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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潜舍人出试院约毅父考功寻春1087年 北宋 · 晁补之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上界官府多文书,我臞犹比山泽儒。
閒忙态异亡羊等,一月不见霜侵须。
虽无京兆白花沥,还有太官青玉壶。
武安曾孙我外弟,闻君得人助君喜。
可能饼果餍儿童,不有杯槃到邻里。
去年南归饮王家,把盏犹见黄梅花
城南寻春成岁事,忍不省顾随泥沙。
世事何须还刺口,轻薄论交翻覆手
自怜只似永州氓,归喜蛇存视吾缶(自注:柳子厚永州氓为太医采蛇者曰:“视吾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
西汉杂论二 其十四 郑当时置驿马以请谢宾客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二
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明旦,常恐不遍。
每朝,候上间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
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
然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右《郑当时传第二十》。
班固孝武时人材之盛,曰:「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
信哉是言,非仁心爱士,慕义无穷,则孰能若此也?
孟子以谓:「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汉诏亦曰:「进贤,受上赏;
蔽贤,蒙显戮」。
汉一时名臣好善者,不可胜数,而韩、郑独称推贤,岂但人事应受上赏,而天亦不得以不祥蒙之。
不然,则以舞文酷烈之张汤,身为世戮,天当剿绝其类,而徒以达贤克开其后,而有子如安世,君子长者,富贵令终如此。
不然,是遵何德哉?
虽然,古者行己畏人知,君子之好善也,性不能已,非有为为之也。
若言人之长恐不及,亦足矣,至置驿于郊,以夜继日,则凡恶近名、畏招权利者所敬而避也。
当涂大臣同时有位,宜任此责者多矣,而当时列卿居京都,四郊之来者皆欲迎受而身主之,何哉?
战国公子以得士相倾夺,宾客无谁何,归斯受之,彼有为为之也,而当时长者,何所倾夺而为是?
岂去战国未远,其气俗尚尔,当时但贪于得士,忘避此耶?
士所深忌者在近名,近名则必惧毁,惧毁则必患失,当时不幸类此,故其敝至于在朝「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东朝观之,初是魏其不坚,故上怒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
夫平生长短两人于上前,未病于公,至公议当任则不坚,彼哉!
然则当时知名士,上意亦倚以为决者,非其临事失望,媕婀之态见,则廷臣森然皆不语者,何由独得「辕下」之骂哉?
孟子柳下惠圣之和,以为百世之师,然语和之敝,曰:「不恭」,极不恭之实,曰「君子不由」。
柳下惠一人之身也,引而上之,其和乃可以班于圣;
排而下之,其不恭乃不得为君子。
呜呼,愿而恭,难哉!
有所叹五首 其五 北宋 · 张耒
卫青功高不荐贤,犹有苏建能拳拳。
魏其已诛武安死,将军畏祸无敢言。
安知天下士,可是一言谁得罪。
当忧磊落世上奇,白头骑奴安得知(以上同上书卷八)
宋故司勋郎中兖州军州事致仕李公墓志铭 宋 · 盛次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二
公讳穆,字和之姓李氏高阳氏之系也。
咎陶为大理,以官命族,为理氏。
自伊墟改,而六房四派分于唐之陇西赵郡之鼻祖,乃为青州临淄人
七世祖迁兖州,今为沇之奉符人
曾大父讳评,大父讳仲芳,父累赠工部尚书讳忠信,皆讳不就仕。
尚书行谊为一乡之尚,而身不享其报,君子知有后焉。
公幼孤立,孝而笃学,与介石先生治经徂徕山
天圣五年明经擢上第,主南剑州尤溪簿,已有能声达部使者之听。
建州沙溪久不治,檄公往摄。
未几,罹内艰,庐守泰山下。
栾瘠终制。
大名府南乐,邑人患盗而莫知所从。
君踪迹得之,乃大姓张氏,囊橐亡命,赇公殖私,而盗至老死无物色之隙。
公夜袭其居,严不得入,即环舍纵燎,盗与张氏一夕焚死。
明日,上下哗言,暴杀居民。
杜祁公守魏,闻而壮之曰:「去恶正当尔」。
即荐之,哗者乃定。
台州录事参军,越守范文正公除帅延安召公至府曰:「祁公,人物之水鉴,君定非自尘者」。
辟知延州肤施县
庞卫公继至,亦以公为才。
公言州城不能容生齿之繁,而薄城居者日益众,缓急何以入保?
请筑新城以卫之。
奏下,诿公治役。
既休公,民私谓李公城,盖德之也。
又请乘岁善增籴备边,是岁庾实数百万斛。
以劳就改大理寺丞
明年卫公登右府,荐除通判忻州,又通判庆州,赐五品服,通判成都府威州
有告巨室张元吉者,阴构恶少,谋剽县镇,郡捕元吉系狱,而榜讯所逮人,不自宁,尹文简程公谓曰:「郡民之命,出入此狱,须公往听」。
至,果其情,乃告者利赏以诬其不快,系者弱不能自直,展转穷逮,亡虑数百人。
一切疏去,止坐诬者。
徙知果州,公以地杂蛮獠,民鲜知礼,行庠序之教,而犷俗一变,相与画像学宫,以永其报。
代还,乞留以就。
襄奉文简公参大政,除提点京西路刑狱。
入境,遇近珰高居简自陕过汝,多挟商货,以役递兵,绐为奉御物,而莫敢谁何。
公察其奸,檄郡收所负以劾。
居简遁入禁中泣诉,仁宗明日怒语枢密使宋庠:「使者辱王人,盍治之」?
曰:「居简犯法于外,有司不敢私阉侍,以紊陛下法,奈何治之」!
仁宗意解之。
居简内侍省
襄州宜城营田计亩馀四千,久租于民,而又尝出田筑武安堰,引蛮河水以溉,土加沃矣。
幕府白外台,夺以助县。
官中议既下,估直九百万,公奏谓:「污莱之田,赋民使耕,服为先畴,历曾仍矣。
一旦困其生理,恐非厚下之意」。
前议遂格。
襄阳有自谏坡出守,下车彻阛阓侵官道之屋数千家,公密疏:「近侍补郡,当首宣上恩,而乃挠居民久安之业,何以共治」!
仁宗以疏示执政,而佑之者谓有著令,仁宗曰:「盛夏拆屋,使人不安居,虽不违法,非善政也」。
易守相州,他日诣中书禀事房,朝廷以诸路荐饥,遣使出抚,宰相忠献韩公因访遣使之利。
曰:「岁饥赈抚,当责州县。
今使车旁午,而州县困于将迎,安集流散,利竟何在」?
韩笑顾同列曰:「真山东刚直人也」。
退而条荒政救民之所先者数十事上之。
大要戒均田之官毋增税以骇农,畜谷之家毋障籴以待价,质农具者令贷民以耕,而偿息于既获,则民不流亡,汰冗官、去冗兵则国无横赋,而下亦自足。
奏皆行之,而被灾之民赖以全活者不可胜计。
提点陕西路刑狱。
边臣习以生事邀功为能,会激怒蕃官苏恩,公上疏言:「治世禦边,莫先于静。
胜不赏边功,古人之上策也」。
英宗即位,迁利州路水陆计度转运使
公志在闲退,恳求便郡,除知荆南府,犹以近乡为请,改知齐州
齐视东郡,户繁讼夥,治以安简,而囹禁数虚。
逾年,召为开封府判官,入谢,赐三品服,非公志也。
阅月,累章乞去,除知兖州,欣然就道,遂致其为臣。
熙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感疾不起。
呜呼,公布衣起家,淬灌自奋,居小官已有敢为之志,杜、庞、程、范皆圭衮之,硕望一见奖拔。
大理寺丞十迁至司勋郎中,四顾方州,三刺剧部,所治有誉,所去见思。
荐吏四百员,无失举之累。
年仅及引,意即止足,置绂里闬,觞咏自佚者十年。
公之完德素履,无愧于始终矣。
娶任氏,封长安县君
子七人:宁、宏、寿、涛、焘、璹、铸。
延公之赏而仕者四:宏,试校书郎、知许州许田县
寿,宣义郎通判瀛州
涛,陈州商水县
焘,泉州录事参军
宁、宏、璹已卒。
女五人:内殿承制邵立、朝奉大夫乔衮、进士冯恢、杨哲,其婿也。
孙男九人,曰符、曰复,举进士
、曰序、曰度、曰后,早卒;
曰康、曰唐、一未名。
孙女九人,长已有归。
诸孤卜崇宁四年十月初九日葬公于奉符县奉高乡先茔之原。
寿来乞铭,为之铭曰:
道不在远,有为则致。
焚盗南乐,可见公志,有狱在威,污蔑实繁。
公往听之,人得不冤。
上政帡幪,有撤尔廛。
上税什一,有履尔田。
不撤不履,博哉公言。
明明仁考,载公政要。
谓且用矣,而乃告老。
十年丘樊,得天之佚。
彼婆娑者,孰得孰失?
岱汶之阳,墨食其长。
体魄以葬,子孙其昌。
按:《文物》一九八七年第三期。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八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县事兼兵马监押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伏闻《春秋》正始之义,莫大于即位之始。
恭惟陛下即位之始,德音宽大,民心说豫。
一日四方万国莫知其然,而同声驩呼相庆,盛矣哉!
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归也。
窃以陛下始初清明,黜阉宦之诡随者一二人,斥侍卫之不正者数十人,散后苑之奇工数百人,天下之士莫不知陛下之尚祖宗之恭俭也。
前日海巡,亲事官星散民间,专以防民之口,伺民疑似之过,使道路惴惴然不敢以目者,一切罢去。
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气,觉身有宇宙之宽,沛然游泳之适,皆曰复得祖宗之京师以居矣。
唐褚遂良高宗时贬死爱州,其后更明皇宪宗之盛不得归葬。
何幸陛下一日即位,锡鸿恩,俾刘挚梁焘范祖禹等葬自岭南,听子孙叙用,实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泽也。
甲子诏书褒扬赵普殊勋,官职其子孙,于是乎又有以见陛下思念祖宗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咸知国家太平之基有自也。
恭惟陛下积是数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朔日有蚀之者。
五行灾异之说,阴阳胜复之论,臣不敢为陛下道也。
天意若曰:陛下方崇明德,其适见以左右陛下乎?
古之明君以无灾而惧,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恻然发德音,赦宥四京,诏中外臣庶实封直言圣躬之阙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不下究者,闾阎之疾苦不上闻者,悉心毋有忌讳,诚得其所以戒惧,而仰足以奉天意也。
臣虽至愚贱,不觉感极以泣曰:何幸今日复睹国家之有此诏也!
第五伦长安市中,每读建武诏书而叹息曰:「此圣主也」!
臣意今日复有伦辈者多也。
如臣之愚贱,辄敢罄日之诚,献刍荛之言凡十事,以奉明诏之万一,惟陛下赦其狂瞽财幸。
其一曰祗德,其二曰法祖宗,其三曰辨国疑,其四曰归利于民,其五曰复民之职,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于学,其八曰广言路,其九曰贵多士,其十曰无欲速,无好名高。
何谓祗德?
臣闻帝王居天下之崇高,因天下之利势,不患乎力之不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为治也。
如其检身积思,夙夜勉勉,以祗厥德,则有才而不自用,内聪明而不自肆,虽学而若无所知,虽文而若无所能,虽辨智而虚己恭默。
既与人而不猜忌,好谋而莫之蔽,任贤而名实称,享治隆而克永终,动必稽古,为必畏天,与天下四海同其安乐而为法,使世世可继,传之子孙,帝王无穷也。
文武之躅也。
苟其德之不祗,而力之为尚,如汉武帝之雄才大略,适足以罢中国;
唐明皇之聪明无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
梁武帝内外之学俱博且善,而身辱国危;
梁元帝之文足以著书,而身执国分;
炀帝博辩多智,而招江都之祸;
隋文帝驱驾豪杰,平一天下,而猜忌杀戮,国不再传;
唐德宗强明文藻,阳尊贤士,而以猜忌阴亲小人,出居奉天
晋武帝好谋善断,远平敌国,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倾;
晋元帝人材众多,无任贤之实,竟不能兴晋之统,而致石头之辱;
宋文帝元嘉之治,独隆于数百年间,而元凶之酷,亦以云甚。
呜呼,德之为治,可不勉哉!
昔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汉文,居明光宫,天下断狱三人,后世莫之及已。
议者皆患汉文不能尽贾谊之材,使其功烈犹有可愧焉者,臣愚独以谓不然。
之言不纯于德化,实未与文帝之意相当,文帝非不知用而实不欲用也。
夫闻贾谊之言,而不轻于作为,不诱于功名,挺然不改其清净无为之操,此汉文之所以致盛德者也!
盖自古愿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论,而不惮变更祖宗法度,轻于作为,自欲暴功名于百王之上,而卒贻天下后世之大患者不一也,臣是以知汉文之为盛德也。
景帝之材业皆非文帝比,而后世之称治君必曰文景,以配,何也?
景帝之继文帝,不必创有所能,而能不改文帝之恭俭,不失文帝德化,是亦文帝也。
逮夫武帝兴,而文景之风坠矣。
君子谓汉道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间也。
武帝之材业实视景帝为优,有尊诗书之名,有修礼乐之观,岂不美哉?
而兵穷绝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骚然,不胜其声。
使斯民不睹诗书礼乐之有益云者,无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
武帝尝从容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
对曰:「、文、武、,上世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
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
以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武帝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
武帝诚能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善乎,之此对直以孝文,谓唯孝文之恭俭可以救当世之弊也。
使之对不知出于此,而迎意谀悦,陋文帝之恭俭;
高引阔鹜,增武帝之盛气,则者汉家之罪人也。
之言,岂独为汉之利哉?
臣愿陛下视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必甲乙帐也;
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马也。
不役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
何谓法祖宗?
臣闻人君之于国,犹人臣之于门户
北称崔、卢,南称王、谢,文质风流之不同,有祖考之旧存焉。
继世守文之君,何必厌百年之积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
仲康昆弟之于太康,述大禹之戒也;
伊尹之于太甲,明言汤之成德也;
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诰教也。
汉宣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是也。
天下固非一道,如其近求诸祖宗而不合,则远考之古王未为晚也。
周公之诰康叔,先之以「祗适乃文考」,而后使「往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闻由古先哲王」,是其序也。
夫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
《皇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太王王季,《大明》言武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
自古以来未有如本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圣圣相继之盛者也。
后世继成守文之君,宜其宪章发扬之不暇,而陋彼《皇矣》、《大明》之诗。
乃者朝廷命令之辞、臣下敷奏之言,掩不发扬重光之赫奕,徒誇岁月之新美,不知何说邪?
臣窃睹周公作《无逸》戒成王,历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
召公作《公刘》戒成王尊道公之业,而不及文王武王
古之人宁舍近取远,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简祖宗而自剪伐者也。
祖己言于高宗曰:「典祀无丰于昵」。
可念哉!
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发扬欤,其实未足取法欤?
惟我祖宗之德泽宿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讴歌不忘也。
施设举措之详,则国史存焉。
臣愿陛下俯察民心,仰鉴国史,祗承祖宗之典刑,其恭俭勤劳,宜于今日乎?
而受谏纳言,好于今日乎?
尊贤贵士,诚于今日乎?
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
取于民者多寡于今日乎?
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实在陛下,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昔在仁宗时,尝诏李淑为《三朝训鉴图》,既又诏富弼为《祖宗故事》,石介作《三朝圣政》,录之上,仁宗嘉纳焉。
神宗因众书诏近臣作《宝训》,则夫祖宗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马法之弊,为王圭等言:「朕于是愧见文彦博」。
言:「当时改旧法,自是王安石主议」。
神宗为之叹息。
或欲更馆虏使之食馔者,神宗言:「固知日不变馔为不堪,是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也」。
新作原庙,世王太祖后之类,又皆神宗奉祖宗之意也。
臣载惟祖宗旧章,有若费而省,若可废而不可以已者。
务以美意示天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辄敢言其一二近而易复者。
如科场有诏申重求士之意,盛夏恤刑有诏丁宁钦恤之意,守令朝辞赐以七条,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正,不专设徒隶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
天下之士以故贵礼义,尚廉耻,方以犯义不及其乡人为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
惜乎旷数十年来,未闻朝廷下一诏书劝厉风俗,或求贤赏善,或劝农复租,乃使斯民战战,以苟免朝夕为幸,可不惜哉!
其害近而方炽者,河北盐法也。
仁宗尝因王拱辰欲榷河北盐,已而闻张方平之言亟罢。
神宗又尝因章惇欲榷河北盐,复闻文彦博之言而罢。
今卒榷之,使河北商旅失业,兵民食味不调,税入不足,其不法宗祖之过也。
何谓辨国疑?
臣窃观世之奸宄,嫉害忠良,冰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雠。
无以决其私忿,必假君父以藉口,使闻之,心知其非而语不敢辩,当其责者义有所不得辞。
于是乎群小人意得竞进,以一言而杀百君子矣。
不幸不祥其如是也,阴贻天下之祸莫甚于此也。
然彼不祥之言曰擅议宗庙,或曰非毁先帝,类皆见于末世弱君强臣更相倾夺之际,而盛时无有也。
绍圣群臣指元祐为党,其犹可也,至于其流及上,以元祐之党非毁我神考
不知国家隆盛如此,神宗之盛德如此,何为亦得此耶?
真不幸哉!
天下有识之士,不丧忠义之心者,无不痛心疾首,欲辩之,厥路无由。
幸陛下一日清明,得以昭陈,因以晓于无穷之来世,实天下之幸也。
彼绍圣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曾不顾我神考在位十九年间,焦心劳思,百度修举,皆以固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负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谤可起哉?
天下之愚夫愚妇,尚未之有萌此心者,二三大臣独何事而乃为此乎?
盖甚非人情也。
司马光之进退,唯我神考为能全其高,制序以宠其书,且命侍读以其书闻于迩英阁
文彦博之耆旧,唯我神考为能其不言之功,赐筵赋诗以宠其归,恩礼莫与比者。
苏轼之献言,惟我神考许以国士,夺之于众人必杀之地而再生之。
臣窃以谓此三人者,恨不能死以徇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乎?
所谓元祐之党人之心,盖皆此三人之心也。
德之不报,毁之何端耶?
如以谓元祐垂帘之际,二三大臣言辞有抑扬,政事有异同,可指以为言,则亦不谅之甚也。
成王之时召公洛邑周公营成周,而舍文、武之丰、镐,是周、召不忠于文、武也?
陈平周勃高后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是不忠于高祖也?
霍光昭帝,不循武帝之旧,乃罢榷酤,轻徭薄赋,是霍光不忠于武帝也?
之相继,宜无可议者,舜于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熙宁之初,鉴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乐,而或失之因循颓堕,可更张振起之,适足以崇祖宗之丕谟,为神宗之丕烈也。
由是观之,政事之异同,非所宜言。
而奸宄之害忠良,假君父以藉口,不纳之死地则不已,其亦明矣。
伏惟陛下聪明博达,必有以超然烛此无疑。
将见陛下德音,复死者之官爵,还生者之禄食,因以发扬神宗巍巍之烈,成我神考前日在御之意,不损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后世于神宗无间然矣。
所谓二三臣者,有所不足道也。
天下之士。
固已日夜颙颙,伏望明诏之下,幸陛下留意加察,无徘徊也。
臣愚窃又有私忧过计,以谓陛下聪明无所牵制,灼见此一日之疑,以诏天下后世,固善矣,抑亦末也。
奈何绍圣大臣肆其私意,欲表里迁就其说,谓前日神考之史为诬谤之书,率然委一二新进末学重修国史,特起后世之疑也?
后世学士大夫耳目不相接,见新史之美而疑旧史之恶,谓新史之公而指旧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美也,其害又岂不大哉?
臣虽未尝见旧史,而敢谓旧史必不敢为之诬谤。
何则?
实无自而诬谤之故也。
盖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实。
史官苟非许敬宗辈,则莫之敢侮于斯也。
其为重修之议者,不过大臣自为之地也。
神宗吕惠卿矫蹂轻诬;
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曾布惠卿自陷不义;
章惇之得罪黜湖州
王安石吕嘉问,屡进除目而屡却之,卒黜嘉问
安石王韶不以熙河实费奏闻,而率不能欺;
安石之退八年,而礼遇日薄;
富弼之死则自制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叹仰神宗之明圣。
共所闻见如此者,不知新史官神宗而书之乎?
其与大臣为地而讳不书乎?
臣愿陛下独运不惑之智,诏神考旧史并行不毁,以祛后世之疑,不特当今之幸也。
太宗患国初承学之士所撰《太祖实录》不足以尽创业之大美,诏张洎等重修《太祖实录》,与今之好问者犹多求旧史以考同异,是旧史之不可掩如此。
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间也。
且夫初欲增美者,犹不能塞后世异同之辩,而初谓辩谤者能免后世二三之议乎?
司马迁作《史记》在汉武帝时,所载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之得失,无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汉高祖吕后、惠、文、景、武帝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班固前《汉书》在后汉明帝时,所载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皆无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汉二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
陈寿作《三国志》在晋武帝时,所载晋宣帝景帝文帝之于魏、蜀、吴事,虽不得如之肆,然微而显,婉而可观,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吴、汉,其如是也,岂不与天下为公乎?
未闻汉、晋之君以谤前烈,罪、固、寿辈也。
幸陛下更以往事加察。
何谓归利于民?
臣观《春秋》宣公十九年冬书「初税亩」,君子曰,讥井田之法坏而税什二,自宣公始也。
哀公十有二年春书「用田赋」,君子曰,讥其既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歛财,其恶则不自哀公始,因有以用之也。
呜呼,圣人之远利辨恶,如是其严哉!
然自后世视之,宣公之税亩犹为至公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赋犹为至良至平之赋也,董仲舒称汉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是也。
不知圣人复出于今,当如何其书耶?
今之赋役又几十倍于汉耶?
本朝因唐杨炎并租庸调之二税以为税矣,近又纳义仓,是再租也。
五等之民岁纳役钱,是再庸也。
岁有常役则调春夫,非春时则调急夫,否则纳夫钱,是或再或三以调也。
其征于民者已悉矣,又复为举放利息之术曰常平钱,曰预买钱,曰蚕盐钱,又复广设名目,悉笼遗利,曰课利钱,曰课利钱,曰过月钱,曰施利钱。
其微尚多,有司且难于条对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以胜其责乎?
有一身而丛此数责者,将何以久乎?
以故庙堂之上命令之先务,公卿大臣之谋谟者钱也。
刑罚之所重,虽杀人可赦,而钱不可赦也。
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谴诃无所不至,惟钱是恤也。
凡百执事能催科歛散者为贤,不能催科歛散者为不贤,又从而谴黜之。
其欲民之知廉耻,远刑罚,足以养生送死,备水旱之灾,无流离死亡之患,不亦难乎?
比年文儒日盛而廉耻不兴,刑罚日峻而盗贼不息,空仓廪以赈济而民不得饱,其原盖在于此也。
自古亦有为富国之术者,皆有谓而为之也。
齐桓公因山泽之利盛兵车,欲以霸天下也;
秦孝公关中之饶开阡陌,欲以并天下也;
诸葛亮因巴蜀之产,欲灭魏吞吴,复汉天下也。
是三者富国之术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
汉武帝之初,承文、景恭俭积累之后,太仓之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较,百姓家给人足,不啻富矣。
其后日寻干戈,无岁不大举,府库俱空,造盐铁酒榷之利,犹不能足。
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置搜都尉,拜丞相富民侯
以此而富国,为何名也?
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园籞之费,耳目声色之蠹,宦官女子无赀之赏,而务富国者末也,臣所不忍言也。
国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寸纸之出,旦昼之移,威信万里,礼乐法度粲然具备,而圣圣相继,其上非区区新造之小国欲利也,其次非穷兵黩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纵度败礼之欲利也,不知财利之臣,何事而进乎?
臣窃闻太祖躬见五代重歛斯民之困,尝语近臣曰:「更一二年,仓库有储,当放天下三年税赋」。
呜呼,大矣哉!
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不忍税赋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时通事舍人焦守节监榷易院,增课利,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须为閤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边宣力之臣曷以劝」?
守节副使
呜呼,太宗之不植货利又如此,名器之慎也。
而近日进羡馀者,视多少而得官有高下,或望轻资浅而为待制,或不读书而为馆职,恐非太宗之意也。
夫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祥符间,斯民富且庶矣。
当是之时人人乐业,庐里之中,鼓乐之音,远近相闻,熙熙然殆不知帝力也。
然是时亦尝乏兵食矣,有司请下转运经度,真宗未之许也。
其喻有司曰:「下转运司经度,则不免役民,其出帑以给之」。
斯民又安得不如是其裕如也?
以故虽有旱乾水溢之时,而无流离死亡之民。
比年以来,一谷不登,千里受弊。
失时不雨,岂但狼狈,而使有沟中之忧也。
河北荐饥,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馀万人,处其小郡亦无虑万人,虽小邑亦数千人。
母弃婴儿,父食壮子,荼毒万状,颇骇闻见。
赖祖宗含养之久,天地社稷之灵而无他也。
其为赈济之方虽勤日夜,无所爱惜,然驭既奔者难为力,拯已沉者难为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
与其厚散于凶年,宁若寡取于平岁,无置官以专利,而归利于民也。
神宗一日手诏王安石曰:「访闻市易务日近买卖大段苛细,市井之人颇藉藉怨谤,以为朝廷将浸淫尽收天下物货自作经营。
可子细察访,速与戒约止绝,止令依魏宗元擘划施行」。
奈何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尽收天下物货?
神宗张方平之对,不鬻阏伯微子之庙,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宜夫言利者永绝意于祠庙,而贱有司不能遵奉神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庙,又复奈何。
神宗后因王安礼之言,尽蠲市易累年之息万万计,一日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胜数。
天下欣欣然。
神宗即有意罢市易法,蔡确挠之不果。
司马光王安石书言,乞罢制置司,追还诸路常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肯。
是归利于民者,神宗之意也。
大抵后之善其先者,当推其意,而必固守其迹,斟酌于时,不必曲徇于文。
异德,文武不同业,断可识矣。
唯陛下幸察,诏有司归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劳置使者以为德,不待开府库以为惠,不必仓廪以哺其饥,上逸而下安也。
或曰,常平钱二分之息耳,亦可罢乎?
臣窃以谓常平二分之息,实朝廷大惠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贪黩之民不足以行法,使朝廷之大惠为大害也。
盖名则二分之息,而实有八分之息。
何则?
农民之用不足,不免称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无足议者也。
而近举于邻疃,远举于聚落,为力甚易。
其请常平钱于县,则有往来道路、居止舍屋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甲头纸笔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设法虽严,人情寻常不免之费,又出息一分也。
请纳之费同之,是谓八分之息。
其父兄之训严者,妻孥之累笃者,乃能以八分之息毕一岁之事。
如或不严不笃,则遨游廛市之间,顾盼之际,所请之钱空手矣。
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风俗滋弊,其利害轻重可胜计哉?
今夫严父母之厉幼子,使手不得执钱,恐移其志也。
人君之视民,犹父母之视其子矣,不处就田野,远城市,而以耒耜锄芟为职,而纳之于邪,使见异物而其心,非所以迪民也。
古之人论知人之术,犹要之货财,而其仁其不苟得者贤之。
今乃与此无知贪黩之小民而共财,不亦难乎?
方其请给之时,不知所害也如此。
及夫彼纳之时,卖田毁屋,弃妻鬻子,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无足怪也。
弱者由是转而为奴仆,强者由是起而为盗贼,奸黠者由是肆其欲,为邻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得申,虽无足怪,亦足怜也。
彼如称利于富家,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
盖彼无连甲保识之累,可与者斯与之。
司则无由尽识其人之面目,况审其人之虚实,不得不严于连甲保识之令,而令虽严,其浮伪相保,卒亦奈何!
或一人逃亡则累一甲,或一甲逃亡则累一乡矣。
彼又无税户之限,可与者斯与之。
县司非税户则不可与,而与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不可与,难乎为法也。
夫民之吉凶丧祭,意外有欲,朝莫叩富家之门,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孟春之给也。
及其纳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钱或货,一钱已上,左右手受之矣。
不如县司必责子母之钱,一日俱至,执钞旁立庭下,以待勾稽也。
其所与之期可先可后,又不如县司必以二限而刑且随之也。
由是言之,输官二分之息,实有所害,而民间子母相侔,得其利也。
夫其害之因缘而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
何则?
今之民力大屈,为盗贼犹不耻,况于一日县司开府库而名欲惠之乎?
方且劳劳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多,宁暇恤后日之害乎?
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盖已不复有也。
前日民力犹从容,与廉耻之心犹存,似或知畏而远后患,故有不之欲者。
今惟逞欲而务得,及其输纳之时,下不争则不已,上不刑则不足,有司遇如是,不知有他术乎,抑唯刑之为术也。
盖一人或可宽假,而千百人不可滋,千百人可宽假,而县令甘以身受刑乎?
刑其可省乎?
县令守文,不肯取新纳旧,或许之而新不足数,退有同保之累,进有刑禁之严,使民尽四支之敏,无以为一钱之地。
如不叩急于富家,则何以塞责?
姑求塞责苟免,宁论私家之利今日厚薄耶?
兼并之人乘斯时而意得矣。
以故兼并之人唯患县司散常平钱之不急,而甚至乐岁年之不登也。
兼并其可抑乎?
商旅与农贸易,不劳质剂,皆指秋成以为期。
今秋成之时,一人在门,一人在野,征常平钱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
商旅其可行乎?
呜呼,风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谓甚矣。
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不惜哉!
何时而已耶?
且夫天有常时,地有常产,民有常力,其间相去不能千万也。
常平之利取于民者,岁复一岁,不顾其弊,卒使何以堪之乎?
试以一邑为之言,小邑岁俵常平钱二万贯,而纳息钱二千贯,十年之后复有母钱二万贯,三十年后积有母钱六十万贯矣。
夫三十年之后,民力凋瘵将如之何也?
果使何以堪之乎?
为国家计者,宁顾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
此有重可惜也。
上重则下覆,首大则尾蹶,其可忽诸?
且斯民者,国家之民也,非有齐晋不相输之患。
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库,其地异耳,其实一也。
唯藏于民,则民富而国亦富,将不胜其利也。
唯藏利于府库,则国富而民贫,将不胜其害也。
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尚复何言耶?
然此百姓之至愿,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
何则?
朝廷开财利之涂,为富国之术,则彼苟进污媚之辈,得以民为货,有显绩以受美官,应高格,当以重赏。
非若富民而无赫赫之功,此又陛下之不可不察者也。
伏惟陛下在龙德宫时,行有乞丐,必以济之。
逮夫一日临莅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利,归之于民,臣不胜天下之愿也。
《易·乾》之「九二,见龙在田,德博而化」;
「九五,飞龙在天」,同云风从而万物各得其类也。
臣愿陛下速诏有司,悉归利于民,无曰初即位,谦逊未遑,而观周公七月万寿无疆之庆,鄙子产乘舆溱洧之惠,远荣夷公专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将卑之戒。
既罢常平法,即以提举官职事归之转运司,俾出利于一孔,赋用取其于一官,农民官吏各得其职,将见陛下从欲以治也。
转运司所在空乏,军储不支,可为寒心者,提举司攘其利,闭其用也(《嵩山文集》卷一。又见《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富:原无,据四库本补。
靖康元年应诏封事1126年2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嵩山文集》卷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右编》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二月十六日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臣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比者皇天眷命,陛下即位之七日,下诏求直言,天下幸甚。
微臣居山邑,距京师越百里而近,踰月乃得随士庶垂泪以伏读,干戈风尘阻绝如此,不谓国家遭阳九之厄也。
女真小丑,矜棘入塞,拥马渡河,曾不淹时,势如壤山,直抵王城之下。
呜呼,天乎!
忘我祖宗配天泽民二百年之基业,乃一日有斯酷邪!
在昔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下无王,诸侯相侵,莫酷于城下之师,莫辱于国中之盟,孔子《春秋》用是作也。
孰谓国家圣圣相继,重光洽熙,天下太平,自结绳而来,未知或有。
天子坐广内,朝四夷而牧万国,曾不足以为轻重,威至广也。
乃于女真小丑,平昔仆役高丽、臣事契丹者,逡巡偃蹇,乃有城下之师,国中之盟,何其甚邪!
义士痛心,壮夫沥血,孰甚于斯时邪?
臣至愚且老,敢齿于义士壮夫,而逖视樵牧思谋、妾妇思勇之际,宁无一言以自效哉?
况臣一门七世食禄,高祖迥,咸平景德之际,极礼乐文章之誉;
曾祖宗悫宝元康定之时,专任西鄙之役,遂参大政,罢兵息民。
自尔以来,海内推臣族为文学之家。
微臣之言,亦其职也。
虽然,臣在元符末,上皇即位之初,尝应诏有封事。
蒙有司第臣为邪等,著籍刑部,初禁入京城,渐许仕宦,而摈斥卑窜二十馀年矣。
其所言皆天下大利害,今莫能悉记,唯是二事不能忘也:一曰国家累圣功德,巍巍无所与二,而近日谄谀大奸,独推尊考庙,是观德不在七世之庙,而下同庶士祭行于寝乎!
二曰自古衰世暗君,乃有诽谤先烈之言,以钳天下之口。
唯我神宗皇帝何所负于天下,天下内外罔有一人不足于恩德者,尚何谤毁之有?
彼谄谀大奸,济以凶暴,徒以资一身之欲,而不知上累先帝之明也。
臣愚欲因此二事,申言当今之急务,岂顾卞和之玉再刖其足邪!
窃惟城下之师,明主夙夜焦劳忧虑之时,狂夫之言未暇择也。
伏睹戊申大赦,封豕逋遁,齐民乂安,凡有血气之属,咸以更生相贺,又不必自言也。
含哺鼓腹,以沐太平之泽,不知其己虽死犹生也。
然赦文有新边之语,读者疑焉,识者则叹。
妄以谓涿州易州之地竟不能保,而复弃之为新边也,既而乃知所谓新边者河间府中山府太原府三大镇,无虑二十馀州,五六十县。
自州升之为府,而未几乃自中国弃之为新边也邪!
嗟夫,斯地可弃也,斯民其可弃乎?
斯民可弃也,吾祖宗艰难之业其可弃乎?
嗟乎,谁为陛下而为此策乎?
贾谊不忍以文帝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乃叹曰:「可谓中国无人矣」!
臣窃考之,当是之时,高祖之旧臣犹有在者,如陈平周勃灌婴季布之徒,其后进者议论有袁盎晁错贾山冯唐,守正有宋昌申屠嘉司刑张释之司兵周亚夫柴武尚何恨哉!
使尚在,谓今之日有人无人乎!
臣于是乎忘其至愚且老,不能默已,谓专以割地为言,未暇及天下事也,唯陛下幸察。
元符中磁州武安县,尝作《朔问》二篇,因杜牧之论而发也。
牧之意则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而河北能为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其国兴,失河北则其国弱。
又有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秦、汉、晋、隋、唐之有天下,宋武帝之不能有天下,苻坚之秦、托跋之魏、朱氏之梁、李氏之后、石氏之晋、刘氏之汉,其国之所以强弱之势,与夫曹氏之魏强于刘氏巴蜀之汉,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崤咸之周,其迹昭然,在方策可考不诬。
是谓河北之形势,臣敢为陛下略言之,陛下幸察。
臣既言河北重于天下矣,乃敢复言三镇之重于河北者,不必繁引远古,唯事与国家造邦相因者则不得略。
而昔周世宗之英武雄毅,实光武唐太宗之流,承石晋父事契丹之后,刘汉祸乱于契丹之馀,即位仅踰两月,黄钺亲征。
而师出之日,四垒奔北,为我有宋驱除。
晚以数千之师伐契丹,不血刃而取益津关,继取瓦桥关,又继取高阳关
是三关者,晋人弃之,以为契丹之元首,非特为其右臂也。
何则?
契丹之所盗据者,六国时燕地也,方镇中卢龙也。
六国之燕最弱,非韩魏之比。
河北方镇中,卢龙亦最弱。
朱滔朱克融辈非魏博田承嗣、镇冀王武俊之比,而其人坚忍奇倔,藏祸心,蓄凶谋。
前有太子丹、荆轲之风,后习安禄山史思明之态,易以兴乱,而难与图治也。
以故,虽曰弱燕而常重于赵魏,虽曰阴燕而常动摇乎魏博镇冀之上,弃之以奉契丹,固非所宜,况以奉契丹之叛臣女真小丑者?
譬之黠鼠得幽蓟则潜窟壤,得三关则游积,其势倍万也。
然克是三关者,虽曰周世宗之英武,而我太祖太宗实在师间也。
世宗尝以千人之军溺于乱流丛苇之中,而契丹不敢以一镞来加者,以三天子之威灵在是也。
其克瓦桥关者,又专在太祖之功也。
夫以三天子之威灵而得之者,乃一日无名而弃之于一荒裔小丑,岂胜恸哭之痛哉!
又如晋开运之末出帝之丑先自梁汉璋覆师于高阳关,遂使契丹侵镇定,入京师,缚晋帝而北。
其在咸平中康保裔败于高阳关契丹遂得犯澶渊
倘如康保裔高阳之败,不劳真宗皇帝澶渊之役矣。
高阳关之胜败,犹系中国之轻重如此,忍论高阳关之存亡邪?
廊庙之上,肉食者宜为陛下念之!
中山府义武军也。
此军甲兵雄于天下,城壁坚高,自昔有揖客三年不得上之语,况又其帅独知臣节!
昔号河北四叛之时,义不与;
后称河北二寇之时,义亦不与也。
逮黄巢之乱,中原四方诸镇,孰为勤王之师?
独义王处存拥兵渡河,以解关中之急。
不幸石晋梁汉璋败于高阳契丹遂得犯镇定,攻中山
契丹之兵,亦岂能必胜,而全为入京师之举哉?
亦且屡危矣。
唯是张彦泽杜重威以禁旅重兵至中渡桥降于契丹,而中山李商者纳契丹中山,使契丹遂得入京师,成晋出帝之祸,为中国之丑。
向使高阳完师,中山坚壁,宁至是邪?
咸平中康保裔既败于高阳,而定州望都且复失守,遂劳真宗皇帝革辂亲征,而傅潜拥数十万精兵屯中山,不出一骑。
当斯之时,远近智愚无不愤疾者,耻与之俱
无几何,革辂班师之后,议罪当斩,真宗特赐其首领窜斥之,众议甚郁也。
至今闻者击指奋袂而起,孰知真宗意自有在也,岂臣下所易窥哉?
实白首老将,耳目亲接晋开运之祸变,今坐拥十万精兵以完中山,示怯于契丹,勿击堂堂之陈,勿当得意之锐,度彼纵能至澶渊,必不能渡河。
待其将成渡河之役,我出中山十万畜锐请战之师,一举而蹙之,彼契丹虽众,岂堪填我洪流而代吾洒扫也哉?
彼或不克渡河,我以此师覆其归路,片马只轮,定不返矣。
恭惟祖宗无失刑,真宗岂特私一傅潜也哉?
真宗清净垂拱之君,不惑于群策,而决意亲征,不以王超石普、杨延断契丹之归路,不斩傅潜之不济师,巍巍然振乎千古之上矣。
中山之形势,其何如哉!
唯我祖宗为能用中之形势也,何则?
战国介于魏赵之间,屹然自成一国,其地虽狭而谋至广,其人虽寡而材最,西足以抗秦,北足以制燕,无论赵魏也,所谓中山君者是已。
太祖太宗时,每时防秋之兵,全师聚于定州,夹唐河为大阵,量蕃寇远近出军建栅。
仁宗谨是祖宗之制,积粟则中山为多,畜兵则中山为重,命帅则韩琦焉,至今庙而祀之,岁时严也。
太原府刘氏盗有之,太祖皇帝亲往而未之克,留以待太宗皇帝,特封太宗晋王
逮夫晋王皇帝位之四年,亲征克之。
于是有宋受天明命,平一天下,万国罔不臣妾,逮今将二百年。
重惟太祖皇帝号令之所加,鼓鼙之所及,一日削平唐末暨五代百年之僭乱,曾不足以摧枯拉朽谕之,乃于太原独艰难如此,何邪?
刘继元孺子也,有郭无为之谋,侯霸荣之勇,其兵嗜战不怯死,其民乐土不轻去,且复念曰太原吾父兄之世有也,吾家所以革晋为者,自太原基之也,彼石氏有天下者,亦自晋而得之,遂以晋自命也。
晋篡李氏之,而李氏所以为夺朱氏之梁者,初实起诸晋也。
其上则高祖太宗所以为者,晋奉之也;
扬氏所以为隋者,晋肇之也;
高氏所以为齐者,晋大之也;
司马氏以晋自命者,实谓受命于晋也。
其在成周,宣王承厉王之乱,号为中兴者,伐猃狁于太原也。
其后王师败绩于羌氏之戎王,乃料民于太原,为成周之盛衰者又如此也。
呜呼,太原之为镇,可轻付畀哉?
重以太宗皇帝神武,念太原久未下,顾视群臣谁可与议者。
首询之张晖曰:「戢兵育民,待富庶而后为谋」。
继询之张永德永德曰:「太原兵少而悍,加以北虏为援,未可仓猝取也,莫若先离其戎心」。
又询之薛居正居正曰:「太原,自古难克之国」。
周世宗之伐至于师老,太祖破北虏于雁门关南,尽驱其人民居虎牢以西,虽巢穴尚存而危困已甚。
卒得曹彬而谋之,问曰:「显德开宝两征太原,以当时兵力不能克,何也」?
帝意岂不深哉?
能身任其役,帝遂决意亲征,躬贯介胄。
曹彬潘美郭进等为之将,先以石岭关,禦北狄,乃降继元太原,保全其人民,而毁筑其城郭,将贻万世之安也。
嗟夫,两朝三帝二十馀年而得之者,一日甘心而弃之邪?
或谓自安史之后,河北遂非朝廷所有,亦何害乎为也哉?
臣应之曰:河北固重而失之,然其据太行,津大河以制河北太原犹在朝廷也。
李德裕武宗,毅然以身许国,不赦泽潞,卒能号令镇以诛刘稹,成一代伟绩也。
以兵论,河北之锐师固为三镇而飞扬,然太原青州各有兵十万,邠宁、宣武各有兵六万,自足以制彼三镇矣。
今又并太原而弃之,古未之有也。
太原重兵之地,今弃之矣。
青州贼盗久炽,又未必有如之重兵也;
宁之兵凋残于近岁,未易并言。
宣武,是谓今之汴都,祖宗以重兵威天下,千百倍于宣武之兵也。
太宗时张洎为能言京师之兵制固于之兵制;
仁宗时尹洙又能言京师兵制出于秦汉上,非特与唐室论也,后来者宜不复措意开口于斯也。
奈何初变更于王安石,卒歼尽于童贯,天下之势危矣,惟陛下念之。
天下万方臣妾,不胜至愿,而三镇之形势,臣愚略陈之矣。
臣前谓国家无名而赐之者,敢复言之。
大凡王者慎一嚬一笑,不易以假人,不知此三镇于一嚬一笑孰轻重哉?
谓此小丑为有功,则隋突厥之兵以有天下,郭子仪尝以回纥、南蛮、大食之兵而兴复中国矣,安得人人赐之土田也哉?
唯石瑭父事契丹,假其兵力以即帝位,割燕以委契丹,而魏赵之地犹不与也。
谓其能战,则彼荒绝遐陬,疆埸不易接,未尝一日当中国仁义之师也,亦未尝一日闻中国雷霆之音也,果孰怯而孰勇哉?
但闻渤海者,高丽之别种也;
女真者,渤海之别种也。
高丽臣事契丹,而女真因高丽以臣事契丹者也。
在祖宗时,尝因高丽以入贡,而昔困于契丹之三栅,求救于淳化之初也。
其后国家绝高丽而不与之通,女真遂亦自绝于中国。
熙宁初,国家复与高丽通,而女真方狃于契丹,不得与也。
奈何一旦凶谋倾夺契丹之国,出其故君,空其宝货,而豺狼之号不能自已,遂欲陆梁于中国哉?
在祖宗时,尝来寇我白沙寨路,略官马三疋、民一百二十八口。
适其贡马之使在京师,遂执之不得还,无几何渤海入贡,而渤海之酋为谢女真之过,遂诏还女真之使。
不知今日女真之暴逆不恭,自干天诛,孰与三马百人多少?
在祖宗之令当如何哉?
议者曰:乃其顿兵城下,何请责之?
曰:唐广德初突厥泾州长安,至于代宗幸陕,而郭子仪帅师则吐蕃望风遁去。
越二年,仆固怀恩吐蕃、回纥、羌浑二十万寇京畿郭子仪回纥吐蕃而难平,皆未有割土田以奉之者也。
恭惟陛下始初清明之时,天以小丑警惧,陛下增修盛德岩庙之上,肉食者必有长驾远御之术,三镇已复归于职方氏矣。
顾惟疏远小臣,必待百官班贺之后,乃得与昆虫共庆也。
虽然,臣犹将有所陈者。
杜牧最善论兵,谓上策莫如自治。
皇甫规善用兵,而先○诸种羌慕其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则以威信为干橹也。
之言曰:「力求猛敌,不如清明
勤明孙吴,未若奉法」。
皆自治之道也。
又如程苞板楯蛮,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亦知自治者也。
陛下诚得如皇甫规之有威信者为帅师,程苞之明能者为州郡,则三镇之复为王土,可指日而期也。
然而此则边埸之臣自治之道也,若夫人君之自治者,无时而不然,犹见于变乱之后,犹之治兵也。
路温舒尝为宣帝言之曰:「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用霸。
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太宗
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文帝永思至德,以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礼贤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
夫继变乱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
温舒于是远不及高祖,近不及武帝,可谓知务矣。
其视东方朔武帝之化民,不言而言文景,尤著明也。
今陛下继变乱之后,思所以昭天命者,其不在仁宗乎?
温舒之称文帝者,实为吾仁宗而云尔也。
核而论之,仁宗于斯大德,加以严恭寅畏,翼翼而纯矣,汉文未必无愧色也。
文帝二十三年,逮其岁晚,颇惑异端,孰如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日慎一日,图治愈切,求言愈急,用贤愈勤,正德愈励,使汉文加之二十年之后,不知果又何如也!
语曰:「不知其君视其臣」。
汉文之臣,略如前之所陈者矣,孰如仁宗初相王曾李迪吕夷简,晚得杜衍文彦博韩琦富弼,其在内外大小华国命世之臣,蔚乎不可称数也。
其用之未尽,留以遗子孙者,吕诲、范镇、司马光吕公著,皆社稷之卫也。
陛下今日继变乱之后,诚能得臣如仁宗时,不开边以玩兵,不专利以残民,不急刑以杀士,不禁言拒谏以自蔽,则何虑乎女真小丑?
是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之时也。
倘或不然,使枭鸣嘉木之上,蛭毒清池之中,如幸而有皇甫规张奂为将,而不幸胡广赵戒为相,其中则张逊段圭曹节辈凶阉为之虎狼;
幸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而不幸元载卢杞为相,而其中则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辈凶阉为之虎狼,则天下之事去矣。
是谓《困》之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斁」之时也。
呜呼,天下治乱兴亡之迹,出一辙也如此。
其在治世,既有明君,则必有贤相,而将臣自出矣。
臣虽至愚,不愿国家独以将称而无相也。
昔者贾谊恸哭于明时,不胜其忠也;
阮籍恸哭于衰世,不胜其忧也。
当今执政大臣必有拨乱之才,干国之器,请为陛下念之。
臣前所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者,乃自乎「六五之君,厥孚交如,吉」也。
六五有信以交乎天下,终以威乎天下,是谓德威
故能以一柔用五刚,使上九受天人信顺之助,吉无不利也。
《大有》之君于是乎得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如其恶者不遏,则善亦无自而扬,何以为《大有》之休命也?
《大有》一变而为《乾》,《乾》之德首在刚健,而后曰中、曰正、曰纯、曰粹、曰精也。
人君之德固宜先之以刚健,而继之以中正,归之于纯、粹、精,而天下何难乎为治哉?
臣愚言不识忌讳,陛下赦其死,幸甚。
臣前所谓《问》二篇者,今辄随封事上,以备乙夜之览,重增死罪,陛下赦之,幸甚。
说之昧死再拜。
按:此文《三朝北盟会编》署晁基上,显误。
贾子庄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二、《嵩山文集》卷一五
说之启:去岁道出于黎,鞍马匆匆间获见眉宇,固已为慰。
比至武安,见邑子士夫奉称者如一人,又益以为足下喜也。
令季时相过,破我岑寂,相与谈至胜处,颇恨大陆之不在席也。
此情区区,未亦可言。
固安于小人之常态,不能以书牍自致,乃先枉翰墨,推与过当,感仄,又复何以言?
窃惟盛意之所遗者既诚矣,敢不强以为足下谢。
足下所患读书之未博,真得所患哉!
惟此一事,自足以出流辈上。
譬如甘太官之膳者,恨八珍之未极也。
且以《诗》为之言,世之人孰不读《诗》,而几《诗》在《春秋》间耶?
孟子所谓「《诗》亡然后《春秋》作」者,若之何谓之亡耶?
其可不约《春秋》以为诗乎?
读其诗必得其人,而君臣父子之世次,《诗》家之要也,其可不通谱系之学乎?
十五国暨周商之国邑山川,所感深矣,其可不知古今地志乎?
鸟兽草木虫鱼,今古不同名目,识尤难,而比兴实于是乎在,陆机顾野王之外,复有所稽乎?
所谓文字诂训者,安得古《尔雅》以为證乎?
而《三仓》、《广雅》、《方言》之类,其可废乎?
《诗》之音读,实叶歌笙,不必与他经同。
而古人之读无传,可不尽信陆吴兴之音乎?
夫一经之所及如此,而欲坐穷五经之精微,岂不艰哉?
宜足下患所读之书未博也。
然此语不为新学辈出,唯足下之好古与仆同病,乃及之也。
然足下谓后之书多于古则不然,刘歆扬雄云:「三代之书蕴藏于家,直不计耳」。
顾弗多耶?
今有一《周易》而无《连山》、《归藏》,有一《春秋》而无千二百国宝书,及不脩《春秋》有卿礼二、士礼七、大夫礼二、诸侯礼四,诸公礼一,而天子之礼无一传者,不知其传孰多于其亡耶?
家蕴藏之后,日月既久,著述之士益众,宜其书之愈多。
而不幸梁元、隋炀皆有覆舟之祸,士夫之藏因亦沦丧。
近而安史、五季干戈相寻之馀,其存又复有几耶?
足下试以隋唐《经籍志》及吴氏《西斋录》求于今,想见足下浩然叹息,继之怒嗔也。
说之累年来尝欲求崔鸿十六国春秋》、萧方等《三十国春秋》,勤未之得。
司马公休言温公所考《十六国春秋》亦非崔鸿之全书,则后世之书未多于古也。
足下既欲学之博,则不可不极觚牍之传,故及诸此。
若论古人之所以臻极者,则此言可忘。
足下谓筑岩、钓渭之徒果在书耶?
果不在书耶?
说之谓二子者必有所读之书耳,弟不知其书为何书也。
而二子之所以为二子者非书也,譬如和、扁亦㕮咀世间大黄、甘草,而不可以大黄、甘草名和、扁也。
足下又疑孔子颜回不迁怒,不贰过为好学,则学果不在书者亦非也。
孔子鲁哀公而为之言耳,至于告季康子者,则不及诸此也。
若夫正为颜回而发,则堕支体、黜聪明云者,其亦可乎?
要是无孤陋寡闻之颜回耳。
「行夏之时,乘商之辂,服周之冕」,非学则何以哉?
足下谓读书以为学者,后世之事,则得之矣。
盖古人未尝废书,而不以读书为学也。
孔子于《易》三绝韦编,与夫游夏不能措一辞于《春秋》者,皆后世增大之语也。
不必论其实否,然亦不害其为孔子也,足下又可不疑于此也。
若夫《孟子》之书,则亦不必论其文之如何,是直万章公孙丑之徒所次耳,何有于孟子哉?
足下试以唐陆善经孟子》对今孙宣公所校定《孟子》,断可见其文之异同也。
如必以文论《孟子》,则可以色论太姜太姒欤?
是未为知言也。
而文固大矣,必以《孟子》论之,则《孟子》未为擅场也。
足下所患文之高污史野奇怪者,苟能博学于文,而不以读书为学,则无所患也。
足下既不以读书为学,无乃主扬雄「学以修性」之说乎?
此正之缪悠云耳,愚学者未之悟也。
足下求诸性果何所亏,而有待于修耶?
修果何功于性耶?
足下才邵且有志,则识古人之所以学矣,何有于说之之言哉?
姑以为足下谢耳。
说之比来为吏,弃尽平生之学,而学佞学随未之有得,一日为足下而技痒,其言拙无足取,徒自有感于前日也。
日来又以无年之故,文移词讼,贼盗倍多,益败人佳思,踰月乃得于灯下草草具此,较略不究万一,可怜恕也。
岁暮苦寒,万万加爱。
子应此中甚安,不宣。
谨状。
十二月初三日说之再拜,子庄秘校足下。
易规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
说之山县无事,辄以所閒读《易》自娱。
若著书则不敢,而又未能忘言于斯世也,作《易规》十有一篇。
建中靖国元年辛巳六月十二日磁州武安县咸池轩。
荣伯楼记1100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五、《嵩山文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
武安鼓山藩其前,太医山殿其后,紫山岌其左,百尖山峘其右。
厜㕒崷崒,骆驲连属,若断而续,薄于太行
其中大川四五,小川七八,达于漳,入于河。
赵国之建郡县,皆在平野,未有武安比,宜夫人物擅山川之秀,多闻人,乃自古寂寞无传至于今,何邪?
或曰:武安之水多伏流,非若淮济之类中伏而卒大发,其伏遂绝不出矣,得非其故欤?
或曰非也,有人焉,象其山隐水伏,不自表襮,世人未之知尔。
予求之于古,得高行一人曰台佟孝威,得大儒一人曰马光荣伯
荣伯隋开皇中六儒之冠也,其五人者或死或逐,独荣伯显。
文帝国子学荣伯博士升坐讲《礼》,甚洪赡,论者莫测浅深。
当时以次论难者十馀辈,皆一时硕学之士也。
山东三《礼》学,自熊安生后,唯宗荣伯一人。
荣伯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后多负笈从荣伯长安
荣伯国子学数年,丁母忧,归武安故里,以疾卒,此非其人也邪?
予既以孝威名轩,自致予之志,又以荣伯名其楼,劝邑子知务学也。
邑子顾将曰:马荣伯死且数百岁矣,县令贤其人,想其风彩如在,以其人名楼而式之。
我辈苟自进,与荣伯比,岂不美哉!
往时虽有一二人华吾邑,而来者烝然秀出矣。
若夫客至登楼四望,如与荣伯游,而觉山川意象,徘徊相高者,其乐又未易可道也。
元符三年五月日,嵩阳晁说之记。
龙魔赋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九、《济南集》卷五
陟神嵩之岝崿兮,背东址之陂陁。
蹑缘云之磴以左旋兮,上有绝壁之嵯峨。
畜云雨之液以潴聚兮,不为斯干;
钟烟岚之秀以蕴结兮,菀为卷阿。
幽然九潭,黯然澄波。
有九龙各居其渊,龙姥字之,故驯以讹。
维龙之姥,神变实多。
或为封豕,或为长蛇。
或为大厉,或为姣娥。
匪噬匪毒,喜为戏魔。
潭滨之民,习于见闻。
匪苟为魔,必魔令人。
比有大士,习于桑门。
精进甚勇,岁月已勤。
诛茅为庐,介于潭滨。
龙忌且媢,义弗肯宾。
肆其愤心,喷为怒雷。
雷电驰骋,风雾纠纷。
日月藏辉,宇宙为昏。
俄为巴蛇,千寻雪鳞。
摇毒怒视,烟飞火燃。
锯牙舟腹,巨象可吞。
欲魔若人,望户以奔。
首大于户,进不可前。
舌如虹蜺,其利如鋋。
忽摇摇而入户兮,噬顶领而垂涎。
彼方屏气听息,宴坐安禅。
游心于无我,寄我于自然。
天地皆定,万物不迁。
何生何死,何丧何全。
观者为慄,定观自安。
龙悟其妄,辄悔而悛。
恍兮忽失,盖惭以旋。
嗟夫!
天用莫如龙兮,介虫之君。
动而天通兮,致雨而兴云。
以变以化兮,乃为魔而甚勤。
妄喜妄怒兮,何自悔其能神。
恃不可以制畜,故恣戾而匪循。
乌在其能潜能跃,能飞能伏,而比德于圣人。
潭滨之民曰:凡魔之族,讵止龙哉。
纷纷斯世,多恶端正。
令能相竞,名能相胜。
势相盛,功相病。
其魔有甚于龙姥,厥口善污于贤圣。
或忌人德,或恶人修。
翕訾张侜,覆用为仇。
四国流言于姬旦,宋桓施厄于尼邱。
市人毁参而疑曾母,臧仓沮孟而止鲁侯
乐侯丧成功于即墨武安赐槃剑于杜邮。
乃及绛侯安汉,疑行县而为乱;
条侯襄难,谓地下之必叛。
董相祸兴于步舒贾傅被抑于
陈甘沮功于稚圭,萧刘遭谗于
燕盖毁霍,薏苡诬援。
唐名臣,亦多间隙。
无忌元舅,敬宗罔以大逆;
公忠良,彦博浼以形迹。
德宗猜忌,武照罗织。
卢杞蔽贤,高阉谮白。
西平之勇智,延赏败其谋;
赞皇公之刚明,僧孺毁其绩。
故小人之为魔,惟必累于正直。
魔正直之一二,胜庸凡之累百。
其心曰魔于庸常,我魔匪强。
惟魔正直,可使彼伤。
彼方砥砺,日务自异。
魔之何如,恐异于己。
魔之遂屈,乃协厥意。
魔之益励,终异厥类。
吾闻是言,有感余志。
以魔为师,维魔之畏。
俯仰天地,奚怍奚愧。
韩长孺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九二、《跨鳌集》卷一四
士各有才,顾所驰如何耳。
苟目前之利,而不顾身后之灾,盗一时之虚名,而不能善始于终,非其才所不逮也。
得君可专,而颠倒谬戾,并反其宿学,评于异世,觉其不能用其才,则可以俯而吊。
昔人考古书,至于废卷而叹,愚读《韩长孺传》,亦不知涕泗之从出也。
悲夫,士之不能骋其才,适至是耶!
马迁谓其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以得人,然诚有之,大本非公议也。
长孺尝受韩子杂说于邹田生所。
要之,名有辩口者,自知其才足以事梁也,知其才足以补梁之阙而通使也。
持忠孝说以弥缝国主之失,知其说之不可破也。
游说亲戚骨肉之间,知其说易用而易入也。
田甲之属,画鄙俚之计,辱之甚矣,而犹有死灰复燃之语,知其才之必得内史也。
天下岂有无妄之福?
而诡胜之徒,交口借誉,事决无成,不成则死,而长孺比肩其侧,不为一谋,知诡胜必败也,知其才足以死生乎诡胜也。
丁汉之初,匈奴方强,骄平城之胜而和亲,重养其贪,故长孺王恢之议,反覆诘难,知其匈奴不可以长绳而系也。
然而谓之智足以应近世之变,诚有矣。
方是时,七国已平,上向儒术,不推毂贤者,无以邀四方之誉,与之同列,如田鼢乐除吏,郑当时推士,翟公宾客窦婴赵绾,迎鲁申公,虽不及用,而人多之。
长孺壶遂、臧固,庶几饫天下之望,而免窃位之谤。
然则谓之宽足以得人,诚有之矣。
其才固可仰而贺者此也。
若夫马邑之役,自将天子三十万兵,无一骑之得,咫尺百里,单于之头已在掌握,而乃伸指缓臂,使之脱去。
且诸侯之军皆属护军,无功而还,谁任其责?
沮前日之议,败今日之几,归罪王恢,不亦冤乎?
其后罢渔阳之屯,谋益疏拙,郁郁无聊,继之以死,安在其为智耶?
理固有曲直,事固有是非,魏其武安,廷辨灌夫事,天子待长孺一言而决,乃至含糊不明,首鼠两端,至开以自喜,而卒杀二贤。
二贤之死,非杀之,盖长孺杀之,一切不足赎矣。
得百壶遂亦无颜,其言安在其为宽?
然非才之罪也,亦非其才有所不逮也。
长孺固多才,特用长孺者非是。
此固可吊也。
尝疑马迁与壶遂共定汉律,之所以报长孺者,宜无所不至,其以情丐于迁者,盖未可知。
不然,何与之或过欤?
非公义也。
吴夫人墓志铭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五、《竹隐集》卷一九
夫人吴氏,世家京师高祖廷祚,事太上皇枢密,帝每征伐四方,辄以谨信守筦钥,见谓劳臣。
父守一,左千牛卫上将军
母曰华原郡赵氏。
夫人既笄而嫁,为侍中某公孙、正奉大夫南阳张公讳宗望之妻。
华原燕王元俨之女。
夫人太宗皇帝所自出也,而又家故枢臣,夫族皆贵公子,门地宠甚。
夫人既归,修妇道,佐子职,恭俭谨肃,身不自知其贵。
事姑舅垂四十年,竭诚尽孝,左右奉侍如一日,心不自知其劳。
睦宗族,收姻戚,疏密有恩,人不自知其异。
正奉公薨,抚诸子慈而庄,爱而一。
已而诸子踵以材德进,显于时,夫人之教为多。
于是伯以显谟阁直学士历帅瀛、并二府,叔以右司员外郎典皇长子记室,仲、季咸以推择,为朝廷所官使。
夫人老矣,气体康彊,聪明不少衰。
上尝命右司公使北庭,道当出高阳,入辞,上问夫人起居状,嘉叹久之。
因敕过瀛传诏以劳其兄,所以宠光夫人而慰怿之者甚渥,高阳之人皆以为夫人荣。
会朝廷更定封爵,拜太硕人
夫人春秋益高,诸子皆华发,显谟公以方伯禄致养。
岁时嘉庆,将吏僚属诣门下候谒,衣冠满堂上;
爱孙诸倩奉觞荐寿,搢笏跪起者相摩于旁,夫人欿然无侈泰色。
已而显谟公罢河东兵,与右司公相继以事左迁。
视人情温凉,缺有间矣,而夫人怡然无愠戚容。
性宽仁,乐施与,所以赒戚属者甚备,下至臧获毋不爱也。
逮亡恙时,即自制送终服,且以币诿金山浮屠,营所谓佛事者。
其于死生,盖若无所甚爱云。
夫人生四男一女,长曰近,奉直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所谓显谟公者;
次述,修武郎磁州兵马都监
叔夜朝散郎提点亳州明道宫右司记室公也;
次适,宣德郎,管宣州宁国观。
馀皆前卒。
孙男十八人:苍舒宣义郎大名府司录事;
大临承事郎管勾彭州冲真
庭,承务郎管勾南雄州会仙观;
容,承奉郎磁州武安县
叔达承务郎
伯奋叔献季仲伯虎仲熊伯达叔豹、伯适、仲忽、大鸿伯益、伯夔,未仕。
孙女五人,忠翊郎、监滑州天台埽物料场宋徵,通直郎颍昌府司录杨爽登仕郎、监北岳庙杨渊,假将仕郎赵伯牛将仕郎京西南路提举学事司管勾文字钱堪,其婿也。
曾孙男女十七人。
政和四年夏六月癸丑夫人以疾薨于磁州之官舍,年七十有九。
某月某甲子,诸孤葬之于颍昌府阳翟县大隗乡高村正奉公之兆。
某,显谟公客也,夫人待之若子姓然。
客有问夫人之德者,某应曰:「闺门之行隐矣,虽然,其子足以知其母。
今显谟公以忠孝勤劳,连将西北,折冲禦侮,声绩伟然。
兄弟接武,更职华要。
夫人之庆厚矣,宠禄之报抑未艾也」。
客以为知言。
将葬,诸孤谓某:「非吾子不足铭吾母」。
亟辞,不获命,乃泣而铭之曰:
抑抑泰伯,弃豳弗居。
自西徂荆,爰始氏吴。
逮于孙曾,度祉而兴。
克踵其武,懿厥延陵
芮居长沙,汉大司马
不陨其承,世有闻者。
宋受天命,四征弗宾。
帝有筦钥,属我信臣
信臣劳止,乃燕厥后。
钟夫人,惟德之茂。
本支诜诜,实自其出。
媲于公孙,不显其匹。
为妇而顺,不愆于正。
为母而慈,卒厚厥庆。
其庆维何,昆弟翼翼。
朱紫成帷,来时饮食。
春秋时节,大纛高旌。
元戎先路,版舆是迎。
既贵且寿,甚而适。
凡人所愿,毋弗我获。
更八十祀,以没其身。
谁呱其泣,白发老人。
惟杞及梓,我则种之。
帝抡其材,既克用之。
孰施云丰,而报不钜。
纳铭于藏,以诏终古。
英州南山题名崇宁元年八月 北宋 · 吴仲虎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二
建安吴仲虎公炳考□阳试罢,同贡士朱纮□仲、陈时荣期、曹桓安□、利长卿体仁、郑骘升□游晞阳岛。
崇宁改元□午岁中秋前□日题。
按: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九,同治三年重刊本。
河东提刑崔公行状政和五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曾祖讳裔,故赠工部侍郎
祖讳峄,故任刑部侍郎,赠特进
考讳度,故任朝散大夫,累赠宣奉大夫
公讳钧,字元播姓崔氏
系出于魏相琰,至唐世有显人,为天下望族。
其先占籍光州,徙居开封,不知所从来。
特进公帅庆阳,乃家于雍。
公以特进公荫授将仕郎,守将作监主簿
初任泾州酒税,积官至朝散大夫
泾州酒税,历迁知凤翔扶风瀛州河间磁州武安县签书辽州判官通判岢岚军,知南渠、均、遂三州,领利州路转运判官提点梓州河东刑狱,河东路转运副使
初知扶风,以母忧去官,河间丁父忧,皆不能终任。
知南渠州,被旨改提点大辽顿事,不赴。
凡出仕四十有四年,终始一节。
公为人温厚靖深,喜愠不见于色。
少读书,以功名自任,不苟于吏事。
初宰武安,州既以整办称矣。
时深、冀水潦,民流移于武安者以千数。
诱说豪右出,平其直,籍贫民,使得市,而公自临视之。
至秋大熟,迄无殍殕。
黄发垂髫,扶携而归,皆曰:「活我者,崔公也」。
武安之民,纪公善政,闻于朝,愿再留三年。
诣阙下者,五百馀人,时惊异之。
其后出守,专以清净不扰为政;
务在举大纲,略细故,与吏民立教,期于无犯。
推毂士类,率先寒素。
掾属有故人子,诡以其父书求荐章,置金函中。
公举之有物,笑谢而却之,然卒加荐引。
人以此多公,笃于故旧而能掩人之私也。
崇宁中,有诏天下建置佛祠,榜曰「天宁万寿」。
时为遂宁守,奉诏矍然,曰:「此地,上始封之国,可使不先他郡乎?
然民不可劳也」。
乃因城南废寺,庀材治具,躬自督视,鼓舞吏民,不踰月而告成。
民视轮奂之鼎新,初不知追胥之扰也。
大观初太行有黠盗曰李免者,聚徒山谷,时出寇掠,惊扰郡邑。
朝廷遣将兵捕虏无功,乃自梓州路提点刑狱移公河东,专董其事。
公入境,以方略授诸将,按劾其逗挠疲懦、素无状者数人。
由是人人自力,皆倍其勇。
未几,披其党聚。
贼穷请命,诏释之,太行以宁。
请改转运副使
河东地瘠民贫,漕挽岁常不足。
曰:「民不可取也」。
乃尽索诸郡贡赋、山泽之籍与廪吏养兵储边之费,计入以为出。
罢不急之务,讲在官之利,宽恤民力。
明年,储廥皆盈。
初行均籴法,河东俗少种麦,民无以输。
吏恐不能塞责,公独抗疏于朝,论其不可敷办之状。
有旨遂罢籴,公私便之。
诏天下言便民事,在职以八事应诏:一曰议升贡,二曰重守令,三曰经漕运,四曰慎举官,五曰罢榷酤,六曰议财货,七曰罢时估,八曰重农事。
其言皆切于世务,可以见公行己之大略矣。
久之,复除本路提刑
发伏擿奸,郡吏震悚。
先是,有浮屠氏者,为狱词逮引,目以妖贼馀党,久未就捕。
一日,获于晋州,诏公案治。
众谓必诛死,公独辨其非党与,谳于朝,贷之,复为浮屠如初。
人方知公嫉恶出于天资,而其详刑法,民自以不冤,实长者也。
河东凡十馀年,既倦游,慨然有归志,乃买田阳翟将老焉。
方筑室,会以事罢,乃竟请归。
阖门不治外事,绝宾客,专以道家养生鍊气之术为意。
无何,无甚疾而终,享年六十有六,时政和五年七月十四日
公兄弟二人,季曰龠,字元量,布衣从公南北,友爱未尝舍。
大礼,恩当任子,舍其息以先龠,朝廷不从。
叹谓龠曰:「吾弟未禄仕,吾无以见先君」。
既得归,乃谢事,以恩授龠。
命下两月而公卒。
呜呼,可谓君子哉,若人也!
公娶周氏,朝请大夫宗问之女,累封宜人,先公五年卒。
子男三人:曰琥,曰讽,皆早世;
曰嵩,将仕郎
孙男二人:曰孝彦、孝纯,尚幼。
是年八月十七日合葬于阳翟县某原周宜人之茔。
公平生无他嗜好,唯喜藏书,蓄古器,倾家赀以求之不惮。
善作诗,传于士大夫之间,编集于家二十卷。
又自取《唐史》,撰次其人物之美者,各为以纪之,名曰《易览》,亦藏于家。
过昔从仕太原部使者,数得以事见。
公风姿秀整,气温而色庄,口不论臧否,言不及世故。
独好问长生之术,与方士内外丹之诀,熊经鸟伸、吐故纳新之说,靡不造其精微。
盖自弱龄从事于兹,晚岁亦专心致志焉。
曰黄金可必成,飞仙可必学,故年高而齿发不衰,颜如婴儿,殆有得于出世间法者。
夫重于内者必轻于外,故公所至,能以身徇义,爱民利物。
不求赫赫之名,去而人辄思之。
过尝辱公之知,论荐于朝。
又与其弟元量游,复同闾里,讲公生平为详。
乃状其行事,以告当世君子,庶几采摭以志其墓𡑞云尔(《斜川集》卷五。又见《永乐大典》卷二七四四。)
知:原脱,据祠本补。
卫青1115年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丹阳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卫青起于奴隶,显于戚里,而终以阃外之功,封侯裂土,延及襁褓,三子同日受封,而裨校皆得爵土,虽曰知兵胜敌,然其德度亦自有以致之。
方是时,武帝在上,大臣少丽罪则诛戮随之,独能保身以没,可谓贤矣。
且天子之大柄二:一曰爵赏,二曰诛戮。
而青于此皆逡巡退避而不敢专,此其所以能保身者。
尝曰自魏其武安宾客,天子常切齿。
彼亲待士大夫、招贤黜不肖者,人主之柄也。
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此不肯侵天子爵赏之柄也。
苏建尽亡其军,周霸之属皆请斩以立威,曰:「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
傥归天子,使天子自裁之,示不敢擅专诛于境外,以风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遂囚建行在,此不敢侵人主之诛罚也。
以此令终,不亦宜乎!
皇叔頵进太傅两镇元丰八年十二月辛未 北宋 · 宋哲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二四、《宋大诏令集》卷二八
门下:朕罹国大忧,绍天明命。
黄陵玉庭,永绥复土之深;
清庙朱弦,序陟宁神之礼。
哀恫罔极,感慕徒申。
念宗藩尊属之贤,有文考同生之爱。
图功甚茂,送往良勤,敷告大廷,肆颁赞册。
皇叔、武昌武安等军节度鄂州潭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守太保开府仪同三司持节都督鄂州潭州诸军事鄂州潭州刺史上柱国荆王食邑一万六千户、食实封二千七百户、赐赞拜不名頵,身端行治,识远量宏。
地则茂亲,时惟明德。
翼戴王室,雅有二南之风;
表仪宗枝,独包两献之学。
协策庙社,乃心朝廷。
胙脤承祧,畴劳锡命。
属缉裕陵之礼,远护灵驾之行。
事有感怀,义当褒异。
是用进以官班之等,宠乎帝傅之崇。
出节徐邦,建麾青社,以应采菽来朝之赐,以慰棠棣孔怀之情。
于戏!
《诗》美大宗,是为四国之翰;
礼尊叔父,固□一人之嘉。
往服宠光,益膺福祉。
可守太傅、依前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大都督持节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荆王、赐赞拜不名,充武宁镇海等军节度徐州青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勋、食邑、实封如故。
邓禹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八、《何博士备论》(黄廷鉴校清抄本)
善用兵者,能骄敌之强,而怠敌之锐。
彼之势诚强,则吾形之以甚弱,使其恃之以为独强,而至于骄。
彼之气诚锐,则吾歛之以不应,使其无得以逞其锐,而至于怠。
然后出吾所匿之强以加其骄,出吾所伏之锐以加其怠,使其虽有巧者不及窥,勇者不及备,则制胜在我矣。
故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所谓守者,非彼攻而我守之守也;
所谓攻者,非彼守而我攻之攻也。
形之以弱,而歛之以不应者,皆守也;
出吾匿伏之强与锐者,皆攻也。
无得而窥之者,藏也;
无得而备之者,动也。
昔者冒顿之灭东胡,李牧之大破匈奴者,中之以其骄也。
赵奢之破秦军,周亚夫之败吴楚者,中之以其怠也。
虽然,求骄以怠人之军者,必有夫坚制之气与夫善待之度。
迫之而不为动,挠之而不为应者,其气也。
辱之而不为忿,激之而不为变者,其度也。
持是之气,守是之度,为其上者无得而令,为其下者无得而议,然后敌可胜而功可必也。
东胡之恃其强而易于冒顿也,冒顿因其易我而遂骄之。
求马畀之矣,而复求妇;
妇畀之矣,而复求土。
冒顿大议于群臣,悉诛其欲与土者,驰马而赴东胡,令之曰「后至者斩」,国人从之,遂灭东胡。
秦人伐韩军于阏与,使赵奢救之。
因其锐而欲怠之也,去邯郸三十里而止。
令于军曰:「敢以军事谏者死」。
秦军武安西,鼓噪勒兵,屋瓦尽振。
军中一人言急救武安立斩之,坚壁增垒,三旬不行。
秦军稍懈,捲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于阏与五十里而军。
秦人不意其至,悉甲逆之,一战而大破秦军。
冒顿赵奢所以骄而怠人者,为其下者无得而议之也。
李牧之为赵守北边也,与士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
如是者数岁,匈奴以其为怯。
赵王以谴牧,牧如故态。
王怒,召牧,易以他将。
匈奴每至,战则失利。
王复使牧往,复如故约。
居数岁,匈奴诚以为怯,牧乃阴饬车骑,大纵畜牧以饵之。
匈奴小入,佯北不胜,单于遂以其众大至。
牧设奇大破之,斩骑十万,单于遁徙,遂亡边患。
吴楚以山东反汉而先攻梁,汉使周亚夫讨之。
梁王景帝之母弟。
亚夫以其锋方锐,图挫而怠之,遂以梁委之而不救。
梁急诉于帝,虽数诏亚夫救梁,而不受也,卒以破吴。
李牧亚夫所以骄而怠人者,为其上者无得而令之也。
虽然,使夫四人者无气以持之,无度以守之,主得以令而下得以议,则亦无以骄怠于人而胜之矣。
昔者汉光武被命更始,安集河北,始得邓禹于徒步之中。
恃之以为萧何者,以其言足以就大计,其智足以定大业,且非群臣之等夷也。
遂以西方之事委之。
亦能胜所属任,所向就功。
赤眉之入长安,诸将豪杰皆欲击之。
以其乘新胜之强,财富锋锐,然盗贼群居,无它远计,必生变故,而吾众虽多,战胜者少,又乏资馈,难与力争,而可以计破也,且将休兵北道,以观其弊。
于是引军北趋栒邑,以就粮养士,盖将有以骄而怠之,然后取也。
之计得矣。
光武亟欲天下之集而缓其为计与功也,遂迫以进讨。
无以专制,乃以其兵去栒邑
而赤眉果不能守,西走扶风
虽得入关中,然卒饥士敝,无足以制贼者。
是以赤眉复还入之,无以抗,乃不胜其忿悁,而数以惫兵徼战,至于屡北,仅以身免,声威功烈,一朝沮丧。
此知所以骄而怠人之术矣,惜其为气与度者不足以持守之,是以一偾而不能复举也。
故善于择将者,必先求其气而后求其材,先察其度而后察其智。
气足以御才,度足以养智,然后可以授之兵而责之战矣。
嗟呼!
光武之明于任人,以邓禹之笃于得君,然至此而背戾矣,况夫以昏庸而御夫疏贱者,功可得而必哉?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
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
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
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
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
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
平旦,拥千舟噪而前。
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
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
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
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
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
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
曰:「穷寇勿追」。
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
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
然后献捷行在所
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
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
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
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
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
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
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
万兵来援,殿而还。
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
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
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
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
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
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
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
矍然问曰:「汝为谁」?
答曰:「韩世忠也」。
善其言,移屯据便地。
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
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
会禀卒,遂从不去。
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
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
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
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
以功,累迁武节大夫
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
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
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
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
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
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
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
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
公杖马箠护之而还。
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
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
上即位,进嘉州防禦使御营平寇将军
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
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
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
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
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
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
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
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曰:「乳臭儿敢尔耶」!
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正彦已拔栅宵遁矣。
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
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
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
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
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
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
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
制曰:「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
犬羊震叠,知国有人」。
至今天下诵之。
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
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
建安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
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
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
公语其下曰:「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
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
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
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
曰:「忠作贼耳,欲何待」?
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
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
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
淮南东路宣抚使
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
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
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
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
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
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
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
于是胡马牧淮楚间,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
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
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
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
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
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
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镇节度使
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
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
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
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宿迁
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
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
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
曰:「虏易与耳」。
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
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
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
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
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
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
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
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
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
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
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
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
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
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
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
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
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
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
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
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
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官其亲属九人。
呜呼!
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建阳之役,手擒二叛;
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
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
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
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
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
中兴之烈,为第一。
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
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
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
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
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
曾祖则,赠太师国公
祖广,赠太师国公
考庆,赠太师国公
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氏。
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
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
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
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
二人奉道为黄冠。
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
杕,右宣议郎、直秘阁
格,右承事郎
栩,右承奉郎
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
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
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
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
虏中皆知其名」。
既而嘉叹久之。
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
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
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曰:「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
发衣视之,举体皆是。
「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
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
于是寺丞过余请铭。
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
以罪斥,辞不敢」。
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
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志其大者,而系以铭。
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
牂羊之首,坟犬为妖。
万骑控弦,鼓行而至。
诸将按兵,拱手坐视。
暨暨韩公山西
赤心许国,谊不营躬。
群枭噪欢,伏阙称乱。
奋梃一呼,奉头鼠窜。
手格二叛,槛载而归。
磔之东市,封为鲸鲵。
胡马饮江,千艘北渡。
公挺一身,塞其归路。
犬羊胆落,江水为丹。
电埽霆驱,威憺八蛮。
移屯楚甸,坐镇千里。
长城隐然,彊寇气死。
释兵十万,归居庙堂。
玉带金鱼,异姓之王。
麒麟图象,中兴第一。
巍巍堂堂,莫与公匹。
国恩粗报,哿矣归休。
奉身而退,以老菟裘
大雅君子,明哲是保。
一马二童,担夫争道。
乌乎逝矣,生虽有终。
与宋亡极,惟公之功。
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次韵李元叔田邦镇唱酬之什 其二 宋 · 沈与求
大雅寂寥谁发喜,逆折波澜须子美
晚分一派大江西,约束曹刘归句里。
武安耳孙有臞儒,载行无多一束书。
蹇驴破帽踏城市,腰间蒯维鸣湛卢。
叫阍自荐久未偶,淮南丛桂犹关渠。
雕镌戏出乡学馀,掩面笑余诗井枯。
武安宁走失罪人降两官制 宋 · 王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八、《东牟集》卷八
具官某:尔职在巡警,被檄追逃,纵下受赇,获而复纵。
狱成来上,镌秩两阶。
尚为宽恩,毋忘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