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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居奉安家庙祝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平园续稿》卷三九
维绍熙五年岁次甲寅十一月戊子朔,以辛亥迁居新第,前一日敬奉位叙于家庙,尚其安妥,永燕后人。
谨告。
北狄来朝颂995年4月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小畜外集》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陇首云阔,河湟路穷。
青冢镇野,黑山驾空
爰有丑虏,聚乎其中。
言语衣服,不与华同。
食血茹毛,宁识八珍之味;
旃披毳,安知五服之仪?
不缉丝麻,以羽皮而禦寒冻;
不修刈穫,以射猎而为耕耘。
无拆花,有飞雪。
沙平万里,冰固千寻。
征鸿叫云,战马嘶月。
其地不可以耕而食,其民不可以畜而臣。
由是古之王者,外而不内,疏而不亲,不与约誓,不就攻伐。
何者?
约则贪赂而见欺,攻则劳师而招寇,故朝朔不加其国,政教不及其人。
来则抚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信所谓天限南北而绝内外者矣。
茍非圣人生,至道著,又安肯伏膺稽颡而自至于天阙邪?
请陈往古之得失,表我朝之昌盛,不亦可乎?
在昔周宣之世也,猃狁侵削,动乎封疆,乃命将以安边,俾出师而尅敌。
虽兵如貔虎,不尽剿除;
而虏若蚊虻,止在驱逐。
观衅以动,画境而还。
虐我则雠,方用徂征之义;
胜之不武,故无乐战之心。
所谓周得中策者矣。
汉武之代也,匈奴暴强,犯我边鄙。
于是选良将,出锐兵,劳苦干戈,深入沙漠。
戍师叹老,流矢告穷。
虽多尅获之功,亦有耻辱之事。
及乎李卿降北,永为败绩之人;
明妃去时,终有和亲之议。
所谓汉得下策者矣。
始皇之世也,胡虏侵凌,乱于邦国,遂命致远戎,筑长城。
万里亘天,千雉截汉,雷杵轰野,云锸蔽空。
掘泉则战血迸流,垒土则枯骸共积。
人力告匮,邦基已倾。
鹿走中原,见汉朝之将霸;
蛇横大泽,知嬴氏之须亡。
所谓秦无策者矣。
新莽之徒,固不足徵。
得上策者,在我圣朝乎?
主上神武膺命,至道育物。
谓国之难治,设礼乐刑罚以正之;
谓民之难制,布道德仁义以化之。
国以之而泰,民以之而苏。
然后治戈矛,议征伐,取庸蜀,下湘潭,平交广,归吴越,师如时雨,人解倒悬。
仗至仁而伐不仁,八纮盂覆
去无道而就有道,兆民子来。
遂使朔易之方,戎狄之众,有见机之义,生向化之心,行事大之仪,陈任土之贡。
离越沙漠,舞蹈藁街。
远逐鸿宾,豁唐虞之日月;
至同蚁慕,观华夏之车书。
上思来远人,安小国,接之以礼,示之以德。
使观乎明堂辟雍,重檐复庙,则穹庐毳幕之人识制度矣;
使对乎冕旒之贵,华衮之荣,则被发裸壤之徒见服章矣;
使食乎大牢之味,秬鬯之酒,则膻肉酪浆之众登享宴矣;
使听乎钧天之乐,治世之音,则胡笳羌笛之方闻《韶濩》矣。
而后歌咏皇风,沐浴天泽,如登春台,如跻寿域,游游熙熙,乐不知斁。
夫如是,则周宣汉武乃我朝之秕糠也。
臣旅寓帝里,荣观国光,睹左袂之徒咸归德化,歌垂衣之主难寝颂声。
虽未刊它山,纪国休而不尽;
聊抽鄙思,咏王化之无疆。
亦所以褒赞成功,游扬德业。
舞抃之外,谨献颂曰:
天辅有德,民怀有仁。
上玄眷命,为天下君。
暴乱反正,浇薄归淳。
拔奇夷难,迈德振民。
其仁如天,其智如神。
涵之若海,泽之如
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始修文德,人之未臻。
终讲武功,以讨弗宾。
乃下庸蜀,来其远人。
复取湘潭,问诸水滨。
次定交广,朝于紫宸
终平吴越,绝乎妖尘。
伊彼匈奴,见机而作。
思拜休明,远出沙漠。
紫殿欢呼,藁街抃跃。
脱毳委毡,劳以王爵
弃笛捐笳,听乎《韶》乐。
结恋阙廷,永忘部落。
自服唐虞,宁须卫霍。
宾礼遐陬,迩安远柔。
盖归道德,靡惧戈矛。
陇水休咽,边云罢愁。
战征思弭,封禅将修。
可纪岱岳,宜登介丘。
鲰儒献颂,永孚千秋。
乙未秋七月特班奏事1235年7月29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三、一九五、二○七、嘉靖《惟扬志》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乃者一再获侍缉熙殿燕閒,伏蒙玉音宣谕,自后不妨时时请对。
臣感激知遇,恨未有以报塞。
今积精储思,凡得十事,以仰承清问。
画一条具,庶便乙览。
惟陛下留神垂听,臣不胜卷卷,谨具如后。
一、臣伏见比日以来,天文示异,何其稠也!
六月庚辰,流星昼陨,其占为覆军,为阴谋。
越十日己丑,荧惑入太微垣,其占为饥,为逆,为丧。
七月戊辰太白经天,其占为兵,为秦强,为不臣。
此金火二星之变,至于今未退也。
而火迫内垣,尤为急切。
越六日丙午以后,金星行入东并。
夫孽非天作,变不虚生。
陛下亦思所以省己愆,回天怒乎?
汉相王嘉谓「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乎」?
人皆以为至言。
臣谓如此言者,在二汉以来绝少,抑不知民与天一也,安有为欺民之事而可以应天,亦安有为欺天之事而可以动民者?
此犹未免于择焉不精。
然其立言之大意,则固已深中乎千有馀年应天动民之实病矣。
臣每见近年以来,群臣封章,多言陛下每遇祀飨,必逢开霁,每有祷祈,无不响答。
而臣尝以为此特浅之为见者耳。
大水大火,大兵大盗,无岁无之,而不此之问乎?
姑以今年所闻,如正月而徐、邳覆军,二月而惠寇作乱,三月黄陂逐将,四月而建卒违命,五月而禁卫失伍,六月京口挻祸,七月高邮阻兵。
封章奏疏非不多矣,而不以是为异也。
不特此也,虽乾文示异,无月无之,亦能尽彻于陛下之听乎?
陛下闻灾异,闻变故,未尝不知畏惧也。
而臣犹有疑于动民以言,应天以文,则民未可得而动,天未可得而应也。
天未可应,臣何以知之?
以民未可动知之耳。
民未可动何以知之?
臣半年之间,涉万里长涂,所接州县民吏,语及亲政,未有能深信者。
江淮以来,则忧危之语日闻,以此知民未可以虚言动也。
民未可动,则天决不可以虚文应也。
惟陛下实体而笃行之。
一、臣比者伏闻陛下尝于经筵对群臣论及汉元帝委用儒生,牵制文义,优游不断,陛下慨然有感于元帝不得真儒而用之。
圣学高明,诚足以破千载不用儒生之陋。
然臣尝读汉史,每于元、成二君而有感焉,因为陛下试陈之。
且人主心术之隐,嗜好之偏,独居乎深宫之中,谁得而知之?
史册虽书,人亦不尽信也。
班固于此二赞,独异乎他赞,其言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幽眇。
少而好儒,及即位,召用儒生,委之以政,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其于成帝赞曰:「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矣!
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
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
臣尝以为此二赞,盖班固直以为汉业之衰始此,故详著其致衰之因,乃在于宫庭屋漏之间。
故以侍中婕妤、帷幄近习之言證之。
方二君之亲近儒生,容受直辞也,人必谓多材多艺而又能用儒,有威有仪而又能受言。
有君若此,太平可以立致。
不知其退而居乎深宫之中,则声乐之溺心,酒色之惑志,所以交攻于内者乃尔。
是时非无真儒,如萧望之刘向诸贤也,然外戚如许史、宦官如恭、显,皆得以害之。
至于连坐系狱,不见用,而望之死,此无他,儒生与戚宦不两立,而用儒受言与声音酒色亦异涂,此重则彼轻,势使然也。
虽然,方二君之耽乐也,亦自谓曲房隐间,谁得而知之?
不知左右前后之臣,亦有以此而告诸史臣者。
后世之史臣知之,则汉庭群臣与当时之庶民莫不知之。
班固于此二赞特出所闻之自,以著亡汉之端,其可畏盖若此。
臣久蓄此意,特以元、成二君,汉之庸主,不足为盛时道。
且著之表奏,人所忌讳,无自而发。
今幸因陛下所以语群臣者若此,敢尽以奏陈,陛下深念而力监焉。
一、臣伏见陛下慨临朝之既久,愤积弊之未除,内出手书,并命二相,庶几同心戮力,新美治功,小大之臣,改视易听,若有再睹升平之望。
此天与陛下以转移人心之机也。
今既月馀,而二相谦逊未皇,事多牵制。
析六房而为二,既多窒碍,分小治于次辅,又伤事体。
大抵四十年间,韩、史用事,左相如余端礼京镗钱象祖,或二三月,或六七月。
浅之为丈夫者,未尝习见绍熙以前常是并相,于是更相疑怪。
而分朋植党者,又各扇摇是非,一则为纵容子弟宾客之说,一则为荐引执政都司之谤。
方贿赂公行之馀,而郑清之能以廉俭首变贪风;
方奸凶得志之时,而乔行简独以婉辞阴主善类。
今所得之谤,乃若反其所长。
为二相者,安得而不辩?
然而古人事业,惟有听规谏以自防,闻横逆而自反,不以尤人也。
臣尝妄谓与其远谗耻谤,必诘其所从来,则莫若存此二语,以为自防自反之益。
而况轮日当笔,聚堂佥决,此二谤者将有不待辩而自弭。
不然,叔出季处,托为假故,以避聚会,则参差牢落之久,其势必至独相。
是谤者之计得行,而并相之旧典终不可复。
惟陛下申谕大臣而加儆焉。
〔贴黄〕臣窃闻乔行简尝于陛下之前自言未尝荐引小人,一时宰执皆亲闻之。
此谤既无用辩,近又闻郑清之以出入材馆之客受赇挠法,付京府鞠治。
又以见前后致谤之因,清之有不尽知也。
若二相自今明白洞达,事事若此,则奸人无所用其间。
而推诚布公,共济国事,天下尚有望焉。
不然,则安能以自解?
伏乞睿照。
一、臣窃见陛下自亲大政,杜群枉之门,开敢言之路,天下诵而歌舞之。
然臣至郊关之内,则所闻浸异,犹不以为信也。
及问之在朝,则曰:「圣度天宽,未尝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则留之禁中而已。
给舍、台谏之言,亦有不付外者」。
审尔,则臣恐有甚于拒谏者矣。
祖宗盛时,给舍、台谏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
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争,争之不胜而不去者。
如论陈执中,论夏竦,论李定,论胡宗愈,论蔡确等事,至于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馀疏,不见于施行不已也。
绍圣崇宁以后,此风遂泯,然犹间见于中兴之始,极盛于淳、绍以来,而又大坏于庆元嘉定之日。
幸赖陛下力扫积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诸臣,又相与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阐,群听苏醒。
而比日以来,又不逮前。
臣愚妄谓群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为无罪。
然陛下导人使谏之意,亦不能无怠于初也。
伏见孝宗皇帝于群臣章奏,取其所当行者疏之小册,以示大臣。
或御便坐,则置于香几,群臣皆得就观。
又有记事版,书其要目,以备遗忘。
盖未尝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闻有不争不辩之给舍、台谏。
呜呼,为君必如此,而后为不负祖宗;
为臣必如此,而后为不负天子。
安有臣谩言之而不复计其施行,君姑听之而不复虑其争辩?
臣恐天下闻之,有以议在廷之臣昧于去就之义,则君臣之道两有未尽也。
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一、臣尝谓古者观人之法,不论其功而原其心。
乐羊食子爱君也,西巴放麑违命也。
尚论二人,则食子者为忍,而放麑者为仁,古之观人盖若此。
臣去岁封章尝言,陛下乃天命所归,人臣不当贪天功以为己力,因援叔孙昭子之于孺牛,汉文帝之于周勃宣帝之于霍光宋文帝之于徐羡之傅亮,乞陛下以公灭私。
未知圣虑以为如何也。
今臣不敢远引前代久远之事,试以孝宗皇帝近事明之。
史浩事孝皇于潜邸,事无细大,必取谋焉。
恩平之去,孝皇之立,有大功。
即位之始而相,仅四阅月而去之。
厥十有七年又相之,仅九阅月,俾奉内祠
虽有功于孝皇之身,而不能掩其权谲之心。
孝皇念其功而疑其心,凡再相而再去之,前后当国,仅及年馀。
此则古者观人之法也。
陛下不思孝皇弃浩之意,乃犹眷眷于故相之家,未尝略有施行。
是举也,得无戾于孝皇之意乎?
今图回宗社大计,将有定论,愿陛下先事致思,以为久安长治之图,天下幸甚。
一、臣窃见祖宗时,储蓄将帅,先自远路监司,渐擢为京东淮南
俟其绩用既章,则擢任陕西河东、北三路及成都路
自三路、成都具有成绩,或召为三司副使,或就理资序,外为都漕,以备帅臣之阙。
不惟谙历险艰,亦以遏绝觊觎。
不然,奚为若是之缭绕,不快人意也?
自比日以来,选用制梱太轻,夫人皆可为之。
故有望实无闻之人,仅历郡守监司,揆之资望,皆不可得,而妄意图之者,此尤选授之所当谨也。
其在先朝,知益州,不过一知郡耳,犹必用从臣以上。
有当除待制者,必加直学士以异之,其谨重若此。
况制梱之重,而可以轻授乎?
一、京口之寇,外摇江淮,内迫京辅,此非小故也。
陈韡闻变,即遣精锐三千击之于茅山,死者不下五百人
其生擒以归于制司者,尚七百九十馀人。
岂惟绥静一方,亦为国家稍雪累年招安之耻。
此当速赏元戎,其馀将士,趣令上功,次第行赏。
而日复一日,未闻有所旌异,识者惑之。
而况惠、广之寇,亦赖建康将士之力。
此在朝廷,当有不踰时之赏。
今所以悠悠者,不过曰少俟得实,审议而后予之,非有所吝也。
京口密接行都,事之虚实,功之轻重,夫孰不知?
进律迁官,自可立决。
《易》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将帅在军,盖以锡命为宠。
若悠悠不行,则人情解体,谓王之无意于万邦也。
况今事变方殷,军情反覆,高邮之寇,阻兵负城,赏罚无章,何以使人?
或又谓建宁之赏,今亦未行。
此正欧阳修所谓有事则大惧,无事则不忧者,惟陛下速图之。
一、臣比过江上,闻去岁淮东抽取战舰,久而不返。
比又闻沿淮舟师,已为沿江抽回。
万一有警,臣恐江自为江,而不恤淮之不守;
淮自为淮,而不恤江之无备。
彼此牵制,有误疆事。
又闻维扬建康异论,襄帅与淮西异论,兴元与蜀帅异论。
深虑置间左右以相伺察,遣人中都以相谗毁。
此何时也,而内外暌离若此!
此事所关不小。
臣每见朝论,谓淮东当汲汲储才,以拟其后;
其馀帅阃,虽当先事储代,今防秋迫近,不容轻易。
亦宜行下,戒谕各务体国,毋相猜疑,以误缓急。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早图之。
一、江陵为上游重镇,自赵方以虏势浸迫,移制司襄阳,后来遂为定治。
自故相于制置使衔曾入「安抚」二字,由是遂以湖北安抚司职事并归京湖制置司
湖北安抚既为虚器,江陵守遂同列郡,事权日削,财力亦殚。
比年以来,又自郡守升帅,且兼制属,其为削也滋甚。
脱有缓急,如开禧间虏围襄、安,肆掠于随、、复之境,于是时也,江陵有兵有力,可以援之乎?
万一狡虏有谋,以轻兵缀襄、安,而重兵薄江陵,则吴蜀中断,而国之危甚矣。
始因故相有所偏系,不恤大体,今久而渐失初意,戾旧章,此亦目前所当更张也。
惟陛下加之意。
一、臣初对内殿之日,尝言王畿千里之内,守卫空虚,因请平江增一重屯,庶张声援,以阴制内外诸军。
陛下既然其言,寻闻庙堂以未有钱粮,未有区处。
臣旧闻浙西圩田,一岁之入自可增招一军。
然疏远之臣,竟不得而知其虚实。
臣窃见溧阳县张挺、沈成尝诉陆子遹夺其田产,凡一万一千八百馀亩,献之故相之家。
其后江东漕臣欲令钱业各归,其间有至每亩仅当官会二百者。
臣愚以谓若从安边所代此二家出钱赎业,庶几岁得田利,亦可助招军之费。
其同时豪夺武断之家,似此者非一,窃计有词至台省者必非一人。
若令刷具,并与代钱追赎以入于县,则不惟可以济军实之用,亦以伸吏民久郁之气。
而给还元直,仍不至有伤事体。
一举而三利焉,惟陛下亟图之。
奏乞将赵汝愚配飨宁宗庙廷第一劄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六
臣诚不佞,陛下过听,使之待罪故宗,俾典邦礼。
重惟国之大事,无先宗庙,今祫享在即,有当先事奏陈者。
傥犹以婴祸触讳为疑,喑不一言,臣为旷官。
窃见先帝未祔庙之时,尝下礼寺,集侍从两省、台谏、礼官馆职,议功臣之配食者。
臣时忝备从臣之末,为故相史弥远言,此无出于赵汝愚
弥远既是臣言,而同列异心,未及集议,遂使庙食乏侑十有馀年。
陛下始亲大政,李心传在外上封,首陈此议,王遂又一再言之。
先后异时,中外殊方,而三人之词如出一喙,亦足以见人心之同然。
此可以决矣,而未之决。
近者游似上书宰相,极陈汝愚决策定乱之大功,又无所施行矣。
夫以宁考三十年相辅之臣,秉正蹈谊,卓然诸公之右,惟一汝愚,未能或之先者。
此瞭然如黑白之辨,虽三尺童子皆能言之,不知悠悠岁月,果何所牵制也?
心传之说曰:「昭勋阁画象,尚虚一龛,若有所待」。
遂之说曰:「亟进汝愚,以杜弥远」。
臣始谓弥远虽贪恣无艺,而未必妄意至此。
迨近日外间传闻,谓朝廷误识权饕之意,往往如二臣之说者,臣窃惑之。
臣历考中兴以来祔配之礼,皆是既祔即配,未有虚侑食之位,以俟大臣之卒者。
且如光宗升祔,而故臣如周必大、留正皆亡恙,故不得不以葛邲配。
盖先朝故事,祔配同时,不容少迟岁月,以需周、留二相之卒也。
今陛下祗遹旧章,事无小大,皆以祖宗为法,而独于事关宗庙者,首违成宪。
祖宗神灵,昭布森列,不知视此为何如?
若果行之,其不歆也必矣。
方孝皇凭几之时,尝药宅忧未有所付。
是时力赞祖后决策,以授冢孙,使神器几危而复安,军民将乱而遄已者,汝愚之力也。
至公血诚,为乾、淳接续气脉;
正学直道,为绍熙扶持三纲;
遗风馀论,为嘉定藻饰新政汝愚之力也。
而一旦欲以牵系之私,变累朝之成法;
贪黩之人,易万世之公论,诚恐此意一定,此令一行,虽蔡京秦桧,亦可配食前朝也。
王安石蔡确,此公论之所不予者,绍圣崇宁之日,曷尝不与飨大烝?
至于绍兴,公论既明,卒从改正。
人心之公是公非,不可以势劫而力操者如此。
而况汝愚定策宫省,有功于先帝,无负于社稷。
始虽困于权倖,及先帝一旦悔悟,追崇赠禭,录用子孙,岿然为一代之宗臣。
盖有扶日行天之功,而无盗权黩货之罪。
窃意先帝在天之灵,亦必深念之。
古者赙布之馀,以班兄弟之贫,释者曰:「分死者之所矜也」。
丧之行也,必朝于祖庙,记者曰:「顺死者之孝心也」。
盖孝子之事亲,惟以追述先念为事,故祭之日必思其嗜好,思其笑语。
今舍先帝之所念,而徇陛下之所欲,非所以事宗庙也。
顷者陛下欲起袁韶,而群臣争之;
欲保全史宅之、宇之,而群臣又争之;
欲用史嵩之台臣又争之。
虽然,此犹颠木之有由蘖,一旦复生,足可搔而绝也。
今乃欲取其根而再植之,臣恐此根既植,枝叶蕃滋,则祸本乱萌,皆由此始。
且古无非鬼之祭,惟功臣祠于大烝,则自商、周以来有之。
非一代之宗臣不在兹选,事大体重。
是以先朝必下侍从两省、台谏、礼官馆职集议,俟众论胥允,然后下有司施行。
深恐陛下出令之误,则在朝廷之臣必将联章累牍,争辩不置,以费陛下区处。
用敢冒犯斧钺,缕缕言之,庶几息响于无声,绝影于未动。
所以存全事体,保护圣德,必不使有纤翳微氛得以累日月之明也。
惟陛下深思而速决焉。
取进止。
彭忠肃公止堂文集序1230年9月1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某闻之程子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
又曰:「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为先,平生所为多于圣人,然有之无补,无之无阙」。
窃尝以是读圣贤之书,如《易》《书》《诗》《春秋》,篇具一体,不相袭沿。
至于曾子子思孟子,亦皆孔氏不言之意,非为是以求闻于世也,不则无以宅天衷、奠民极、障人欲、祛世迷,凡不得已而有言也。
灵均而后,始有文辞之士,或竞相摹拟,或刊落陈言。
千七百年,何啻数千百家,然而所谓无是言则理有阙者,自汉毛、董而后至近世诸儒宗,盖可屈指,而所谓有之无补、无之无阙者,则不知其几千百家矣。
某自少已知有清江彭公,论谏炳炳,心乡往之。
其后得公《内治圣监》之书,自正始于家,刑善于国,凿凿乎疏而理也。
又得《止堂训蒙》之书,自一本二气、五常五典,娓娓乎密而辩也。
又于公之子钦见公手泽与楼、刘诸老为公铭竁,则益瞿然自失,曰是学之正传而吾不得亲炙之也。
庐陵李公鼎受知于公有年矣,今将漕湖南,而公之子铉来为属,乃以公平生所为文刻诸湘西精舍,移书某命识篇首。
于是尽得公言行本末,披诵累日。
呜呼,所谓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者,非此其是与!
公始读程子《易传》,知为学之要,又从朱、张子问辩讲切而学益成。
繇是尊闻行知,造次理道。
居而训子孙,淑朋类,必孝弟谨信,志道依仁也,必穷理格物,谨独守约也;
出而告君父,敩世子
必正心修身,事亲刑家,畏天爱民也,必尊儒务学,简修劝忠,别慝瘅恶也。
盖言未有不根诸理,而理未有不求诸近,非若异端之诬民、文士之哗世也。
绍熙定省之议,伏墀扣额,恳恳然有号泣随亲,起敬起孝之意。
至如陈源依冯城社、间谍两宫,韩侂胄出入宫闱、与闻大政,脱少婴忤,流窜随之,公尽力排抵,无少回挠。
刘文节公以论吴端出台,公以博士争之。
公非有当言之责也,油然发衷,不能自已。
呜呼,是言也,使见用于绍熙,则二圣重欢,必有以感移人心、迓续天命,而内禅之事毋遽也;
见思于庆元,则政归中书,必有以登吁众正、绍开丕平,而学禁边议之纷纷不作也。
伊尹之告太甲,曰「惟朕以怿,万世有辞」,曰「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
盖古人处君臣之变,一言一动为万世喜,为万世忧。
然则公于此而无言也,不亦阙之甚与!
文集凡四十有七卷,《训蒙》《圣监》与《别集》不与。
绍定三年秋九月己丑朔临邛魏某序。
跋丹棱彭君墓志铭1209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丹棱彭百川始欲以绍熙之元葬其亲于墓之左,其宗人洋川通守亘尝为之铭。
寻牵于阴阳拘畏之说,乃改卜。
嘉定之二年十二月壬午蔡始食,月日既与铭牾,则俾予识其末。
呜呼!
自义理不竞,封竁大事乃尽操之巫史,鸿生学士岂无尚论古制、习闻儒先者?
而人所共疑,稍独异则纷然以为是阔于人情,往往以缓者为审,速者为间。
彭君之葬自庚戌迄今,一为所怵,动至二十年,亦以不敢独异耳。
彭君饬身嗜学,卒老布韦,百川之通赡,当有以卒其志者。
蔡文懿公百官公卿年表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六、《南宋文录录》卷一六、民国《瑞安县志》卷八
古者王朝五史,凡典法策书之事掌焉。
若诸侯之有史,仅见于封康叔、封伯禽,而他国无所改。
自晋有乘、秦有记、鲁有史,皆私史也,或者其周之东乎?
史之纲要以编年为本,而汾王以上诸侯有世而无年。
至于共和,则国各纪元。
逮其甚也,不禀正朔,而年历益紊。
仲尼因鲁史而修《春秋》,绳以五始之文,不得已也。
战国而后,则侯国之史藏在周室者又荡于秦火。
司马子长网罗放失,创为纪、传、世家,自成一家之言。
念无所总壹,以寓其经世之意也,则年表作焉。
刘杳识之,谓得法于周谱。
崔鸿后亦仿其义例,著为《十六国春秋》。
乃自东汉魏晋七代以来,史之表俄阙,惟我圣朝欧阳公脩为唐、五代立表。
司马公光复取宋兴以来百官公卿为之表,断自建隆,讫于治平
近世李公焘因文正公之旧而增修之,讫于靖康。
二书亦云备矣,而永嘉蔡公又自治平以讫绍熙,不相袭沿,自为一表,不惟近接文正公之编,亦以远述太史公之意。
子范出是书,属叙所以作。
予尝妄谓子长之表厥义弘远而世鲜知之,以刘知几之博通,犹曰表以谱列年爵,则馀人可知。
近世惟吕成公独识此意,其说盖曰:《三代世表》以祖宗为经,子孙为纬,以见五帝三代皆出于黄帝也;
《十二诸侯表》以下详列诸侯,以世为经,以国为纬,以见亲疏之相辅也;
至于《高祖功臣侯表》以下,以国为经,以年为纬,则即异姓同姓始封之多寡、后嗣之兴绝,而勋戚之薄厚又可槩见。
姑以惠、景间侯者言之,大小凡九十馀,距建元太初而后,曾几何时,而始封之裔率已国除。
而以宰相封者一,以边功封者七十,则勋旧至是宁复有存,而穷兵黩武之事著,分封子弟之议起矣。
《百官公卿表》取古策书遗法,大事主于上,而公卿百官之进退附焉,一时君臣之职分,不加一辞而得失自见。
呜呼,如成公所言,则子长之表也,岂徒以记谱谍、书官名而已哉!
身幽道否,有郁弗祛,托诸空言不若见诸行事,以明理乱得失之实,此子长忠爱之心而人不及知也。
班孟坚子长之亚也,其分同异姓二表,已不识汉初并用亲贤与子长阴寓美刺之意。
《同姓侯王》废年经国纬之制,《王子侯》以下废国经年纬之制,徒识谱系,无关世变。
《百官表》则仅以识沿革拜罢,而大事咸无所考。
惟《外戚恩泽侯表》稍有微意,至《古今人表》则又多舛缪。
甚矣,载笔之难也!
蔡公首摘大事以附年历,即熙、丰、祐、圣、崇、观、政、宣之事以为经,而上意之好恶、人才之消长,皆可坐见,与仅书拜罢而不著理乱者盖有不侔。
此非深得古策书之意,畴能及此!
惜其中兴以后大事未及记也。
昔人谓作史者必有才学识三长,才学不易,而有识为尤难,用敢以旧闻于先儒者识诸篇首。
公名幼学字行之,以明经南省进士第一,官终于礼部尚书谥文懿
《表》凡二十卷,《质疑》十卷。
辛巳上元寄怀香宋先生荣州仍用前韵 现当代 · 庞俊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养晴室遗集卷三
眼中灯月此何年,故国新春入畅然。
随笔放翁存老学,硬诗梅叟有馀妍。
觉来佳节东京梦,绿遍荣州北郭田。
心太平庵请坚坐,毒龙原不近安禅。
罗文恭公后省缴駮稿1231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三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祖宗虚己尽下,一政令之出,自始进拟已有中书、三省、密院分班同班之别,人得以自靖自献,不嫌于异同。
迨其既行,则给事中舍人或书或否,各行其志,不关白长官
谏官有言,台臣不及知,台臣有谓不可,谏官或是之,盖台谏官平居未尝私相往来也。
台谏偶已同是,侍从以次至于臣民或持以为不可,此事甚众,不暇枚举。
自京、用事,恶异喜同,士大夫始以是为惊怪。
乾、淳涵育之久,积而至于绍熙,然后此意仅仅有存。
今观文恭公后省谏稿,明逐臣之冤,斥台臣之诬,乃其一事也。
谨书稿末,以识世道升降云。
北京纪行八首一九五六年七月 其八 现当代 · 庞俊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出处:养晴室遗集卷四
陈思毕董尽华颠,厂肆重来廿二年。
忽忆荣州诗句好,鲫鱼燕子故依然(过琉璃厂作。「鲫鱼名士书坊坐,燕子身材上海装」,香宋先生句也。)
己巳人日宴集霜甘阁赋和清寂先生 现当代 · 庞俊
 出处:养晴室遗集卷二
瓦沟残雪吹枯荄,门前爆竹东风来。
梅花满枝作人日,不晴不雨春徘徊。
游人只爱城南去,闻说城南老兵怒(初五日有军人在南郊小鬨。)
汽车无奈往复回,马矢堆边觅佳处。
令节芳菲惜此时,霜甘阁头还举卮。
坐上联翩尽贤隽,山王亦在竹林
主人宽大容狂客,绿酒红灯闹今夕。
且共华筵醉一觞,谁信家贫无儋石。
白发花前歌自娱,兴来索和欹斜书。
晴雪高吟十九载,回首春明真梦馀。
同光人物嗟硕果,闽粤才多亦颇。
尊前一老话荣州,降格收诗乃及我。
沧桑万事不堪论,新年多少新书新。
论语烧薪玄覆酱,少年谁用老生言。
高人莫厌餔啜美,寡酒闭门宁似此。
诗家例有人日诗,题句从容缀纸尾。
成都府录事厅题名壁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六
录事参军之官始于后魏,隋唐以来名号不一,或曰东、西曹掾,曰司录参军,或又为录事
国朝沿唐旧制,府为司录,州为录事
乾兴元年参军之号,政和疑为行军之称而更名为掾,逮建炎又复其旧。
郡州异置,牧守异长,辟除选调,因革靡常,而大抵皆以总录众曹,紏绳违失,虽长吏有过亦得举弹,号纪纲掾,其任至重而不轻。
乃自近世,虽仅为狱市帑廪之司,然所关亦不小也。
成都为西南大都会,制置安抚司所治六十州,讼狱听之录掾,所掌则视他郡尤为剧寄。
况所事者牧伯监司之官,分位阔绝,传受论鞫之事,往往吏不能自达,录掾持谒请问乃得关白
其遇宽明易事之长,从容开说,色受气许,此亦易易耳。
脱宣骄长傲之人,盛气凌压,则非健特自立者,鲜不回挠,于此又可以观人之所存。
考之于史,唐人杜景佺为州录,逆折司马之不视事,一时高风,人所钦叹。
厥后仕武后朝,毅然独立,使淫虐之毒不能彗,罗织之焰不得煽,卓然为一代名臣。
究其事业,实权舆于是州。
淳化中忠定张公益州,又以秋光山色之诗得一纠曹,而史佚其名。
是虽无杜君之赫赫,而从容自得于挫揠不伸之日,亦足以廉顽而立懦。
乃知官无崇卑,士无穷达,随其职分,皆足以行己及物也。
陵阳邓君某尝谂予曰:「录旧有廨,岁久摧剥,吾撤而新之。
堂序庖湢,既皆涂塈,而尝仕于此者,吾将求其氏名,考其才劣而加警省焉,乃漫不可得。
访诸宿齿,参诸象魏,得谯公师弼而下若而人。
公自绍熙十四年四川类省试以《易》学冠同经生,明年赐第,又十年来居是官,则予之伯母之父也,有德在人。
今将以为题记之首,盍为我志之」?
予义不得辞,则摘夫尝仕于此而风节之著、志尚之冲者以备壁记之阙。
呜呼!
人生海内,一气聚散曾不百年耳,而人之美恶,一书其氏名则皆得以目击而心论焉。
至其有大美恶者,则人人得以口诵而指数之。
人心之灵昭昭乎其不可欺者盖若此。
然则以其昭昭于人者,而见贤必思齐焉,见不贤必内自省焉,是记之所以告新淑后,不既多乎!
华亭县重修学记1236年9月8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六、《绍熙云间志》续八、康熙《松江府志》卷一九、《江苏金石记》卷一六
华亭县故有宣圣庙,自庆历后郡县皆有学,于是县立学官以附于庙。
绍兴绍熙虽加缮治,又数十年矣。
今令会稽杨君墐始至,戢奸惠柔,剔纷起废。
一年而撙节浮蠹,储米三千石,为平籴仓。
又一年鸠材僝庸,修大成殿,前门后阁,左右二翼,而馆乡贤于夹。
又东甃泮水,建讲堂一,斋庐八,令佐之款谒有次,诸生之公养有廪,通为垣以宫之,翼翼沈沈,邃严靖深。
伻来以图,请记成事。
予惟论学校者未有不伤教法之坏,议科举者未有不叹辞章之靡,经生学士尚论比闾之法、庠塾之教,则悼王制之不可复。
呜呼!
侯封井牧去籍二千年矣,是未可以骤复也。
虽然,治古终不可复与?
曰:不然也。
天命流行,发生万物,虽五行异质,四时异气,而仁义礼知之性、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情,则古今同此民也;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顺,则古今同此心也。
古之为教,非彊其所无也,亦惟即射乡之会而正齿位,所以养其尊贤敬老之良知;
即岁月之吉而读教法,所以发其尊君亲上之深省。
逮已事而竣也,则反诸闾塾。
所谓家有塾者,合二十五家之子弟于闾门之左右,而父师者为之左右师教之
民生其间,无习而非正人,无行而非正道,无间而非正言,志壹心臧,不见异物而迁,故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自乡治废而民散,朝夕无闾塾之教,岁时无庠序之属,死徙不相知,出入不相友,缓急不相赒,而为民父母者沈于簿书期会之冲,矹矹晨夜,救过不赡。
于是奸胥乱民缘绝为欺,吏以官为市,民以吏为仇,违其常心,以陷于辟。
是虽曰世降俗敝已非一日,独不思古今一宇宙也,而今之民顾不古若,岂诚不古若哉!
而况吴中族姓人物之盛,自东汉以来有闻于时。
魏晋而后,彬彬辈出,左太冲所谓高门鼎贵,魁岸豪杰。
虞、魏之昆,顾、陆之裔,虽通言吴都,而居华亭者为尤著。
盖其地负海枕江,平畴沃野,生民之资用饶衍,得以毕力于所当事。
故士奋于学,民兴于仁,代生人才,以给时须。
陆士衡士龙以至唐宰相元方、象先、希声,犹曰随世以就功名。
至敬舆,则岿然三代人物也。
涵养作成,此岂一旦之功?
先正朱文公谓三代而下,惟董仲舒诸葛孔明陆敬舆俱有王佐气象。
自今观之,其论谏数百,如推诚、散利等疏,无非圣贤之明训;
其所辟邪说如「宁我负人」、「反经合道」,凡后世丧邦之说,一绳以正。
呜呼,斯不亦间世之大儒乎!
乃自近岁,遽以华亭为不易治,令不具官,胥横民肆,簿书漫漶,狱讼繁滋,铨曹注拟,往往有望望然去之者。
吁,何至是哉!
《记》曰「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或谓合他国之先贤而祀之。
然则是邦有如宣公,自可为人物之标准。
地灵人杰,千古不磨,作而兴之,则非守令事邪!
唐人诗称宣公为县人而志不书,其何以为行善化俗之助?
杨君建学之初,揭堂曰「明善」,合子思、孟子相传之要指,在诸生发明为己之学,冠佩林立,听者皆竦。
呜呼,千万人之心一也,上以诚感则下以诚应矣。
予既嘉杨君之为,又叹宣公钟美是邦而人未之或知,为表而出之。
其自今父诏师传,斯游斯息,玩圣贤之所学何事,以无忘贤令尹之德,安知如敬舆者不数数遇也!
教授彭君子远墓志铭(得之于乃子桂芳)1232年12月22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长宁军学教授通直郎致仕眉丹棱彭君子远,将以今兹绍定五年十二月丁酉,葬于县之至孝乡麻谷之原。
前期,二子孝友、孝安踵门而泣请,愿有文以识其藏。
余窃惟念于子远为同年进士,其后持节东川,又尝为寮,于其请也,奚敢不诺,乃志而铭之。
志曰:子远名运成,唐末有讳充者,为汉州金堂时称循吏僖宗入蜀,加侍御史柱国、锡绯衣银鱼以旌异之,拾遗钱诩志其墓,则子远之十世祖也。
大王父讳彬,王父讳骘。
父讳符,从政郎,赠通直郎
母王氏,赠孺人
是生九丈夫子,子远居其八。
少力学为文,务崇大体。
年三十有二始与乡贡,旋丁外艰,又三年类省试奏名,又明年赐第,调荣州应灵县主簿
秩满,调嘉定府府学教授
秩满,又调雅州州学教授
雅之学宫颇修而士廪稍不给,则请于州,授田分财以助之。
秩满,调隆州仁寿县
既而堂差潼川府府学教授,筑高风堂、续《进士题名记》以激厉后进。
郡有江碛,岁久化为沃壤,豪室擅其利,至交诉于讼庭,有司夺而鬻焉。
子远雠以学廪之馀用,以其租挈增置弟子员。
田既入于学,则相与殽乱疆理以售其欺,子远躬行阡陌败其邪谋。
秩满,又教授长宁
学故湫隘,士肄业无所,于是营宫室、设筵几以妥安之。
郡有淯井监,旧以卤水币馀资养士之费,郡将掩以自封,子远白诸提举学事司,复归于学。
郡将反以是敬礼之,致之幕下,郡事多所裨益。
举者及格,敕二子浮家西归,身诣转运司白事。
宝庆元年正月庚辰,终于遂宁客舍,年六十有二。
死之日旁无亲人,同年友应文父懋之时为转运判官,同郡任传父处厚遂宁府事,具棺衾以歛。
乌呼,可哀也已!
元妃祖氏,继室史氏,皆赠孺人,先卒。
祖氏已葬,今以史祔。
子男三人:孝先、孝友、孝安
先为伯父后。
孙男二人:立祖、通祖。
孙女一人。
余尝谓士生一世,当以千载自期。
本之以五事,事者有事于斯五者是也;
成之以五品,品者品节于斯五者是也。
行之而著,习矣而察,由之而知,其道达则见之于治国平天下,茍不达矣,修身齐家以淑诸人。
一或怠废,是为自弃。
子远者,幼学于家,以父为师,以诸兄为师友,烝烝乎一家之和。
长而策名,虽未究其用,而四为郡文学,孳孳然以师道自任,凡所以渐摩淬厉以至馆粲委积,靡一不问,是岂有他哉,亦曰行吾职分所当为者耳。
充是心也,达而师保万民,吾知其必不负其生矣。
铭曰:
居家訚訚,涖官恂恂。
淹速在天,知不知在人。
怀忠迪纯,以终其身。
朝散郎主管华州云台观彭侯墓志铭绍定元年十二月1228年5月7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共惟乾、淳之盛,封殖士气,积而至于绍熙之季,异材辈出。
时惟吏部侍郎忠肃彭公,以正学直道羽仪禁列。
孽韩柄国,趋和者立致通显,公见上辩遏坚恳,既又拜疏极言其奸。
虽繇是挫揠不复信,而风烈言言,垂芳简册,清江彭氏遂为江右名家。
忠肃之祖愈,不仕。
父文通,赠朝奉大夫
忠肃之元配敖氏,赠信安郡夫人
继赵氏,赠新安
生三子男,其冢子即侯也,名钦字仲恭一字仲敬
以父任为承务郎,监兴化军莆田县涵头盐仓。
忠肃作《初筮箴》勉之,其目曰处事必公、举职必勤、御吏以正、抚民以仁、诚以事大、和以接人、唯俭与廉、治家及身。
公受命如将弗胜,凡职所当问,如覈登耗、时出纳、检奸盗、戢谰辞,访求宿敝,敬恭夙夜
先是,以税户运盐,岁十三运,运献白金十二两,凡盐丁出入,谩不敢孰何,侯立罢之而宪禁于衢。
又移书转运司,极陈收耗盐、减脚费及上官敷配亭户、强市海物之弊,使者皆行其言,且以廉谨是褒。
执政郑公侨亦闻而举之,知武陵县,以新制改差佥书荆门军判官
未上而忠肃薨。
嘉定元年四月翰林学士楼公钥忠肃奏稿,乞加命襚,录用子孙,诏与侯升擢差遣
十一月,差主管湖北安抚司机宜文字。
十二月,诏与寺监簿差遣,寻除太府寺主簿,改大理寺,以新安卒皆不及拜。
四年三月,除军器监主簿
五年八月轮对,其略曰:「人才者治功之本,学术者人才之本。
今贪冒奔竞,欺罔苟且,为害极矣。
古人幼学壮行,本诸仁义忠信;
后世专以科目取士,所学非所行,所行非所学。
宜明示好恶,风厉四方,时于科举之外,表显实行以激昂之」。
其次论兵器不中度,宜程工时材,勒年名以诏赏罚。
遂上忠肃事潜邸、事初政日所得上语,参以事实,名《圣德记》,诏付史馆
初,忠肃辑祖宗家法为书,名《内治圣监》,绍熙四年上之。
至是东宫官欲得之,疑有触忌讳,摘数条谓公削之,公持不可而归诸策府
请外,添差通判嘉兴府
满二岁,移通判潭州,所至方伯监司表其廉平
岁孟夏,上降祝册,遣吏祠衡岳,侯为定祭式,勒石斋庐,今用之十三年。
京西制置使赵公方白时宰,谓侯有实才。
十月,差知峡州,节缩浮费,广籴丰储为缓急备。
又以州控上游,练军实,葺寨栅,阅乡卒,寨置甲乙历往来,因以讥伺间谍。
戮强盗五人,境内肃清。
社稷坛久圮,寓祝亭驿,侯命树封如仪
且谓社不宜仅视小祀,建乞下礼官议崇祀典。
州临大江,使客上下,贾人冯依避征。
侯曰是郡计所赖,吐刚茹柔,非吾志也。
繇是有以飞语中伤者。
长阳久阙,前后辟置者不旬月辄以计去,侯尝言上,请善去者得命秩,或减举员,以劝愿仕。
会又有挟印出境者,公白诸台正其罪,而帅阃劾侯,罢去。
侯居郡秋毫无妄费,去之日视始至增缗钱万,廪给未入者千。
帑人白郡贰,以廪给归公,公以为校官养才与贡士续食之助。
侯既去,部使者冤之,乃与劾郡僚以直前谩,侯亦未尝几微见词色也。
十七年,差主管华州云台观
绍定元年再任,五月己卯以疾卒,年六十有五。
呜呼!
祖宗丰芑之积、山川神气之会,是生忠肃,而权燄所㧖,弗尽用以遗侯,侯以生长见闻,修身刑家,使推其所挟得施于时,必有以异乎人,而仅行于职业之间,又不合以退。
士不遇则亦已矣,所惜者非才也,时也。
侯尝采前言往行,目曰《澹斋自镜》,又取切于宦学者,曰《爱莲堂官箴》,又书坐右曰:「惩忿如摧山,窒欲如填壑。
迁善如风之速,改过如雷之烈」。
其自律之严如此。
至于忠肃遗文、奏稿、《家训》、《圣德记》、《训蒙》,裒稡刊锓,靡所失坠。
友爱二弟,官其从子之孤者,字而教之,凡皆人道之当然,而侯油然发衷,华皓不渝。
元配同郡强氏,先十八年卒,继室丰城孙氏,先一年卒,赠、封皆安人
男子一人,滋,以祖任为将仕郎
女子二人,长适文林郎黄州军事判官赵括夫,次适从事郎、新威武军节度推官李义山
先是孙安人葬郡之西山,前直三桥,襟抱平衍,公尝有乐哉斯丘之叹。
卒后数月得之,滋乃卜十二月庚申,奉侯之丧窆焉。
义山之状求铭,铭曰:
烈烈名卿,蹈义秉
责名揭日,帝用不臧。
谓帝不臧,而世其良。
于何其臧,亦罔克长。
皓皓易污,物理之常。
莫荣无愧,不遇奚伤。
果州流溪县通直郎致仕君墓志铭1228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某少闻诸父兄,曰:「吾乡蒲江其俗质实而近本,以除塾馆士、教子务学竞相标尚。
高、魏氏所馆多贤,屈指姓名,尤称彭山二宋君」。
某避席请曰:「其略可得闻欤」?
曰:「元发名蕴,绍庭名希祖
元发未冠即有声乡曲,经史百家,触手成编,为文尚体制,耻华靡,里父师折辈行与交。
父久客梁、洋,元发奉母持家,训诸弟,人不知其为贫。
绍兴二十九年,朝廷以四科取士,元发在选。
乾道四年,与季弟元璧及从游者又联与宾贡。
淳熙五年,与绍庭及前东关华祖,皆元发从父弟也,同举进士
其后元发流溪绍庭石泉军教授,士论惜之」。
「其教曷以」?
曰:「使人精讲力践,不专以语言文字为利禄计。
流溪君又尝馆于同郡之杨、崇庆之成,得其师法者后多可称」。
予时闻而识之。
流溪君卒之年而予始仕,不及与君接也。
嘉定十二年五月庚申,君之二子少章、秉国以治命葬君于彭山县鼎鼻乡安东里考君之墓侧,裒稡行实,将求铭于予。
少章即世,厥十年,秉国造庭待问,道荆州,以书抵靖曰:「先君之葬也缓,不肖孤无辞于罚,必子之诸父群从也知先君者,墓道之铭,故惟子请,傥有以自赎」。
予追感前事,不复以晚陋辞。
宋氏系出微子,为京兆大姓。
隋末有讳远,以直谏谪隆山,则今眉之彭山也,墓在县北十里。
子孙散处于,而彭山之名数日蕃,别为五院。
五院之后曰为善,赠中散大夫,则君之五世祖也,始卜居县之西郊曰翠微庄。
四子,仲曰岳,举进士,官朝散大夫秘书丞
绍圣中,安、章用事,以台官荐之,固辞。
嘉州,未满秩,致其事里居。
中散后,世举进士,翠微宋氏由是为眉之闻家。
曾大父周士宣教郎成都府郫县
大父亘古。
父煇,以恩授迪功郎致仕。
妣杨氏,封孺人
生三子,君为长,逮事大父左右无违,即以迪功郎应灵县簿
祖考妣犹在殡,君食息弗置,将谒告归营宅兆。
迪功曰:「是能养志矣。
虽然,家事也,第居,吾归视其成」。
凡亲所欲为,率先意成之
县仰给鬻井,民有逋课莫能偿。
君摄令,问故,则曰「井堙已久,徒系我于此,故积负益多」。
君纵遣,听自为约,皆如期毕输。
民有怙赀数犯法,君至,亦以瓜果尝试,君笑却之,由是无敢一毫恣肆。
迪功卒,解去。
服除,主射洪县簿,以才选摄户曹,兼佥厅,前后守勾龙公佃、朱公时敏皆异席咨之。
邑有录民男女于神祠,曰舍身,君白刑狱使者厉其禁。
踰年定差不报,改赤水县簿
司农卿杨公经与君居同乡,学同舍,时为川秦马使,视君谒入,愀然曰:「如吾元发而官不遂,朋友之责也」。
即以上诸朝,于是三仕为簿正。
前后荐书皆不请而获,升从政郎,调果州流溪县
未上,户部郎官冯公震武总蜀计,以同年进士招君为属。
君条蜀利病,其一曰:「今疆埸不警而激赏绢者科歛如故,此何为者耶」!
冯公感其言,节末用,定经费,岁免绢三之二。
果之诸邑旧无经界,民并缘贸易为奸,流溪负钱帛万计而业亡税存者无以输。
君讨论发擿,宿逋尽入,贫者得释。
俗嚣于讼,取其险健者折之。
部使者诸县毋以役人入乡督赋,倚之保正,小不应程辄笞掠,君听令以庸代役。
常平司委君发廪救荒,郡欲以七分粜而三分赈,君反而行之,郡弗能诘。
尝以酺羡为县创谯楼,或请刻石纪之,君谢曰:「吾职当尔也」。
去官,中道感疾,明年病,致其仕而卒,实庆元六年三月丙寅,年六十有五。
寻转通直郎
配刘夫人,朝请大夫讳高之孙,石泉军录参况之季女,家世宦达,闲家谨俭,上恰下顺。
后君一年八月癸卯卒,合葬于君之兆,视夫爵当封孺人
二子:长即少章,次秉国,举绍定三年进士,授迪功郎
三女,长适杨行之,次程文仲,季侯森,皆业儒。
适程与侯者皆卒。
孙男五人,曾来、申之、曾显、坤之、曾贤。
孙女四人,外孙男女九人。
君襮严而里夷,家俭素而赒恤弗吝。
常曰:「士非无贿之患,不能行其志之忧」。
临终戒二子曰:「吾自幼立学不妄语,不欺暗,教人子如己子,理官事如家事。
虽忧患困踬,然所为无不可语人者,一夕之枕晏如也。
以是遗汝曹,勉之哉」!
遗文有《论语略解》二十卷、《尚书讲义》五十卷、《膴仕编》十卷、《翠微编》以亲友酬唱合八卷,藏于家。
铭曰:
一心存存,万善攸集,岂惟子孙赖之,使国人弟子咸有所矜式。
宋氏之祀,其永永无极。
秘书丞兵部郎官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张公墓志铭绍定六年八月1233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二
开禧二年秋,予以言事忤权奸,与范少才子长赵全道大全相继补外。
明年参知政事李季章壁荐士二十以实其处,而召者仅四人,唐安张公钧其一也。
公自泸州通判对便殿,言曰:「陛下初即位,刘光祖尝以《五箴》进,读至《思箴》,陛下作而曰:『当从原头上理会』。
大哉王言,真天下国家之大本也」!
遂上三疏,其略曰:「陛下之所谓原者,皆为一权臣所湮,故使天地人之愤塞乎宇宙之内,抑郁不得伸,以兆其变。
因祀隐丧而礼乐之原湮,以臣掩君而忠孝之原湮,杀贤进奸而威福之原湮,废经反常而学术之原湮。
相恐以权,相招以利,而命义之原为所湮矣;
主窃于前,仆货于后,而爵赏之原为所湮矣。
湮法度之原而本朝美意多废,湮廉耻之原而人才良心几坏。
陛下即其所湮者以为规摹之要,其序有六:一者体乾而总万化之目,二者法祖以还旧制之良,三者用礼乐之实以破曩日之馀氛,四者修仁义之实以瀹曩日之乖气,五者救活生灵使与权臣棓戮生灵之祸等,六者振厉士夫使与权臣斲丧士夫之心均。
则原之湮者彻,何物骄虏,安能胜陛下澄原进德之力哉」!
二曰:「今日之最急者,莫急于活百姓。
绍兴末年以来,一尘不警,百姓岁输赡军近二千万缗。
洎权臣忽开边于大饥之后,用度繁兴,内郡廪庾取之无镪粒之积,调夫繁夥,倍于常赋,激赏畸零既减又复。
陛下赤子或死于馁,或死于兵,可谓已极。
若非陛下以爱肌肤之心爱百姓,以畏夷狄之心畏百姓,使此念充塞弥满,以起天地悔祸之心,则国家岂不岌岌!
然今亦不过取之天,取之人,取之地,以为吾用而已。
取之天者,欲使实德散为雨旸,雨旸结为百谷;
取之人者,当散权臣之家赀,以拯百姓之穷困;
取之地者,欲举郑刚中营田之法,为蜀民除对籴之害,推之荆襄,以及两淮,无不可行」。
其三曰:「天地之间,惟忠义二字。
以之经天文,使三光不失其序;
以之纬地理,使岳渎不失其宗;
以之立人极,使彝伦不失其道。
惟陛下力行君师之职于一身,以起忠孝之心于天下,茍欲更化,莫此为切。
不然,何以谓之化也」!
夏六月旱,诏求直言,公上书谓:「陛下当求之一己,不可求之天地」。
又条更化之说一,更弊之说六,辞颇剀切。
嘉定三年九月,轮当面对,有「仰观俯察而见天心未复,近采远取而见民情不宁,溯大计所自而货源欲穷,听四方动息而寇忧难置」,率人所难言。
予尝妄谓直道而行,宇宙间同此民也;
正学以言,士大夫同此心也。
自非豪杰之士,则屈信消长未有不系乎时之昏明治乱者。
自乾淳至绍熙,人才辈出,一挫于孽韩之凶焰。
至泰、禧开边,大官喑哑,小臣退缩,无敢矫其失者。
人谓士气销铄尽矣,而嘉定之初而行之,忠言谠议,尚班班再见。
呜呼!
使常如嘉定之初,则未戾之民尚有夷届乎!
奉使东川,予与之为代。
居数年公卒,予再仕王朝,以言事徙湖北之靖。
蒙恩西还,其孤猷子状公之行,泣授使人以抵予曰:「吾父之友今其存者无几,将葬矣,墓前之石非执事谁宜铭」?
会予被命渡泸,未皇也。
猷子请不已,则为志其事曰:公字子和,氏张,其先自文纪葬武阳至唐大中有名祺者,徙名数于江原
曾祖父弼,以八行遗逸应聘,登政和五年进士第,终宣教郎怀安军教授
祖浚,早有声上庠
父珣,赠朝散大夫
妣何氏、丘氏,俱赠宜人
公生九年而何宜人卒,事继母以笃孝称。
绍熙四年进士乙科,授迪功郎,主洋州西乡县簿
再调隆州州学教授,改宣教郎汉州什邡县事,通判泸州
召赴行在,除太常寺簿,迁国子监丞,擢太常丞,兼权兵部郎官,除秘书丞
请外,除潼川府路提点刑狱,兼提举常平等事,改转运判官
罢踰年,复元官,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以卒。
公自幼藻厉名行,不为凡儿。
少长,直欲尚友古人,一时钜人元夫率从请益,而得于孙公岩老范公文叔为多。
出语辄惊人,不袭前迹,才壮意新,自成一家。
光宗初政,公上书论国家大耻踰六十年而不复,其末又谓古有四祸,中宫、外戚、阍寺、朋党,而夷狄不与,其论事皆若素官然。
迨对策集英殿,首论举朝克己而后可以触一人进德之机,末言皇子万世攸系,岂可以世间学者之事责之。
有司第其文为举首,寻尼于异论,然自是声誉籍籍荐绅间矣。
始仕西乡,复故侯所废堰,疏洋原木马之水以溉民田凡二百馀顷,糗粮用充。
修县学群秀民而教以礼节,人嘉其知务。
及兼饷属,粹财赋源流为八十一门,门各有序,有编年,有丛志,又有大序,使长冯公震武甚器重之,今其书传于世。
教授三嵎,留意公养,士之升堂者每以六学相讲切。
尝举张忠献公《四勿箴》为劝,不专厉以科举之习。
什邡县大事剧,始至,大书治事之所曰:「奉公如奉上帝,克己如克勍敌,爱民如爱赤子,防吏如防馁狼」。
雨旸少愆,诣社稷精祷,必躬必诚。
在泸,会贼曦为乱,公思所以拒伪帅王钺、守川陆以待王师者,朝思夕厉,得疾几殆。
太常,丞秘府,所陈皆君臣父子夫妇之大伦,虽敌己所难受者,为上精言之。
逮使梓部,哀矜审克,至论决死罪,或至泣下。
常谓人不死于刑狱,率死于水旱,亟请于朝,丐度僧牒以为常平籴本。
先是绍兴间田晟领西师驻鄂,岁徵银绢于东西蜀以充犒赐,公以例遣而部运官吏为欺,朝廷以罪公。
其事虽卒暴白,然里居数年,公不复斯世志矣。
元配李氏,通直郎瑰之女,继室费氏,迪功郎洪之女,俱赠宜人
又继以王氏,封太恭人
有子五人:存老、端老、持子、满觉、骥子。
二女子,长适承直郎泸川军节度判官范充孙,次适从事郎、资州资阳县监酒税务杨崇之。
存老、端老、骥子先夭,满觉、持子及二女后亡。
孙一人,顺孙
外孙男女四人。
猷子则弟某之子,公谓是大夫之嫡孙,兄弟之子也,命之曰猷子。
王恭人推本先意,遂以猷子为后。
将以绍定六年八月丙申,葬公于县之犍为乡清阳大夫之墓之侧,公所自卜也。
铭曰:
磊磊乎德而度也,荦荦乎忱而裕也。
滋滋乎善之慕也,颛颛乎守之固也。
微主之弗顾也,微命之弗遌也,绌信安于所遇,不以易吾素也。
朝奉大夫巴州常君有开墓志铭端平二年八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三
始予守潼川,常君子先有开涪城,颇有惠爱心,实嘉之,列诸朝曰:「刬除苛政,抚字疲氓,曾未期年,已见成效」。
盖承贪虐之馀而能抚摩燠休之也。
又十有馀年,君再转而丞吾州。
予返自南迁,君辱临焉。
里之父兄子弟又能道其调护火井夷情,予益知子先之行浮于词也,言于制置使李季允𡌴,辟知巴州
予守泸而君寓是邦,又得亟会,于是端平改元,年七十有七,精神爽伉,发目烱炯漆黑,如五六十也。
八月庚午,忽以疾终于家,其孤南强兄弟卜二年八月丙申巽山之原。
予承诏入觐,道泸,而南强、南金乞铭,谢未皇也。
行李追至京,请益恪。
予阅其状,系出唐宰相衮之后。
六世祖惟简,银青光禄大夫监察御史散骑常侍,寓居于蜀。
曾祖拱,忠翊郎
祖扬,修武郎,徙名数于富义
父仁,绍熙五年以庆寿恩授迪功郎,及君升朝,累赠朝奉大夫
妣蒲氏,赠宜人
君幼而就傅,授书过目成诵。
修武谓「是子也,大吾门者」。
两与宾贡,举庆元二年进士,调宜宾县主簿
尝摄令,究心职业,刑狱使者王勋廉知之,会宁囚毙于圉者,多檄君换理曹临鞠得实。
使者交举之,调荣德县
名室「廉勤」,朝夕服念公。
井盐为吏衰减,行旅不通,则抑配齐民,君检抳吏奸而除其害。
岁馀,丁父忧
免丧,授潼川府录事参军
居民失火,有疑纵燎者,凡被执诣府,立斩以徇,人利赏相诬。
君白府,请俟讯爰得实乃辟,民用弗冤。
复调渠江县
安沂公丙宣抚全蜀,有嫠妇挟公书以求直,而妇之辞妄,君一折诸理,两造咨异,沂公亦不以为忤也。
宣教郎涪城县事,劝分以救饥,编竹以楗水,民用奠居。
通判重庆府,先是黔以盐籴米,久之而弗给盐,更以免钱役之半,米既入而役钱之歛如故,君受台檄覆视,请并以夏秋役钱对给,且减蠲籴十之三,著为定式。
通判邛州,会雅边有警,帅阃遣君阅关隘,招土丁。
君条陈防守之要在牛口,且乞官备器械,县储廪糗,尉差右选以任训练之责,悉见听用,夷不敢犯。
君前后四十年,书十五考,积官至朝散大夫巴州之辟报可而君不及拜矣。
呜呼!
理道不竞,士罢愞不才,与吏为市,视民如仇者,此无以议为。
号健决有能,往往敖狠贪黩,以私喜怒肆于民上,其害甚于不才。
若君之谨饬和平,终始弗渝,而不得乘一障以没,是可悲也。
娶杨氏、勾龙氏、先氏,皆赠宜人
子男三人:南强,以明堂恩补将仕郎
南金,将以君致仕恩补官;
幼子申。
女一人,适眉山进士孙嗣
铭曰:
秉德兮静渊,居官兮饬虔。
恂恂兮,呐呐兮,如不能言,所居而称焉。
已矣乎,常子先
显谟阁学士特赠光禄大夫倪公墓志铭端平三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三、乾隆《浙江通志》卷四二
开禧二年秋了翁馆职论事忤韩侂胄,补外。
吴兴倪公召为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公上疏辞曰:「臣乃者尝为御史徐楠所劾,言而是,臣不当召;
臣而可用,不当留」。
廷论伟之。
于是申诏趣发,以九月入见,首言今宗祀孔迩,乞用皇祐故事,以光宗参侑,尽尊祖严父之礼。
次言修君德,求直言,用正人,行公道,明赏罚。
三言近岁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屏,穿窦而入,门生弟子施于执经受业者,今无往而不称,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
上虽优容,而侂胄得之大怒。
其间所谓「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于苏师旦也。
时谒侂胄者率鞠躬歛容,公视之亡如,且曰:「人言公有骑虎之势,非也,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耳。
若进退裕如,必以诸葛武侯、先忠献王为法」。
侂胄愕然,明日谓参知政事李壁曰:「子尝言倪正父之为人,今始至即立异」。
李曰:「配帝之议,谓前之礼官者不知及此,则亦以仆为不然矣」。
遂上疏争辩。
了翁时自馆职请外,谓李曰:「执政与从官争辩,未问理之曲直,从官必不胜,是执政逐之也」。
李三疏而止。
自知之父宪为监察御史,劾公罢,予与公偕至国门外,数款语,气劲而词直,心窃壮之。
金陵,与永嘉叶正则从容道前事,因谂叶曰:「颇闻倪公不见知于周益公,又忤赵丞相,今又大忤于韩。
且韩与周、赵诸贤人品不相侔也,今日之忤是,则前日之忤非」。
叶曰:「善哉,子之问也!
虽然,皆是也。
周公为相,公无所附丽,事赵公又不合,朱公入朝,士倾心归之,公见之如他日,人始谓其不然。
周公罢相,赵公执政,朱公说书崇政殿,公当制诏,称奖优厚,人已异之。
庆元元年五月,公自温陵召归,侂胄方排拫异己,意图节钺,以公非党,且尝与陈君举章茂献不咸,将使再掌内命,先遣弟仰胄从容伺公意,公赩然曰:『上初即位,当惟贤是用,以消朋党之祸,不当问其何学也』。
既而刘德秀又榜公,公正色叱之曰:『从赵公者皆一时之杰,吾犹不肯轻附,尚尔之从邪』!
侂胄知公意乡不回,乃以节度使制属傅伯寿,俟答诏既毕,然后公直学士院
至是人始知公之心,盖不苟于随者」。
予闻叶公之言,瞿然兴敬
明年十一月侂胄既殛,公复进用,以连拄史弥远不得久居中,出公知镇江府,改福州
治事踰月,见弥远右相制,叹曰:「昔董贤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其中』一言,萧咸以为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
今制词所引『昆命元龟』,此舜禹揖逊语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不大骇乎」!
乃上书请贴改麻制,上付词臣陈晦条具。
弥远惧,拟殿中侍御史,于是劾公轻侮朝廷,落职镌二秩罢。
予时以君命召,辞不行,闻公之风而窃高之。
人之称苏文忠者,谓其在熙、丰不容于熙、丰,在元祐不容于元祐,在绍圣见黜于绍圣。
呜呼,如吾倪公,其无愧于此矣!
圣人明《随》之义,如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其象曰「弗兼与也」。
盖既附小人,必失君子,其是非至易决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可谓得所随矣,而圣人犹戒之曰「利居正」,则虽亲附君子,亦不可以苟随也。
此较之六二,其失已难知矣,若九五之「孚于嘉」,则所信者皆嘉善矣,而圣人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而先儒程子曰「随以得中为善」,乃知随小人者固不足论,而随君子者亦贵乎居正得中。
如倪公者,其真有得于《随》之三五乎!
端平三年,予召为春官,公之子祖常过予言曰:「我先公以□□□年□月□□日葬于某县□□乡□□山,今十有□年矣,而墓道之铭未立。
子也吾先公所畏也,敢以请于子」。
予与之道前事,祖常慨然曰:「蒋起居重珍尝状吾先公之行,亦犹是矣」。
明日再拜,以徵前诺,乃为约良贵之文而叙之曰:公讳思,正甫字也,湖州归安县人,湖今为安吉
曾祖豫。
祖湜,赠承事郎
(犯秀安僖正讳)承议郎,行太常寺主簿,后赠少师
从横浦先生张公九成游,举某年进士
少师第三子也,器质凝重,少师深爱之。
乾道二年进士第,授遂安军节度掌书记
丁少师忧,再调筠州军事判官,明谨据正,不为苟从。
庐陵冤狱,为刑狱使者辛弃疾所知,自后旁郡疑狱率从公决。
淳熙五年,中博学宏词科
七年,除国子正
八年闰月,迁太学博士
六月,丁王夫人忧。
服阕,再入太学,阅七月迁太常博士
寻召试馆职,除校书郎,兼魏惠宪王小学教授,进秘书郎
十三年秋大旱,公封事累数千言,主于罢苛歛,察冤狱,且请别诏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减膳,明示畏天之实,且请时召大臣讲论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
言台臣职事官以言补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实以释人心之疑。
逻者尝以仓库事上闻,虽颇得实,然百吏各有统察,监司台谏皆耳目也,焉用此辈为。
上皆是公言,立见施行。
初,孝宗锐意规恢,迎合者往往至大官,言多不验,久亦厌之,更用谨嘿之士。
公对延和殿,言往时虚诞,今者软美,胥失之。
上顾谓公曰:「卿奇才,论事详当可行」。
翌日,谕左相王淮曰:「倪思敷奏可嘉,朕欲擢为二史」。
宰相以未有阙对,乃超迁著作郎,公之自结主知始此。
十六年正月,上问丞相曰:「学士院阙人,谁可者」?
周文忠公进拟数人,公与其一,然陆游,上特以命公。
公以内制不可兼名表,因尽辞兼官。
内直召见,公言旌廉吏以律贪,广集议以审令。
光宗即位,公言:「光尧揖逊,父子无间言,今陛下承迎,尤当过之」。
又请日引职事官轮对,如寿皇初政。
除权侍立修注官,直前言事,以虏雏新立为忧,且请增置谏员,又请召将帅访问,以知其才否,皆见纳用。
五月,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
公言速进寿皇《圣政》,按为成规。
又言覃恩赏格之滥。
七月,除将作监,兼权中书舍人
言皇太子府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黄裳
八月,论吴瑊不可为兵部,诏改知广德军
未几,上侍重华宫入辞,孝宗问上:「倪思今何官」?
上曰:「权中书舍人」。
孝宗曰:「犹为权邪」?
十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兼实录同修撰
时《会计录》成,凡锡赉皆三分减一,重明节,特诏伶人依旧,公言不可。
吴琰知衢州,公又言之。
绍熙二年,兼侍讲
其春以大雪震电求言,公谓大臣苟且,给谏缄默,讲读官阙员,节钺遥刺轻滥,内廷好赐无节,燕饮亵溺,版曹州县迫急,商农愁叹,《会计录》条具镌减未十一,而群言未已,无名之赋久议而未蠲,疆埸之备不修,缓急必误事。
初,孝宗户部经费之馀财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
会有诏发缗十五万入内帑以备犒军,公谓实给他费,请毋发。
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而所出之馀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
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稍有节矣。
上尝语公边事,公曰:「若史院《乱华编》载海上之盟与北狩等事,陛下岂容不观」?
上命经筵取索。
韦璞以后侄孙为焕章阁待制,公引马季良孟忠厚故事及建炎诏书「后族勿任侍从」以争之,坐改观察使
谏臣论吴端不当除带御器械给事中缴孙珰观察使,上遣使谕给谏。
侍御史刘文节公光祖争之,上怒,左迁刘太府少卿,中外沸腾。
上谓外府之除乃以省闱拆号差讹,不因论事,公言迁除之命不在自劾之时,而在论事之日,终无以释天下之疑。
刘公请外,亦报罢。
祖宗旧法,凡遥郡至观察使乃落阶官,转正任防禦
谯熙载以潜邸旧恩,自遥郡观察使径除正任,中书舍人莫叔光三疏,不报。
熙载辞免,上令学士院降诏,公封还词头,卒如旧法。
左司谏邓驲以论潘景圭结近倖袁李蔚宗,迁将作监,公力陈不可。
上批「匠监之长,乃是超擢」,公争之益力。
又言姜特立诸人恃恩干请,上为出特立浙东副总管
明年景圭湖州,卒缴罢之。
王士廉以皇后之姊之夫请佃平江府官田,以内小臣杨爱卿、袁宣谕漕臣,公言:「此自陛下出批中宫邪,是乃斜封墨敕之渐」。
秘书监杨万里求去,以直龙图阁转运江东,公留行不报。
六月,除礼部侍郎
先是,黄贵妃薨,上忽忽不乐,乘舆过重华宫,已驾复辍。
冬至日晏,不视朝,中外莫敢谏。
公四疏开陈,会上召嘉王,公言:「寿皇之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
上为动容。
宫闱颇与外事,公因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极论家之不齐,至于阴阳易位,甚则离间父子,汉吕氏、唐武韦几至乱亡,不特一鲁庄公也。
胡晋臣尤袤夏执中卒,上不以为信,公因鲁僖公十六年大夫卒恳恳言之,且曰:「陛下大抵因疑致疾,疑愈深疾愈甚,遂使父子之间、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
上竦然。
四年正月,兼权吏部侍郎
公以饮酒过度为谏,上喜曰:「卿能尽言如此」。
是时留丞相请罢政,待放于范村,久不获命。
廷臣谓上欲专相公邲,陈起居赞章司谏击之。
公于郡人,实未尝附丽,而陈疑之,谋于执政,命公为金国贺正使以间之。
明日待次重华宫,语与陈忤,公请纳敕,更选他使。
会报金虏郑王允蹈叛于河南,谋劫使者,公嫌于辞难,遂行。
因言:「陛下屡愆问安之期,中国犹知有疾也,脱虏酋以为问,臣将何辞」?
上悟曰:「夕便当过宫」。
公尝援仁宗故事,请书《孝经》四章与《无逸》并寘左右,至是章司谏劾公以虏事胁君,以《孝经》讥讪,不报。
公出关待命,上不得已畀以近郡,差知绍兴府主管浙东路安抚,令朝辞之任。
未行,六月孝宗升遐,宁考受内禅,改婺州,辞不行。
七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会求言,公条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宗,曰奉先,曰安亲,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庭,曰亲君子,曰纳谏,曰节用,曰谨终。
起知泉州,未上。
庆元元年五月,召为吏部侍右侍郎
二年,知贡举
监察御史姚愈侂胄风指,文致试闱事劾公,出知太平州
新学校,修社稷,坯城郭,缮器械,练卒伍,浚河渠,造桥梁,葺候馆,立养济院,百废具修,民不知役。
邦交之馈以掩骼埋胔,嫁贫女之失时者。
刘德秀劾公,嘉泰元年提举兴国宫。
俄差知泉州,以所治当涂者治之。
丞相始知公有政,以用公不尽为叹。
李澄德清朱钦则俱求荐于公,公不从,后以韩婿骤用,钦则监察御史,朱遂劾公罢郡。
侂胄久执国柄,稍弃前怨以收士望,于是彭子寿曾无逸复官,林和叔宫观徐子宜放自便,吕子约量移,公提举玉隆万寿宫,皆三年七月也。
四年,知建宁府,察官徐楠劾免公。
数月,进殿中,又言公纵己害民,再削一秩。
开禧二年,又奉兴国宫祠
其秋入春官,直禁林,仅十馀日复食兴国之禄,盖至是已五奉宫祠矣。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入见便殿,请遵用故事,命东宫参决政事,以杜权臣之专,不时宣引宰执及别创直庐,令词臣候对,以备批旨,谕大臣以容受直言,饬朝列以砥厉名节。
嘉定元年,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知贡举
三月给事中许奕使虏,公暂摄其事,内侍李枢、符李益、徐考叔久窜得归,公执不行。
盖是时斥宦寺之党韩者,甘炳再图知省而惧不获,使其子宗茂首以四珰尝外庭,闻公之风而寝。
公又言辛弃疾迎合开边,请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
陈自强罪侔侂胄,不可异罚,乞用丁谓王黼故事远窜,簿录其家。
皇子薨,赠太师尚书令公言子为父师,名不正,宜改赠极品。
史弥远枢庭,将以兄弥宁为春坊,公持不可。
娄机代公为给事,卒予之。
公尝曰阳城脱不遇裴埏龄为相,终无以自白,故在琐闼一百六日,虽小事必言。
五月,进礼部尚书
许奕使还,中书议表贺,二府将以和戎迁秩,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密院待罪,今屈己盟戎,奚以贺为」?
乃止。
飞蝗蔽天,公言不可诿之用兵遗孽,宜修君德,惩权臣,弭盗贼,察奸贪,以求弭灾之实。
弥远以枢廷造命除从官,宰相钱公象祖数请去,公请勿偏委任,寻又言咨访宰执不可独召一人。
上曰:「前日赵彦逾亦如卿说」。
弥远衔之。
章良能将除御史中丞,公进《台谏论》三篇,上以付中书,章见之滋不悦。
七月,公请禁绝苞苴,又请察小人之交缔,遂力请外补。
上谕留再三,公曰:「侂胄以台谏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亦以小舆见弥远矣。
侂胄盗权擅国,专行执奏,所称圣旨,类杂己,今弥远亦独班奏事矣。
侂胄未败,犹望旧人,今旧人出矣,而拯救无术,臣恐宗社之不堪再坏也」。
越二日,除宝谟阁学士镇江府
未上,改福州
治事踰月,又以贴麻镌免。
二年,陈晦黜,复公元官,奉玉隆祠。
五年瑞庆节,虏乱不能遣使,公陈备边十事,虏亡则鞑靼之强我独当之。
执政不乐曰:「倪公尚云云,以阶太中大夫耳」。
未几,御史石宗万论公,降二官,永置閒散。
八年,复元奉祀
于是公年七十矣,连疏请老,不听。
十一年,除华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
又请老,不听。
公尝言从臣自休致外,皆不可陈乞,故自玉隆祠满不复请,十年间亦未尝乞磨勘
至是吏部检举,转通议大夫
十二年宗祀明堂,进爵国伯,又请老,不听。
十三年十月,以病乞骸骨,不允。
再请未报,屏医却药,自志其墓,命诸孤丧事从简。
诏特转一官,进职四等,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学士归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
是月丙子卒,享年七十有四。
其孤上公所定遗奏,犹乞收爵禄赏罚之八柄,张礼义廉耻之四维,闻者感涕。
特赠光禄大夫
后诸子升朝,该累恩进少保
上亲政之明年,诏有司谥公文节
淑人沈氏,吏部尚书虚中之女,赠福国夫人,先十一年卒。
男六人:祖仁朝奉大夫、前通判南剑州
祖义,朝奉大夫、前充江南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祖礼宣教郎、知抚州金溪县事;
祖智承直郎、前监行在赡军激赏西酒库;
祖信,承议郎、新通判袁州
公薨后相继卒。
祖常,通直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祖礼以后兄知建平县愿,祖智以后弟承务郎惠。
女子子二人,宣教郎沈铎、免解进士周侗。
孙男四人:兴公承公,皆将仕郎,馀二人尚幼。
孙女壹人,许将仕郎徐椿年
公少孤,事继母以孝闻。
仕五十年,官二品,而奉身清约如一日。
先世田宅以推诸兄弟,卜室城东之月河。
归自当涂,始辟小圃,以「逍遥」名亭,作屋三间,扁曰「齐斋」,左图右史,朝吟夕讽。
尝语诸子:「吾生平素慕乐天」。
乐天直道屡黜,而于牛、李之党终无所附,居数郡有实德在民,晚岁委命无求,与公出处相似。
乐天未七十已苦风痹,公晚而强。
善乎良贵之言曰:「方柄臣初相,震赫中外,公独折其角而夺之气。
末流之弊,至于避柄臣名讳,以诏为诰,以照为證,以远为邈,登之朝廷文书,无所忌惮,纲常倒植,所不忍闻,而在廷莫敢言其非,至此而后知为曲突徙薪之功也」。
又曰:「国朝最重台谏,所以彻壅蔽而强主威也。
弥远把握言路,输款而后除,纳稿而后奏,目谕意嗾,剪伐忠良,浊乱海内者二十有六年。
观公《台谏论》之作,可谓知祸本矣」。
又曰:「淳熙之士不变于庆元党祸者鲜矣,再坏之开禧,三坏之嘉定,公刚方质直,不尚苟同。
以周、赵之犹不肯微受尔汝,则其奴视权孽固宜」。
呜呼!
予早闻叶公之言,今又获观良贵之状,公之纯忠表里、全节始终,烂乎简策,予无所措词矣。
所著《齐斋甲稿》二十卷、《乙稿》十五卷、《兼山小集》三十卷、《兼山四六集》十卷、《词科旧稿》五卷、《翰林前稿》二十卷、《后稿》二卷、《翰林奏章》一卷、《掖垣词章》二十卷、《缴论》四卷、《银台章奏》五卷、《南宫集》一卷、《奏议》二十六卷、《历官表奏》十卷《、承明集》四十卷、《丙寅录》一卷、《更化奏对录》一卷、《台谏论》二卷、《昆命元龟说》一卷、《北征录》七卷、《合宫严父书》五卷、《南征南辕诗》二卷、论著三十卷、《近体乐府》二卷《、些章》二卷、《易章》三十卷、《易说》二卷、《中庸集义》、《大学解、》辩颜子、子思子、续曾子各一卷、《论语义證》二十卷、《孟子问答》十二卷、《老子原旨遗事》六卷、《刀笔集》十五卷、《家传》六卷、《经锄杂志》十卷、《马班异辞》三十五卷、《马史删改古书异辞》十二卷,藏于家。
铭曰:
士放于利,不有厥躬,视人作辍,随俗介通。
文节公,怀诚秉忠。
相维周、赵,且不苟同;
况于韩、史,尚肯尔从?
嶷立孤耸,如千丈
无依而立,无托而容。
虽隮台省,而不久中。
八为郡守,八领祠宫。
位既弗称,用亦罔终。
彼滥贵者,浮云飘风。
公之大节,吴嵩比崇。
史官博士,策名诔功。
我铭申之,勒荣丘封。
太常博士绍熙府朝散郎王聘君墓志铭端平二年四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六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上元年恭默遵养,权凶伺间窃弄威枋,丑正仇善,是与比周。
予友人王万里时为博士应诏言事,其略有三。
一曰:「厚风俗必本于明人伦,人伦之目则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所以弥纶天地,扶植人极,使不为禽兽夷狄之归者,以有是伦也。
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俗之不厚未之有也。
《书》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
今天下风俗可谓薄矣,化薄即厚,在陛下一转移之顷。
陛下设廉耻以厉臣节,明听断以强主威,赫然如大明正中,万物毕照,而君臣之义立矣。
陛下以四海之欢心为孝,而不以一己之用劳为孝,念遗大投艰之托,思继志述事之重,而父子之恩隆矣。
陛下致严丧纪,不迩声色,俟三年终丧,求昏士族,礼备而后聘,而夫妇之道正矣。
陛下之于兄弟,不幸而居人道之变,然友爱素深,神人所共知也。
若垂念于死丧之威,致厚于恤终之典,而兄弟之爱笃矣。
陛下日御经幄,亲近友臣,惟正人是亲,惟切己是务,毋徒诵说以备故常,而朋友之化行矣。
凡此五者,陛下既躬其厚,谁忍复趋于薄」?
二曰:「尊朝廷在于聚贤才。
汉梅福孝武时淮南王安缘间而起,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也。
成之世,蜀郡山阳亡徒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此皆轻量大臣,无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
贤才聚散足以为国轻重者如此,然所以聚之则必有道。
盖天地冲和之气钟而为人,贤者尤其气之清也,利禄不能诱,威势不能压。
惟虚心忘我,用其人而行其言,则贤者乐为吾用,天下士皆悦而愿立于朝。
士至于悦且愿,则自靖自献,惟恐其后,宁复有迟回偃仰、召而不至、知而不言者哉」?
三曰:「崇学校在于养士气。
士者,国之元气而天下之精神也,故可杀可贫而不可辱者谓之士。
京师者,首善之地也;
太学者,贤士之关也。
士相与聚于閒宴,岂徒诵说词章、攫取声利而已哉,盖将讲明义理,涵养气质,以成其才而待国家之用也。
上之人宜婴以廉耻不可恐以戮辱,宜闲以礼义不可绳以刑辟。
今朝廷并建长贰,所当专其职任,勿烦以它职。
博士正录不徒以课试为事,日进诸生,相与讲论经术,陈说古今,以作其气。
一如有挑达不检,则成规具在,长贰以次举而行之,其谁曰不然?
今乃郡吏得以绳之,下走得以辱之,殆非所以章好示俗、风厉四方也。
世之论治者鲜不以城郭甲兵、田野货财为有国之先务,而孟轲独以礼坏学废为忧,非阔于事情也。
而况揆诸今日之事,三边风寒,赤子露立,非无城郭不修之患;
客强主弱,诲盗纳侮,非无兵甲不多之忧;
兵荒之馀,屯垦未就,非无田野不辟之虑;
币轻物重,十室九空,非无货财不聚之叹。
而臣区区惟前三者是急,亦曰人伦薄则世道废,贤才散则主势孤,士气索则邦国空,此之所谓『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者,此臣之所为大惧也」。
时有济邸之狱,有蜀边之扰,有山阳之变,有郡吏卒系捕弟子员之辱,故万里及之。
所引蜀郡山阳、轻量大臣等语,切中时务,尤为权凶所嫉。
其秋万里轮对,又上疏略曰:「乃者中外之臣矢谟献议,指陈得失,此皆激扬圣化,鼓舞纶言,愿忠于陛下之职分也,而在廷之臣已过忧其沽激,逆虑其朋党。
夫留班伏閤,封章扣匦,此在先朝常常见之。
今以降诏求言,久而后应,尚曰沽激云乎?
内外小大之臣动以千百数,而言事者无几,尚曰朋党云乎?
今天下议论大槩有三:劝陛下以崇孝道、厚天伦、笃意儒学以养圣明之资,亲近正人以杜邪佞之口,此爱君忧国之论也;
愤主威之挠夺,伤国体之抢攘,疾贪暴如疾仇雠,恶谀佞如恶恶臭,此愤世疾邪之论也;
听其言汪洋汗漫而可乐,察其意避就回曲而不根,此模棱两可之论也。
爱君忧国者其言恳恻,愤世疾邪者其言激切,模棱两可者其言依违。
臣愿陛下以其恳恻者施行之,激切者奖借之,依违者斥绝之,则朝廷是非即天下之是非也,何忧乎沽激,何虑乎朋党哉」!
其二论之利害,谓:「任阃寄者闻命勇往,慨然以功名自任,然政令峻急,人情惶骇;
总饷者承命算计,奋然以了办自居,始谓不以累公上,今乃有七百万缗之请,既上欺朝廷,又苛取州县。
陛下端拱穆清,亦知数千里外有叹息愁恨之声矣乎」!
时以郑损制阃四川李景总饷,故万里及之。
上反覆顾问,万里随事条析,语音琅琅,陛楯者愕眙曰:「此蜀人也」!
了翁时充员柱下,窃窥天颜甚怡,而权凶滋忤,蜀之用事者咸不悦。
朱端常论予不食周粟,并及真希元万里,于是一时同志者皆得罪,而蜀人无一立朝者,盖先是未有也。
万里既忤权凶,又忤阃,人谓持此安之,万里浩然归田,翠筱碧流之间,于焉逍遥,若将终身,于是又有以见万里所存之实矣。
万里名万,家邛之蒲江,曾祖祖某。
考某,赠宣教郎
妣赵氏,赠安人
予昔志宣教墓,世系已详。
万里之生也淑,之学也笃,博通经术,尤善戴氏《礼》。
嘉定三年类省试,以第一人充赋,历官资州教授,以母丧,后叙州四川宣抚司准备差遣
召赴都堂审察,除吏部架阁文字,迁太学录,又迁太学、国子、太常博士
出五年,起通判成都府
未上,知广安军,又知绍熙府,积阶至朝散郎
平生自儆有《心铭》,申儆其子若从子有《淡斋规约》,皆善言也。
学官时,教循循不倦,凛不可干以私。
安沂幕府,争辩不可夺。
为郡牧,视民如伤,束吏如湿。
绍熙府胥强于官,君黥而籍之,郡人股栗。
躬俭节用,察狱必以情,皆善行也。
云闿日明,旌淑简修,赴阙奏事之命下而万里不及行矣,惜夫!
予尝观五三盛时,相天子者居位久则贤之积也必厚。
伊尹相商馀五十年,招俊求哲,列庶位以辅后嗣。
其后微子微仲箕子比干胶鬲之俦,犹足以迓续灵承。
其忠臣义士历武王、周公、成王、君陈、康王毕公,播告深浃而爱商之心不衰。
后之相者居位久则日迈月慆,销刓锲磨,贤之厄也滋甚,蔡、秦、韩、史之效今可睹矣。
万里不幸而不行于寿皇之时,事还理明,已不及见,非命也夫!
端平元年三月某日,终于治寺。
明年四月某日,安厝于善何乡坎山之原。
娶同邑赵氏,赠安人
资中杨氏,与予之元配兄弟也,今封安人
子男子二:述,升于国子;
遵,贡于乡。
女子一人,尚幼。
述、遵状其事来乞铭,万里吾徒也,义不可辞。
铭曰:
丰草之敷,嘉谷之瘏,既薙既诛,亦断而殊。
呜呼天乎,呜呼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