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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献公神道碑1077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七、《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五之二、《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墨大全》甲集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三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太子少师清献赵公,既薨之三年,其子屼除丧来告于朝曰:「先臣既葬,而墓隧之碑无名与文,无以昭示来世,敢以请」。
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惠术扰民如郑子产,以忠言摩上如晋叔向」。
乃以爱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轼为之文。
臣轼逮事仁宗皇帝
盖尝窃观天地之盛德,而窥日月之末光矣。
未尝行也,而万事莫不毕举;
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
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
清献公擢自御史
是时将用谏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学术才行备具为一世所高者不与。
用之至重,故言行计从,有不十年而为近臣者;
言不当,有不旋踵而黜者。
是非明辨,而赏罚必信,故士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无为,坐视其成,奸宄消亡,而忠良全安。
此则清献公与其僚之功也。
公讳字阅道
其先京兆奉天人
唐德宗世,植为岭南节度使
植生隐,为中书侍郎
隐生光逢、光裔,并掌内外制,皆为唐闻人。
五代之乱,徙家于越。
公则植之十世从孙也。
曾祖讳昙,深州司户参军
祖讳湘,庐州庐江,始家于衢,遂为西安人
考讳亚才,广州南海主簿
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妣陈氏安国太夫人
司徒,妣袁氏崇国太夫人,俞氏光国太夫人
考,开府仪同三司封荣国公,妣徐氏魏国太夫人,徐氏越国太夫人
公少孤且贫,刻意力学,中景祐元年进士乙科
武安军节度推官
民有伪造印者,吏皆以为当死。
公独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后。
赦前不用,赦后不造,法皆不死」。
遂以疑谳之,卒免死。
一府皆服。
阅岁,举监潭之粮料
岁满,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县,徙通判宜州
卒有杀人当死者,方系狱,病痈,未溃,公使医疗之,得不瘐死,会赦以免。
公爱人之周,类如此。
未几以越国丧,庐于墓三年,不宿于家。
县榜其所居里为孝弟,处士孙处为作孝子传。
终丧,起知泰州海陵,复知蜀州江原,还,通判泗州
泗守昏不事事,监司欲罢遣之,公独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权不己出者,守得以善去。
濠守以廪赐不如法,士卒谋欲为变,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辄闭门不出。
转运使徙公治濠。
至,从容如平日,濠以无事。
曾公亮翰林学士,未识公,而以台官荐,召为殿中侍御史
弹劾不避权幸,京师号公铁面御史
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
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绝之,后乃无患;
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
故言事虽切,而人不厌。
温成皇后方葬,始命参知政事刘沆监护其役,及为相而领事如故。
公论其当罢,以全国体。
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章十二上,执中卒罢去。
王拱辰奉使契丹,还,为宣徽使
公言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遂寝。
言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
是时邵必开封推官,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举遇赦而犹罢,监邵武酒税。
鞠真卿礼院吏代书事,吏以赎论,而真卿皆出知军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以罢相,而景初等随亦被逐。
冯京言吴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而亦夺脩起居注
公皆力言其非是。
以复职知军真卿景初皆召还京中,复皆许补故阙。
先是吕溱出守徐,蔡襄守泉,吴奎守寿,韩绛河阳
已而欧阳脩乞蔡,贾黯荆南
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寒心。
侍从之贤,如脩辈无几。
今皆欲请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者众耳」。
脩等由此不去,一时名臣赖之以安。
仁宗晚岁不豫,而太子未定,中外恟惧。
及上既康复,公请择宗室贤子弟教育于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本
已而求郡,得睦。
睦岁为杭市羊,为移文却之。
民籍有茶税,而无茶地,为奏蠲之,民至今称焉。
梓州路转运使,未几移益。
两蜀地远而民弱,吏恣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馈饷,衙前治厨传,破家相属也。
公身帅以俭,不从者请以违制坐之,蜀风为之一变。
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公行部,无所不至,父老惊喜相慰,奸吏亦竦。
右司谏召,论事不折如前。
入内副都知邓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烧鍊出入禁中,公言:「汉文成、五利,唐普思、静能李训、郑注,多依宦官以结主,假药术以市奸者也,其渐不可启」。
宋庠枢密使,选用武臣,多不如旧法,至有诉于上前者。
公陈其不可。
陈升之枢密副使,公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同言升之交结宦官,进不以道,章二十馀,上不省,即居家待罪。
诏强起之,乃乞补外,二人皆相次去位,公与言者亦罢。
公得虔州,地远而民好讼,人谓公不乐。
公欣然过家上冢而去。
既至,遇吏民简易,严而不苛,悉召诸县告之,为令当自任事,勿以事诿郡,茍事办而民悦,吾一无所问。
令皆喜,争尽力,虔事为少,狱以屡空
改脩盐法,疏凿赣石,民赖其利。
虔当二广之冲,行者常自虔易舟而北。
公间取馀材,造舟得百艘,移二广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归者,皆移文以遣,当具舟载之」。
至者既悉授以舟,复量给公使物,归者相继于道。
朝廷闻公治有馀力,召知御史杂事,不阅月为度支副使
英宗即位奉使契丹,还,未至,除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
贾昌朝使相大名府
公欲按视府库,昌朝遣其属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事者。
公虽欲举职,恐事有不应法,柰何」?
曰:「舍大名,则列郡不服矣」。
即往视之,昌朝初不说也。
前此有诏,募义勇,过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时办,官吏当坐者八百馀人。
公被旨督其事,奏言:「河朔频岁丰熟,故募不如数,请宽其罪,以俟农隙」。
从之。
坐者得免,而募亦随足。
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虚得矣」。
旋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
公以宽治蜀,人安之。
初,转运使,言人有以妖祀聚众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为从者宜特黥配。
及为成都有此狱,其人皆惧,意公尽用法。
公察其无它,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
刑其为首者,馀皆释去。
人愈爱之。
荣諲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曰:「赵某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即位,召知谏院
故事,近臣自成都还,将大用,省府,不为谏官
大臣为言。
上曰:「用赵某谏官,赖其言耳。
茍欲用之,何伤」!
及谢,上谓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龟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耶」?
公知上意将用其言,即上疏论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瞻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久谴不复,无以慰缙绅之望。
上纳其说。
郭逵签书枢密院事,公议不允。
公力言之,即罢。
三月,擢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感激思奋,面议政事,有不尽者,辄密启闻。
上手诏嘉之。
公与富弼曾公亮唐介同心辅政,率以公议为主。
王安石用事,议论不协,既而司马光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事求去。
公言:「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弃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
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许。
熙宁三年四月,复五上章,除资政殿学士、知杭州
公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以此逆公,皆骈聚为恶。
公知其意,择重犯者率黥配他州,恶党相帅遁去。
未几徙青州
因其俗朴厚,临以清净。
山东旱蝗,青独多,蝗自淄齐来,及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
五年,成都以戍卒为忧,朝廷择遣大臣为人所爱信者,皆莫如公,遂以大学士成都
然意公必辞,及见,上曰:「近岁无自政府复往者,卿能为我行乎」?
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岂顾有例哉」!
上大喜。
公乞以便宜行事,即日辞去。
至蜀,经略,而燕劳閒暇如他日,兵民晏然。
一日,坐堂上,有卒长在堂下。
公好谕之曰:「吾与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为天子抚一方,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帅众,比戍还,得馀赀,持归为室家计可也」。
人知公有善意,转相告语,莫敢复为非者。
剑州李孝忠集众二百馀人,私造符牒,度人为僧。
或以谋逆告,狱具。
公不畀法吏,以意决之,处孝忠以私造度牒,馀皆得不死。
喧传京师,谓公脱逆党。
朝廷取具狱阅之,卒无以易也。
茂州蕃部鹿明玉等蜂聚境上,肆为剽掠。
公亟遣部将帅兵讨之,夷人惊溃乞降,愿杀婢以盟。
公使喻之,曰:「人不可用,用三牲可也」。
使至,已絷婢引弓,将射心取血。
闻公命,欢呼以听。
事讫,不杀一人。
居二岁,乞守东南,为归老计,得越州
吴越大饥,民死者过半,公尽所以救荒之术,发廪劝分,而以家赀先之,民乐从焉。
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
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
故越人虽饥而不怨。
复徙治杭。
杭旱与越等,其民尤病。
既而朝廷议欲筑其城。
曰:「民未可劳也」。
罢之。
钱氏纳国,未及百年,而坟庙堙圮,人哀之。
公奏因其所在,岁度僧、道士各一人,收其田租,为岁时献享营缮之费。
从之,且改妙因院为表忠观。
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许。
请之不已,元丰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时年七十二矣。
退居干衢,有溪石之胜,东南高士多从之游。
朝廷有事郊庙,再起公侍祠,不至。
通判温州,从公游天台、雁荡,吴越间荣之。
屼代还,得见。
上顾问公,甚厚。
以屼提举浙东常平,以便其养。
屼复侍公游杭。
始,公自致仕,人留公不得行。
曰:「六年当复来」。
至是六岁矣。
德公,逆者如见父母。
以疾还衢,有大星陨焉。
二日而公薨,实七年八月癸巳也。
讣闻,天子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少师
十二月乙酉,葬于西安华山谥曰清献
公娶徐氏,东头供奉官度之女,封东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
子二人,长曰岏,终杭州于潜县
次即屼也,今为尚书考功员外郎
公平生不治产业,嫁兄弟之女以十数,皆如己女。
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人。
居乡,葬暴骨及贫无以敛且葬者,施棺给薪,不知其数。
少育于长兄振,振既没,思报其德。
将迁侍御史,乞不迁,以赠振大理评事
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密,谨绳墨,蹈规矩,与人言,如恐伤之。
平生不畜声伎,晚岁习为养气安心之术,翛然有高举意。
将薨,晨起如平时,屼侍侧,公与之诀,词色不乱,安坐而终。
不知者以为无意于世也。
然至论朝廷事,分别邪正,慨然不可夺。
宰相韩琦尝称赵公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也。
为吏,诚心爱人,所至崇学校,礼师儒,民有可与与之,狱有可出出之。
治虔与成都,尤为世所称道。
神宗凡拟二郡守曰:「昔赵某治此,最得其术」。
冯京相继守成都,事循其旧,亦曰:「赵公所为,不可改也」。
要之以惠利为
然至于治杭,诛锄强恶,奸民屏迹不敢犯。
盖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矣。
铭曰:
萧望之太傅,近古社稷臣,其为冯翊,民未有闻。
黄霸颍川,治行第一,其为丞相,名不迨昔。
孰如清献公,无适不宜。
邦之司直,民之父师。
其在官守,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
其在言责,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
东郭顺子之清、孟献子之贤、郑子产之政、晋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几于全乎!
赵康靖公神道碑(代张文定公作)1085年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八、《皇朝文鉴》卷一四八、《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二○、《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三之二、《黄氏日钞》卷六二、《文章正宗》续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一○八一四、《三续古文奇赏》卷二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一七、康熙《高丘县志》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宋有天下百二十有五年,六圣相师,专用一道曰仁,不杂他术。
刑以不杀为能,兵以不用为功,财以不聚为富,人以不作聪明为贤。
虽有绝人之材,而德不至,终不大用。
六圣一心,守之不移。
故自建隆以来至于今,卿相大臣,号多长者,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含垢匿瑕,犯而不校,以为常德
是以四方乂安,兵革不试,民之戴宋,有死无二。
自汉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
此六圣之德,而众长者之助也。
《易》曰:「师贞,丈人吉」。
《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
《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
太子少师赵公,服事三朝四十馀年,其德合于《易》之所谓「丈人」、《诗》之所谓「老成」、《书》之所谓「一介臣」者。
公讳槩,字叔平,其先河朔人也,徙于宋之虞城七世矣。
曾祖著,后唐国子毛诗博士,赠太师中书令
妣刘氏,楚国太夫人
祖惠,宋州楚丘,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韩国公
妣李氏,燕国太夫人
父干,尚书驾部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鲁国公
妣张氏,鲁国太夫人,高氏,唐国太夫人
公七岁而孤,笃学自力。
年十七举进士
当时闻人刘筠戚纶黄宗旦皆称其文词必显于时,而其器识宏远,则皆自以为不及。
当赴礼部试,楚守胡令仪醵黄金以赠之,公不受。
天圣五年,擢进士第三人,授将作监丞通判海州
归见父老故人,幅巾徒步,人人至其家。
召试学士院,除著作郎集贤校理,出知涟水军
公为进士时,邓馀庆涟水,馆公于官舍,以教其子。
馀庆所为多不法,公谢去。
数月,馀庆以赃败。
及公为守,将至,或榜其所馆曰豹隐堂,赋者三十馀人。
岁饥,公劝诱富民,得米万石,所活不可胜数。
涟水有鱼池,利入公帑,岁杀鱼十馀万,公始罢之,作《放生碑》池上。
移守通州,入为开封府推官
奏事殿中,赐五品服,且欲以为直集贤院
宰相以例不可,出知洪州
属吏有郑陶、饶奭者,挟持郡事,肆为不法,前守莫能制。
州有归化兵,皆故盗贼配流已而选充者。
与郡人胡顺之共造飞语以动公,曰:「归化兵得廪米陈恶,有怨言,不更给善米,且有变」。
公笑不答。
归化卒有自容州戍所逃还犯夜者,公即斩以徇,收陶下狱,得其奸赃,且奏徙歙州,一郡股栗。
城西南隅,当大江之冲,水岁为民患,公建为石堤,高丈五尺,长二百丈,用石九千段,取之有方,民不以为劳。
明年夏堤成,而水大至,度与城平,恃堤以全,至于今赖之。
刑部员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改直集贤院
赋税未入中限,敕县不得辄催科。
是岁,夏税先一月办,坐失举张诰,夺官罢归。
起监密州酒,徙楚州粮料院,以郊赦还官职,知滁州
山东大贼李小二过境上,告人曰:「我东人也。
公尝为青州,东人爱之如父母,我不忍犯」。
遂寇庐、寿,犬牙不入境。
修起居注,朝廷欲用脩玉牒。
久之,除欧阳脩起居注,朝廷欲骤用脩而难于躐公。
公闻之,乃请郡自便。
以为天章阁待制,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迁兵部员外郎,遂知制诰勾当三班院
会郊礼当进阶封,且任一子京官。
乞以母封郡太君
宰相谓公学士拟封不久矣。
公曰:「母年八十二,朝夕不可期,愿及今以为荣」。
许之。
后遂以为例。
知审官院,判秘阁,与高若讷判流内铨
若讷言往尝知贡举,闻母病不得出,几不能生。
公矍然即请郡以便亲。
宰相谓公曰:「旦夕为学士,可少待也」。
公不听,遂除苏州
明年丁母忧,服除,召入翰林学士知贡举,馆伴契丹泛使,遂报聘焉。
会猎于兴云山之西,请公赋诗。
诗成,契丹主亲酌玉杯以劝公,且以素扇授其近臣刘六符,写公诗,置之怀袖。
使还,加侍读学士,历右司郎中中书舍人提举在京诸司库务
奸人冷清,诈称皇子,迁之江南
公曰:「清言不妄,不可迁,若诈,亦不可不诛」。
诏公与包拯杂治之,得其实,乃诛清。
李参河北转运使,职事办治,进秩二等,且官其一子。
郭申锡谏官,争之曰:「职事所当办,无功,不可赏」。
上怒,欲罪申锡
公言:「陛下始面谕申锡,毋面从吾过,今黜之,何以示天下」?
乃止。
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郓州,徙南京留守,拜御史中丞
中官邓保吉引剩员董吉烧银禁中,公力言其不可,遂出之。
又言:「张茂实不宜典兵卫」。
未行。
会公拜枢密副使,复言之。
乃出茂实知曹州
参知政事
方是时,皇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仁宗始命英宗宗正,公言宗正未足为重,遂与执政建言,宜立为皇太子
从之。
英宗即位,迁户部侍郎,又迁吏部
熙宁初,迁左丞,公年七十矣,求去位,不许。
章数上,乃以为观文殿学士吏部尚书、知徐州,遂请老不已,以太子少师致仕。
睢阳十五年,犹以读书著文忧国爱君为事。
集古今谏争为《谏林》一百二十卷,奏之。
上甚喜,赐诏曰:「士大夫请老而去者,皆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得卿所奏书,知有志爱君之士,虽退休山林,未尝一日忘也。
当置坐右,以时省阅」。
上祠南郊明堂,率尝召公陪祀,每辞以老疾,间尝一至都下,亦以足疾辞不入见。
诏中贵人抚问,二府就所馆宴劳之。
累阶至特进,勋上柱国封天水郡开国公,赐号推忠保德戴功臣
元丰初,省功臣号。
三年,官制解特进
六年正月十五日,薨于永安坊里第,享年八十八。
辍视朝一日,赠太师谥康靖
前作遗范以戒子孙,纤悉必具。
以某年月日,葬于宋城县天巡乡,地与日皆公所自卜也。
娶李氏,封汝阴郡夫人,先公二十五年卒于郓州
子荣绪,殿中丞,敦绪,将作监主簿,皆早亡;
元绪,宣德郎
公绪校书郎
女二人,长适光禄寺丞王力臣,幼适朝奉大夫程嗣恭
孙男四人,嗣徽通直郎嗣真宣德郎,嗣贤试校书郎嗣光未命。
曾孙男六人,韡,太庙斋郎,馀未名。
为人乐易深中,恢然伟人也。
平生与人,实无所怨怒,非特不形于色而已。
专务掩恶扬善,以德报怨,出于至诚,非勉强者。
天下称之,庶几汉刘宽唐娄师德之徒云。
始,欧阳脩躐公为知制诰,人意公不能平。
及脩坐累对诏狱,人莫敢为言,公独抗章言脩无罪,为仇人所中伤,陛下不可以天下法为仇人报怨。
上感悟,脩以故得全。
公既老,脩亦退居汝南,公自睢阳往从之游,乐饮旬日。
苏舜钦进奏院,以群饮得罪,公言与会者皆一时名人,若举而弃之,失士大夫望,非朝廷福。
张诰以赃败窜海上,公坐贬累年,而怜诰终不衰,间使人至海上劳问赒给之。
冯浩郓州,吏举按侵用公使钱三十万,当以职田租偿官。
曰:「,吾同年也,且知其贫,不可」。
以己俸偿之。
公所为大略如此。
至于敦尚契旧,葬死养孤,盖不可胜数。
余于公为里人,少相善也,退而老于乡,日从公游,盖知之详矣。
元绪以墓碑为请,义不可以辞。
铭曰:
维古仁人,仁义是图。
仁近于弱,义近于迂。
课其功利,岁计有馀。
汉孝文,发政之初,欲以利口,登进啬夫
有臣释之,实矢厥谟:世谓长者,绛侯相如,皆讷于言,有口若无,岂效此子,喋喋巧谀。
帝用感悟,老成是亲。
清净无为,鉴于暴秦。
历祀四百,世载其仁。
赫赫我宋,以圣继神。
于穆仁宗,如岁之
招延朴忠,屏远佞人。
岂独左右,刑于庶民。
维时赵公,含德不发。
圭如璧,金如锡。
置之不愠,用之不怿。
帝嘉其心,长者之杰。
遂授以政,历佐三叶。
济于艰难,不疐不跋。
在朝廷,靖恭寡言。
不忮不求,孰知其贤。
望其容貌,有耻而悛。
薄夫以敦,鄙夫以
今其亡矣,吾谁与存。
作此铭诗,以诏后昆。
毛国镇生日二绝 其一 1081年 北宋 · 苏辙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生日元同小赵公,里闾相接往还通。
怪公日夜归心切,欲寄此生丹灶中(自注:世谓叔平赵参政阅道赵参政赵公善养生,故有丹灶之句。)
赵少师南都访欧阳少师颍州(宋大字本作川)西湖久之作诗献欧阳公1072年 北宋 · 苏辙
 押庚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
公居颍水上,德与颍水清。
身闲道转胜,内足无复营。
平昔富交游,开门坐常盈。
退居万事乐,独恨无友生。
汝颍亦多士,后来非老成。
赵公平生旧,情好均弟兄。
少年结意气,晚岁齐功名。
携手践廊庙,蹑足辞钧衡
徜徉里闾间,脱略世俗萦。
兴来忽命驾,一往千里轻。
白发俨相映,元勋各峥嵘。
人生会面难,此会有馀情。
遨游西湖中,仲夏草木荣。
壶觞列四坐,歌舞罗前楹。
画舫极沿溯,肩舆并逢迎。
棹进凫鸭乱,乐作虫鱼惊。
近寺骈履迹,高台吹笑声。
往事语京洛,馀欢发吟赓。
拳拳主人厚,款款来客诚。
此乐有时尽,此好何由倾。
太子少保赵公诗石记1081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栾城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高安太守朝请大夫毛公,与资政殿大学士太子少保赵公,里人也。
公始以老归故乡,大夫适方家居,与公出入相从,为山林之游,朝夕无间。
公好为诗,而大夫以诗自名,遇其得意,辄以诗相属。
元丰三年大夫来守高安簿书期会非其意也,间与客语,有归欤之叹,曰:「要当从公于松石之间,逍遥以忘吾老」。
时又出公之诗以夸其坐人。
公诗清新律切,笔迹劲丽,萧然如其为人。
盖老而益精,不见衰惫之气。
卒然观之,不知其既老之为也。
辙昔少年,始见公于成都,中见公于京师,其容晬然以温,其气肃然以清。
十年之间,富贵炜烨,谈笑于廊庙,而其所以为公者,湛然无毫发之异。
自不见公,今又十馀年。
间而闻之公之乡人,见之公之诗书,其风力骨骼有加而无损,亦与始见无异,然后知公之所以过人者远甚。
盖人必有不可变者,然皆汩没于尘垢,与物流转而不返。
于是索然茫然,与发皆白,与齿皆落,忽然失之而不自知也。
若夫公之不可变者,辙亦安足识之?
盖亦见其见于外者而已。
大夫将刻公诗于石,而属辙为记。
检校司空左武卫上将军郭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一
公讳逵,字仲通
世家钜鹿,国初徙京师,后卜葬洛阳,因家焉。
曾祖隐,赠太保
祖荣,赠太傅
考斌,赠太师中书令
曾祖妣何氏、祖妣崔氏、妣贺氏,追封信安永嘉华原郡太夫人
公幼慷慨,喜兵学,初以父荫补北班殿侍
宝元康定间,元昊扰西陲,兄遵为延州西路都巡检使,遇贼死之,朝廷优恤其家,录公为三班奉职
范文正公仲淹陕西都部署,公往隶麾下。
范公器之,勉以学问,待之如子侄。
延安有募兵十八人,号青刚社,勇皆绝人。
一日捕虏,误杀属羌,有司皆论死,将刑之。
公请于范公,愿赦之以责后效。
范公亟令毋杀,得活者十有三人。
尹洙陕西经略判官,趣范公以延州兵取灵武,范公召公计议
曰:「地远而食不继,城大而兵不多,未见其利」。
曰:「君之言然」。
遂决意不复出师。
怒,而府中将吏皆诮公。
未几,泾原任福全军没,于是向之诮公者以不出师为幸,且服公先识。
陈恭公执中荐公试武艺,会罢武艺司,安抚王文忠公尧臣力荐公材武,且有战功,改右班殿直
公安京东,属岁多盗,奏请公为驻泊捉贼,屯青州
陈公尝谓宾佐曰:「当今名将无如葛怀敏」。
众唯唯。
曰:「怀敏易与耳,他日必败朝廷事」。
陈公甚怒。
后数日,谓公曰:「君何以知怀敏必败」?
曰:「喜功徼倖,徒勇无谋,可禽也」。
陈公叹曰:「君真知兵,怀敏今覆军矣」。
召试入等,进右侍禁,授真定府兵马监押
保州云翼军拥兵马都监韦贵据州叛,安抚使田公况、都部署李公昭召公往招之。
公与保州兵马监押侍其臻尝同事范公,臻为贼所留。
公驰至城下出紫囊示贼曰:「此旧物也,谁识之者」?
臻应曰:「臻识之」。
即再拜。
贵与巡检史克顺亦拜,皆曰「愿君登城相见」。
公乘城径入,开谕祸福,皆泣拜,请谕众归顺,贵等由此得全。
然乱兵或疑,未肯下,且曰:「或杀降,奈何」?
曰:「我留城中以为质,或杀一人,来碎吾身可也」。
众感激,皆请降。
公悉开所塞诸门,以出降兵。
保州平,诏先授閤门祗候,然后论功。
都师嫉之,不肯议赏,复坑降卒四百馀人。
公力救之,不可;
求还镇阳,不许。
俾公守城门,不畀以兵,不给以食,复欲因事中之以法。
民皆叹曰:「完此城者此公也」。
争往馈之。
久之方脱去。
富文忠公弼宣抚河北召公谓之曰:「保塞之冤,盍诉于我」?
曰:「赏以閤门职,夫复何冤」?
曰:「吾知已详,而君不言,真长者」。
改雄霸州路沿界河至海口同巡检,又以为定州驻泊兵马都监
东头供奉官,充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
丁太夫人忧,乞解官,三请乃许。
边郡武臣、小使臣亦许行服,自公始。
服除,复授环庆路驻泊兵马都监
大臣荐之,乃以为泾原路驻泊兵马都监、兼知镇戎军
先是,夏知汉法不敢过壕,每为寇。
公命边吏追奔突击,必得所掠而后已。
迄公去,不敢犯边。
皇祐五年秦凤路通古渭州受诏以本部兵赴援,三战皆,遂拔其城。
擢授礼宾副使,寻兼閤门通事舍人
河北路沿边安抚都监、兼同巡检诸州军寨搉场,未行,选为贺契丹国母生辰副使
会虏中群臣上其主尊号,请南使同上。
公与国信使吴公奎固不可,虏欲胁之。
夜闻帷外有兵刃声,公坚卧不起。
虏人促之急,曰:「使臣可杀不可屈」!
虏之君臣乃好谕曰:「北朝盛礼,愿南使一观」。
曰:「当观于何所」?
曰:「立本班」。
公使还报曰:「不可」。
复命曰:「立于别次」。
乃入,卒观不贺。
使还,虏人以为言,吴公出知寿州,公亦降授汾州兵马都监
故相庞公籍镇并门,俾公权忻州
契丹请天池庙以为故疆,久不决,庞公委公往议。
公于故牍得兴国契丹移文天池县,曰「遥祀天池庙」,有「应以属南朝地,未敢擅修」。
公以示庞公庞公喜,命公自为报命,辽遂伏。
庞公管勾河外三州军马,未受命,会下溪蛮彭仕羲反,加带御器械,充荆湖北路兵马钤辖、兼知澧州
捕得仕羲亲信,置左右,以为小史,善遇之。
久乃备言山川地形、虚实情伪、用兵长短。
嘉祐三年春,用小史为乡导,以步兵进讨,破罗城峒及贺府等二十馀隘,拔新州
衔枚夜进,踰旬,至仕羲所居桃花州,一战破之。
仕羲弃城走,蛮酋七百馀人仰血乞降,受降以闻。
赏功,拜本司使
邵州武冈杨昌透反,诏以公为荆湖南路兵马钤辖兼知邵州
至则潜师夜起,径至贼垒,黎明围数匝。
昌透登栅大呼,公命纵火焚栅,斩其将雷铁城等数辈,谕昌透令降。
昌透曰:「我平生勇冠诸峒,一旦窘此,智勇不及施,非战之罪。
愿射公,三发不中即降」。
曰:「天道助顺,尔何能为」!
昌透注矢,三发皆不中。
诸蛮惊畏,以公为神,相率愿降,并以所领十馀州永输租赋。
受降以闻。
荆湖南北悉平,就差知广信军,迁六宅使,充成都府利州路兵马钤辖
曰:「吾结发从军,大小战阵必在其间。
成都乃享厚禄、养资考之地,非报国本意」。
固辞不行,以六宅使端州刺史、权泾原路马步军副都部署
明年,就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果州团练使,升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加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惠州防禦使赐号「雄勇亮节功臣」。
英宗即位,加容州观察使,升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
马步军缺帅,诏公入朝兼总二司。
未几,兼领殿前司
上亲试田琼韩存宝武艺,不中格,皆诉云:尝从郭某泾原有功未赏。
上命公升殿问之,信然,乃录用之。
上顾问边事,公条具方略以对,上甚悦,泛论朝廷大事。
时富公以直谏被谗,上问公何如,曰:「富弼忠亮,臣以全家保之」。
上察公可备辅弼,治平元年,先以公复为泾原路马步副都总管
二年正月,制授检校太保同签书枢密院事封文水郡开国公,改赐「推忠佐理功臣」。
及国门,公感疾,上遣中贵人以国医来;
未瘳,令平原夫人往视。
曰:「下臣有疾,上为天子忧,未能造朝,而先见家人,非礼也」。
令勿下车而返。
韩忠献公琦欲宽塘泺之禁,同列以为不然,论于殿上。
上甚怒,韩公未敢对。
进曰:「臣详知塘泺利害,诚不足恃」。
同列大臣进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岂曰不足恃」?
曰:「设险者,审权术、修法令、议制度、正纲纪是也,未闻止谓塘泺。
澶渊之役岂无塘泺耶?
他日误朝廷守计者,必塘泺也」。
欧阳文忠公修进曰:「郭某之言是也」。
上意遂解。
三年,领签书枢密院事,为陕西路安抚使、权泾原路马步都总管经略使、兼判渭州
公恳辞枢职,上曰:「初欲授卿宣徽使,虑外人以为罢政,第领枢职,往重使权」。
公力荐今丞相范公纯仁等数人而后行。
党羌令征反,杀巡检陈敢,朝廷议招怀。
公以谓始服终叛,为梗不已,今又杀王官,当以威惩之。
一族既破,诸部必降,因绳之以法,则边患当弭。
遂决意用兵。
二月,师次捺吴川,令征挺身来降。
公不许,命执之,进师讨诸未下者,大破之,拔鸱鸮、训狐等城。
乃散谕诸羌,俾安心归业,毋若令征,自取剿绝。
诸羌畏感,争出犒师。
因驻兵塞外,观览山川,见彊弱利害所在,乃城捺吴川
又遣诸酋谕青鸡川诸部,示以威信,悉效顺。
又城青鸡川
二川形胜相恃,新附降羌万馀帐、地数百里,皆在腹中。
乃置酒召诸酋犒燕,酒酣,语之曰:「汝等今日遂为王臣,何以报国」?
诸酋顿首曰:「惟公命」。
曰:「诸羌利牧养而拙耕稼,故二川沃壤,鞠为荒莱。
汝等可近山畜牧,以閒田来献」。
诸羌曰:「谨闻命,有吝田者,我等为公灭之」。
得良田千馀顷。
乃下令召弓箭手人受田百亩、马五十匹,旬月得壮士千人、骑万匹,省屯戍馈运之劳。
诏奖之,赐捺吴川堡曰治平寨,青鸡川堡曰鸡川寨。
神宗即位,加静难军节度观察留后
复乞解枢职。
御史中丞言宰相不押常朝班,以为跋扈,指公为党。
公固请閒郡,召还朝,至京师,阖门待罪。
上遣中贵人促视事,公力辞,乃为宣徽南院使,充京东西路安抚使、判郓州
至州七日,拜鄜延路马步都总管经略安抚使、判延州
种谔诱嵬名山降,夏人诱知保安军杨定内殿承制侍其臻、右侍禁张时庸杀之,边事方起。
故命公往。
初,种谔绥州,朝廷以擅兴生事,命公当必弃之。
公以夏人杀王官,而所得绥州复弃,徒取轻耳,当必留之。
会夏人以众十馀万欲复取绥州,公遣刘甫屯绥平王雅怀宁燕达绥州
贼攻围不克而去,遣薛宗道同周宗义来告谅祚之丧,且请绥州
公言不可许。
又欲纳塞门、安远二寨易之。
朝廷遣今丞相韩公缜、故太仆卿刘航来就议,公执初议。
然朝廷曲徇其请,许之。
熙宁二年,都啰重进奉誓表,以二寨来易,朝廷下誓诏予之。
曰:「此正商于之地六百里也」。
韩公问重进曰:「二寨且献,封界何吝」?
嵬名󰬗寨党移赏浪来交寨,公遣机宜官往会之。
夏人欲二寨、绥州同日交易。
公使先交二寨地界,然后还绥州
夏使曰:「二寨寨基是也,何界之有」?
会有诏俾公焚弃绥州曰:「一州既失,二寨不可得,中国为夏人所卖,安用守臣为!
愿以死守之」。
藏其诏不出,潜访地界,得祥符西平王檄为验,夏使遂诎而去。
公以其事闻,上大惊,顾大臣曰:「不知绥州今存否?
亟遣问之」。
大臣皆恐。
即降诏云:月某日指挥更不行。
诏至,属僚皆惊曰:「前诏云何,未之见何也」?
公徐出之,乃促公焚弃绥州
曰:「曩遂奉行,今则何如」?
将吏皆叹伏。
公乃以前诏上,且言绥州见存,待稽朝命、违诏旨之罪。
诏褒之曰:「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
诏数夏国之罪以拒之,卒留绥州
嵬名山之众凡一万二千既降,未有以处之。
公以夏人叵测,散居内地或生后患,广务赈贷非可经久,乃户选壮士一人为捉生军,分隶蕃将,贷以耕具,辟延州顺安怀宁等旷土以居之。
夏人欲执景珣来献以易名山等,公上言:「夏人诈谋不可信,若纳珣而拒名山,则弃前恩、生后患,异时谁敢向化?
景珣庸人,何系轻重」?
朝廷乃拒之。
初,杨定等死,公密诇边吏,得杀定等姓名。
谍告曰:「夏人将斩杀定之人于境以谢罪」。
曰:「此将斩囚以绐我」。
宥州诘之,且曰:「必执李崇贵等来」。
告曰:「杀之矣」。
曰:「崇贵等见存,职任状貌如此,何可欺也」?
夏人惧,乃归杨定之子,执李崇贵、韩道喜以来,公遣侄忠绍献阙下。
朝廷大臣以秉常初立,欲以官爵授其左右任事之人,公上疏曰:「彼主幼国疑,当不受诏。
借或受之,必伪立姓名,以邀金缯。
今既恭顺,当开布大信,以示威灵所加,不宜诱之以利」。
果不奉诏,如公所料。
未几,夏以重兵寇边,上手诏赐曰:「秉常纳欸,词礼恭顺。
朕务来远,以息边民,方降誓诏,且备册命。
使犹在道,兵已犯塞,可具经久守边方略以闻」。
公上言:「边人之性不常,古无一定之策,然久远不能易者十事条上之」。
终曰:「陛下推心委任贤才,专意笃行仁义,删苛法而宁众心,省重征而安百姓,邪佞不闻于耳,正直常致于廷,天下何忧不和,四夷何患不服?
若攻守方略、应变权宜,贵无声无形,不可预言」。
上嘉纳之,然必欲闻措置大略,遣知河中府蔡公延庆来就议。
上降问目,咨访利害,公具条对,附延庆上之。
明年,夏以亲军夹河,壮骑侵顺安绥平、黑水等寨。
诸将请击之,曰:「敌远来利在速战,其锋未可当」。
令毋得轻出。
谍告曰:「贼粮欲尽矣」。
公稍出兵应之。
已而绥德城告急曰:「贼益兵大至,仙山烟火皆满」。
曰:「贼师其遁」。
诸将皆疑,曰:「鸷鸟之击,必匿其形。
兵果来,岂示人以众?
此张虚声,惟庸将乃疑耳」。
终不大出兵。
贼侵汉地,筑城鄣,暴掠尤甚,曰:「可矣」!
乃使李安李颙绥德,彭逵出顺安燕达绥平,贾翊出安塞。
宥州及使人谕贼曰:「夏国违誓诏,侵城汉地,其罪甚大。
若能悔过,悉听汝还;
或不从,诛无噍类」。
既而贼弃顺安走,纵之;
馀皆拒官军,诸将合攻之,斩首数百,馀皆弃城遁。
检校太尉,改雄武军节度观察留后,再任。
,夏人数十万,声言将自西路击延州,公遣李颙往东路视之。
未及塞,驰还请济师,复遣往。
已而贼果自东路,由金汤、白豹川袭庆州
公知秉常在宥州,遣燕达将锐士悉破夏近边诸寨,声言捣虚取宥州,遣田守度设伏要其归路,吴稹援大顺。
夏人闻之,亟还守,度要击,败诸金汤,敌众遁归。
韩献肃公绛宣抚陕西四路,种谔帅师将取横山
曰:「狂生耳,朝廷以家世用之,过矣,他日败国事必此人也」。
韩公与公议出兵,公力言不可。
使幕府与公论难,曰:「此举不惟无功,恐别生他变,为朝廷忧」。
以议不合,诏召还朝。
上问曰:「种谔取啰兀、抚宁二寨,或闻夏人复欲取之,当何如」?
曰:「愿速备抚宁,则啰兀无患」。
上曰:「何也」?
曰:「昔夏人取灵武,先击清远,然后灵州失守。
抚宁地平而城小,戍兵不多,万一用前策,则必先取抚宁抚宁破则啰兀随之」。
上深以为然,未及往备,抚宁已陷,遂弃啰兀。
明年庆州兵作乱,关中骚然,诸郡皆警。
朝廷忧之,拜公永兴军路安抚使兵马都总管、判永兴军
至镇,彻警去备,追巡逻兵皆还,惟以重赏募兵吏入山谷禽盗,人情乃
徙判秦州,充秦凤路马步都总管经略安抚使
甘谷城通渭寨皆捍西圉,甘谷形势孤绝,民不乐业。
公使增筑五城,以民心。
通渭旧乏水,公欲移新城以就水泉,默计城池广狭、功力众寡,召诸将分命之,曰:「趣往治新城,期以十日」。
将相目,莫敢出言。
公授以方略,亟遣行。
各至其地,则土功攻守之具毕集,不踰旬皆成。
敌骇其神速,不敢攻,于是边圉遂固。
王韶将开熙河,依宰相势,多为不法,公案其罪。
引边事以自解,且乞他官覆案。
朝廷遣大理丞杜纯来治,先移公判渭州
事皆实,宰相怒,并坐,更遣御史蔡确来。
公由是得罪,落宣徽南院使、知潞州
未几充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都总管、知太原府
明年,复宣徽南院使
时辽人遣萧禧来议地界,上遣吕大忠李舜举与禧议,手诏问公方略,公悉奏之。
北人有降者,众谓宜纳之,曰:「此得之何益?
彼或欲交质于我,何以拒之?
契丹驸马刘三贾来归,仍上平燕策,朝廷恐以小害大,尚且拒之,此一番奴,欲致我曲耳」。
亟遣之。
杨复河东陕西招怀投来蕃部,公奏駮之曰:「河东扼二虏之交,与陕西异,誓诏、誓书皆以招纳为戒。
今行杨复之议,是自求扰也」。
时朝廷有经略四夷之意,于是迎合献言者甚众,公独镇以静重,务敦守盟好,不求边功。
熙宁九年交趾寇广南,陷邕、钦、廉,诏以天章阁待制赵公卨为招讨使内侍押班李宪副之。
已而罢宪,更拜公为安南道行营马步都总管经略招讨使、兼荆湖南北路、广南东西路宣抚使,卨副之。
公入见,上问何以平南曰:「兵不可前料,愿至边图上方略」。
上问所须,曰:「愿得鄜延河东旧将吏」。
将行,宴于便殿,赐中军旗物剑甲以宠之。
师次潭州,遣知钦州任起攻永安州,拔之。
朝廷初降敕榜谕溪峒,公以蛮夷不知文告之词,乃直陈八事,请散榜郡县溪峒。
门州贼将黄金满、岑庆宾来降,公遣和斌、杨从先将材士数万、战舰数百艘,诸将将九军及降附诸蛮,水陆并进。
师次邕州,遣曲珍下雷诸峒,降之。
又遣知邕州陶弼左江诸峒,皆会于军次思明州
公以谓广源州咽吭之地,兵甲精锐,不先取之,则有腹背之患;
观察使刘应纪为贼谋主,不禽应纪,则军声不振。
燕达往,一战克之,拔其城,应纪出降。
师次决里隘,遣张世矩攻之。
交人以象拒战,公使强弩射之,以巨刀斩象鼻。
象却走,自践其军,大兵乘之,贼溃去,胜拔桄榔县。
曲珍攻门州,亦拔之,溪峒悉降。
交人伏兵于夹口隘以待王师,公知之,乃由间道兜顶岭以进,次富良江,去交州四十里。
贼以夹口之计不及施,亟以战舰数百艘先趋富良壁岸下。
绐告曰:「和斌、杨从先且至」。
军中皆喜。
既至,则交人数万鼓噪薄官军,前军不利。
公率亲兵当之,使骑扬言曰:「大师至矣」!
贼少止,麾下士勇百倍。
公叱骑将张世矩、王慜合战,诸伏皆发,贼大败,蹙入于江者不可胜数,江水为之三日不流。
斩首数千级,杀伪大将洪真,禽左郎将阮根。
乾德大惧,奉表诣军门请降,纳苏茂、门谅、广源五州之地,仍归所掠子女。
公与诸将议帅师济江,诸将曰:「九军粮尽矣。
凡征南兵十万、夫二十馀万,冒暑涉瘴,死亡过半,存者皆病瘁」。
曰:「吾不能覆贼巢,俘乾德以报朝廷,天也。
愿以一身活十馀万人命」。
乃班师,以乾德降表闻,约交人听旨。
公入塞,亦疾甚,卧护诸将,城顺州及桄榔县而还。
诏赦之,又罢宣抚司
公上章乞閒郡养疾,除判潭州
朝廷以公不能得交州,降授银青光禄大夫左卫将军西京安置。
杜门不出者十年,读书养气以自乐。
今上即位,授左屯卫大将军致仕。
明年,落致仕,检校司空、知潞州武功县
公不敢辞,亟就治,即告老,不许。
明年,复广州观察使、知河中府,径归洛阳,力请老,拜左武卫上将军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元祐三年十二月十四日,薨于西京嘉庆里第,享年六十有七。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雄武军节度使
公娶史氏,封平原郡夫人
六男子:忠良,左侍禁
忠谏,左班殿直
忠孝,承事郎
忠臣,西头供奉官
忠恕,东头供奉官
忠贤,左侍禁
忠良、忠谏皆先公卒,忠恕后公踰月而卒。
女八人,通直郎夏大定、大理评事承务郎胡士宣义郎吕昭问、内殿承制舜宾承务郎王秉文、广济主簿范埴皆其婿也,一早卒。
孙男六人,孙女三人。
公初遭母丧,庆帅杜杞以边州金革从事,例夺丧听乐,召公强致之。
公涕泣就坐,毁瘠不胜衣,遂罢去。
既诏许解官行服,以钱四十万赠之,公谢而不受。
奉养节俭,慕范文正之为人,性严重不妄言笑。
将领宿卫,持法不贷下,军政肃然。
及守边,拊循士卒,得其欢心。
用兵先计而后战,善料敌伐谋,戎狄畏其威名。
节制鄜延,夏人尝寇秦凤,边将范愿死之,杀掠甚众,公檄宥州索所掠,悉得之。
神宗尝问公八阵遗法,曰:「兵无常形,八阵特奇正相生之一法耳」。
因为上论之甚详,上大奇之。
延安,使将吏以八阵教兵,久不能成。
公召诸军晓金鼓营阵之法者,得六十四人,使人教一队,顷刻而成。
先是鄜延虽多属羌,而无法制,不足用。
公择其勇技出众者奏官之,皆激厉贾勇,数万皆为精锐,兵械犀利,为诸路最。
善用将校,每至所部,使人人自言所能,暇则阅试而记之,故所用无失。
庆州之役,主帅归罪偏裨,既斩李信、刘甫,又治鄜延西路都巡检使白玉之罪。
玉见公,托以后事,且言不得终养老母。
公恻然哀之,曰:「君第以我不遣为词」。
力救之得免。
明年,玉大胜于新寨,神宗谓公曰:「白玉能以功补过,今立战功,皆卿之力也」。
公每战,必戒诸将先招怀而后战斗,故降附多而诛戮少。
尤爱惜士卒。
南征既上道,有犯罪者,或请从便宜诛之,曰:「若从此杀戮至贼境,则我军将尽矣」。
命一如法令,须入贼境,乃行便宜。
杀贼妇女老弱者皆不赏,故不以多级为功。
尝语其子曰:「吾用兵,阴德多矣」。
公虽以武立名,然刻意学问,书无所不读,日有程,不中程不止。
自得于圣贤之意者甚多,手自录之,曰《竹庵精虑》。
又古人言行可师者,拟刘向《新序》编次之,以自鉴戒。
至于阴阳占侯、百工技艺,无不精晓。
国朝故事、四夷名邑,用兵地名、山川形势、成败事迹,莫不精究。
喜为诗,有《五原》、《兰江》二集,《节制集》五卷、奏议五十卷、《经制集》五十卷、《对境图释》五卷。
日葬于里,从太师之兆。
仁宗时,有功南海,为名将。
英宗神宗尤深知公,遂大用之。
出入中外,为重轻,所至隐然如长城,朝廷四方恃以为,论将帅必以公为首。
及南征,困于瘴毒,虽不得交州,然洪真授首,应纪面缚,得五州之地,全师而返,交人畏詟,遂不敢动。
公尝言曰:「兵,凶事也,必有大狱随之,理势自然,无足怪者」。
故公一谪不复振,处之怡然。
晚居洛阳,门庭寂如无人。
治家如官府,子弟非冠带不见。
及二圣嗣位,起公,将复用之,而公病寖,久无意于世矣。
年未六十,即自有椁棺,贮之居第,每与客观之。
幕府辟士极一时之选,赵卨初掌机宜,未几代公帅鄜延,其馀多为名臣,世以公为知人。
初,范文正最先知公,奖拔之;
韩忠献富文忠司马文正及今丞相范公皆称公不容口。
从祖忠文公尝曰:「吾游诸公间,每见郭公,言必及深远」。
观知公之人与公之所知,虽古之贤将,何以加此。
孤忠孝以铭为请,辞不获,乃铭曰:
惟郭之先,受氏自虢。
世有显庸,以践邦伯。
桓桓郭公,允武允文
出入四朝,克成厥勋。
仁宗惟仁,天德不杀。
疆理南海,公初奋伐。
英宗惟英,整肃四方。
登公枢廷,大震氐羌。
神宗惟神,耀我圣武
西守南征,为元虎。
蠢尔交蛮,自昔邦雠。
帝命公往,匪亟匪游。
披其五州,炎荒是宅。
功成身危,为众受责。
释师十万,耽玩简编。
乐以忘忧,卒岁穷年。
二圣起公,将收桑榆。
公以老告,身与疾俱。
惟其成烈,万夫之特。
云谁无勇,孰如公识。
不知其人,视其所知。
呜呼郭公,名则不夷。
按:《范太史集》卷四○。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七、一八八、二七九原注,《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一三。
同知枢密院赵公神道碑铭元祐五年九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二、《四川历代碑刻》页一六五
元祐三年四月,登进辅臣,以尚书户部侍郎赵公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明年六月,拜中大夫同知院事
五年三月丙寅,薨于位,年七十有二。
讣闻,皇帝、太皇太后震悼,趣驾临奠,哭之哀,辍视朝二日,赙襚加等,赠右银青光禄大夫
诸孤奉丧归盩厔,诏遣使护之。
其年九月壬午,葬孟兆社先茔。
中书侍郎傅尧俞诔公行而铭诸墓,其孤又以状请于太史氏,将刻之碑。
祖禹窃惟元祐之初太皇太后保佑皇帝,功格于天,眷求老成,经纬万事,凡所建置,必视祖宗之旧与吾民之所欲。
是以海内欢忻震动,颂咏圣德,如祖宗时,岂有他哉?
由用得其人也。
当是时,公召自沧州,不三岁登右府,人不以为速。
既在位,天下想闻其风。
所言于上前者人不得而悉知,其所可见者,宽厚清静,息兵省刑,民无劳役,四方安枕。
公既没,而人皆叹恨,以为未尽其用也。
然则宜以是铭于碑。
公讳瞻,字大观,其先亳州永城人
曾祖赠太子太保讳翰,曾祖妣昌国夫人王氏。
供备库使、赠司徒讳彬,祖妣岐国夫人李氏。
太子宾客、赠太尉讳刚,妣庆国夫人张氏。
太尉始徙凤翔,今为盩厔人
公少力学,以行义高乡里。
庆历六年进士第,初仕为孟州司户参军,移河中府万泉
以圭田修学校,邻邑之士裹粮而至。
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陕州夏县
作八监堂,书古贤令长治迹以自为监。
不烦刑罚而狱讼理,父老至今称颂之,以秘书丞彭州永昌县
筑六堰均灌溉,以绝水讼,民以比
太常博士、知威州
公以威、茂杂夷獠,险甚而难守,不若合之,而建郡于汶川,因条著其详,为《西山别录》。
熙宁中,朝廷经略西南,就公取其书考焉。
尚书屯田员外郎
英宗治平元年,自都官员外郎侍御史
上疏请揽威柄、慎赏罚、广聪明、更积弊,帝嘉纳,对垂拱殿,称善久之。
诏遣内侍王昭明等四人使陕西招抚蕃部,公言:唐用宦者为观军容、宣慰等使,后世以为至戒。
宜追还使者,责成守臣
章三上,甚激切。
文彦博孙沔经略西鄙,又遣冯京安抚诸路,公请罢使,专委宿将。
夏人入寇王官,庆帅孙长卿不能禦。
长卿集贤院学士,公言长卿当黜,赏罚倒置。
京东盗贼数起,公请易置曹、濮守臣之不才者,未报。
乃求对,力言乞追昭明等,不则受显逐。
帝为改容纳之。
二年京师大水,诏百官言事,多留中。
公请悉出章疏,付两省官详择以闻,帝从之。
先是,以六月诏,议追尊濮安懿王典礼,公首上疏,论称亲非是,愿与建议之臣对辨。
以定邪正。
章七上,又与吕诲等合十馀疏。
既而皇太后手书尊濮王为皇,三夫人并为后,公杜门请罪。
翌日,诏令速赴台,公怀侍御史敕告纳帝前,乞去职,诏还其敕告。
公又上疏,以死争之,劾议臣与中人交结,惑母后降手书,反欲归过至尊,自掩其恶。
其十月,假太常少卿,接契丹贺正使,入对延和殿。
帝问濮园议,公曰:「陛下为仁宗子,而濮王称皇考,即二父,非典礼」。
帝曰:「卿尝见朕言欲皇考濮王乎」?
公曰:「此乃大臣之议,陛下未尝自言也」。
帝曰:「此中书过议。
朕自数岁,先帝养以为子,岂敢称濮王为皇考耶」?
公曰:「臣请退谕中书作诏,以晓天下之疑」。
是时连日阴晦,帝指天色示公曰:「天道如此,安敢更褒尊濮王乎?
朕意已决,亦无庸宣谕」。
公曰:「陛下祗畏天戒,不以私妨公,甚盛德,非臣愚所及」。
帝重违大臣,又嘉台官敢直言,不决者久之。
会建议者言于帝,以为难与言者并立,于是吕诲等皆罢。
公使还待罪,乞与等同贬,不报。
閤门趣公入对,复恳请,帝曰:「卿欲就龙逢、比干谏争之名乎?
孰若学伊尹傅说,留以辅朕之不逮」。
公惶恐退,上疏曰:「臣何敢拟伦前贤,亦终不敢奉诏,使朝廷有同罪异罚之讥」。
章又十一上,遂出通判汾州
自是公名重天下。
神宗即位,迁尚书司封员外郎、知商州,就除提点陕西刑狱。
熙宁三年,入为开封府判官
奉使契丹,因奏事,帝问曰:「卿为监司久,当知青苗法便也」。
公曰:「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扰攘中掊民财诚便。
今陛下欲为长久计,爱百姓,诚不便」。
时用事者以公有人望,可藉以为重,欲公助己,使其徒阴谕公曰:「当以御史知杂奉待」。
公不应,由是不得留京师,出为陕西路转运副使
同列欲更置运事,与公议异,除公知泾州
后公之言颇与事酬,复以公为转运副使,改永兴军路转运使
以亲老,请便郡,得知同州
七年,朝廷患钱重,欲置交子以权之,命公制置
公以谓交子恃本钱,法乃可行,如多出空券,是罔民也。
转运使皮公弼议不合,章交上,朝廷方以事委公弼,移公京西南路转运使,以亲老不行。
十年,差知陕州
未几,请还乡里,除提举凤翔府太平宫
丁太尉忧,服除,易朝请大夫、知沧州
今天子嗣位,转朝议大夫,召为太常少卿,拜户部侍郎
元祐三年,请老,优诏不允。
其四月,遂辅政,封开国侯
因进对,言机政所急,人才而已。
今臣选武臣,难遽尽知,请诏诸路安抚、转运使使臣,科别其才,第为三等,籍之以备选任。
元丰中河决小吴,北注界河,东入于海,先帝诏曰:「东流故道淤高,理不可回,其勿复塞」。
乃开大吴,以护北都。
至是水官请还河故道,下执政议。
公曰:「开河役夫三十万,用梢木二千万。
自河决已八年,未有定论,而遽兴此大役,臣窃忧之。
今朝廷方遣使相视,果以东流未便,宜亟从之。
若以为可回,宜为数岁之计,以缓民力」。
议者又谓河入界河而北,则失中国之险,澶渊之役,非河为限,则寇虏不止。
公曰:「王者恃德不恃险。
都蒲、冀,周、汉、都咸、镐,皆历年数百,不闻以河障戎狄。
澶渊之役,盖庙社之灵、章圣之德、将相之智勇,故虏帅授首,岂独河之力哉」!
使者以东流非便,而水官复请塞北流,公固争之,卒诏罢夫役,如公所议。
洮河诸戎以青唐首领寖弱可制,欲倚中国兵威以废之,边臣亟请用师。
公曰:「不可。
御夷狄以大信为本,朝廷既爵命之矣,彼虽失众心,而无犯王略之罪,何词而伐之?
若其不克,则兵端自此复起矣」。
乃止。
又乞废渠阳军,纾荆湖之力。
诏谕西夏使归永乐遗民,夏人听命。
公既属疾,犹以边防为忧。
及薨,太皇太后谕辅臣曰:「惜哉,忠厚君子也」!
公宽仁爱人,惟恐伤之。
色温而气和,人望之知其长者也。
其在朝廷,义所当为,勇若,守之不变。
事君与人,一以至诚,表里洞澈,如见肺腑。
故面引廷争,而人主益知其忠;
未尝为同,而僚友莫之或怨。
其诚悫素信于人也。
娶刘氏,尚书驾部郎中晃之女。
贤淑孝敬,配德君子,治家有法度,先公十六年殁,追赠益昌郡夫人
子四人:孝谌,瀛州录事参军
献诚,知唐城县事;
某,早卒;
彦诒,太康主簿
皆强学力行,是似是宜。
孙男六人:基,郊社齐郎;
垂,假承务郎
塈,右承务郎
壁、恳、坚,未仕。
孙女五人。
曾孙男二人:戭、戡。
公所著,《春秋论》三十卷,《史记牴牾论》五卷,《唐春秋》五十卷,奏议十卷,文集二十卷,《西山别录》一卷。
惟公在仁宗之世为循吏,事英宗争臣神宗朝出处以义。
二圣从民所望,遂大用之,而居位未几,功业不究。
然其著见之效已暴于天下,炳于后世,列于太常,藏之史官
考公行事,所至可纪,今掇其大者,揭之神道,以诏于无穷。
铭曰:
挺挺赵公,惇德有容。
遗我后嗣,实自祖宗。
仁宗时,公始试吏。
民曰父母,来予攸塈。
简于英宗,正色匪躬。
帝钦良臣,曰惟汝忠。
爰暨神考,公心如一。
言有违从,不挠其直。
二圣曰:「咨,汝惟旧臣。
亟其就位,翊我枢钧」。
元祐之政,惟天是若。
天听于民,惟民是诺。
公在庙堂,四鄙戢兵。
靡有内外,皆吾孩婴。
天向仁人,锡公寿考。
方终相之,不憖一老。
南山有亏,公名永垂。
过者必式,忠厚之碑。
按:《范太史集》卷四一。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二七,《金石苑》,民国《重修大足县志》卷一,《考古与文物》一九八六年第四期,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二六九。
赵端明元祐六年闰八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七、《范太史集》卷三七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闰八月丁巳朔日左朝散郎、试给事中、兼侍讲、充实录修撰、兼国史院修撰、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范某,谨令弟夔州司理参军祖哲,恭祭于端明殿学士、赠右光禄大夫赵公之灵。
惟公学于先王,道备文武。
先帝识拔,曰予方、虎。
出入西鄙,垂二十年。
南伐交阯,奏功于天。
西师有征,罙入其阻。
公曰不然,卒如公虑。
帝趣起公,往固吾圉。
士卧于边,农游于亩。
二圣倚公,隐如长城。
季路一言,犷俗不盟。
元祐之初,公求解去。
我实责公,追先帝遇。
劳于王事,以死继之。
炳炳公心,惟天实知。
公之云亡,朝野震惊。
羌使恸哭,夷落失声。
羊公罢市,诸葛野祭。
昔闻其语,今见其事。
呜呼!
人之生世,于何其久。
惟德与名,可以不朽。
惟公知我,义实执友。
寓此奠觞,以告公柩。
尚飨!
长乐郡贺氏墓志铭元丰七年三月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一〇、《陶山集》卷一五
夫人,苏州吴县居士贺仿之子,唐秘书监知章之后也。
为儿时,不类诸女,尝遇相者曰:「女有角犀,贵人也」。
居士阴奇之,以归今正议大夫程公师孟。
是时,正议尚布衣,夫人才二十矣。
齐德合善,一家之人以为宜。
未几,正议以文行中甲科,稍登显仕,知南康军
两亲尚无恙,夫人承其适,设酒醴,从正议雁行前为寿,能得其欢心。
逮其亡也,葬祭之,皆如礼。
平居性甚约,瑱象之饰,不随时好辄变易。
正议之为广州也,夫人曰:「南海珠贝,百货之府,廉吏至此,往往以家自累,失其趋操。
吾夫庶几有终始者」。
乃饬家人,水火不交于民。
久之,正议治成,上嘉之,自光禄卿谏议大夫赐紫,再留。
及其去,橐中萧然如迎日。
其清如此,盖夫人之助也。
享年六十有九,累封长乐郡君
元丰六年七月辛亥以疾卒。
疾甚,不怛乱,尽施奁中物,市田赡其坟之寺,岁以度僧一人。
明年三月壬寅葬,坟在桃花之坞。
子十有一人:宽,少登科,十年不仕。
有大志,明当世之务。
上即位,诏求直言,献书辞数万,考在第一,未及用。
与其弟七人皆早卒。
惟三子在:容,开封府阳武县
宏,真州军事推官,视贵高意气不少贬,称其家儿也。
纯叟,承务郎,尚幼。
女二人:长适郊社斋郎郭钧,次适颍昌府长社县令陈廓
孙男女十有二人。
嘉祐中,余以童子从吕宏学,适连居士之墙。
吕尝指居士曰:「吾里程侯与是翁咸有吉德,号吴中二善,是皆宜有后者。
程今有子,贺有女配焉,天之报施,将在于此」。
后二十馀年,正议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代今少保赵公会稽守,余其邦人也,始识二公。
退闻父老歌其政化,有双烛之谚。
少保以慈,正议稍济以义,而州皆治,皆绘像祠之。
既闻夫人家政之善,鸡鸣而兴,朝其妾妇,有君臣之严。
正议终日庄语如宾,未始坏坐也。
门内之治,与门外争肃。
正议青州,谢其政而归,为第于昼锦坊甲乡里。
夫妇白首同堂,族姻庆贺,岁时以百数,烂然盈门,观者叹息。
福禄寿考,实受成报,于是吕之言验矣。
铭曰:
无善不报,报无常所。
程则在子,贺钟之女。
有培尔华,尔果则硕。
二姓侯兴,恂善之力。
言告而乡,而党而族。
自考徂祖,尚鸿厥福。
濂溪(并序 崇宁元年荆南作。)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九、《山谷全书·正集》卷一二、《周濂溪集》卷九、《皇朝文鉴》卷三○、《古文集成》卷七二、《古赋辨体》卷九、《楚纪》卷五三
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
好读书,雅意林壑,初不为人窘束世故。
权舆仕籍,不卑小官,职思其忧。
法常欲与民,决讼得情而不喜。
其为小吏,在江湖郡县盖十五年,所至辄可传。
司理参军运使以权利变具狱,茂叔争之不能得,投告身欲去,使者敛手听之。
赵公悦道,号称好贤。
人有恶茂叔者,赵公使者临之甚威,茂叔处之超然。
其后乃寤曰:「周茂叔,天下士也」。
荐之于朝,论之于士大夫,终其身。
其为使者,进退官吏,得罪者自以为不冤。
中岁乞身,老于湓城
有水发源于莲花峰下,洁清绀寒,下合于湓江
茂叔濯缨而乐之,筑屋于其上,用其平生所安乐,媲水而成,名曰濂溪
与之游者曰:「溪名未足以对茂叔之美」。
虽然,茂叔短于取名而专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
千古闻茂叔之馀风,犹足以律贪,则此溪之水,配茂叔以永久,所得多矣。
茂叔讳惇实,避厚陵奉朝请名,改惇颐。
二子寿、焘,皆好学承家。
求余作《濂溪诗》,思咏潜德。
茂叔虽仕宦三十年,而平生之志终在丘壑。
故余诗词不及世故,犹髣髴其音尘。
溪毛秀兮水清,可饭羹兮濯缨。
不渔民利兮,又何有于名。
弦琴兮觞酒,写溪声兮延五老以为寿。
蝉蜕尘埃兮玉雪自清,听潺湲兮鉴澄明。
激贪兮敦薄,非青蘋白鸥兮谁与同乐。
津有舟兮荡有莲,胜日兮与客就閒。
人闻挐音兮,不知何处散发醉;
高荷为盖兮,倚芙蓉以当伎。
霜清水寒兮舟著平沙,八方同宇兮云月为家。
怀连城兮佩明月,鱼鸟亲人兮野老同社而争席。
白云蒙头兮与南山为伍,非夫人攘臂兮谁余敢侮。
赵公佑画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一、《山谷全书·正集》卷二七
黟川吕太渊藏此画,以为赵公佑画也。
以余观之,诚妙于笔,非俗工所能办也。
余初未尝识画,然参禅而知无功之功,学道而知至道不烦,于是观图画悉知其巧拙工俗,造微入妙,然此岂可为单见寡闻者道哉!
宣州观察使太尉和国公赵公行状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三、《山谷全书·别集》卷九
公讳克敦,字公厚
按属籍,公于今上为从伯祖父。
乾兴元年,母原武郡杨夫人生于秦邸,天圣九年赐名,授左班殿直,三迁为左侍禁
景祐二年圜丘礼成,换右卫率府率,历右领军卫将军右屯卫大将军昌州刺史右神武军大将军仪州团练使左金吾卫大将军阶州防禦使舒州防禦使宣州观察使
公天资高秀,少工文艺,蔚然照映宗室。
长而笃好经术,亲近师友,诸儒多与之游。
聚书至数千卷,务实求是,不为嫭誇。
晚节淡泊,刻苦隐约瞿耽之间,启手足于牖下,恬漠而不乱。
初公在乾祐宝元中,学虞世南正书,为大小学第一。
至和中,上所属文八卷,皆赐金帛敕书奖之。
濮安懿王大宗正,论公文艺经术为宗子表仪,召试学士院
阮逸教授秦宫,与公游好,去官合流镇寓诗焉。
公报答之,率其僚数辈属和。
逸诗用《汉书·五行传》故事,非所宜言,为仇家所告,捕系诏狱,坐斥逐。
诗未抵公而事觉,公犹以所善非其人罚金。
由是杜门谢绝交游,尽心于学,其天文、地理、医方书,文武艺事,无不通。
东平王早世,事太夫人极于忧勤。
丁太夫人忧,哀毁如不胜。
邻里夜火,公奉几筵以出,不问家事。
叔父承祐家人避火,缪置宝器于公辎重间,弟克臻家人或匿之,公家女奴与分焉,公皆不知也。
事定,其下相告,于是逮治公与克臻。
公怡然对狱,悉自诬伏,倾囊橐偿之,具狱当罚金九斤,诏夺三官。
顷之,大宗正司讼公狱不直,诏公具实。
公言:「火时所之,谁不侥倖?
有司求必得,则失不辜者众矣;
臣得罪,不过失官也。
然臣能铸金,亦未尝用」。
天子遣内侍宗道,取其书铸作尚方,不缪,乃除其罪。
公因谢病,乞致仕,僦宅外居。
于是赐昭德坊,许拆洗院为居第,不听。
公家居,数上封事,言所闻民间疾苦,虑或壅于上闻,天子嘉纳之。
元丰末,撰次东平王遗稿奏之,手诏中书门下曰:「承干父子世有艺文,在朝廷旌善与能之义,宜举褒典」。
于是启东平之封。
公舍中有药圃,盖十年尝再至,命子弟瀹茗而已。
退朝燕坐,不觌妇女,绳床之下,足迹隐然。
未尝过宗室饮,不言有无,禄赐入门,亲党之贫者待之以炊。
及公捐馆舍,家无馀资,子叔盎贷俸钱以奉窀穸。
如公,可谓好学乐施,刻意尚行,不溺于流俗者也。
前史称河间献王大雅,卓尔不群。
公视河间,岂有愧乎!
公享年六十有九。
讣闻,赠开府仪同三司追封和国公
夫人夏氏,先公没三十馀年。
五男子,在者三人:叔盎、右武卫大将军康州团练使
叔钺、叔諟皆左班殿直
二女子,皆嫁而卒。
孙男九人。
庭坚与公皆姻连盛文肃公,以故知公言行曲折,谨状。
世出官状,在邦居家,讫于牖下,请上考功太常议所谥,上国史院重编录状上。
越州请立程给事祠堂1079年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三、《淮海后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浙水之东七州,独越为都会,凡七州之军事督焉。
其地西带江,北被海,多雄山杰泽,有桑麻鱼稻、荈竹箭之饶。
土沃而流,水清而不迫,非舟车足力所会,故其民喜耕耨,勤织纴,尊本而薄末,狡狯诋欺之弊,视他州为少。
然以险阻之故,豪强恶少、跌宕不逞之民,一失其业,则往往什聚伍行,剽攘攻劫于江海之上,不时去之,则蔓延而成大盗矣。
太守者,审知风俗之厚,刑政并修,则一方可以指麾而治,不然虽惫力劳心,犹无益也。
熙宁十年,诏以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广平程公知军州事
公素以治行称天下,越人无不踊跃竦企,愿见公之所为。
及至,政尚简肃,不为苟且苛细之事,事至而后必行,亦无所假借。
发隐擿伏,敏捷如神,每得所谓豪强恶少、跌宕不逞之民,草斩而兽逐之,至断绝乃已。
于是距吴际闽、楚,千里肃然,盗贼不敢发,川行途止,如即其家。
狱讼衰息,风雨时至,仍岁大穰。
礼贤俊,仁耆孤,简练士卒,缮修官寺,至于邮亭刻漏,为之一新,颓废偃僵,斩然俱起。
然后知公之才,所遇纵横无穷,其所厌伏东西、逆销变故于未形者多矣。
非特越人受其赐也,使行且大用于朝,推其道于天下,则其所就者,又可量耶?
先是,太子少保南阳赵公有惠政于越,既去而公承其后,故议者谓近世越州之政,未有如二公者。
南阳公尝命画史图太子少师天水赵公并公与己游从之像,号三老图,而越之好事者遂作三老堂以寘之。
元丰二年公还朝,郡之衣冠、缁黄、耆艾之士若干人,乞留于部使者,三为之上,不报。
因相与泣曰:「公去矣,其像虽存于三老堂,然吾人之心未厌也。
闻公尝帅洪、福、广三郡,三郡皆有生祠,岂越独无有?
今宝林院者,公之所兴建也。
若即其地为堂立公之像,如三郡故事,以慰吾人之思,不亦可乎」?
众曰:「然」。
于是又以状白使者,请立公之祠堂焉。
是时某适自淮南来省亲,将还,越人谓某曰:「吾州更饥歉札疠之后,程公实抚养而教诲之。
去年冬福州太守司谏孙公尝道于此,具见其事。
今祠堂成有日矣,谋为记,宜莫如孙公者。
闻子与孙公乡里且门人也,盍摭厥实以为我请乎」?
某既叹程公之政有以媚于民,又嘉越人能大其施而推报之也,乃为论次其事,并州之风俗具而载之,以备孙公之采择焉。
会稽唱和诗序1079年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七、《淮海集》卷三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给事中集贤殿修撰广平程公守越之二年,南阳赵公自杭以太子少保致仕,道越以归。
南阳公广平公其登进士第也为同年,其守浙东西也为邻国,又皆喜登临,乐吟赋,故其雅好,视游从中为厚,而山川览瞩之美,酬献之娱,一皆寓之于诗。
旧所唱和多矣,集贤林公既为之序,而道于越也,复得二十有二篇,东南衣冠争诵传之,号为盛事,以后见为耻。
或曰:「昔之业诗者,必奇探远取,然后得名于时。
今二公之诗,平夷浑厚,不事才巧,而为世贵重如此,何邪」?
窃尝以为激者辞溢,夸者辞淫,事谬则语难,理诬则气索,人之情也。
二公内无所激,外无所夸,其事核,其理当,故语与气俱足,不待繁于刻划之功,而固已过人远矣。
鲍昭曰:「谢康乐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
盖如其言也。
某既获睹盛德之事为幸,因手写二十二篇之诗以遗越人,使镵诸石,又述其所以然者,发其端云。
送越帅程给事赴诏 北宋 · 华镇
七言排律 押阳韵
清华仙殿图书府(自注:公职集贤殿修撰。),贵近东台侍从郎。
宠被买臣荣遇绂,来临安石宴游乡。
下车建设先条教,暖席施为尽纪纲。
鉴物净明齐上水,临机锋锐踰干将
威棱直为摧奸宄,德惠阴知佑善良。
意匠经营真有趣,轴机裁处动非常。
谨严庭讼情无失(自注:公迁都厅于府内西楼下,以旧所近外,狱情多泄。),检察民输弊已亡(自注:公创和买夏税场于府门左右,以绝往日之弊。)
坐使奸胥难用巧,默令雅俗尽知方。
淳和只有兴廉逊,肃治应无敢寇攘。
莲幕终朝閒笔削,圜扉经岁绝桁杨。
精蓝振起都城(自注:公重建宝林寺,寺为城中胜槩。),新馆增延使者(自注:公筑馆以待往来使者,目为皇华馆。)
剪拂散材充大匠,吹嘘寒谷变春阳(自注:镇自公荐送,即遂尘忝。)
三年治最腾歌颂,千里声和协雨旸(自注:时累年风雨时若。)
何但编氓称五裤,已令比屋有千箱(自注:时年谷屡登。)
风流自得篇章乐(自注:公当世诗匠,在越尤多唱和。),閒暇人惊日月长。
彩舫有时罗绮绣,朱轓到处拥丝簧。
寻穷万壑幽深趣,踏遍千岩紫翠芳(自注:公政成多暇,云门、兰亭常得游从。)
绝唱未饶元相国(自注:元微之在越,与副使窦巩赓和,号兰亭绝唱。公与僚属实继之。),遗风独揖贺知章(自注:贺公故宅颓毁已久,公命缉之。)
香山图画知尝预(自注:公与致政少师、致政少保赵公,绘为三老图。)魏阙心诚想未忘。
下国可能留近侍,雄材自合在岩廊。
祥光一夜生台座,优诏平明出未央。
汉殿果深思董贾,越人那久得
丹书东下随秋雁,画鹢西征拂晓霜。
不独飞章留去辙(自注:时监司交章乞公再任。),况多扶老拥归艎。
已知子翼终难借,犹拟曹侯且缓装。
送目未能看竹马,倾思惟只咏甘棠
既当帝阙盐梅望,可恋吴门绣画堂(自注:公姑苏方成新第。)
前席虚心方注想,据鞍壮气正康强。
七城异绩虽云远(自注:会稽经总浙东七州。),万室苍生伫有望。
蹇步有心随轨辙,梦魂终夜倚门墙。
广利侯庙记元丰元年五月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七、《云溪居士集》卷二八
广利侯,自东汉时发迹于会稽郡上虞县,苏旱救涝,祈福穰灾,德施于人久矣。
虽以时祭祀,而邑人报施之心犹有未慊。
宋熙宁七年十一月,天子郊见上帝,泽覃幽明,有善必旌,无文咸秩。
邑人沈文亮等乃论列侯之功德,上告于县
县尉权县事张某遂闻于郡;
郡守张某乃荐之朝廷。
明年七月,敕封今号。
邑人沈𣓟等诣郡请记其事,郡守大资政赵公遂为之文,知县事方某并以其敕刊于石,主簿施某书丹,市易关某题额。
工石之费,则本州都知兵马使黄谧因众心而募成之。
今年七月十二日建于庙庭。
谨书其始末,以诏于后时。
元丰元年五月望日,会稽华某题。
邯郸郡滏水上,有大老,无复生意。人偶夜休其下,闻吟叹之声发空腹中,盖枭狐所凭,而里人辄以为神也。因筑坛建社,祠祷甚勤。余感而赋是诗,己未八月1079年8月 北宋 · 贺铸
 押词韵第六部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磁县
老树久枯秃,俯临清路尘。
曾无席地阴,庇暍及斯民。
枭巢与狐穴,凶怪相凭亲。
嗥啸属阴黑,惊摇旁近人。
周环筑级坛,立社祠秋春。
既享不材寿,滥当有土神。
勿惑巫妇言,请挥樵者斤。
犹疑终窃据,复作后来薪
食芡实作庚申六月邯郸郡从事钱景棻德父席上赋)1080年6月 北宋 · 贺铸
 押阳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磁县
钱侯官舍旁,走水来方塘。
暑雨过初伏,斜阳生晚凉。
风翻芡盘卷,万觜争低昂。
犹疑秦鸡暴,擅此六国场。
下榻(原作塌,据清抄本、四库本改)延密客,开樽荐新尝。
金刀剥老蚌,玉沙磨夜光。
殷勤烦饤饾,未咀悲生肠。
引领鄘卫西,百泉乃吾乡。
水产富此物,数钱论斗量。
朝餐取餍饱,无复炊黄粱
贪嗜比羊枣,况乎惟味良。
十年去国仕,遇得才微芒。
季鹰思莼羹,拂衣谢齐王
我亦散浪者,未许斯人狂。
长歌定行矣,千载会相望。
尚书司封员外郎胡公墓志铭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四、《鸡肋集》卷六六、《四续古文奇赏》卷五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六
公讳俛,字公谨
胡氏,舜后,妫姓武王妫满于陈,氏为胡公,其子孙因氏焉。
世家安定,后为共城人
检校太子宾客讳澄,曾祖也。
涪州军事推官、赠光禄卿讳岳,祖也。
尚书屯田郎中、赠礼部尚书讳熙载,考也。
光禄少隐共城,周祖闻其名,以礼致之。
察周祖有异图,即辞去。
尚书进士第,逮事仁宗,知绛、果二州,皆有惠政。
而公幼俊伟,于文字类不学而能。
八岁为诗惊人,乡里号奇童。
及长,博学无不窥。
贯穿诸经,尤长《左氏春秋》。
至百家杂说,流观彊记,摘文指事,如取怀中物。
兼综道、释、天文、地理、音律、历算、医卜之书,应问如响,诸儒于是皆自以为不及,更推先之。
既冠而孤,再举进士高第,授试校书郎定州观察推官
丁母开封县太君李氏忧,再调常州团练判官
郭维果于自任,下莫敢忤。
公守职不为屈,数以事夺虽悍,犹严惮公。
时西方用师,诏举三路守令。
转运使吕觉以公闻,召见,为彰化军节度推官、知梁泉县
盗发辄得。
秩满,为著作佐郎签书商州判官
又知昭化县,迁秘书丞、知壁州
戍卒谋杀吏,纵火劫府库以叛,期旦日,而公知之,因以他罪逮数人,而左右有预谋者愕,相视稍引去。
公笑语颐指如平时,卒用不疑。
监军闻变而至,公麾之曰:「卒应杖,安用尔来」?
俄逮者至,缚之,始宣言曰:「吾但取首乱者,今已得,馀皆去,毋蹈祸」。
盖斩六人、流二人而止。
太常博士
文庄高公荐其才,召试,充集贤校理
元宪宋公庄肃梁公孝肃包公又更荐之,益知名。
通判绛州
三门辇运,岁课民伐薪备河,民苦役不均。
公董其事,为一二裁处闻于朝,贫弱赖之。
判尚书祠部
至和中仁宗不豫久,京师大水,流言相惊,大臣欲对不可。
曰:「吾知死所矣」。
国嗣未立,即上疏言:「陛下缵服三十五年,而春宫虚位。
天下无贤不肖,皆为陛下忧之」。
后大臣定议,公有力焉。
李仲昌建言六塔河,未毕,河溃,浸数州,死者以万计。
公诋仲昌罪应死。
北京奏至,如公请,仲昌竟贬死春州
宰相有畏事者,语人曰:「馆阁当以文字为官,何用纷纷代庖为」!
公闻,往见之,曰:「今天下嗷嗷,大本未立,而灾异数臻。
圣主犹当询求刍荛,而大臣责馆阁出位言事,非也」。
由是忤当涂,出知登州,再迁祠部度支员外郎,阶朝奉郎,勋轻车都尉,服五品。
登濒海,有鱼盐之利,俗豪举喜讼,小有争,至破产取胜而不悔。
公按流二人,郡大治,又措置岛上流人,岁活者以百数。
前守托葬亲,为乡郡,以不法闻,公颇知之。
其人恐,欲先事害公,与里民不便公者诬以事于朝。
使者疑词不当受,而执政挟前怒,竟坐夺官,废于家。
祀明堂,复为祠部,监泗州桥。
英宗即位,还度支
公虽左宦,益跌宕文史,每与客乘月拿舟淮中,饮酒赋诗,浩然忘返。
神宗即位,起知淮阳军,迁司封
尝属疾,踰时,民闻其出,至欢呼拥道。
徙知和州,复坐小法,知南安军
而公流离老矣,常叹曰:「吾坐不设机关待小人,譬袒裼入兵间,得伤宜也」。
丞相正宪吴公参知政事康靖赵公皆言其才可惜,且近臣显人为直其冤者至四十馀人。
曰:「吾可以无辩矣」。
既代,还至山阳,感疾卒,熙宁七年七月甲子也。
有文集三十卷,《五音会元图》、《璿霄指掌图》、《历代年系谱》、《佛书义天集宗派图》、《医经纂义》、杂诗、颂又百馀卷。
呜呼多矣!
夫人徐氏,有淑行,封寿光县君,前公五年没。
男曰毖,终华亭
曰戢,进士,皆文学知名。
女长右侍禁李材,次太子中舍王希孟,皆卒。
卜某年月日,葬于卫州共城县某乡之原,以徐夫人祔。
公性孝,既孤,语考妣事,流涕如初丧。
尤长于论议,要之合理,不为贵势屈。
顾喜面折人过,其不知公为爱己者,异时反为所噬,亦不悔。
又愤世儒空语无实事,每废卷长谣曰:「能攘戎狄尊天王,管晏之事未可轻」。
盖其志也。
初,补之以童子拜公下邳,公亟称之。
又与毖、戢游,甚厚。
闻之公在馆阁时,文忠欧阳先生倾意待之。
文忠一时宗匠,乐善如此,而公犹深自闭、不肯为苟合,则其不能容于寻常人而以踬死,理固然也。
后三十年而士日趋于同,可扳以得志者,则如萝葛之寄于木,无所择也。
然则以公之不苟合于贵势为过乎中则可,以其穷为戒,则非也。
铭曰:
在昔倚相,学无与京。
三五八九,以成其名。
此但能读,义何必精!
后读者稀,不勤于成。
借人之衣,以昼绣行。
为之诡遇,获十自矜。
谓公独难,其书屋盈。
殚累世学,欲与古争。
一败于仇,百救莫营。
后生益华,谓我不能。
使雄复生,雄书自兴。
后有求者,可订斯铭。
单父主簿单君墓志铭大观二年四月1108年4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六、《鸡肋集》卷六八 创作地点: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
君讳拯,字济甫淮阳下邳人
家故饶于财,而祖翼、考琇以乐谊好施闻。
琇生四子,皆为士,而君结发游学,崭然兄弟间。
彊有力知耻,为文辞敏丽,太学诸生交誉之。
尝四举礼部,不中。
同时流辈,或蚤得科名通显,独潦倒庠校而志不屈。
年五十始中进士第,调登州文登莱州胶水主簿
困穷久,阅义理多,知道以爱人为本,教民次之,故所居官辄欲行其志。
尝摄令文登,民有怒其子,暮屏诸户外者,旦视,碎首而死。
其家疑邻父,执之。
邻父不能自明,且具狱矣。
君疑不情,夜就讯,方泣称冤,遽破械出之,捕得其杀者。
一邑欢骇,然君未始以为功也。
沉于铨选者二十年,晚复调单州单父主簿,未至,以疾卒,大观二年某月甲子也,享年七十。
同里庄氏。
男许,学问有立。
女二人,适进士聂纶、郭辟之。
以卒之年四月甲子,葬于下邳县某乡之原。
君为人岂弟尚气,遇事便发,不藏宿怨,怒故迕物,而物不忌。
或戒以易言近悔,自以义当出此,不化也。
其家数世不异籍,无亲疏若一。
淮阳守、龙图阁学士赵公卨欲上诸朝旌表之,君辞曰:「此在民为难,于士为常,不敢以是徼名」。
既仕不遇,欲投绂去。
即所居为东斋,呻吟论说其间,悠然自得。
国子祭酒颜公复为文以记之。
初,某未冠,游下邳,君亦未壮,平居学问相好也。
得罪家居,一日君过门,欢然道故,意加笃。
夜踰半,忽索马去,挽留之不可,无几何而闻其卒。
悲夫!
君尤与里人陇干聂循矩善。
聂良士,自言尝从君学,乃状其行来。
聂谓君单姓,官单州单父,为以殁与柳子厚柳州事符。
虽戏论,亦异矣。
铭曰:
士生欲其志之成也,家人欲其仕之荣也,交游欲其义之行也。
志虽卷然亦成,仕虽屈然亦荣,义虽不试然亦行。
所得在此,所失在彼。
在此而得展余喜,在彼而失匪余耻。
呜呼,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