主语,疑有脱字。
其十 北宋 · 张耒
 押支韵
鹄壳攒修干,金华耀暖曦(又)
按:以上同上书后集卷四
宋故广济军录事参军真州军资库邹君墓志铭绍圣三年九月 北宋 · 方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九
晋陵邹君保之之丧,其孤以君位不称德,善不闻世,欲得分厚而交深者论撰之,走役夫以行谊之状求铭。
熙宁中,余仕为婺州法曹掾,君录参军事,官守联属,得君为详。
君听狱审而用心仁,每决重辟,哀矜见于颜色,其无求生之路,然后为之设饮食,具棺衾,囚见之感泣无憾。
职主郡帑,掌库吏卒相因缺盗至百万,君至则知之,虑坐死者之众也,微露其端,众惧,补偿仅足,始按其馀罪,得减死论者四十二人。
未几,刑部以君昔为真州司户时,劾军将舜卿自盗,罪在大辟,未决,从坐者死狱中。
舜卿骫法者也,知鞠狱之制,诈以亡者为首,遂不伏诛,乞改推,舜卿竟得不死。
至是,坐君失入,免归。
或曰:「死亡为首者,朝廷之好生也,狱官何罪?
宜辨」。
君曰:「命也,可遽辨耶」?
乃欣然引去。
此皆余见而知之者。
虽浅陋,又何敢辞。
为之叙曰:君讳戬,字保之,其先居于钱塘
曾大父智,作坊使
大父元庆东头供奉官閤门祗候、赠左屯卫大将军
子十人,宦游四方,父霖遂为晋陵人,仕至都官郎中,年五十始有子,即君也。
乐安县孙氏。
君以父荫补太庙斋郎,迁室长
十四岁而孤,事母恭顺,勤色难之养。
既冠。
池州贵池县主簿,终更,改苏州吴县主簿,未行,丁乐安县忧。
服除,为真州司户参军,用荐者迁婺州录事参军
既罢去,寻以泰州如皋县提举市易司勾当公事,会前官继后而逋负逾千户,窘急者往往忘生。
君以身任其责,使之缓偿,皆得完故产,保妻子,而公家之利盖亦不废。
湖州安吉县丞,遇减罢,移广济军录事参军
秩满,监苏州盐务,使者才之,留久其任。
元祐初,始诉王舜卿事于朝,虽有司沮抑,而理不可屈,然法当进秩,竟不与也。
君于是浩然有归志。
亲故劝勉,及郡太守以礼遣焉,不得已乃至京师
即被疾,少间,拟监真州军资库,饬其子泂、沼治行,曰:「二月七日吾决归矣」。
至期疾革,执二子手语以无憾,凝然不乱而卒,实绍圣三年也。
平居探玩释典,日造妙理,乃能前示归限,忘怛其心,岂非有得而然哉。
享年五十有六。
君性开达无畦畛,与人粹和,不多反更搆陷,君一不校,待之如初,人始服其长者。
都官进士閤门为诗以训焉,欲使惠加民而泽垂后世。
都官敬奉,不敢失坠。
至辞使者节,惧按吏之或差也,以閤门推是心,故都官克光其世。
都官积之益厚,则遗泽所流宜益宏远。
君虽爵齿不隆,然有贤子浩,博学慎德,擢儒科,主教道。
尝选为太学博士诸生受业者为矜式焉,且尝显于时而大其门矣。
遗泽之萃,其在是乎?
君娶同郡张氏,光禄卿礼部尚书铸之孙,职方员外郎天经之女。
生六子,长即浩也,自太学出为襄州教授
洞、泂、沼,皆举进士
竺僧,早卒;
况,尚幼。
一女,适应天府虞城县宋靖。
孙男四人:枢、柄、概、梓。
孙女三人。
将以其年九月十日丙申葬于晋陵县德泽乡林庄之原,都官茔之右。
铭曰:
惟邹之先,受封于周。
汉称邹阳是俦。
逮君曾高,占杭之籍。
宦游靡常,毗陵始宅。
世载令善,泽物庇民
允矣中都,家法既循。
之温温,粹范日懋。
爵齿不称,垂裕厥后。
嗣子承之,敏行其文。
源深流长,猗欤庆门。
归于故墟,礼至情备。
纳铭幽宫,以昭千岁。
按:《思贤录》卷三,光绪本。
贺左丞苏子容 宋 · 孔平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五、《朝散集》卷一三
伏审荣被辉章,进持政枋,真贤登用,罄宇均欢。
窃以四辅并尊,皆曰纲维之任;
二丞所职,又为管辖之司。
在汉则掌录尚书,至唐则更名肃务
肇从圣代,弥重事几,陪宰席于庙堂,总卿联于省闼,最为要用,今得伟人。
恭惟某官博学鸿儒,老成旧德。
万事不理,当问胡公
三箧若亡,请询安世
而又守终始之一节,明进退之大方。
琨玉秋霜,天资益粹;
泰山北斗,人望自高。
建旟久滞于周南,鸣佩晚归于朝右。
天官之藻鉴,演翰苑之丝纶。
积薪岂间于后来,韫椟自期于善价。
千帆竞过,尚舣济川之舟;
三年不飞,孰测垂天之翼!
果自金华之密侍,遂参玉铉之崇阶。
盖将天下以为公,岂特国人之曰可;
惟舆情之所向,故治道之易成。
谅于转漏之间,已有覆盂之势。
明堂一柱,益壮基图;
泰阶六符,即登端揆
某推储自守,句霿何堪,尚怀椠于麟台,屡猎缨于龙坂。
题名佛塔,恃先契之未忘;
较艺子亭,辱赓章而犹在。
自聆成命,倍切欢心。
迹寄江湖,莫觇荧煌之座;
生同草木,愿投坱圠之钧。
珠赋 北宋 · 崔公度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三十四、全宋文卷一六五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外集卷六三、《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二五、《历代赋汇》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三、七六五、嘉庆《高邮州志》卷一一
高邮西北有湖名甓社,近岁夜见大珠,其光属天,尝问诸渔,皆言或遇于他湖中,有窃谋之者,则风辄引舡而去,终莫能至。
赋曰:
万物之精,上为列星,其在下者,因物而成形。
故天下之伟宝,不妄其所托,托物之主,实内钟乎礼灵。
吾尝临东海、旅南溟,泛淮江之汤汤,济岳阳之洞庭,观其溶液衍裕,盖天地之委藏,秘怪惚恍,鲛虬峥嵘,岂世人之敢指名哉。
若乃云梦、震泽、浮梁合浦,兽潜宫亭,神见牛渚,直湘、沅以南浮,怀泾、渭而北注,顾导东而成沧浪,激西而为滟滪,延平诞奇,汉皋殊遇,率传载之杂出,为异物之所处。
或设限于藩服,或效琛于王府。
高邮之经治,裂扬州之故部。
有湖隶旁,将三千所,大或万顷,小亦千亩。
迤逦兮联络,参错兮骈布,由卑以自处兮,倾十数州之羡沃。
穹山大野,溪谷原薮,昼夜走险,越千里而来赴者,莽不知其几千百处。
压东南之湠漫,势㶀㵧而无涯。
鱼则鰋、鲤、鳊、鳜,鯩、鲢、鲿、鲨,鸟则鸨、鸹、凫、鹭,鵁、鶤、鸿、鴽,翥若烟海,会如泥沙。
虫、螺、蟹若虾、蛤,卉、菱、芡而荷华。
木不数舟,陆无算车。
溉灌乎民田,漕引乎国家。
夹埭长陂,程水壤之固护;
饬官命属,厌功利之纷拿。
迨夫地脉泉源,孰为要遮,潜合阴附,应淮海之谽谺。
微风翻澜,矧其甚邪。
其或骇怒决溢,堤防之所不加,决漭千里,农民播溺,宛转流离而不相救,又况其庐舍之与桑麻。
噫!
是亦涉者之庞观矣!
瑰祥恢怪,庶几乎托焉。
间乃省贡书、考图编,所陈者,特盘飧之微,固不闻有把握之贵,为当世之所传,发咏乎川珍,翱翔乎水边。
爰有芦人渔子,相语而来前,曰:「先生之念者,货也。
若夫川泽之精,理则不然。
不宝于人,独宝于天。
今此有夜光之珠,产于深渊。
我意其神,先生辨旃。
其始也,天和景晴,湖波夜平。
烟冉冉以四收,万籁息而无声。
则是珠也,凛气将之,若海月之升,含彩吐耀,周隅皆明。
呀绀石而为宫,被绿苔以垂缨
挹奔星之光芒,吸沆󸕇之精英。
木散景兮扶疏,草露实兮红青。
林乌警而移枝,群犬愕兮争鸣。
于是邛人徐呼,上流俱起,抚鸿罿以先趋,领罾笱之已试,连徽挺󸬄,洒网持枻。
嗟虽鉴其眉睫,疑未晓其机器。
方诡罝之渐张,果造形而已逝,而况伏见靡时,欻彼倏此,与蛟龙之为朋,曾风雨而作卫。
彼能三足而在禦,鳖九肋而充馈。
汉蛟鲊之青骨,郑鼋羹之异味。
勍牛悦水而黄夺,泽马玩绳而足踬。
犀狎偶而解角,翠因媒而折翅。
江使被执于行役,巨鱼为腊于贪饵。
文贝玳瑁,出祸其肠腹,金华玉英,坐穷于淘缒。
螷蜃胎寒,熠耀自喜,忲绝意于遐引,适足杀其躯而已矣。
是故号数选者,我固谓之货也,能不为珠之笑耶」!
予曰:「呜呼噫嘻!
信子言也,既明且哲,则大雅君子者耶?
不常所居,择利害而去就者耶?
用以晦明,知在己者耶?
色斯举矣,学孔子之徒者耶?
薄泥涂而不辱,不耻下贱者耶?
川不涸,岸不枯,有德乡里者耶?
久而不闻,其遁世者耶」?
既而复曰:「呜呼噫嘻!
魏王之乘耶?
烛隋侯之室耶?
谓上币耶?
饰冠冕而佩耶」?
客有闻者,亦矍然而兴曰:「呜呼噫嘻!
吾闻诸石室之书曰:『王者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
然则得之者或非其心,独王者之心耶」!
按:《皇朝文鉴》卷七。又见《圣宋文海》卷四,宋刻本。
蒙用诸人韵赋诗见贻复用韵谢之 其二 宋 · 晁说之
七言律诗 押麻韵
一年几相作新沙,鼙鼓难开上苑花。
顾我何堪鸣玉佩,如君不得侍金华
隐身思傍悬壶树,仙驭须求蒙顶
辜负麒麟功业志,只教人唤作诗家。
李公择尚书宣谕1128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嵩山文集》卷一八、《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
卿博通史学,入侍金华,多所发明,深副虚宁。
祖宗时,讲筵尚耆艾,相与尊先儒,不过明训诂,有听而无难,不足于言而有馀于行,进退容止肃如也。
当宁望之,宁待其言之华哉?
近时务以英俊为讲席之宠,悉反旧制。
元祐中李尚书之口宣,当上之史官
建炎二年三月壬寅海陵旅次晁说之题。
江子和墓志铭崇宁五年五月110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九、黄文节公年谱 创作地点:河南省嵩山
君讳端礼字子和一字季恭
始江氏自汉轑阳侯德陈留圉城人
祖讳休复仁宗时修起居注,有重名。
考讳懋相,朝散郎
子和生而沈粹,年十七游太学,为同辈敬惮,独裕然不肯就公试,或试则居上列。
常叹曰:「是不足学也,令人惭耳」。
方是时,东坡谪居黄州子和特倾慕之,以书讲学焉。
子和于一世德名人皆愿从之游,闻人毫发之善,汲汲称道,惟恐不及,盖自其舍人之风流为然。
子和学诗律于黄鲁直,论经行于徐仲车为尤谨。
二公俱以子和为贤,此二公者,他人或不能并善其家法也。
方举世不为《春秋》之学时,有六合崔子方伯直者,世莫知其为人,子和一见而定交,曰:「此吾之所学也,愿与子共之」。
伯直遂因子和得名于诸公间,子和之志行远矣哉!
其事亲孝,能色养,教二弟必欲与己同善。
然诺谨于仆妾,不侮乎童稚。
终日在闇室无惰容,如天使而寿且仕宦,得时为祭酒,为御史大夫,劝讲金华则优矣。
不幸年三十有八,以绍圣四年七月二十三日疫不起。
娶王氏,能为子和躬劳苦,先子和卒。
再娶张氏。
子男三人,女二人。
其二弟端友、端本,今俱以文行称。
二弟裒子和之遗藁为集若干卷。
子和尝病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非非国语》,东坡见之曰:「久有意为此书,不谓君先之也」。
鲁直则曰:「子和文辞简理似尹师鲁」。
崇宁五年五月十五日从葬于阳夏先墓之次,崔六合为行状,黄州潘邠老欲铭之,而邠老卒,宛丘张文潜又欲为铭,会文潜病,不果。
说之六弟微之光道子和早相善,因得子和在兄弟间,乃为之铭曰:
天何为哉嘻善士,植植方茂忽以逝。
不使究极能厥世,或如好之聊嬉戏。
彼顽凶狠天亦畏,一既生之莫敢毙,又且富贵如其志。
子和九原何所遗,汉轑阳侯百世嗣。
奏乞依旧拘留敌使疏建炎元年六月 宋 · 宗泽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我国家承平几二百年,数世载白之老,不识兵革,上下恬嬉,犹夷度日,不复以权谋战争为念,乃以仇方诞谩为可凭信。
朝廷恬视,不少置疑,不惟不曾教人坐作进退击刺挽射之技,俾严攻讨,其閒有实欲贾勇思敌所忾之人,士大夫不以为狂,则以为妄。
因循苟且,以致仇方颠越不恭,遂有前日之祸,臣不胜愤恨。
然兹非仇方之能也,皆繇无诚实之士,鼓倡骄逸,率以敛迹逃避,曲辱不耻,为智为勇耳。
万一有慷慨论列,则掩耳不听,别造佞说,以相浮动。
兹无他,大抵只欲助敌张皇声势,直为我祖宗一统基业更不当顾藉,宜两手分付与仇方耳。
嗟乎,何不忠不义之甚也!
臣每思念,涕泗交下,继之以血,此天地神明之所昭鉴。
臣恭惟渊圣皇帝,靖康之初,信此和议,俾敌大获而归。
去冬与今春夏,仇方猖獗,大臣柔邪谀佞,蓄缩畏避者,不敢略有抗拒语,但以诡谲为诚实,包藏为智谋,缄默为沈鸷,遂致二圣蒙尘,后妃与亲王、无辜之民,流离北去。
想陛下龙潜济郓,尝亲闻见张邦昌耿南仲辈所为也。
陛下入继大统,即将前主和议者窜之岭外,使天下冤抑之气一旦舒快。
自后臣窃闻陛下日与二三大臣论思讲画,必欲大雪我庙朝之耻,激厉卒伍,劝率义士,俾思剿绝,以正彝
不意陛下复听奸邪之语,又浸渐望和,迂回曲折,为退走计。
臣愿陛下试一思之,陛下初即位,何故以讲和为非,遂逐当世议臣?
陛下近日又何故只信凭奸邪,与仇方为地者之画?
营缮金陵,迎奉元太后,仍遣省官迎太庙木王,弃河东河西河北京东京西淮南、陕右七路千百万生灵,如粪壤草芥,略不顾恤。
比仇方遣奸狡小丑,假作使伪楚为名,来觇我大宋虚实。
臣见如是,因纳谏状与留守范讷,乞收仇方奉使之人,置之牢狴,奏取朝廷指挥,庶激军民士庶怀冤之心,俾肯力战,仰赞陛下再造王室、中兴大宋基业之意。
今却令迁置别馆,优加特遇。
臣奉此诏命,忧思涕泣,心欲折死。
不知二三大臣,何为于仇方情款如是之厚,而于我国家吁谟如是之薄!
臣每思京师人情物价,渐如我祖宗时,若銮驾一归,则再造之功与中兴之烈,必赫奕宏大,跨商周而越汉唐矣。
何奸邪之臣,尚狃和议,惶惑圣聪,伏望陛下察之。
臣之朴愚,不敢奉诏,以彰国弱。
此我大宋兴衰治乱之机也,臣愿陛下思之。
陛下果以臣言为狂,愿尽赐褫削,投之瘴烟远恶之地,以快奸邪贼臣之心。
不胜痛愤激切之至。
臣藉稿阙下,以俟诛戮(《忠简公集》卷一。又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中兴两朝圣政》卷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赵宋五太后临朝事略》,《金华文徵》卷一四,《古文奇赏》卷二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二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五,《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三等。)
尾句原无,据《历代名臣奏议》等补。
再乞回銮疏建炎元年七月 宋 · 宗泽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
所谓无事者,非泊然无所为于事也,事无事而已。
夫禹蒙天锡《洪范》九畴,知水有顺下之性,且亲见尧有洪水滔天,绩用弗成之患,遂因水之性而顺道之,故天下免乎昏垫而奠厥攸居。
兹无他,皆尧用禹之功也。
臣窃闻将士籍籍,皆愿陛下归京师,云京师是众兵驻劄之本根也;
商旅籍籍,皆愿陛下归京师,云京师是天下贾贩之要区也;
农民籍籍,皆愿陛下归京师,云京师是天下首善之地也;
士大夫怀忠义者籍籍,皆愿陛下归京师,云京师是陛下祖宗之域也。
臣前在临濮兵寨中,实忧群臣无远识见,恐赞陛下去维扬金陵,又见京城有贼臣张邦昌僭窃,与范琼辈擅行威福,无所忌惮,所以曾暂乞驻跸南都,以观天意,以察人心,仰蒙听从。
臣误被宸恩,差知开封府事,今到五十馀日,物价市肆,渐同平时。
每观天意,眷顾清明,每察人心,和平逸乐。
且商贾农民士大夫之怀忠义者,咸曰若陛下归正九重,是王室再造,大宋中兴也。
臣窃料百僚中倡为异议,不欲陛下归京师者,不过如张邦昌等奸邪辈,阴与贼虏为地耳。
臣愿陛下体尧禹顺水之性,顺将士、顺商旅农民、顺士大夫之怀忠义者,早降敕命,整顿六师,及诏百执事,示谒款宗庙垂拱九重之日,毋一向听张邦昌奸邪辈,阴与仇方为地者之语,不胜幸甚。
臣之少也,犹不如人,今年六十九矣,眷眷血诚,恨其学问荒鄙,不能以激忠义之辞,仰动天听,不胜涕泣痛怛之至。
按:《忠简公集》卷一。又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一三,《赵宋五太后临朝事略》,《金华文徵》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五,嘉靖《惟扬志》卷三二等。
奏乞回銮仍以六月进兵渡河疏建炎二年五月 宋 · 宗泽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诗》于《小雅》,载六月宣王北伐之事。
盖夷狄以弓矢马骑为先,而当六月歊蒸之时,皆难于致用,故宣王乘时行师,终于薄伐猃狁,以建中兴之功。
臣自留守京师,夙夜匪懈,经画军旅。
近据诸路探报,敌势穷促,可以进兵。
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彦等自滑州渡河,取怀、卫、浚、相等处,遣王再兴等自郑州直护西京陵寝,遣马横等自大名取洺、赵、真定杨进善、丁、李贵等诸头项,各以所领兵分路并进。
既过河,则山寨忠义之民相应者不啻百万,契丹汉儿,亦必同心歼殄金人,事才有绪。
臣乞朝廷遣使,声言立契丹天祚之后,讲寻旧好。
且兴灭继绝,是王政所先,以归天下心也,况使虏人骇闻,自相携贰邪?
仍乞遣知几辩博之士,西使,东使高丽,喻以祸福。
两国素蒙我宋厚恩,必出助兵,同加扫荡。
若然,则二圣有回銮之期,两河可以安贴,陛下中兴之功,远过周宣之世矣。
臣犬马之齿,今年七十矣,勉竭疲驽,区区愚忠,所见如此。
臣愿陛下早降回銮之诏,以系天下之心,臣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
若陛下听从臣言,容臣措画,则臣谓我宋中兴之业,必可立致。
若陛下不以臣言为可用,则愿赐骸骨,放归田里,讴歌击壤,以尽残年。
频烦上渎天听。
按:《忠简公集》卷一。又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中兴两朝圣政》卷三,《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宋元通鉴》卷六一,《金华先民传》卷三等。
文定张公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解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禦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兼礼部事,知通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祁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曰:「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权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旁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皆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国重戚也。
上曰:「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民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禦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晖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禦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集》;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
庆禅师语录叙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七、《道乡集》卷二八
禅师昭庆示寂既二十年,门人德岑乃以语录属予曰:「吾师出世,自高邮之乾明至扬州之建隆,凡三作持。
熙宁之癸丑元祐之己巳,凡十七年,其语盖不可胜录。
今所存者止此,亦足以行诸方而导后学。
世之公卿、大夫、士即丈室而亲炙之者多矣,如高邮孙莘老秦少游括苍龚深之会稽陆农师金华俞秀老,尤其显者。
今皆亡矣。
为之序者,非子其谁」?
曰:「予顷教授扬学,获从禅师游,每见为儒者说儒,为佛者说佛,为老者说老,以至天文地理之占候,百工众技之制作,靡不随其人而应焉,如千水月,如万窍风,尝试以精粗期之而了不可得。
岂所谓横口之所言,不知彼我之是非利害者欤!
岂所谓喙鸣合与天地为合者欤!
盖惟忘言乃能得之,虽无此录可也,而况序乎」。
岑笑曰:「子其为之」。
观文殿大学士苏公行状1102年6月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三、《道乡集》卷三九、《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七、《群书考索》后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苏氏出己姓,颛帝之后。
裔孙吴回重黎,生陆终,陆终生昆吾
昆吾之子封于苏,今邺郡之西苏城是也。
三代时,苏忿生周司寇,世居河内,后徙武功
汉平陵侯建平陵
七世孙章为并州刺史,又五世生魏刚侯则,又八世生绰,为周度支尚书封邳公
邳公生威,相隋,封房公
曾孙瑰相唐中宗睿宗封许公
许公生诜,为徐州刺史
徐州孙奕元和中光州刺史,家固始
光州孙益固始王潮入闽,为王氏领军使,国初赠隰州刺史
隰州生光诲,石晋初与留从效泉南叛将黄绍颇从效表为漳州刺史
泉帅陈洪进畏其英杰,不为己下,以计召之至同安,为大第留不遣,而密使人之漳州夺其位,遂为泉州同安人
开宝末盗起,劫漳州为盟主,馀党环城下。
监郡何承矩州将乔维岳欲屠城,遁去。
漳州一夕殪盗魁十馀人,送首级于州,馀众皆溃,城门始开。
归朝赏功,迁左屯卫将军,官其子十人,即公之高祖也。
子某仕江南,为漳州行军司马检校国子祭酒
初,漳州既夷群盗,祭酒急索帐中,得贼所募人名籍千馀纸,火之,皆得不诛。
漳州闻之,语人曰:「吾儿有阴德,其后必大」。
以公贵赠司空大夫张氏赠代国太夫人
生福公,讳某,少魁杰,有文武术略,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被召,会罢六科。
后与魏公同登进士第,既而覆落,改三班官,非其志也。
提点荆湖南北路刑狱公事,知宜、邵、复三州,所至有风绩。
左屯卫将军,赠太师、福国公
初娶刘氏,陈留郡,赠随国太夫人
再娶翁氏,长安郡太君,赠徐国太夫人
刘夫人生魏公,讳某仁宗时贤良方正决科,登侍从,入翰林学士
数纳忠论事,特被知遇,赫然为天下伟人。
不幸早世,终侍读学士河阳府,赠太师魏国公
娶陈氏,河南郡太君,赠魏国太夫人生公
公机警夙成,性知礼义。
三岁时,魏公为宜州推官,公犹未离怀抱,与人语,出则从官府之称,入则如家人礼。
州将日召至其家与语,谓人曰「儿异人也」。
既就外傅,则与老生大儒讲论六经指义,无不通贯。
建安黄晞福唐王皓南城李觏临川蔡元导元翰建阳陈洪辈皆与为忘年友
十八预进士高荐,大为吴公育所重。
魏公任子恩当得京秩,公力辞不受。
再举,为别试第一,考官欧阳公修张公方平谓人曰:「吾所试题,非通天人之奥、穷制作之原者不在首选也」。
遂中庆历二年乙科,调汉阳军判官
以魏公奉诏北京,改宿州观察推官
魏公持福公丧,又改知江宁府江宁县事。
建业承李氏后,版籍赋舆皆无法制,每有发敛,府移追扰,吏系缧于道。
至则曰:「此令职也,府何与焉」。
每因治诉,旁问邻里丁产多寡,悉得其详。
一日,召乡老更定户籍。
民有自占不实者,必曰:「汝家尚有某丁某产,何不自言」?
相顾而惊,无敢隐者,一县以为神明。
又为刬革蠹弊,更设条教,简而易行,诸县取以为法。
他日,诸令长造门,领县长拜廷下,谢曰:「此曹获免追逮,皆公之赐也」。
民有忿争者,至诚喻以乡党宜相亲善意,若以小忿而失欢心,一旦缓急,将何赖焉,往往谢去,或至半道思公言而归,县以大治。
监司王鼎王绰杨纮皆以部吏少许可,及观公施设,则曰:「非吾所及也」。
寻以魏公忧去职,用治命葬京口,故今为润州人
服除,为南京留守推官
留守欧阳公一以府政委之曰:「子容处事精审,一经阅览,则某不复省矣」。
杜岐公老居睢阳,一见公,深器之,每间数日,必折简召,常曰:「如君,真所谓不可得而亲疏者」。
且自谓平生人罕见其用心处。
遂自小官以至为侍从宰相,所以施设出处、先后本末,悉以语公,曰:「以子相知,且知子异日必为此官,老夫非以自矜也」。
其后公出入中外,荐历清要,至为宰辅,还政退居,名德终始略相似焉。
皇祐四年翰林学士赵槩与诸禁从列荐公文学才行宜在朝廷,召试学士院
明年,改大理寺丞
时公与冯公京同试,入最优等,除馆阁校勘
至和初同知太常礼院
嘉祐二年,改集贤校理,编定集贤院书集,再迁太常博士
前后在馆九年,官冷俸薄,而奉翁夫人、陈夫人,养诸姑姊妹与外族之无归者凡数十人,躬自刻厉,甘旨无阙,婚嫁以时,妻子衣食之用常不足,而公处之晏如也。
时富郑公、韩魏公为相,务推尚廉退有德之士,以劝励风俗,知公久次儒馆,不干荣利,屡问所欲,惟力求外,以便亲养,遂除知颍州
后富公遗公书曰:「若吾子出处,可谓真古之君子矣」。
考课,进祠部员外郎
英宗即位度支员外郎
仁宗山陵,有司不知故事,调发严急,吏挟事势,多以不时难得之物赋诸郡,旁郡皆取于民,至胁以军法。
公谕吏曰:「遗诏山陵务从俭约,岂有土不产可强赋以害民乎」?
至纤至悉,躬自区处,民既便之,而事以集。
召为开封府界提点诸县镇公事,陛对称旨,赐绯衣银鱼。
岁大旱疫,公请转邻路以补匮乏,且委本司与诸县审蠲租税,免自朝廷差官以重劳扰,民赖以济甚众。
又言周制六军盖出六乡之众,在王畿四郊之地。
唐设十二卫将军,亦散布辅畿郡县,又以关内诸府分隶之,皆所以临制四方,为上国蕃卫也。
国朝禁兵多屯京城及畿内东南诸县,虽于运粮供馈为便,而西北两面武备或阙。
中牟长垣直都门要冲之路,二鄙驿置皆由此出,而旧不屯兵,至于城守防传,居常乏人。
请置营益兵,以备非常。
明年,杜文等乘饥啸聚长垣,贼杀官吏,人莫不服公之先见。
公即请以获盗多寡立县令殿最法,以为巡检县尉但能捕盗,而不能使民不为盗,能使民不为盗者,县令也。
且州县物务岁课稍亏,则官佐有罚。
今良民罹剽劫之害,而亲民官独不任其责,可乎!
三司度支判官,为治平四年寿圣节接送伴使。
虏使还至恩州驿舍,夜火,左右白请与虏使出避。
州兵叩门,欲入救,公闭门不纳,令曰「妄动者寘之法」,徐使防卒扑灭之。
郡人恟恟以为虏反,州兵亦欲因缘生事,飞语至京师
公还入对,神宗首以问公,闻奏本末,喜曰:「朕始亦疑之,使人密诇,皆如卿言。
闻卿措置甚得宜,其所镇遏多矣」。
覃恩改工部郎中淮南转运使
神宗收揽万机,厉精政事,尤留意人物,自在藩邸闻公名。
及使事还,被知遇。
至陛辞日,咨访治道,因问入馆之年,曰:「何濡滞久耶」?
曰:「臣自选调被召,才改官即入馆,历计资级,未为濡滞」。
于是有用公意。
未几,光禄卿史炤淮南转运使
因对,上曰:「苏某有学识,与卿同事甚善」。
后数月,召修《起居注》。
先是,记注久阙员,资望无踰公者。
丞相韩魏公数荐公,会执政以亲嫌为言,故有使淮之命。
至是上自擢焉。
公与秘阁校理李大临并命,官同而除同,以公职集贤,在大临上,公以年齿推先大临而居其下。
同判礼部、祠部,又判三司磨勘司,改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熙宁元年,召试知制诰
故事,外制不过六员,时阙其一。
上不欲独试大临,命公同试,员遂溢数,乃特恩也。
入谢,赐金紫。
俄充北朝皇太后生辰国信使
是岁郊恩,加朝散大夫封南阳县男食邑三百户
二年,兼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同详定命官使臣过犯。
又为北朝贺生辰馆伴使,同知审官院权审刑院事。
时知金州比部郎中张仲宣坐枉法赃罪至死,法官李希辅例,贷死杖脊,黥隶海岛。
公奏曰:「希辅仲宣均为枉法,而情有轻有重者」。
上愕然曰:「枉法岂复有轻者」?
曰:「希辅台州,受赇数百千,额外度僧。
仲宣则以所部金坑发檄巡检体究无甚利,土人惮兴作,遂以金八两求仲宣不差官比较,止系违令,可比恐喝条耳,故枉法为轻」。
上曰:「免决黥之,如何」?
曰:「士大夫有罪,可杀则杀之。
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有罪得乘车,令贷其死而黥之,使与徒隶为伍,所重者污辱衣冠,顾其人无足矜也」。
上曰:「免决与黥,流岭外」。
公再拜奉诏。
自是命官犯赃抵罪者遂以为例。
又兼提举兵吏司封官诰院,详定天下印文,判司农寺
三年,权知贡举
四月,朝廷特除前秀州军事判官李定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宋敏求以为弗循旧制,封还词头。
翌日辞职,罢之,词头复下。
公适当制,即奏:「去岁诏旨专令中丞举官,虽不限资品,犹以京秩荐授。
自支郡幕职官入居纠绳之地,近岁未有。
议者或谓唐世自诸侯幕府入登台省者多矣,定之此除不为过,臣以谓不然。
在唐方镇盛时,有奏辟郎官御史以充幕府者,由此幕府增重。
祖宗深鉴此弊,一切釐改,州郡僚佐皆从朝廷补受,大臣出镇或许辟官,亦皆随资注拟,满岁迁秩,并循铨格,非复唐世之比。
而今之三院又重于昔时,况不由铨考擢授朝列,不缘御史之荐直寘宪台,虽朝廷急于用才,度越常格,然隳紊法制,必致人言,所者小,所损者大,未敢具草」。
复送李大临大临如公议。
又送公,公又言:「祖宗朝天下初定,士或弃草莱而不用,故有起孤远而登显要者。
真宗后,每有除授,虽幽人异行,亦不至超越资品。
今朝廷清明俊乂,并用进士台阁动有成规。
远州幕官,非有积累之资,明白之效,偶因召对,一言称旨,便授台官,它日或有非常之人又过于此,则复以何官处之?
浸渐不已,诚恐高官要秩或可以岐路致也。
臣切谓威福之柄,人主得以自专;
官守有责,臣下得以固执。
若朝廷以定才实非常,则当特与改官,别授职任,随资超用,无所不可,不必遂弃近例,处之宪纲」。
疏奏,手诏曰:「二十八日上殿来,有事指挥」。
公入对,上曰:「卿所谓李定事虽善,然熙宁二年诏书,奏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令兼权,则定之除命正诏意,不为越法。
宜以举官条赴院商量,速为草制,久格诏命,恐将得罪。
卿宜思之」。
曰:「臣闻治道在察臣下之邪正,邪正之分,惟所操守。
若臣前以为不可,今蒙陛下召谕,遂变前言,乃奸邪固位之臣所为也,陛下亦将察而罪之矣。
熙宁二年诏书臣亦讲论,若于臣心无疑,岂敢久格诏命」?
退而复论曰:「从前台官须于太常博士以上、中行员外郎以下奏举,难得资序相当之人,故朝廷又令不拘官职高下令兼权,盖谓不限博士中行员外郎耳,非谓选人亦许奏举也。
所谓兼权者,如三丞已行,未可为监察,故令上权;
前行员外郎,不可为侍御,故令下兼。
皆不为选人设。
若不拘官职高下选人在其间,则是秀州判官亦可以兼权里行,不必更改中允也。
臣所以喋喋有言者,但为爱惜朝廷之法,遵守有司之职耳」。
缴而复下,至于七八。
后虽大临当日,而堂劄批「圣旨与除李定系特旨,不碍近降条制」,促公撰词。
公又奏:「初等职官,超授朝列,兼权御史,不应近制。
若果出圣意,则须非常之才,然后可以厌伏群议。
马周为条陈当世切务,唐太宗拔于布衣。
近世张知白上书言事,论议卓越,真宗拔于河阳职官。
此二臣者,可谓有显状矣。
犹召直门下省明年方用为御史
知白召还,奏对称旨,亦命试舍人院,然后授以正言
果足副特旨之擢,别授一官,寘之京师,俟见实状,进用未晚」。
遂与大临俱落知制诰归班。
凡岁馀,虽大寒暑、甚风雨,未尝一日移告。
执政或喻公请外官闲局,曰:「方以罪谪,敢求自便乎」?
士大夫推重之。
四年,大享明堂恩,始知婺州
桐庐,江水暴迅,挽舟卒力不胜,樯折,舟横覆。
魏国太夫人在舟中几溺矣,公哀号赴水救之,舟忽自正。
太夫人甫出及岸,舟反覆,溺公一子与妹与甥。
皆不救,独太夫人脱危难,水不入口。
众以谓公诚孝所感,阴相之所致也。
婺学逼双溪,每秋潦溪涨,浸殿堂水数尺。
公乃迁于近南爽恺之地,多士四集,导以礼义。
自此士向学,登第者相继,文物之盛,前数十年无有也。
移知亳州,七年,召还,勾当三班院
是岁用郊祀恩复集贤院学士,加护军
八年,出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
十月,彗星出,赦天下。
始,公与李大临同得罪,而当涂者特不喜公,至是三更赦,大临待制,独于公以久不磨勘为言,止除秘书监
岁终,复召勾当三班院
因对奏言:「本朝自庆历中因营妇逃亡,指赦而出,始有不用赦原之法。
臣在南都,见有犯罪在数十年前,虽屡经赦宥,不得沾恩者,则无知之民一犯禁令,无自新之路矣,甚可矜恻」。
上以为然,其后遂诏法官议而改焉
寻兼知通银台司
九年,以吴越荐饥,选知杭州
一日出,遇百馀人遮道泣诉曰:「某等以转运司责所逋市易缗钱,昼系公庭,夜禁厢院,虽死无可偿者」。
曰:「吾今释汝,使汝得营生事。
衣食之馀,悉以偿官,期以岁月而足,可乎」?
皆曰不敢负,于是纵之。
转运使大怒,欲奏公沮坏法令,而民偿责者乃先期而至,遂不复言。
一日,燕有美堂,闻将兵结集,谋害官吏,郡人喧传,恐惧不安。
公谈笑自如,密谕兵官多捕首领十数辈,械送狱中。
逮暮夜会散,而坐客不知也。
十年,召修仁宗英宗正史,俄兼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
是岁,再充北朝生辰国信使
郊礼成,进右谏议大夫,封开国子,加食邑三百户
在虏中,遇冬至,本朝历先北朝一日,北人问公孰是。
曰:「历家算术小异,迟速不同。
谓如亥时节气当交,则犹是今夕;
若踰数刻,即属子时,为明日矣。
或先或后,各从本朝之历可也」。
虏人深以为然,遂各以其日为节庆贺。
使还奏之,上喜曰:「朕思之,此最难处。
卿之所对,极中事理」。
因问虏中山川形势、人情向背,曰:「虏讲和之日久,颇窃中国典章礼义以维持其政令,上下相安,未有离贰之意。
昔人以谓匈奴直百年之运,言其盛衰有数也」。
上曰:「虏比自耶律德光至今,何止百年」?
曰:「汉武帝自谓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虽久动征讨,而匈奴终不服。
宣帝呼韩单于稽首称藩。
唐自中叶以后,河湟陷于吐蕃宪宗每读《贞观政要》,慨然有收复意。
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归于有司。
由此观之,夷狄之叛服不常,不系中国之盛衰也」。
上深然之。
京尹缺,上欲用公,吴丞相充以史院才难得人为言。
曰「苏某久历藩府,详练政事」,遂擢权知开封府
未半岁,都邑称治。
上谕宰臣等曰:「苏某到府,决遣无滞」。
祥符孙纯罢官,欲之新任,贷其所部门僧钱百千。
它日,同院僧告门僧还往倡家,且持钱百千出,疑有奸。
公判曰:「告非干己事,不当治。
钱隶常住,非官给,无贷贷法,然闻事作,已偿之矣」。
乃杖僧。
言者谓公纵出罪,有诏鞫治,而公止坐失出杖罪。
案成,御史舒亶驳奏,以谓乃苏某女婿堂姊之子,实为近亲,不可以失论。
是时公女新嫁李徽之子,李大族,公固不知其为亲也,不复自辨。
降授秘书监、知濠州
在府日,尝治国子博士陈世儒狱。
世儒妻李氏恶世儒所生母,欲其死,谕群婢曰:「博士一日持丧,则汝辈欲留者多与金,欲去者厚遣之」。
语多类此,终不明言使之杀也。
狱成,而法吏以李氏无杀姑语,情虽切害,而法不至死,案屡驳而情不移。
一日,因奏事,上谓公曰:「人言卿与所司欲宽世儒狱,此人伦大恶,当穷竟,不可纵」。
曰:「臣备员京尹,有罪者皆付之有司,一有轻重意,则有司观望,遂致刑名出入。
此事臣固不敢言宽,亦不敢喻之使重」。
公既出,而狱久不决,移治大理寺
大理即以李氏之母吕乃枢密副使公著之妹,著与苏某厚,必尝请求,请遣官即讯,而已移劾御史台
公自濠赴台置对,御史曰:「公素长者,必以交旧之情不能违,速自言,毋重困辱」。
曰:「使某诬人,虽死不可为。
若自诬以得罪,虽甚重不敢避」。
遂手书数百言付狱吏。
上览奏牍,以为疑,诏御史求实状。
御史反覆究治,无所得,乃诘大理狱吏所以得吕某请求之说。
吏穷,吐实曰:「此乃大理丞贾种民增减其文而为之也,今其稿尚在家」。
取而视之,信然。
于是公得辨明,止坐尝闻同列语世儒帷箔事,应曰诚有之,为泄狱情,罢濠州
未几,除知河阳,以魏公捐馆河阳辞不行,改知沧州
入辞,曰:「如卿宜在朝廷,朕知卿久矣,每欲用卿,辄为事所夺,岂非命也。
卿直道久而自明」。
公顿首谢,因言:「臣母畏寒,俟春和可行」。
上曰:「卿母谁氏」?
曰:「龙图阁直学士陈从易女」。
上曰:「天圣间侍从耶」?
曰:「臣外祖天圣间以直昭文馆广州还,不市南物,辇见俸过岭。
仁宗闻之,即日擢知制诰」。
上曰:「清节过于马援矣」。
到沧数月,复大中大夫,召还,判尚书吏部
中书舍人舒亶言公复官未应叙法,中批以旧官判吏部,又兼详定官制。
先是,唐制文选掌于吏部武选兵部主之。
神宗谓自三代至汉未尝有文武之别,议者不知所处。
公言:「唐制,吏部三铨之法,分品秩而掌选事。
今欲文武一归吏部,则莫若分左右曹以掌两选,又以品秩课格分治之,无所不可」。
上从之,于是吏部有四选之法焉。
后因进对,上曰:「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遗散者多,每使人生事无以折正。
朕欲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地界文案,以类编次为书,后来得以稽据,非卿不可成。
然此书浩繁,卿自度几岁可毕」?
曰:「臣愿尽力二年」。
因令置局于枢密后厅,仍辟官检阅文字
如期书成,凡十有八门,二百五十卷,为事目总叙奏之。
上览之嘉叹,赐名《华戎鲁卫录》。
元丰五年,为北虏贺正馆伴使。
虏使郑颛明辩有才智,上命副使张山甫谕以「近命苏颂修《录》,欲以重两朝盟好之固」,颛感激称谢,见公益恭逊,私觌礼物,皆异常时。
遣使喻旨曰:「闻虏使以卿儒学酝藉,赠遗特殊,今以小龙琉璃器赐卿,可予之以答其意」。
颛复遗公异锦一端,即日进之。
后因奏事语及,上曰:「禁中所无也」。
大中大夫
官制行,改通议大夫吏部侍郎,以尝领详定,特迁正议大夫
六年,上幸尚书省光禄大夫
是岁,增上列圣徽号,为礼仪使,乘辂奉册入庙。
郊礼成,加上护军,进开国侯食邑千三百户。
七年,魏国太夫人寝疾在告,同曹侍郎权引选人。
上顾左右,问苏颂安在,左右以实对,令枢密承旨张诚一喻旨曰:「太夫人疾幸有间,宜亟出视事」。
会太夫人薨,遣中使就第抚问曰:「早闻太夫人之丧,想卿情极哀慕。
方暑,宜少抑摧踊」。
明日,又遣使赐白金千两,诏有司假官舍以居,州郡应副葬事。
元祐初服除,进刑部尚书,俄兼详定重修敕令。
二年,吏部
八月,兼侍读
奏言:「国朝典章,大抵沿袭唐旧,史官所记,善恶咸备。
乞诏史官学士采录新、旧《唐书》中臣主所行,日进数事,以备圣览」。
遂诏经筵官遇非讲读日进汉、唐故事二条。
公每有所进,可为规戒、有补时事者,必述以己意,反复言之。
公前后掌天官四选五年,是时新法行,吏无所觊。
每选人改官,京朝官、使臣关升磨勘,或以功过当升降者,吏洗垢求瑕,故为稽滞,且引失自首,以沮格之。
远方寒选待次辇下,动经岁时,不见得否。
至则敕吏曰,某官缘某事当会某处,仍引合用条格,具委无漏落状同上,自是吏不得逞。
每诉者至,必取案牍使自省阅,诉者服乃退。
其不服者,公必往复诘难,度可行行之。
苟有疑,则为之奏请,或白都堂
故士大夫受赐多,不得者亦以为无可憾。
四年,翰林学士承旨,兼掌皇弟五王笺表。
明年三月尚书左丞
公自至和入中,馆居京久,闾巷之人皆闻公名。
至是登用,莫不相庆。
明日,语执政曰:「苏颂甚慰人望」。
七年,纳皇后,讲修六礼,为册礼使
六月,进右仆射中书侍郎开国公,加食邑七百户、实封三百户
是岁郊礼恩,加千户、实封四百户
公自与闻国政,务在奉行故事,使有司奉法遵职,执事量能授任,杜绝侥倖僭差之原。
深戒疆埸之臣邀功生事。
每庙堂论议,古證今,出入经史,所未安者必力争之,毅然不可,与同列浸不合。
会牵复前侍御史贾易苏州,争不决,至论于上前。
曰:「易与臣本无雅故,以其为御史不避权要,号为敢言,又法应牵复。
既已为监司矣,乃徙知苏州,则是虽更赦,反下迁。
兼其馀当牵复者甚众,使人人如,则赦令为虚文矣」。
众欲加直馆阁职,公亦以为不可。
有旨再议,而御史杨畏来之邵公稽留诏命。
公闻之,即舆归私第待罪。
三上章乞致仕,不许,又再以老病辞。
八年三月,拜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
九月,出知扬州
宣仁太后上仙,宗始亲政,因公陛辞,尤加眷礼,问为政大略与人才能否。
公对甚久。
明年西京留守阙,首命除公。
公以老再辞,不听。
既行而卫国夫人薨,恳请南归,时绍圣初年也。
复知扬州明年,再请还政。
章累上,遂拜中太一宫使,居京口
后二年复请老,乃以太子少师致仕。
今上即位,拜太子太保,增邑四百户,实封一百户
建中靖国元年五月戊寅日北至起居膳犹如常,三接宾客,甚款至。
已而草遗表数百言。
逮暮,与诸子语如平时,无一及家事。
明日稍就枕,即屏左右、却药饵,召所用医工亲谢遣之。
夜半,犹起就坐,达寅而薨,实二十日也。
讣闻,上辍视朝二日,制赠司空,遣中使赙恤其家,恩意甚至。
公天资仁厚,宇量闳博,喜愠不形于色。
事亲孝,睦九族以慈,处朋友以义。
幼自偪束,尤谨礼法,虽燕居,必正衣冠危坐,家人莫见堕容。
平生未尝问家人有无,晚际会,所得俸赐,随即散用。
其自奉养至俭薄,每食不过一肉。
始薨之日,吊哭者造其寝堂,见其居处服用,无不叹愕咨嗟,以为寒素不若也。
自少所交,皆当世贤杰。
及居近,务推挽正人吉士,不问识与不识。
性酷嗜学,晚岁弥甚。
自书契以来,坟史所载九流百家之说,至于图纬、阴阳五行、律吕、星官、算法、山经、本草、训故、文字,无所不通,不独见于论议文章,必欲验之实事,以扶助世教。
其于名理,所造尤精诣,所至为政,务大体,深戒虚名,因时乘理而实利及下,莫见其迹。
既去,则人莫不思之。
在相位时,避远权势,门无杂宾。
其进退士大夫无纤毫私意,以故人不归恩,而怨讟亦不切至焉。
馆职时,尝被命补注《神农本草图经》、《千金方书》,而医家赖以活人甚众。
元祐中请别制浑仪,因命公提举
公既邃于律历,又以吏部令史韩公廉晓算术、有巧思,奏用之。
且授以古法,为台三层,上设浑仪,仪中设浑象,下设司辰
贯以一机,激水转轮,不假人力,时至刻临,则司辰出谷,星辰躔度,所次占候,测验不差晷刻,昼夜晦明,皆可推见,前此未有也。
至和中文潞公为相,尝请家庙。
事下太常,公议以为《礼》:大夫、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是有土者乃为庙祭也。
有田则有爵,无土与爵则子孙无以继承宗祀。
是有庙者止于其躬,子孙无爵,祭乃废也。
参合古今之制,依约封爵之令,为之差等,锡以土田,然后庙制可议。
若犹未也,即请考案唐贤寝堂祠享仪,止用燕器常食而已。
嘉祐中,诏礼院议立故郭皇后神御殿景灵宫
公以谓敕书云「向因忿郁,偶失谦恭」,此则无可废之事。
又云「朕念其自历长秋,仅一纪;
逮事先后,秪奉寝园」,此则有不当废之悔。
又云「可追复皇后,其祔庙谥册并停」,此则有合祔庙及谥册之义
请祔郭皇后于后庙,以成追复之义,备荐享之礼。
众论未定。
一日,白事至都堂丞相曾公问曰:「学士郭后事甚善。
郭后是上元妃,若祔庙则事体重矣」。
曰:「国朝祖宗三圣贺、尹、潘皆元妃,事体正相类。
今止祔后庙,则岂得有同异之言」?
曰:「议者以谓阴逼母后,是恐伤万岁后配祔之意」。
曰:「若加一怀哀悯之谥,则不为逼矣」。
曾公叹重久之。
群牧判官宋公敏求谓公曰:「闻议郭后事引敕语,此是先人宣献参政时自撰,甚有微意。
云『后有知礼者当行之』,盖当时有沮此议者,非公莫能见也」。
然竟不行。
熙宁初经筵官请坐讲,下礼官考议。
公以谓:「天禧旧制,侍臣皆赐坐,讲官别设本于前列坐而听。
乾兴后,侍臣皆先就坐,赐茶讫,彻席立讲,讲毕复坐赐汤而从容焉。
其尊德重道,固已重于三公矣。
然事出上恩,虽微贱赐坐,义无害。
若人主不命而自请之,则为非礼矣。
侍从之官见于天子,若赐之坐,有所顾问,犹当避席立对,况执经人主之前,本欲便于指陈,则立讲为宜。
若谓其传道近于为师,则今侍讲但解诂旧儒章句之学耳,非有为师之实也。
乾兴以来,侍臣立讲仅五十年,足为定法,岂可一旦以为有司之失而轻议变更乎」?
神宗竟从旧制。
尝议学校,欲博士分经课试,诸生以行义为升俊之路。
议贡举,欲先士行而后文艺;
去封弥誊录之法,先行州县,使有司得专参详考察,庶几存乡举里选之遗范。
又请每岁考进士量留人数,以广制科遗逸之选。
又谓尚书,古之天台,朝廷万事之本皆由此出。
仁宗朝大臣尝请移审官院吏部三班院兵部审刑院刑部,庶稍近古制。
当时议者不深惟其本,苟惮兴作,遂不果行。
请先制朝臣两员,振举纲维,俟其葺有绪,然后议移审官三院还省,则南宫故事可举而行,一代典章,于斯为盛矣。
其后诏博士分经,以三舍取士,兼考行义。
又十馀年而官制行,皆略如此言。
又请重加役流法以代配隶。
又尝因对,神宗从容问宗子主祭承重之义。
公言,礼典久废,服属亲疏有所未明。
古者贵贱不同礼,诸侯、大夫世有爵禄,故有大宗小宗主祭专重之义,则丧服从而异制,匹夫庶人亦何预焉。
传曰:「父为长子,何以三年?
正体于上,又乃将所传重也」。
近代不世爵,宗庙因而不立,尊卑亦无所统,其长子孙与众子孙无以异也。
今《五服敕》嫡孙为祖、父为长子犹斩衰三年,生而情礼则一,死而丧服独异,恐非先王制礼之本意也。
而世俗之论乃以三年之丧为承重,而不知为承大宗之重也。
尝闻庆历中朝廷议臣僚任子者,长子与长孙差优与官,馀皆降杀,亦近古立宗之法也。
乞诏礼官博士参议礼律,承重者,酌古今收族主祭之礼,立为宗子继祖者,以异于众子孙之法。
及士、庶人不当同用一律,使人知尊祖,不违礼教。
左丞时,尝权枢密院,边帅遣种朴入奏,得谍言,阿里骨已死,国人未知所立。
蕃官赵纯忠者信谨可任,愿乘其未定,以劲兵数千拥纯忠入其国立之。
众议欲如其请,公独曰:「不可。
晋赵鞅以师纳蒯聩于卫,其子辄犹拒之而弗受,以尊王父之命也。
今越境而入其国,事未可知,使拒而不受,得无损朝廷威重乎?
徐观其变,俟其定而抚辑之未晚也」。
已而边奏至,阿里骨故无恙。
公学问渊博,无施不宜,其大者固已发于朝廷,垂之典册;
其小者亦足以警动一时,诱掖后进。
元丰五年,神宗御集英殿进士,有暨陶者,主司误呼为「暨」(去声,)三呼不应。
上顾公,公对曰:「当呼为『暨』」(居乙切。)
上曰:「卿何以知?
出何书乎」?
公曰:「臣尝记三国时吴有暨艳造营府之论,恐其后也」。
问陶乡里,乃建人。
上喜曰:「果吴人」!
褒谕再三。
又问曰:「字书中训何义」?
公曰:「字书不出何义,止云人姓氏,当从旦。
今旦字缺下一画者,盖俗书避唐代宗名耳」。
又尝接伴至雄州,虏使问:「适过市,其榜有『仉』家,此何姓也」?
公曰:「音与掌同,出《姓氏谱」》。
虏人叹服。
每公卿会集,有僻书疑事,必以问公,公随为言之,常倾一坐。
诸公好事者时时造前,听语经史微旨,前代典故,至近世名臣阅阀,无不厌服。
公亦喜为讲道,或终日清谈,亹亹忘倦,客有退而记录其言至盈编秩者。
平生于人无纤芥仇怨,在杭州日,有要人以事属公,公不从。
后其人当言路,怀忿抵巇,或谓其事迹书札具存可辩。
公笑曰:「吾岂为是者」!
颍州日,通判赵至忠本归明人,所至辄与守竞。
公待之以礼,具尽诚意。
他日,至忠泣曰:「某虏人也,然见义则服。
平生诚服者,唯今韩魏公与公耳」。
累官太子太保,职观文殿大学士,爵赵郡食邑四千七百户,实封一千三百户
所著文集若干卷。
初娶凌氏,屯田郎中景阳之女,追封吴国夫人
继室辛氏,驾部员外郎某之女,封魏国夫人追封徙韩国
男六人,熹、嘉皆朝奉郎
駉,朝散郎
诒,承议郎
京,奉议郎
携,通直郎
女三人,长适婿朝议大夫李孝鼎
次二前卒,婿朝散郎刘琯襄州录事参军贾收
孙男十九人,象先奉议郎
处厚承事郎
德舆、行冲、季辅,皆承奉郎
长庆、馀庆公绰、彦伯、道孙、简求、陶孙、伯孙、朝孙、叔孙、文孙、镇孙、季孙、公孙、孙,皆未仕。
孙女十二人,婿宣德郎德严、知相州录事王琮天平军节度推官邦彦湖州武康王騠、明州定海主簿吕无忌、郊社斋郎曾怘,馀皆幼。
曾孙男八人,直孙、赵孙、朱孙、磻孙、房孙、迎孙、瀛孙、信孙。
曾孙女四人。
卜,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所,某孙属某编次历官行事而为之状。
谨状。
夫人程氏墓志铭绍圣元年八月1094年8月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七、《道乡集》卷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夫人程氏,世为常州晋陵人也。
曾祖士邻,某官,赠某官。
祖昌言,某官,赠某官。
父端,某官。
晋陵于浙右为士大夫最盛处,程氏于其间又为名族。
夫人生长家法中,早为父母所贤。
年当行,会今婺州观察推官林君师醇醇中方中进士第,遂以归之。
醇中幼失所怙,太夫人甘贫守节,训育诸孤,以至白首,盖已勤矣。
自夫人归,凡委以肃助闺门与其施于上下内外,一如太夫人意。
醇中不以位卑自少,所至奉条约修职甚谨,未尝开口乞怜上官,以故间关州县,人或不堪其忧。
而夫人独以义命勉焉,且左右奉承,惟恐其动家室念。
闻者叹曰:「真林氏妇也」!
间喜读书,一览辄成诵。
尤笃信内典,涣若有得者。
醇中为寿州霍丘县,时夫人得疾。
一日,与醇中语,皆超诣名理,神色不少变,已而逝去,实元祐七年九月十八日也。
归林氏凡十年,年三十二。
生一男一女。
后二年,绍圣元年,醇中卜以八月某日葬于苏州吴县某乡某山之原。
前期,状其行属予铭,且曰:「程氏生平雅好文字,且知君与我友善,庶几慰诸泉下」。
铭曰:
移孝于姑,移顺于夫。
克隆厥家,而弗与俱。
彼茁者子,身后之储。
虽则远矣,禀其如初。
丰清敏公遗事 宋 · 李朴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丰清敏公遗事
公讳字相之明州鄞县人
嘉祐四年进士第
公始弱冠,以进士求乡荐,主司以《丈夫不屈威武》为赋题,试出,同舍生各诵所程文,自矜扬以为得意。
公在下座,独默然。
人或易之,强公举似,公徐诵之,众闻小赋,已愧折。
至「使秦完璧,高风独揖于相如
阨虏持旄,壮节自全于苏武」,满座大惊。
众乃谢曰:「君魁荐必矣」。
彻棘果首冠。
始仕,主蒙城簿书
宋莒公镇亳,闻公名,屡以问郡寮,众勉公献书求知,公终不从。
公益器重公,亟召置之郡学,俾讲授诸生,欲荐之朝,乞召为直讲官
公薨,遂寝。
襄州谷城
县居汉上,号剧邑,富赀豪族聚居,前令鲜能以苞苴自洁,公独以善政公平称。
曾子固韩持国相继守襄,皆深奇公,与为笔研友,不以诸吏待之。
兵部侍郎叶康直光化,亦有能名,襄阳人歌之曰:「叶光化,丰谷城,清如水,直如衡」。
持国尝曰:「丰、叶二令,他日必皆清近」。
丁太夫人忧,居丧自毁,几不能胜杖而后起,疏食彻味。
逮禫除,始复常,安厚卿安抚河北京东,辟为属官。
同列往往务矜肆,过饬舆马,凌忽州县。
公独不为表襮,每单骑挟以一卒,所至躬见父老,延问疾苦,接官吏尽礼,人皆叹服。
厚卿于是益叹重之,使高丽,因以为书状官
涉海大风折樯,舟几覆,众惶遽莫知所为,惟公神色怡然,厚卿握公手曰:「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于君见之矣,君未易量也」。
在选调几二纪,不求荐章,人鲜知者。
高丽还,厚卿副使陈子雍睦言诸朝,乃改著作佐郎
改秩,选知封邱
县为畿邑,若素权要请托,公亦不峻拒,第直其情,取平于法,终不以人为重轻,人亦不敢干以私,民吏畏爱之。
御史中丞李资深定荐公可为台官,召对敷奏称旨,神宗嘉之。
且问曰:「卿尝往高丽,海中风波,何以不畏」?
公对曰:「巨浸连天,风涛乃其常,然商舶往来尚络绎,况仗朝廷威灵,岂复有畏」?
上又问:「闻卿知佛教,其理如何」?
对曰:「佛者觉也,觉则无所不了。
如陛下天纵生知,故能灼见天下之务,其理正如此」。
上笑曰:「卿言是」。
乃曰:「大臣荐卿清修俭直,宜为御史,卿退,即有除命」。
翌日拜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
王安礼润州知制诰,公言安礼守润,所为不法,及饮宴刁约家,因诱其二婢,辱之淫邪,不可侍从
章累上,不报。
已而安礼遂迁翰林学士复言:「安礼罪当谴逐,陛下置而不问。
今又躐等超擢,实内结近习,不知悛畏。
臣言如不用,愿黜臣以励风宪」。
章复上,上命宰相王文恭公宣谕曰:「安礼事诚闻有之,然朕以其兄安石有功朝廷,今闲居江宁,昨遣其弟安上江东监司,使照恤之,乃与孙圭争论,停废在家。
今若行遣安礼,恐无人照管安石,朕当戒约之,如不悛改,当如卿所奏」。
祀神州地祇,监祭,言献官贺某昏耄跛倚,非尽敬意。
且某除守华州,观其老甚,必不能当承宣之寄,愿令归老。
某以宫祠罢。
王文恭公子仲煜以奸污为有司所劾,公言:「王圭备位元宰,不能肃正闺门,使其子所为若是,何以纠正百官?
宜从罢免」。
章惇参知政事御史朱服言其与周之道请托事,诏公劾实。
公分别是非,论列曲直,不为子厚地,坐出知陈州
秀州吴安世以贿滥得罪,公言:「本路监司叶羲叟孙昌龄胡宗师朱明之等尝论荐安世再任,盖安世宰相吴充之侄,羲叟等意怀阿附,以污为清,以偏为平,何啻指盗蹠伯夷,乞并按其罪」。
御史三年,弹劾不避权要。
神宗尝谓谏官舒亶曰:「丰稷论事最诚实」。
公益感励,执政忌之。
会高选馆职,遂徙公著作佐郎
在馆逾年,迁吏部员外郎
王安礼方为右丞,公尝搏击之,引嫌自列,诏不许,章三上乃罢新命,提点利州路刑狱。
在利路,会军贼王冲劫略商、虢、金、洋间,有旨陕西与利路、京西提刑捕盗官擒捉,久未获,诏促限愈急。
公躬率巡尉扼截险要,至踰时不归廨舍。
与其党欲度汉中,而公以兵阻隘,卒不得西,遂为险军所擒。
哲宗即位,徙成都府路提点刑狱
西蜀繁富,风俗华侈,摸石、药市等会,士女骈集,竞为奢僭,帅守监司往往勉徇其俗,谓不如是,必召乱。
至,适冲元为帅,章质夫孙亚夫皆为漕,俱以简俭称。
一时会遇,镫火萧然,人叹服,其俗顿革,争写为图画,以为宴集奢侈之戒。
按刑两路,于刑谳尤尽心,所平反几百馀人,察视属吏,清浊必辨。
召为工部员外郎,未踰月,用中丞胡简修公宗愈侍御史王明叟觌荐,复为殿中侍御史
苏子由当制,有曰:「有德者必有言尔」。
顷为御史,直谅不私,人以为公论。
公疏言:「陛下明足以烛万事之统,而不可用其明;
智足以应变曲当,而不可用其智。
顺考古道,二帝所以圣;
仪式刑文王之典,成王所以贤。
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此古今之大患,帝王之深戒也。
愿陛下以《洪范》为元龟,祖训为宝鉴。
一动于深宫之中,思所以为则于四海之内;
一言于细旃之上,思所以为法于千载之下。
则教化自行,习俗自美。
中国既,四夷诚服矣」。
夏国主秉常死,诏遣起居郎刘仲冯奉世为册使,立其子乾顺。
宣仁垂帘,坤成节上寿,而乾顺违故事,不遣使者
仲冯遂出境。
公劾仲冯,且言:「昔元昊嗣立,杨告为旌节使
昊初设席,自尊大,迁坐,就宾位以抗之,终不少屈。
郭劝为起复使,所遗百万悉拒不受。
庆历中,内款自新。
及谅祚立,朝廷遣册命,而夏人方围庆阳
延州程琳诏使鄜州,曰:『夷狄贪,此可缓庆阳之难矣』。
乃具礼币赐予之数移报之,果喜而迎册使,且解围而去。
今诞圣之节,万方来贺,乾顺辄失臣礼,奉世徒利其赂遗,不顾国家大体,擅入其国,宜按其罪」。
章数上,未报。
会公迁右司谏,表辞,因言「两对清光之下,具弹册使之非」云云,而仲冯遂以赎。
荆王扬王元祐初,尊宠莫与比隆,尝令成都府路走马承受造锦地衣。
公以白中宪,请率台谏言之,中宪狐疑未决。
公即独奏劾,以谓二圣节俭朴素,欲以化天下,而近属奢侈僭靡至如此,官吏辄奉承,宜纠正其罪以示人。
奏对敷陈不已,在廷皆悚息。
及出殿门,监察御史赵屼时与公同进对,退谓公曰:「闻君言,使某汗流浃背」。
给事中赵君锡曰:「谏官如是,天下何患不太平」!
不数日,改国子司业
司业,一日荐京西学官颍州教授陈师道颍昌教授邹浩蔡州教授晁说之,无不称伏。
吕申公时为相,公往谢申公申公素寡言语,谓公曰:「惟寡欲可与言道」。
居典胄三岁不迁。
右史阙,执政进拟,皆未,诏以公为起居舍人,中外大惬。
哲宗迩英,讲罢,以御书遍赐讲读官,因赐左右史,特书杜甫登善福寺阁》诗以赐公。
中书舍人郑雍使契丹,命公摄其职。
数月,丝纶所播,天下传诵,以为得西汉体。
御史中丞赵君锡等疏言:「近日制词,惟丰稷有古体」。
右史踰半岁,以次迁西掖,会王安礼成都,以奢纵被谪,执政有不悦和甫者,以公为御史时尝亟弹之,乃候公入直降制。
公务大体,薄其罪。
当路不喜,谗谓公昔尝言安礼,今反顾望,罢为太常少卿
公力辞,乞补外,章六上,顿起谓公曰:「盍受命?
以好名议公」。
曰:「士顾所行当否,不当避名」。
赵君锡等疏闻,当路亦悔之。
少常两月,执政悔用公不尽其材,乃迁公为国子祭酒
时士久以浮靡虚诞相高,自公为司业,诱诲斥黜必当其实,所奖与者若马涓张庭坚之徒,已众望。
顷之二人联中甲科,士益以公为知人。
洎长学省,庠序之士踰三千,莫不望风慕向。
国子监西门稍僻,间有潜出者,皆由于此。
前是长贰杜关以防,犹不能止。
及公命辟门,撤去诇伺,而士莫敢出。
吕丞相大防闻之,叹曰:「士可以德,不可以法制,如丰相之可谓以德服人也」。
元祐六年冬,享庙礼毕,诏用近臣言,回驾视学,奠谒先圣,因命公讲《尚书·无逸》。
讲毕致谢,上宣答:「卿问学该博,多所发挥」。
面赐三品
翌日,诏兼侍讲,儒者荣之。
权刑部侍郎
公素以儒学闻,法吏颇易之。
及掌邦禁,执丹笔,细大必尽其情,而靡不当于律,以舞文自任者大畏之。
苦寒雪,公疏言:「厥罚异常。
自二圣临御,朝廷清明,未尝私一喜怒以进退大臣,未尝偏一爱憎以荣辱多士。
无烦徭暴政,淫刑滥罚,虽用心无以尚兹,何嘉祥未臻而沴气斯见邪?
岂应天之实未充,事天之礼未备,畏天之诚未至欤?
宫掖之臣有关预政事,如天圣中罗崇勋江德明等访外事,以致中外有危疑之心乎?
治平初任守忠诡谋离间两宫,而史昭王士安之徒肆奸恶以骇众听乎?
天道聪明,苟无其事,变不虚生。
若不畏惧,有以消复,而轻怠简诬,则凶变必至。
愿陛下开广圣德,祗畏天心,延问名臣,思求其故,总正万事,保合太和。
任贤责成而不受浸润之谮,惠民以实而不尚姑息之政,言如春阳之温而不暴,动如祥风之扇而不急。
六宫和于内,百官和于朝,万民和于下,则天地之和应,而灾沴消矣」。
馆伴契丹,遂为正旦国信使
虏中接伴,刘霄六符之孙。
盖在其国以名臣称,见公深加叹服。
宣仁称制,两宫偕遣使,同行者四人。
尝馆舍坐久,焚香,霄起曰:「此香特为公设也」。
虏中故事,使者有射弓之宴。
公素未尝持弧矢,及当宴,引弓一发中的,虏人相顾叹服。
副使郝某退谓公曰:「世辕门,非不习此,今日见公中的,实非素揣」。
公谢曰:「此朝廷威灵使然也」。
哲宗亲政,诏外任内侍乐士宣等入内寄资供职,公言:「陛下初听万机,宜登进忠良,以辅圣德。
今未闻有所拔擢,而首召士宣等,伤美德于天下,臣窃惜之。
望留神大禹戒舜之言,若稽仁祖听治之意,令士宣等各归本任。
仲虺称汤曰:『改过不吝』,故能圣钦日跻,为百世之盛王
惟陛下裁择」。
刑部几再岁。
故事:权侍郎二周岁,迁待制
公累章乞补外官,上不从,至十馀上。
执政谓公:「胡不少留以应格选」?
公但逊谢,而乞外愈力。
遂以集贤知颍州
自颍而知江宁府,过阙入觐,擢龙图待制、知广州
陛辞,上宣谕云:「已除卿吏部侍郎,出自朕意,不许辞免」。
诏以待制侍郎,公辞曰:「朝廷昨除臣广东,加以兹职。
今既改新命,义不当兼」。
诏不许,章三上,从之。
优诏褒答,其辞甚宠。
执政方力排垂帘事,缙绅贬斥者数十人,公亦在睚眦间。
而公中立不倚,每正色论议不少徇从,当路亦不悦。
复丐外,上深惜其去,而公恳求不可夺,乃以待制留守西都
西洛居守皆贵近,大抵务简略民事,公独尽心焉。
太师文潞公尝曰:「吾阅洛守多矣,未有如公能留心小民利病者也」。
且曰:「公所为甚似赵阅道李及」。
自洛徙郓,未至,复守洛。
已而改帅真定
执政起边衅,上方议进取,公谢章有曰:「偃兵护塞,敢忘师帅之能;
生事邀功,终非朝廷之利」。
执政见之,大不说。
都钤辖素以苛暴虐士卒,众积憾,谋因大阅教阵射杀之。
前一日,公廉知其状,秘不发,即为檄,俾张出按属州营垒,且督其即去。
张莫知其故,颇讶公,不得已遂行。
士卒谋不果发,张乃诉公于朝,谓公无罪捃拾,有诏验实。
公始具其事以闻,诏徙张京东,公犹移帅许昌,不踰月改南都
南都地当舟车之,例饬厨传以说往来,虽居守皆贵近,然稍忽是辄飞谤。
至,自故事当迎饯外一切置之,人亦莫能怨也。
上数欲召公还,而大臣素不喜,更徙西京
未几,复守南都,以眩疾丐知湖州,诏从之。
几岁,改知杭州
在杭凡三年。
杭为东南会府,民物繁富甲天下,风俗以侈靡自尚。
公素以简俭恬静称,始至,吏辈以为公必革奢费,过为削弱以取禀。
徐度其宜,裁以中制。
民讼至庭,辨析毫釐,听断明审,吏不能欺,钱塘人至今诵说其政。
宦游江闽者多自杭乘舟还朝,常不下数百员。
类先权要请托者得之,以故寒士卑官淹久,终不能得。
公命以投牒日为先后,不问高下遣之,士大夫悦服。
公厌治剧,数丐宫祠,不许;
又求守温、明,优诏不从。
徽宗即位,首召公左谏议大夫
先是,李清臣门下侍郎,荐公自代,未几,遂召。
或谓公尝贰天官,久历藩镇,今召以谏坡,似下迁。
韩丞相曰:「昔神宗召赵抃成都府还,大用之。
故事当更省府,乃但以阁学士知谏院,谕大臣曰:『用赵抃谏官,赖其言尔。
苟欲用之,何伤』?
已而果参大政
今上召相之以谏坡,正用此故事,即欲大用故也」。
未至阙,改御史中丞
入对,言邢恕贬辞不应如此,司马光吕公著皆贤臣、直臣,不当以为有罪。
上云:「变改神宗法度如何」?
曰:「当改」。
上怒目而送之,召为哲宗山陵仪仗使。
灵驾至郑,道途泥淖,行颇不便。
山陵使章惇欲斩力士,收郑官吏下狱,公止之不可。
遂劾奏章惇素擅朝权,天下愤怒,今又迁怒戮人,怙势作威云云。
还朝,累章疏其奸,章乃得罪。
蔡京其弟卞在朝廷久,植党自固,上即位,台谏交疏其奸,未报。
蔡与公素无旧怨,公入朝,上未临御间,蔡越次揖曰:「天子自外召公中司,今日首对,必有高论」。
公答曰:「方睹圣君,不敢以细事闻,行自知之」。
晚乃弹蔡公,章出,蔡深憾之。
既而陈瓘江公望何昌言等皆力言,未动。
公语殿院陈师锡等曰:「明日蔡公不出,吾属何面目以对台吏」?
乃自草章,率寮属对扬,具疏其奸邪。
状曰:「、卞兄弟同恶,迷国误朝,为患甚大。
卞虽去位,偃然在职,卑污失己,无所不至。
外结后族,内事阉人,以固其宠。
若果大用,天下治乱自此分矣,祖宗基业自此堕矣。
忠臣寒心、良士痛骨。
臣非自爱而忧,盖为陛下忧,为天下贤人君子忧」。
章四上,上宣谕曰:「朕固欲行,卿当更奏东朝」。
公退,奏书钦圣,具疏其奸。
不数日,遂贬出。
公数言宣仁圣烈皇后佐佑哲宗,垂帘听政,多退绌小人,洎复进用,遂造为诬谤,今宜辨明。
初上章,蔡京尚未罢,尝讽曰:「张寂明正坐言宣仁事,即日罢」。
意欲以此动公。
公徐曰:「宣仁有大功于天下,久为奸邪所诬。
备位风宪,岂可缄默而不为辨明?
此大事也,虽远斥所不恨」。
曰:「哲宗皇帝亲政,召章惇宰相,不能以道事君,用群小合奸谋害元祐忠贤司马光吕公著等,以变乱神考法度,谓之不忠;
不能绍述,谓之不孝。
以此激怒先朝,此乃王曾仁祖所谓憸人惑上之言也。
等变乱法度不足为深罪,又编类臣寮章疏,择其切直不讳之言,与夫陈乱世以讽今者谓之讪上,谓之指斥。
又以言语不足为大恶,乃持文及甫邢恕之私言,辄诬等谋废立为不轨。
当国七年,窃持威柄,祸福天下,勇于害贤,敢于杀人,临大变、计大事,包藏阴谋,发为异议,陛下尚优容之乎?
祖宗怒之久矣,今付陛下震之
上帝怒之久矣,今命陛下诛之。
陛下何惮而不果耶」?
又言:「责授武昌军节度副使章惇,昔在相位,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
大明继照,群阴廓开,俊杰汇征,奸回窜伏。
安惇蹇序辰放归田里,吕嘉问路昌衡分司外地,范镗张商英吴居厚落职降知小州,惟林希徐铎叶祖洽未见施行。
为恶,布在王言,掩宣仁听政之明,蔽永泰知人之鉴。
编类章疏,随好恶为之重轻,存没名臣,横遭贬窜。
祖洽观望意,欲擅元丰之末命,轻奏王圭图危正统,议罪丽罚,宜不在安惇蹇序辰之下」。
又言:「史官修《神宗实录》仅二十年,辄以王安石家《日录》乱之,置而不问。
修《哲宗实录》,事未类,笔未下,议者谓徒为谤书于后世,而相与依违不决,如此则何以取信于天下!
愿选择史官申饬成书」。
公自建中靖国初入朝,论列献替不一,又数言近习之非,权贵已不喜。
会除钱遹殿中侍御史,公言:「回邪不可任风宪,乞用陈师锡
如必用,臣请先罢」。
诏出湖北提举,除陈师锡殿中侍御史
谏官陈瓘以言事贬,公使子弟出城慰劳之,且厚赆其行。
黄策封章论瑶华事,不报,复缴入,乞施行,由是朝廷有意罢公矣。
一日闻锁学士院,公谓台属曰:「此必相曾子宣,盍其论之」?
具章未上,先罢公为工部尚书,乃宣麻相曾布
既降,上命加兼侍读,公力辞不受,乞明、越一郡。
章五上,三降诏,上亲谕之,乃受命。
其谢章云:「壮哉汲黯,坐寝淮南之谋;
美矣魏公,没为唐室之鉴。
内侍已成于怨府,岂不思危;
佞人方剡于言章,俄闻报罢」。
上曰:「佞人为谁」?
对曰:「臣谓佞人为曾布,陛下斥之外郡,则天下事矣」。
礼制局大裘成,议以金匣贮之,公力谏不已。
一日上问陆佃:「大裘匣用金才四百两,此祀天之,恐不当较」。
曰:「郊大裘以尚质也,非惜金,但不当用尔」。
上曰:「既如是,不作匣可也。
丰稷煎煼不可过矣」。
既退,诸公皆叹息公之守官、上之从谏。
李邦直曰:「使此等人在经筵,人主岂复有过邪」?
吕原明建中靖国间秘书少监,时曾布不乐其在朝,讽侍御史陈次升言之,以为资浅望轻,左迁为光禄少卿
时公初除礼部尚书,大不平之,即荐以自代,荐辞云:「具官吕希哲心与道潜,湛然渊静,所居则躁人化,闻风则薄夫」。
建中靖国元年,方议哲宗配享功臣礼部尚书,欲以申公司马文正配享,草奏未就,吕原明闻之,使莱公云:「二公先朝被罪,官爵尚未复尽,今遽请配享,恐致议论」。
公正色云:「五王之配享中宗,何尝不得罪?
但有功于宗社则宜享矣」。
于是立入奏,竟为曾布所沮,不行,不旋踵,公遂罢迁礼部尚书
宦官宋用臣卒,赐谥甚美,公不书其敕,奏疏驳论用臣奸邪,交结中外,不当赐此谥。
公虽罢言职,以在经筵,每遇讲读,当进书,辄言天下事,至君子小人之际,必反覆切究,为上言之。
公言:「人主自用则近习悦,人主自圣则谀臣进。
祖宗艰难之大业,天下生灵之休戚系焉,圣虑可斯须忘直言正谏乎」?
又言:「元丰中王师覆于永洛,神宗泣谕宰臣,悔不用吕公著言,今后轻议用兵,与卿等刻骨为戒。
今河湟羌种未宁,臣愿下沛然之诏,许其自新,不置汉官,不留戍兵,令自择其酋长,朝廷从而命之,则所损者远略之虚名,所存者初政之仁德,可以昭先帝戒用兵之圣训」。
后遂以董毡为河西节度使
又言:「唐太宗时魏徵引齐威公以无忘在莒之论,从而警戒之。
盖富贵之移人也,多忘其初。
臣愿陛下无忘龙德宫时,则圣德日跻,享天遐福」。
又言:「陛下以建中靖国纪年,圣人之心显于名实之中,则号令信于天下。
臣愿陛下尊贤纳谏,舍己从人,夫是之谓建中
近习不敢争为奇技淫巧侵玷恭俭之化,近戚不敢干预政事招权市恩,夫是之谓靖国。
体元谨始之道,无以尚兹」。
织锦缘宫帘为地衣,公言:「臣闻仁宗衾褥用黄絁,御用缣缯,尝曰:『朕宫中自奉止于如此』。
祖宗家法粲如日星,自古帝王践阼之初,未有不以节用爱民为宗庙社稷之永图,奈何奢侈之端生于微而不自知?
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则政事荒纪纲乱,天下之势利去矣」。
诏罢之。
又言:「陛下即位未久,施德日浅,建宫以宁神,营寺以崇孝,复置御前生活所以供内庭之用。
外议不晓圣意,窃谓陛下好修造,尚侈轻费用,不惜民力。
臣愿陛下约己以养天福,爱民以永天寿」。
又言:「难盈者人之方寸之地耳。
贵不期骄而骄自至,富不期侈而侈自生。
陛下初履帝位,罢逻卒,减苑作,禁镂金,休工役,德意于四海,和气生于天地,年谷顺成,几遍天下。
臣愿陛下厉精为政,崇俭爱民,不移践阼之初心,则宗庙社稷万世无疆之福」。
又言:「姚崇天子不求边功,宋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蹈其害。
臣恭惟先帝在御十有九年,制生财之法,以民利,以实国用。
绍圣元符中,匪人用事,兴起边患,仓府耗荡,百姓饿损。
斥堠虽远,飞刍挽粟以赡;
戍兵坐困,中国势不久支。
仰赖圣心节用于内,息劳于外,必先仁覆天下,使人心和乐,天地休应,年谷屡丰,方能釐补疮疣,庶几平治
中夏既乂,远人自服,安用进兵耀武以经远略?
神考以用兵为刻骨深戒,愿陛下敬而守之,任之贤而不求边功,去、卞之邪而不穷民力,太平之基业,实在于此」。
洛水溢,坏堤舍,去应天禅院六圣神御殿百馀步。
公言:「万一三川暴溢,宁无昏垫之虞乎?
有司上朝廷赐度牒以修,而移为他用。
愿以禁钱作一大坊,以卫祖宗万世之灵」。
从之。
公又言:「之世,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无他道焉,内君子外小人故也。
为人上者体尧蹈舜,必先以是于心,而戒多欲,委任正人,不以浮言摇动,则谗毁之路塞,而朋比之风暗然自消。
王道平,朝廷尊,草茅贱臣皆得竭忠以闻,况贤在位、能在职乎」?
又言:「大臣与国同体,任之不疑,则心德惟一,天下可合谋而治,谗间无自而至矣。
比有议者谓台谏官为天子耳目,选自朝廷,则为大臣耳目矣。
谏官不归于国论,御史不归于宪府,祖宗法制格而不行,先入之言,岂无唐陈师合之意乎」?
又言:「治世多君子,未尝无小人;
乱世多小人,未尝无君子。
人主建大中之道以靖人心,明乎安危之几、取舍之道而已。
若使君子小人杂处于朝,必消泰而为否」。
西京会圣宫奉安哲宗神御,诏公与入内都知冯经相视。
时经方用事,偕被命,人意公必相欢结。
自往还朝几两月,除议职事外,未尝有一语。
经数因事称誉,辄正色不答,经叹谓人曰:「丰公真清直近臣也」。
公自洛使还,上眷注意厚,执政虚位,缙绅谓公当迁;
而公数论事,与权近忤,大臣无为公地者,小人相与谗之,遂力请外补。
韩丞相忠彦顾同列曰:「昔孔温业不乐在朝,宰相相谓可以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
相之亦苦求去,吾辈宁不愧前人乎」?
公以议论不合,坚欲出,竟以枢密直学士苏州
自后论公,引去益多。
朝士朱肱以书抵权臣,谓如公辈「非若凫雁去来,不足为江湖多少,其出入系人望,岂可使皆补外乎」?
谒告焚黄,至乡里屏简骑从。
入见守令必坐客次,守令惊愕出迎,曰:「桑梓礼然也」。
见乡人,虽田夫农父,接之笑语饮食,无少间。
改守越。
适岁蝗,谷价腾踊,民病食,发廪振之。
寮属苦祷待报,曰:「俟得请,民固饥死矣。
身任之,诸君无累焉」。
分命属官为十数所,减市价五之二,使民各从其居便近,随老少日各执历就籴。
一二日,辄亲往按视,劳问主者,众是以皆为尽力,民赖以济。
徐果上书自劾,诏原之。
崇宁初蔡京复得政,既憾公斥己,而其党相与出力,诋公无所不至。
言公元符末召为左谏议大夫,《辞免劄子》引《孝经》「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夫人主宅崇高富贵之极,心易放逸,必先选正人置诸左右,虽有无道之心,终不为恶德,自取败亡」,此其意在讥切先帝。
坐降职知明州
故责辞曰:「尔顷繇元祐致位近班,泰陵察其用心,屏居外服。
朕在位之始,选推不次,中司八座,靡不践更。
而进对之间,首倡异论,以善政良法为可改废,以附会奸党为时忠贤。
变乱是非,深骇听闻」。
时有大星殒于庭,俄有是命。
越民攀望公舟,老幼满道,号呼曰:「奈何夺吾父乎」!
又言公「尝言『谏议大夫以谏争规讽为职,不为容悦逢君之恶,不怀观望阴害忠良,不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不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
信如稷言,则先朝以谏争规讽为职者,尝为容悦逢君之恶矣,尝怀观望阴害忠良矣,尝以声色为常事醉上心矣,尝以淫巧为末务荡上意矣。
如此等语言,岂宜上达朝廷、流传四方?
至章奏宰相章惇『变乱名实,颠倒是非,拔擢群小,布列中外。
阴邪惨酷,更相唱和,毒流四方,感动天变』,此尤诋诬之甚者也。
臣尝以《诗》、《书》所载考之,小人在位,毒逋四海,日月薄蚀,天地灾变,乃商、周季世之事,岂有席祖宗积累之休,膺美成在久之运,而遽有是耶」?
禠职知常州,故责词曰「朕初纂服,首为言官,累有封章语涉讥诋」云。
又言公「元符之末召为言官,讥谤先帝,公论为之不平」。
未至常州,贬海州团练副使睦州安置,道州别驾台州安置。
又言公「在元祐时用事,绍圣中行遣最轻。
元符初首为言官,倡导奸谋,殊无忌惮,封章皆有意讥谤先帝,臣子不忍道其言辞」。
遂除名徙建州
公被谪,携孙侄一二人与居佛寺,怡然自得,日与衲子辈游,宾客一时杜绝。
部使者郡守往往皆门生故吏,踵门请谒,终谢不见。
燕坐阅《华严合论》,钞其要为百卷。
每遇天宁节,自谓虽散官流徙,昔尝居禁从,必出金就僧寺营佛事一月,躬诣焚香。
逮罢散,率孙辈已仕者皆就拜,具疏以伸天保之报。
居三岁,以九鼎成大赦,量移婺州
明年,彗星见,手诏除元祐党人石刻,稍复官爵,得自便,乃奉祠归乡里。
初祠命至婺,受已将出谢,婺人骈拥瞻望,几不可行。
逮归过越,越之父老相与候于境上,焚香迎拜,不可胜数,观者叹异。
然谓公昔帅有遗爱,故若是。
及至四明,州去城尚十馀里,士民出迓夹道,相属不绝,以至夺挽舟卒繂争自引之,相庆曰:「公复用,吾徒有所赖矣」。
郡守彭侔,蔡京门人也,因谒公,谓公曰:「公能得此于乡人,前所未闻也」。
公平生所荐士多一时名臣,每当论荐,或缘权贵请属率不应,必推择乃剡奏,往往有未相识者。
人怪问之,曰:「知贤则荐,宁用识面耶」?
京师,乡人故旧姻戚来者皆馆焉,退朝还第,必与之款接,果肴数器,酒止三行,日以为常。
或贵重客至,未尝有所增益,虽晚进后生,亦无所忽略。
公性寡言语,虽见宰执权要无辞费。
延见宾客,寒温外或默然无一语,始未知者以为简贵自重,不知公接贵贱如一也。
公持有力,陈渊兄弟尝见之,下阶未毕,进揖不答,直至下毕,转身正立于寻常揖客处,方答几叟云。
监司郡守,所至以简俭
政得民心,如古循吏。
自为县令襄阳民歌谣之,张芸叟书其词于《叶康直碑》。
汝阴移守金陵,士民遮留,几不得发,贰车臧寓为序其事,刻识湖上,不过清心寡欲,无所用其私而已。
尝自谓:「效官以来,惟知民不可罪,吏不足责,系乎上之人在此不在彼」。
封邱时,府界教阅保甲、内侍都知王中正提举,怙宠骄甚。
所至县须索苛极,县吏望风,舍馆供帐,特务华洁。
公待之无过礼。
主吏请假帐帟什器于民间以迎候,曰:「法所禁也,不可」。
中正虽憾公,而无以加诬。
会公召拜御史,因疏言:「中正所至骚然,初不留心职事,复纵其下指使、巡教辈乞贷,愿治其罪」。
中正遂罢。
祭酒时,高丽使者朝贡,请买国子监书籍数十种,馆伴陈轩牒公请贸与之。
公以谓所欲市者如《册府元龟》、《历代史敕式》之属,不可以与外夷,具其事以白礼曹。
苏轼大宗伯,亦以为然,论其事于朝,当时虽不从,议者韪之。
钦圣宪肃皇后谥册,诏公书之,公辞素不善书。
诏不从。
公见执政,言且将复力辞,韩丞相忠彦曰:「上亦知公虽不善书,特以大典册,须清德雅望卿大夫书之,无以易公故尔」。
章再上,卒不许。
高丽使者入贡,公押宴,使者见公,拱手曰:「公昔尝至吾国中,闻公以重望历显要,国人每称道公才德,今日获觇风采,真名下无虚士也」。
舒亶同里人也,神宗擢为御史中丞,眷任颇厚,弹劾无所避,士大夫多仇怨之。
会以误受学士院,公用为仇家所发,坐赃论,遂废于家二十馀年,不复叙,无为言者。
留守洛,举以自代。
执政有与舒不惬者,谓公曰:「天下士大夫固多,公何为举斯人?
彼以自盗废,而公为近臣,乃荐之,人将疑公」。
公卒不从。
洎进枢直,复荐焉,舒用是获起守郡。
邹浩元祐末太学博士,言者或谓游执政门,交结其子弟,诏出为襄州教授
公言:「文学行义,端方鲠谅,臣尝荐其改官,详其为人。
宜留太学贤士之关,以师表多士」。
卒为名臣。
程颐元祐中尝召侍经筵绍圣间以为朋附司马光等,坐徙湖南
时守洛,遇之境内,吏卒锢甚严,有门下生追饯欲一见者,皆不可得。
公既见,延请慰问宽勉之,斥遣吏卒,且复馈赆,使门人皆得送行。
郭茂钧时为京西转运使,语曰:「程得罪颇重,人无敢见者,侍从乃若此,得无忧钩党乎」?
曰:「程以学术被特起,非忝冒也。
今正以趋向异途致是,岂有他罪乎?
官吏过为非礼以苛待之,恐益暴朝廷之过,是以然,岂暇以钩党为忧」?
公守杭日,以湖、秀积水害种,民多艰食,移檄其郡,俾出廪以振。
又上言:「愿减本路今岁上供钱斛之半,候来年收熟,分两岁起发」。
户部难之,以为乏经费。
复言:「方今民病粒食不给,州县以上供促督租税,急于星火,民益无聊赖,且将转徙,则其为他日经费之虑者尤甚。
愿少纾之,以救沟壑之急」。
诏特蠲四之一。
始,章子厚当轴,得君自专,士夫多附之。
以公名高,屡欲邀致,而公不屈,欲诬以罪而不可得。
谓公喜恬静,乃数易郡以困之。
广州,过阙,上面留贰吏铨。
公表谢:「升迁恩命,出于圣意,虑烦宸听,不敢固辞」。
章益不悦,因公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大恶之,故绍圣间哲宗圣眷甚隆,而卒不用。
公平生喜诱掖后进,若子孙辈躬自为之讲校,虽王事倥偬不倦也。
为国子长贰,所与进者,若马涓张庭坚、崔仲致、范致明洪拟等数十人;
所荐达者,如陈师锡朱彦郑居中邹浩蔡肇辈,皆卓荦名世云。
公未尝问家人生事,自陟台省侍从几三十年,雄藩大镇,更践遍,而平居自奉衣食如寒士,俸赐所得,悉以赒亲故族人,无留贮者。
自洛徙郓,未出境,复还守洛。
南都徙洛,不踰月复还守南都
凡迎饯例所当得,皆却不纳,一切还之。
或以为恐近沽激,曰:「吾以为理不当得,岂敢沽名乎」?
在诸镇,公使馈给,必命先自下僚次第上之已遍,乃自取,以为常。
故虽贵显久,而家甚贫。
薨之日,有田七十馀亩,屋一区数间而已。
囊箧萧然,子孙恶衣菲食,不能自给,观者太息。
每当奏荐,常先弟侄。
逮薨,二孙乃未官。
公自钱塘诏入为御史中丞,首弹蔡京兄弟,皆得罪去。
徽宗眷遇公极隆,多从之。
既而有旨,除右丞
公对曰:「陆佃神宗侍从,愿先用」。
后又除公,曰:「温益陛下藩邸师傅,愿先用」。
上皆从之。
乃自陈:「臣自高丽还省先茔,今岁久矣。
愿得外郡,展省松楸」。
上不从,许给
或谓近侍鲜例,公亦坚辞,谓祖宗故事,无带内职任私事者,恐议者谓臣变国家法,乃得苏州,留候郊祀毕行,俄间召蔡京内直
公朝辞,上劳之曰:「行召卿矣」。
曰:「昔唐明皇姚元崇张九龄李林甫杨国忠,皆从其言如转圜,故有开元承平天宝播迁,臣愿陛下深戒之」。
蔡京既复用,乃极力诋公,追官至亲改其制曰:「丰稷外示重恬,内实险阻」。
仍进拟安置新州
上曰:「尝为经筵官,且老矣」。
遂免南行。
蔡京虽力诋公,然以天下士论所归,欲盖其恶。
一日公乡人蒋安义入都谒蔡,蔡曰:「识相之否」?
蒋噩然,佯曰:「虽乡人,不识也」。
蔡徐曰:「相之清德雅望,特议论不合尔」。
为章疏,必于密室躬自剡写,子弟多不得见,退多焚稿
登对还家,默坐终日,人不敢问。
建中初召入,接门人故吏未尝语时政。
降充宝文阁待制,其责辞云:「登对之初,首倡异论,以良法美意为可变更,以朋邪奸党指为善良」。
人始知公尝尽言天下之事,无所隐忌也。
公平生操履,自穷约至贵显,终始不渝,老矣而规矩如晚进后生,终日靖默,若不能言者。
而治事繁剧,戒斥胥吏,与夫仕宦进退、得失荣辱之际,声色不动,人莫见其喜愠。
居闲端坐观书,终日不语,或至踰月不饮宴,亦不作闲文字。
襄阳时,尝作《易传》以授宋次道
晚解《论语》、《礼记》数篇,一言之出,皆可贻后世。
讴歌杂说,未尝过目。
家治严肃,子弟不冠带不见,闺门内外仅百口,而门庭若无人声,饮食衣服,身过俭约。
遇当登对,则内外必易新衣,春秋粢盛时享必丰,待宾客尽礼。
平居不燃烛,中堂青镫一炬,危坐至夜分乃寝,五鼓即起,整衣以待旦。
处暗室,无人侍侧,常若对大宾,略不跛倚。
居官所,虽见将吏卒伍,必正衣冠,无堕踞容。
与人不为崖异,进见者得尽款密,而终不敢干以私。
宾客未尝夜宴。
西都留钥时,文潞公在焉,每会亦至暮而罢。
潞公召公,逮夜,亦辞以归。
终身守法度,不少过焉。
公与曾子固章质夫深相契重,而不许子宣子厚之为人,二公柄用时,公乃力言其恶,不以二人少贷也。
刘仲冯,同年席友也,奉使失职,公亦上章弹之不
然皆知公之公直,终不少憾。
大抵公恬于仕宦,难进易退,为言官不恤身患,直道事主,憎恶近习,小人多怨之。
建中初弹内贵,至引仇士良故事。
为礼部,不肯书宋用臣谥敕乞纳元符所得传国玺于永泰陵中。
隆德宫芝草生,上驾幸观之,公表言:「陛下未事宗庙而先祥瑞,奸人自此得计矣」。
凡事三朝,历谏官六任,危言谠论,不恤忌讳,故眷注甚厚,而奸人侧目,终以此得罪。
公天性嗜学,逮老不衰。
方在朝廷还第,与在藩屏公事馀闲,每燕坐一静室,前后书史,终日观阅。
所至惟以书籍自随,衣衾之外他无一物。
年方强仕,丧其夫人,遂不复娶,不畜妾媵声妓。
膳食或进重品,辄命撤去。
喜老、释之说,习导引服气,逮薨,须鬓不白。
学佛者宗师如善本辈,皆机语相契。
薨前一月,预戒后事。
易箦,犹与陈莹中语如平日。
公长子安常以儒行名太学,魁南省,再任太学正,年未三十而卒。
时留蜀,后事不能举,诸生赙钱二百万以赠,安常之妻于氏泣辞曰:「儿夫节清行高,不可以此污之」。
竟不受。
次子太常亦早世,娶虞部员外郎陈术之女。
安常两子,贵,已官其一。
太常亦两子,序在次。
遇郊恩,公欲先太常之子以慰其母心,陈谢曰:「长幼之序不敢侵,愿俟后郊」。
乃从其志。
公之清德刑于室家,妇人女子所为犹卓绝如此。
公之诸孙皆能廉恪持其门户,有自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