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宝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赠少师梁汝嘉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五、《平园续稿》卷二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初元自汴幸扬,已而周旋江浙,然后定都临安。当是时,忠足以尊君亲上,才足以拨烦治剧,论思则援古證今,治郡则知所先后,如户部尚书梁公,诚所谓国家之宝臣,不可以无传也。公讳汝嘉,字仲谟,处州丽水县人。曾祖讷,祖佐,俱有隐德。父文林郎固,赠光禄大夫。妣普安郡夫人何氏。公幼敏悟,读书不舍昼夜。外王父清源郡王何丞相执中奇之,奏补登仕郎。初以迪功郎主管吏部官告院,三被赏,循儒林郎,调中山府司兵曹事,减员改仪曹。每以不可开边衅为言,帅怒,劾奏。未报,虏兵薄境,委公持御香祝版祠北岳,欲陷公死地。公蹈履艰危,礼成而返,用举者改京秩。尝辟燕山府路帅属,议论不诡随,帅不悦,公求还京师。俄丁母忧,营葬常州,因家焉。靖康初服除,就选知武进县。己酉二月壬子,六飞苍黄南渡,甲寅次常,官吏骇散,公独不去。上异之,顾大将张俊,刻姓名于御剑。郡人张文靖公守方在朝,亦诵公治县功,升通判州事。九月加直秘阁,增陴浚隍,阴为贼备。俄戚方来寇,郡守周杞将遁,公固留之。贼退,迁秩一等。既而虏骑大至,杞退保宜兴,部民数万倚公安集,特迁承议郎。未几,擢提举本路茶盐公事。绍兴改元夏,漕臣请令停户输二税物料佐邦用。公言:「民煮海代耕,故皇祐著令估价钱以优之。骤变法,必将逃亡,大失国课,公私受害」。诏从旧法。二年春,除两浙转运判官,又升副使兼权临安府。市皆茇舍,数火,公始陶瓦易之。三年七月,进直龙图阁,正知府事,首缮庠序以示风化。虏遣使来,适殿柱坏,诏亟葺治。公心计有馀,凡梁柱竹木瓦石丹漆皆度广狭高下素为储跱,一夕告成。上自宫省,下至营屯及百司官廨,区处悉有方,始成都邑。上谕公曰:「前政宋辉俗而懒,卢知原谬而执,今得人矣」。四年,特除徽猷阁待制。俄进户部侍郎,仍兼临安。公以共二辞。五年春,进显谟阁直学士、知府事。初浙西安抚使移隶京口,至是改付公,遂为定制。六年秋,谍报刘豫挟虏入寇。上将幸金陵,疑用度不足,公以办告,遂为随驾都转运使兼浙西沿海制置使。七年春,再为户部侍郎,领漕如故。九月请外,以宝文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八年正月驾还,公请便郡,初移台州,旋易婺州,复以户部侍郎召。金人议和,枢掾胡忠简公铨上书得罪,公与侍从六人同对,谓虏情难测,后必背盟,礼不可过,又言责铨太重。奏稿亦多出公手,上不以为忤。当路始不乐,会言者谓祖宗时常平总于户部,今以诸路茶盐司分领,但置主管官一员为之属,金谷陷失以此;又发运使本通融六路财赋致之中都,今乃设经制发运使,岁给籴买钱数百万,失回易市易赡军等钱至千万缗,二者皆徇名失实。九年二月,诏改发运为经制司,而提举茶盐勿兼常平,择户部长贰一员并领之,诸路主管属官各为经制某路干办公事。公遂兼江淮荆浙闽广经制使。三月,进权太常伯,兼详定一司敕令。上择象简面赐公,示大用意。时相讽言路排击,虽报闻而公不自安,力求去。秋,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观。十年冬,起为川陕都转运使。公前谓虏必渝平,恳辞,已而果然。东京留守孟庾降,上谓侍臣曰:「庾不可任,惟梁某为朕言之」。知平江府兼浙西沿海制置使,辍御前金器以赐。至则一新学宫,巨木浮海而至,适中大成殿梁,士民嗟异。十一年,明州妖僧法恩作乱,选公往守,仍兼浙东沿海制置使,过阙升宝文阁学士。上尝密以千文号付公,有所见,勿拘远近实封直达。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前后条上便宜,如分命诸将控扼要害,收陕西戍兵以固全蜀,论归正人不当遣。至谓大臣措画失宜,为诸将所轻,愿出睿断,毋失事机;胡世将难专任川陕,宜择人副之;又乞分大军为三,一据地利,一往来策应,一留视营寨,使虏常为客,我常为主;又奏,用张俊、韩世忠、岳飞于西府,刘锜守荆南,皆夺其兵,无复进取之计。上每嘉纳。踰岁,请祠归。明年秋知温州。未几夏潦,公竭力赈恤,并奏江浙闽皆大水,愿降德音蠲租税,仍敕有司省不急以补经费。十五年四月,彗出东方,乞下诏求言,中外皆噤莫敢及者。十六年正月移知宣州,悼亡乞祠,从之。自是凡再任太平宫。二十一年起知鼎州,再岁复引疾奉祠。二十四年十月二日薨于里第,享年五十九。越明年十月丁酉,葬松阳县惠洽乡之原。阶自宣教郎,年劳赏典积至右通奉大夫致仕,赠右宣奉大夫,诸子升朝,累赠少师。爵自丽水县男至缙云郡公,食邑自三百户至二千四百户,实封一百户。公识虑绝人,行以忠恕。内更剧曹,他人胶扰,公独整暇;外历八郡,人安其政。上用公意殊未已,不幸位未满能,亦弗克寿,议者至今惜之。夫人叶氏,同郡处士俊之女,与公共历艰难,同留武进,名闻禁中,心无妒忌,称于族党。子十一人:从事郎伯璩、承事郎仲琏、朝奉郎叔玠、朝请大夫季珩、宣教郎季璆、宣义郎季琦、奉议郎季璠、朝请郎季璋,吏方文采,多济世美;季𤫂、季璹,不及仕;今惟季珌以朝请大夫、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孙一十七人,其知名者:仲申,终宣教郎、知明州奉化县;釪,终从政郎、兴国通山县令;叔栝,登进士第,终迪功郎、乐平县主簿;锴,绍熙甲科,终文林郎、衡州州学教授;铨,迪功郎、新楚州盐城县主簿;钜,太学生;镒,乡贡进士;钺,迪功郎、信州上饶尉;镇,修职郎、旌德尉;钥,迪功郎、新饶州安仁尉;铢,将仕郎。曾孙二十人。玄孙三人,某将仕郎。公笃于友爱,与其弟未尝相舍,收恤孤甥,毕其婚嫁,力教子孙,儒风彬彬,其兴殆未艾也。既没五十馀年,丰碑未立,季子户部君方为时用,乃以故参知政事辛公次膺所撰志铭及家传属某绪次。昔我先太师秦国公早与公游,某以孤童宦学未成,已知公誉望在人。公亦间从诸父访先公之后,窃有感焉。暨忝立朝,识公诸子,追怀先契,其何敢辞?乃质之史氏,参忆旧闻,为之铭曰:
澒洞风尘,牧守跳奔。公一令耳,心存至尊。节错根盘,锋铓必砺。公处其间,雍容允济。才难固然,知德尤艰。公议大事,诚心每殚。讼理政平,已曰循吏。公历郡国,儒饰吏事。维西有枢,谓公往谐。命乃在天,弗燮辰阶。知公于初,纪德于晚。摭实刻辞,其尚行远。
闻灵皎师自信州归越以诗招之 北宋 · 林逋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天师苍翠横金锡(和刻注:信州龙虎山,张天师所隐。),地藏清凉掩竹扉。
千里白云随野步,一湖明月上秋衣。
诗寻静语应无极,琴弄寒声转入微。
我亦孤山有泉石,肯来松下共忘机。
茶山告启殡祝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九、《省斋文稿》卷三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茶山
昔我皇妣弃世于上饶,不肖之孤未能自立,就葬茶山,盖二十有九载。惟祖父栖神庐陵,子孙家焉亦有年数,独望妣茔千里而遥,上冢之使虽以时遣,大惧不孝不虔,弗亲奠酹,弗视松柏,无以伸人子之敬而永无穷之传。是用不敢宁居,经营归窆。仲冬庚戌,将启殡宫。前期十日,设次以俟。明灵如在,体魄无惊。谨告。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岘居此。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尉虞迪功松、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观颐,侍郎漴之子。松,尚书策之孙。吴宰,给事中拭之孙。报谒皆不值。至周孝侯庙,遂过显亲。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笋。
壬子,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显。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猫儿竹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邑人以为唐殿,非也。门外乃常州官道。自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坐赏移时,登舟而归。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致远枢密之孙、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得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宰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晚月色清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留汪强中午饮。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其术甚精。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回县,雨作。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遣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又步过周孝侯庙,观父子敕告。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连日阴雨,御夹衣。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知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至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自此东行里馀,呼荛儿导至佛窟岩。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知观邵惟道置酒。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追远庵,主僧净照来迎。饭罢,留题而出。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土人谓之西庙。庙神乃后汉袁令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谓荆溪之南。相传袁令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微雨连日,蒸渠故也。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吾知汝的,速离吾身。太上律令,汝化为尘。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没(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邦美季子)。自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郁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邑人张驹考證颇详。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至能过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进游大城洞(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榛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自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宰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人以为两知体焉。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纲求跋,与之。以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白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有亭,今废。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昨日若尔,狼狈甚矣。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焞,棣之子。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早招陈德新教授饭。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句容尉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茅在中茅山北。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知宫黄见正,濮州人。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坛松已半枯。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自庙下岭,至大罗源。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茅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与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椿龄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铅运顶,汞成尘」。后有「损斋」二字。今上亦赐御诗扇面。楼阁华焕,酒味清佳。时椿龄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蓑衣,恩州人。与语,正而不夸。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冠履质朴,异乎张君。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便道至玉柱洞。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由小路上元符宫。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予己卯春任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此崇禧之便门也。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入太玄庵,登八仙殿。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山(《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入门有二坛。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东廊长史手植桧,其围丈馀,西廊左纽桧围八尺。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又颜鲁公书。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相七人:一曰太傅兼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兼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自观西灵宝院(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徽宗屡授道官,不就。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茶答之。其徒陈姓者馈眼药。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夜,雨。
辛未,阴。入上水门,泊天津桥。时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谒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丘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宰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陈大明、府学正夏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同家人赴周姨夫饭。饭罢,报谒众客。过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池有双雁、一鹤、一鹅。庄德全约饭,不果赴。郭辅世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在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子功欲同游阁上。游止,遂复入东门。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年七十三,尚蓄十姬。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四鼓后归。
丙子,晴。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施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及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春」。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宋、齐《志》淮南郡有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过张大王庙,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春。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晚赴沈约之会。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晡时过三山矶,亦险。晚泊月子港。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宰赵宣教芹、(芹,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芹为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约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岩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北眺州城,邑屋可数。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其深数丈,可达于外。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杜牧之代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好事一时开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亭久废,今方重立。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荟有子楠,登进士第,新鄱阳尉。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赴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前青阳令、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叶尉、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度西洪岭,入龙安院。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叶尉体肥甚,独堕水中。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手植松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有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茶,味敌北苑。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寺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饭罢即行,过慕善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主僧自全善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陈朝立自青阳致馈。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终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荐洪运管等官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西山文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八、《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臣一介迂愚,滥将使指,理财弊讼,职务寔繁,所赖僚属,相与协济。窃见承议郎、江南东路转运司主管文字洪彦华,天资朴茂,学问淹该,居常务自韬晦,不以己长示人,而徐考其所为,则言行相副,表里如一。曩宰衡之茶陵,适值俭岁,疚心拊字,民无流亡。至于应办和籴,招募效用,皆不扰而集,诸司尝以政最剡闻于朝。甫及期年,以内艰去,邦人父老,怀其遗爱,久而不忘。继宰信之上饶,以惠利为政如在茶陵时。然其恬退自将,安于平进,故知之者少。臣谓如彦华者,若加进用,俾究所韫,必有可观。从事郎、前江南东路转运司主管帐司赵彦覃,赋性敏明,持身洁白。向为鄂州录参日,其年尚少,已为吴猎、詹体仁所知,目以佳士。其在漕幕,宣力最多,振荒以来,朝夕讲究,如己休戚。臣以广德两县菑伤尤甚,九月间即令彦覃前往,与本郡守贰图所以拯救之方,而能悉心尽瘁,不惮劳苦,凡所以区画多适事宜,给散有方,人被实惠。臣比循行至郡,士民称之,如出一口,闻其满替,皆愿借留。臣谓如彦覃者,若寘之烦剧,俾效所长,亦必有以自见。臣于二人者察之既熟,又皆当代去,傥不亟加论荐,是谓蔽贤,庸敢冒闻,以备采择。伏望圣慈将彦华、彦覃特赐旌擢,若后不如所举,臣甘坐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并申尚书省、御史台、谏院照会。
荐知信州丁黼等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西山文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八、《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右,臣疏庸一介,误蒙陛下付以外台耳目之寄。尝窃自誓,以为臧否人物,其责非轻,倘一毫辄徇其私,则内愧此心,外惭物议,臣虽甚愚,实所不敢。往者盖尝以公论弗容而劾数吏矣,今部内之官有为公论所予而嘿不以闻,何以逭蔽贤之罚!臣窃见朝奉郎、知信州军州事丁黼,性本诚实,学有师传,修身立朝,物论素所推许。今为郡守,曾未数月,循良岂弟之政已流闻于四方。朝散郎、通判建康府事曾耆年,天资耿介,履行端庄,出自名家,老于州县,精明峻洁,意气不衰。承议郎、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酒库所主管文字李寀,性行粹温,规模详缜,早亲师友,多所见闻,澹然自持,不为苟进。奉议郎、分差建康府诸军粮料院杨若,行方识远,论正气平,静重自将,耻为表襮。从政郎、建康府府学教授杨迈,笃于问学,副以词华,心术端良,操守无玷。此数人者,虽其职守不同,然质诸众论,皆所谓君子之才,非区区擅一长、办一职者之比,用敢仰体清朝急贤之意,各以实闻。伏望圣慈,特赐甄擢,傥一词缪妄,臣甘伏罔上之诛。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奏乞分州措置荒政等事(同总领、提举七月上)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八、《西山文集》卷六
伏见今岁江东九郡大旱者七,加以飞蝗所过,遗孽蔽江盈野,其积数尺,草木芦苇为之一空。秋阳方骄,风日愈烈,耳目所接,无非焦熬窘促之状,人情皇皇,略无生意。井泉沟涧,在在枯竭,居民行旅,汲饮无所。市籴翔踊,斗几千钱,其长未已,居民相谓以平时三数日之资为一日籴,犹不能饱。至于村疃镇戍,市无粒米,道路往来,有连日不得食者。据休宁县申,民户金十八等数百人突入丞令厅求籴官米,令丞开仓给之,不足以继。又据江西安抚司牒,建昌县百姓方念八等百十人入靖安县,强发富室仓米。又据建昌县申,百姓王七八等劫掠民户吴彦聪等家谷。池州道间亦有近放黥徒诱聚饥民,剽掠客旅,江流浮尸而下,莫知主名。若不急为措置,则弱者转于沟壑,强者聚为盗贼,皆将上贻宵旰之忧。臣等并将使指,亲见生灵危急若此,寝食为之不遑。昨已具奏乞拨降米斛,借兑官钱,措置济粜外,续会议到合施行事宜如后:
一、部内九郡,监司所当通察,至于措置提督,则当各以附近州县分任其责。凡所施行,仍旧互相关报。盖通察而不分任,则耳目难周,报应稽缓;分任而不互报,则血脉不贯,事体不均。检照常平令,诸灾伤县计放税七分以上,监司各分州县巡按检察,月具赈济人口工料钱谷奏闻。若当职官措置乖方,内知州奏裁,馀选官对移讫奏。以监司附近地方言之,则建康府、太平州、广德军当责之安抚、转运司,宁国府、池、徽州当责之提举司,饶、信州、南康军当责之提刑司。臣等方欲上闻,忽准省劄,备从提刑司所申行下,臣某都运、臣某提举已遵禀外,缘当来提刑司所申但及分任事理,而未有通察互报之文,兼所分州县,当职官措置善否、推行勤惰及境内有无流移死亡之民,亦合许臣等将来分别奏闻,以听陛下之赏罚。伏乞睿照。
〔小贴子〕内饶、信两州屡申得雨,臣等得于咨访,饶州境内近来旱处亦多。据鄱阳、浮梁县申,飞蝗已入其境,信州里地相接,窃恐将来蝗灾亦所不免,故今分任之事未敢置二州于虑外。并乞睿照(准嘉定八年八月二日省劄,依已降指挥,各行分管施行。如有已施行事件,仰逐司互相关报。其州县当职官奉行济粜勤惰,仰监司各照所管州军当职官,具职位姓名,申取朝廷旨挥。)。
一、救荒之政固当责之守令,而州县之间,官事丛委,虽有忧民之吏,欲置它务以专意赈恤,而势有所不能。其间庸惰之吏视为故常,付之吏手,徒耗官物,惠不及民,实为利害。臣都运、臣提举自当躬亲巡察外,更合选官不时前去点检,而见任官各有本职,兼其才能可以倚仗者亦自有数。检准常平令,诸灾伤缘赈济事应差官而本州县阙者,听监司于邻近选差,不足即选辖下得替待阙官。臣等今欲于应本道官属并前资待阙内选择忠信才干之人,及虽不应差出者,亦听添凑差委,候踏逐到人,续具名衔申省。其有劳续,将来结局分立等第申奏,优与推赏,庶几不至阙事。伏乞睿照。
一、遏籴闭粟,初非美政。今州县之间各私其境,而监司又各私其所部,至有邻境之民饥困待尽,不使斗斛流通。当天下一家之时,岂宜有此?臣某提举昨尝奏闻,行下湖南、湖北、江西、淮西转运司并沿江州军,通放客米,不得要阻收税,已蒙朝廷劄下江西、湖南北、淮西转运司及各州军,今诸处虽被受朝旨而壅遏自如。窃见江西、湖南连岁屡丰,今又及时得雨,秋熟可望,自合通融有无,岂可以邻为壑,而湖南之米经从湖北,例遭拘遏,尤为非便。欲望圣慈检会已降旨挥,再与申严行下,仍劄付京湖制置司照会,遵依施行。
一、江东诸郡旱势既阔,官米有限,全藉收籴米斛赴官接续赈粜,见差官及募富家大室请领官钱四散广籴。窃见逐州起发纲运,初无收籴之劳,止是关防偷盗欠折,交卸无亏,并沾醲赏。今所籴米若数目之多寡、道里之远近、防闲之难易、风涛之险阻与纲运同,而于米有交籴之劳,于钱有收支之累,若全无优赏,何以使人?今欲乞圣慈下有司,量立赏格,分为三等,二万石以上为一等,一万石以上为一等,五千石以上为一等,有官人循资,白身人补右选或助教文学,如愿封赠、占射、免役之类,斟酌轻重,等第推赏,分明颁下。庶几争欲自效,易以集事。
按奏武冈知军司马遵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三、《西山文集》卷一七
臣窃见武冈一军虽名小垒,然溪峒四环,蛮猺杂处,控制绥御,责在守臣。平时抚存士卒,有以得其欢心,然后缓急可赖其用。苟惟惑吏言,靳小费,使军情动摇,几至激变,能任绥御之责乎?谨按朝请郎、知武冈军事司马遵,忠贤之裔,尝缀朝行,到官数月,未闻它过,徒以昨守信州之日,有黥吏李安世者颇得其意,及来武冈,复挈之俱,借补官资,任以衙兵六局之事,怙势作威,鞭朴过当,卒辈已不能堪。又听郡吏董霖等言,回籴军粮亏损,时值冬衣例支钱会中半,复欲以全券给之,遂致此曹觖望,当厅执覆,语言喧悖,相率出城,群不逞乘之,劫掠郡民财物。遵仓皇无措,托疾送印次官,幸佥判叶莫躬亲安慰,众方稍定。臣得莫初一日所申,即行下委莫权管军事,谕诸卒还营,且追李安世、董霖等赴司究治。既又得莫初五日所申,诸卒虽已还营,尚操兵未释。臣复行下榜示,各与免罪,即将衣粮等照久例支给,若有冤抑,许诣臣陈诉。榜到之日,军人或须贴息。遵为守将,举措乖宜,致此纷扰,焉得无罪?欲望圣慈将遵罢免,或畀祠禄,仍选择贤良之守,令其疾速之官,庶几一方早获安堵,不致它虞。须至奏闻者。
〔小贴子〕臣初得报,即飞申朝廷,乞赐指挥行下,本未敢擅自将遵施行。及得今报,事势颇亟,用敢不俟回降,先次行下,令遵起发离任,听候朝廷指挥,及委权军叶莫多差弓兵护送出境,榜示军民,不得辄加无礼。所有臣专辄令遵离任之罪,并乞指挥施行。
西方变画赞 唐 · 任华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六
离一切相。修诸善法。夫如是。乃得菩萨心。心所感者为应。夫如是。乃膺多福。道无上者归极。感罔极者报亲。在心佛在相。唯心与相。唇齿相依。二事同源。百行宗孝。蒋氏兄弟。惟孝也哉。前殿中侍御史蒋鍊。鍊弟前右拾遗镇。镇弟前无锡尉镝。镝弟前千牛锋。锋弟前协律郎锜等。泣血三年。哀过乎礼。愿西方上圣。永福先人。故尚书左丞赠太常卿汝南侯大祥敬画妙法莲华变一铺。惟此经开佛知见。授声闻记。如来秘藏。菩萨上缘。始发乎鍊也伯仲之心。见乎法如来大士之相。终成乎太常无馀之度。孝矣哉。太常盛德公才。师训天下。朝廷遂谦冲之德。后生兴禄士之叹。邦国殄瘁。元元安仰。华太常故吏也。侍御以华情之拳拳。见示经变。泣对灵相。祗感遗仁。侍御女弟润州长史京兆王宙妻。次前信州刺史高阳齐䎖妻。季前拾遗东海徐閟妻。哀礼兼极。此道也古所难。况衰俗乎。敬为赞曰。大孝尊亲。其次用劳。其次用力。蒋氏之子。三者备极。诚哉孝德。匮竭精素。哀空上慈。乃缋灵相。光仪既备。景福随之。并无衡量。
乞倚阁本路八州军第四第五等人户秋苗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四、《西山文集》卷七
江东路安抚转运使司状,照对江东一路旱蝗为灾,除信州成熟外,其馀州军府嘉定七年苗米畸零欠数不多,民正艰食,岂堪催科煎迫之苦,必无输纳,徒费鞭笞。今流移已多,或缘逃避追呼,不议蠲除,则来岁耕夫必少,所失经赋反多于零欠。公朝厚下,于民固无所靳。况权事体轻重,较然甚明,欲望朝廷将七年分人户零苗特与除放,是亦赈荒之一助。伏候旨挥。八月二十九日,奉圣旨令建康、宁国府,太平、徽、饶、池州,南康、广德军,将嘉定七年第四第五等人户见欠苗米权与倚阁,仍分明出榜晓谕。
乞施行饶信州旱伤(九月某日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四、《西山文集》卷七
照对本路州县今岁旱伤至甚,除建康、太平、宁国、徽、池、广德、南康七郡,某已尝节次同制置总领提举奏申,蒙朝廷特赐赈恤外,续体访得饶、信两州旱亦不轻,遂差委承务郎、信州贵溪县丞邵介前去饶州诸县,迪功郎、饶州馀干县主簿潜刚前去信州诸县,体访旱伤轻重之实,同各县知县连衔保明申。今据各官申到事理,及据知信州章奉议所申事理,须至开具下项:
一、据知信州章奉议申及邵县丞所申,云云(今不录。)。右备据各官所申在前,照对本路饶、信两州春夏之交,不至阙雨,可以随宜栽种,比之建康、太平等七州自春一向乾涸、种不入土,事体轻重缓急不同,所以昨来先具七州旱伤,申乞亟加赈恤。续闻饶、信两州栽种之后,六七月以来亦是一向缺雨,缘未见旱伤浅深的实,所以未敢轻易一槩申陈,遂分委各官体访到前项事理。某又朝夕咨访,参验所闻,委是后来正当苗穗茂实之时无雨沾活,加之间被飞蝗为患,致使已栽种田亩反成枉费。夫力种粮其被害乃甚于种不入土之处,如此则饶、信两州旱伤虽大体比建康、太平等七州为轻,而实不可谓非旱伤州郡。况其中如饶之鄱阳、乐平,信之永丰、玉山,旱伤至甚,却又与七州无异。兼日来体访得各处米价亦已艰籴,当收成时,其价比春间反增三两倍,濒湖之民已有全食菱芡而不粒食者,似此人情委难存济。既已审究得实,若遂以前来止申七州之故隐而不言,即为欺罔。谨录续次所审实到事理开具申闻,欲望朝廷矜念两州之民均被旱伤,特赐详酌,并垂恩恤,庶无一夫不被其泽之患,实为幸甚。
申尚书省乞放信州零苗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五、《西山文集》卷七
照会近准省劄,备本司同安抚司所申,乞除放本路旱伤州军嘉定七年分人户零苗。八月二十九日,奉圣旨令建康、宁国府,太平、徽、池、饶州,南康、广德军,将嘉定七年第四第五等人户见欠苗米权与倚阁,仍分明出榜晓谕,劄付本司照会施行。本司除已牒逐州军县遵奉施行,仍镂榜晓示人户知悉外,照得昨来同安抚司具申之时,系在八月十三日,其时缘委官体访信州旱伤,未据申到,兼本司去信州道里甚遥,未见本州旱伤的实,未敢一并具申。续据知州章奉议并体访官饶州馀干县主簿潜刚申到信州诸县旱伤之实,兼朝夕咨访,参验所闻,委是后来当苗穗茂实之时无雨沾活,加之飞蝗为害不轻,仅有铅山一县所管七乡上四乡与福建接境,粗得丰熟,其馀诸县乡都并铅山县下三乡皆系灾伤地分。已尝开具申闻,乞朝廷矜念,并赐恩恤外,今来一路八郡皆蒙倚阁去年下二等零苗,唯信州诸县人户未沾蠲阁之惠。若以前来失于并申之故不为控陈,实非所以推广公朝厚下之意。欲望朝廷特赐详酌,除铅山一县上四乡外,将信州上饶等五县并铅山县下三乡嘉定七年分第四第五等人户零苗,照建康府等八郡已得指挥一体倚阁施行,使千里之民咸被恩赐,实为大幸。伏乞指挥,施行申闻事。
按:十一月二十八日,奉圣旨,令信州将上饶等五县并铅山县下三乡嘉定七年第四、第五等人户见欠苗米权与倚阁,仍分明出榜晓谕。
申尚书省乞将乐平大通监税镌罢(六月)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五九、《西山文集》卷一二
某窃闻先儒程公颢有言: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今公卿大夫之子弟若右列之初仕者,大抵先历征商。征商之微,似非亲民比,然宽厚廉洁者为之,则民之蒙利必多,暴酷贪婪者为之,则民之受害亦众。益知先儒之言,可信不诬。某比以巡历至饶州乐平县,有进士程林之、百姓鲍贵卿等,诉本县监税进义副尉王鼎之不法事凡数十状。某初未敢谓然,遂檄弋阳主簿王晋体究其实,乃知鼎之以赀入官,天资狂怪,监司有以为材者,俾摄尉职,由是恣为暴横,旁若无人。其催科则将逃绝之税滚入催帖,勒令人户代输。有送纳少迟则于大雪之夕褫其衣以当钱,监留不放,几至冻死者;有连日比较,遭大杖七次,荆劄杂下,几无全肤者。其称呼则以判院、直阁自名,百姓陈词误覆省干,而讯其手背掌心者。其行轿则必欲市民起立,有仓猝不及而捽至务厅,绷吊决挞者。邑人为之语曰:「宁逢三峡虎,不直王监务」。则鼎之之暴酷可知矣。又因巡历至池州,有铜陵进士蔡奭、百姓曹汝迪等,诉大通监税承节郎李扬不法事凡数十条。某亦未敢轻信,遂将专拦数辈送狱鞠治,乃知其信任胥徒,苛征商旅。米麦之属在法不许收税,则巧立名色,虚喝数目以取赢;五里之外在法不应捉税,则创立纂节,多差巡船以邀截。阴与吏人,相为囊橐,日令买物,供应庖厨,鱼肉茶盐,皆有定数,饕餮之行,无所不为。据狱司所勘,专拦所供,扬前后受吏人钱以数百千计,侵盗官钱,为数尤多,则扬之贪婪可知矣。某见其罪状甚明,已将鼎之对移信州指使,扬对移池州指使。二人者既皆获罪于民,难以复还本任。伏望朝廷,特赐敷奏,将鼎之、扬并与镌罢,以为州县小吏暴酷贪婪者之戒。谨具申尚书省,伏乞指挥。
按:准嘉定八年八月二月二十一日省劄,奉圣旨,王鼎之、李扬各降一官资,馀依。
赠上饶叶宗山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七、《西山文集》卷二七
叶君宗山,上饶人,通五行书,朴直自将,其论人寿夭亨穷十不失一二。丙子,谒予于金陵,余语之曰:昔孔子尝言命矣,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孟子尝言命矣,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夫所谓命云者,岂日辰支干、生胜衰歇之末哉!出处有道,语默有时,临死生,处利害,不惑不变,而惟义之归,此其所以谓知命也。余方区区诵所闻以信,君往矣,见世之役役权利,颠冥而弗悟者,其以是告之。
送周天骥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七、《西山文集》卷二七、《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七
上饶周君天骥笃志于学,予尝因其名斋,有以告之矣。今复枉顾敝庐,敛然自下,愿闻为学之要、终其身而可行者。予之于学也,涉猎而未醇,觕浅而弗精,将何以告子!虽然,亦尝闻其略矣,以圣贤大道为必当繇,异端邪径为不可蹈,此明趋向之要也。非义之富贵,远之如垢污,不幸而贫贱,甘之如饴蜜,志道而遗利,重内而轻外,此审取舍之要也。欲进此二者,非学不能。学必读书,然书不可以汎读,先《大学》,次《论》《孟》,而终之以《中庸》,经既明然后可观史,此其序也。沈潜乎义训,反覆乎句读,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此其法也。然所以维持此心而为读书之地者,岂无要乎?亦曰敬而已矣。子程子所谓「主一无适」者,敬之存乎中者也;「整齐严肃」者,敬之形于外者也。平居斋慄,如对神明,言动酬酢,不失尺寸,则心有定主而理义可入矣。盖操存固则知识明,知识明则操存愈固,子朱子之所以教人,大略如此。《传》曰:「归而求之有馀师」。子归,取子朱子之书而伏读之,又从而深思之、实体之,则将有以自得之矣,又奚以予言为哉!
奉和陆使君长源夏月游太湖(此时公权领湖州) 唐 · 皎然
押屋韵
庾公心旷远,府事局耳目。
遂与南湖游,虚襟涤烦燠。
始知皇天意,积水在亭育。
细流信不让,动物欣所蓄。
万顷合天容,洗然无云族。
峭茜瞩仙岭(《神仙传》:“洞庭,神仙所居也。”),超遥随明牧。
知公爱澄清,波静气亦肃。
已见横流极,况闻长鲸戮(会北信至,王师已收长安)。
中洲暂采蘋(即柳恽汀洲采白蘋之意也),南郡思剖竹(公时改授信州)。
向夕分好风,飘然送归舳。
送徐元杰子祥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八、《西山文集》卷二八、道光《上饶县志》卷三一
读圣贤之书而不知圣贤之道,自累于俗学始。何谓俗学?科举之业是已。然自宾兴废,上以是求于下,下以是应之,则士之业乎此固有所不可已。而所谓程试之文,必是尧、禹,必非桀、蹠,必祖仁义,必尚忠孝,虽士之不可已,要亦未为害道也。惟其一以进取为心,故于经史传记,往往涉猎其辞而未尝深研其义。持论虽美,要以悦人之观听,而非出于心之实然。破碎穿穴,苟求合乎有司之尺度,虽违经悖道有所不恤。幸而得之,则以前日之技为已足,方且移畴昔之工,用之于笺记以市宠贸利,终其身弗知止焉。至于理未穷,性未尽,人之所以为人者,百未究一二,则曰非吾所急也。吁,士之问学果为何事,而遽安于此耶!有志之士则不然,方其从事于学也,曰吾欲全吾所受于天者云尔。上以是取我,不得不应其求而非颛主于是也。其是尧、禹而非桀、蹠,祖仁义而尚忠孝,必躬履焉,非姑为是言也。至其所守则宁见枉于有司,不肯自屈以求合。一旦得之,则舍其所已能而求其所未能,必穷理,必尽性,以学其所以为人者。回视故习,方自哂其陋,而敢惟是之安?是以业益修,德益楙,推其所馀亦足以及物,若是者虽科举不能以病之。上饶徐子祥以文艺三举于乡,方将策名天子之庭,顾汲汲焉以琢磨道义为事,予知其不累于俗学而有志于圣贤之道也,故以是告之。明年来归,尽弃已陈之刍狗,傥不鄙焉,复相从于寂寞之滨,予之告子又当有进乎此者。子其勉之!
奏事录(起乾道庚寅四月丁亥,止是年七月辛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杂著述》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乾道庚寅,南剑守阙到,法当奏事,以四月六日丁亥挈家泛舟入浙。
丁亥,早发永和,邓庚子长秀才偕行,伴纶读书也。入城应接人事,泊舟候春亭。守倅来饯饮,乙夜散,与兄弟宿亭上。
戊子,早,三兄先归。江涨风静,俄顷至吉水,县官相候。弟侄甥与送客皆还,惟永和十七客少留,因置酒焉。晚同长道赴莫宰会。
己丑,早,放舟至白沙,挈家过罗陂,赴罗子行夫妇及其兄思齐会。萧伯和投诗及所业。南方风大作,继而甚雨。夜归宿舟中,小婢溺。
庚寅,辞罗氏会。白沙相对有石牛潭,其岸即隋以前州城,闻尚有故基及南郭之名。
辛卯,晡时,刘子澄、子和舟来,同长道、子行会饭于江阁,长道辞归。
壬辰,早发白沙,罗思齐、子行、萧秀才特起送别于三里外。晚抵新淦县,权令乐安城丞程从政说(新安人。)、丞许修职孝谟(湖州人。)、簿彭叔牙、监税黄迪功溥(提刑郭彦之孙。)、杨图南、张司理棫、董县丞世龙、(字伯亮。)新湖北提刑司干官余迪功永锡及其侄乡贡进士谊并相候。永锡盖始兴襄公之曾孙。今襄公诸孙或在曲江,或在西山,皆为农,惟居新淦者为士人。永锡以隆兴诏书求勋贤之后得官。
癸巳,早,十二弟妇之母郭氏及韩保之侍郎之孙十五郎霦来舟中,留饭。晚赴董子羽会。
甲午,早发新淦,南风浩然。午后之临江军,泊贡院。前太守施承议兴祖、通判王朝奉同老、知清江县李承议端卿、丞李从政昱、知录王从政子溥、监赡军酒库李迪功孝祥、监税刘从义宗孟及向伯海之婿来司理文渊、(蔼之子。)韩尉谐并相候。邂逅新常德倅郭仲质份,并招杨谨仲、刘子和、子澄饭。韩戴甫及十五郎送别于此。戴甫名翊胄,与竑胄、竦胄皆节之和之子。得豫章报,三月二十五日改除闽宪。
乙未,新邵倅魏大夫彦忱、张直阁永年(叔万、台卿之子。)、何秀才光颜(韩保之婿。)并相候。军学教授张迪功涛、新宜春尉彭迪功龟年、新衡阳簿陈迪功琦并惠诗。赴任子严运司会。盘园广袤数里,高下因山川,甚有野兴。
丙申,新淦巡检潘成忠岑、李深之绛并相候。赴程德远经略会于慧力寺之江月轩。
丁酉,访向伯海,遍观芗林园亭。海棠数百株在南埭,如酴醾洞,花时亦佳哉。晚赴军会。
戊戌,早解舟,未时抵丰城县,泊宝气亭。李令愿、韩丞淳、监税高炳、簿何炜、马君寿、朱秀才祺国宝、宫教陆朝奉筠并相候。
己亥,早赴清都观正法寺开启天申节。清都本甘真人战旧宅云。递中收闽宪信劄。午后胡从周参议来自隆兴。晚赴李令会于清樾堂,旧有物华亭,今存遗址。
庚子,家人赴马君寿内人饭。
辛丑,晚赴朱秀才会。
壬寅,早,暴风可畏,徙舟税亭,未后解维。邑官置酒曲江僧寺,二鼓后散。
癸卯,早,遣帅司急足周权持辞免文字之临安。行三十里遇漕司所假舟,徙焉。晡时宿小桥。
甲辰,早次隆兴府,帅吴明可、漕任希纯、鲁季钦相迓于南浦亭。夜大雷风雨,甚可骇。张彦自永和来。
乙巳,赴二漕会。
丙午,赴府会于南园。
丁未,赴黄季文参议会。
己酉,赴府会于东湖孺子亭。按洪刍《职方乘》云,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郦道元云十里一百二十步。今士大夫家多创楼阁以环之,城中奇观也。酒三行,泛舟过总持院,本唐僧子畋所造。畋精太乙术,能祈雨乞晴,今有井祈求不废。雷堂之后有澹台灭明墓。刍云《史记》虽言灭明居楚,又有渡江斩蛟之事,然豫章非真楚,尚可疑也(平江亦有澹台墓。)。院中老僧年七十,及从徐师川游,能写字鼓琴。自总持过讲武亭,复登舟劝酬。归饮南园,夜分散。
庚戌,诸公来别,遣周忠厚、张彦归庐陵,即解维。过樵舍镇,监官承节郎范渊来迎。宿昌邑山。
五月辛亥朔,风雨。姚媪忌。午后抵吴城山谒庙,少休看经阁,方知东坡所留石砮尚在,取而观之。近岁过客又舍一矢,形稍大而色青,不若旧物之古也。庙侧有圣池,池中有小石浮水面。祝史云买扑三年为界,每年四百千省,纳隆兴公库。晋江朱丞彭年送别于此。
壬子,早阴霾,风逆。行二十馀里而晴,风色亦顺,扬帆颇驶。未后抵南康军,太守钱奉直端立(愐之子。)、佥判王朝散崧、(潍州人。)星子钟令并相候。
癸丑,早,肩舆过简寂观。门外许坚石初为沙石所堙,前岁大水复出。与观主欧阳齐年对泉石小酌,食甜苦笋,名不虚得。齐年求诗,为赋一篇云:「疏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饭罢,道入栖真观,即梁昭明书堂,前欲游而未至者,荒芜殊甚。次至开先,主僧虚席,殊不成丛林,而飞桥已为大水所冲。少憩方丈,首坐川僧文逸粗可语。同访招隐泉,有亭覆之矣。日斜归。
甲寅,赴军会。坐五老亭甚久,而晴岚晻暧,殊不满人意。晚,土人及永和王忠各以两舟竞渡。
乙卯,凌晨冒大雨陆行四十馀里,至延真昭德观(知观陈拱微。)。与江州乐顺之教授相会,饮菖蒲酒五行,同登阁而别。由间道渡溪入净慧院(主僧净一。)。此两处皆前岁所未至者。未后出山,泥涂殊险,微以劳勚。晚投宿寻真观,与道士汤善翔小酌云锦阁。步行近一里至灵泽庙,望咏真湫。
丙辰,晴。早过白鹤栖贤寺,寺愈萧索,主僧数易故也。独登五老亭,坐玉渊,及三峡桥而行约十里,饭罗汉院。院不经兵火,而住持不得人,日就摧毁。近者长老方葺僧堂,又引去。今藏殿、法堂、童行堂之属气象犹壮伟。未时还军,别太守而下,欲解缆,南风太高,遂止。
丁巳,拂旦离南康。风顺而高,舟过大孤,轩簸可畏。午后次湖口县,略舣岸即行。日正午泊交石峡,舟人欲止,姑听之。晚有暴风雨。
戊午,早以风逆,巳时方解舟过马当,泊波斯夹,约行百馀里。
己未,风正,扬帆而下。午后以雁汊风猛而横泊对岸港中,移时复行三十馀里,泊怀家渡。是日约行二百馀里。
庚申,北风大作。晡后稍息,移舟十馀里,泊长风沙,距舒州一百三十里云。
辛酉,早,北风未止,行四十里至大云仓。移时浪稍平,又行四十里,至蒋家汊遂止。夜月佳甚,风稍定。
壬戌,早复有北风,抛过南岸,而浪稍平,遂行四十里至池口市盐酪。复行八十里,未后至大通镇,云气稍变,舟人遂止。池卒李臻参,肩舆游九华者,劳以尊酒。思丁亥之游,今复遥望山色,眷眷不已。五更后大风自西来,继以大雷雨,舟摇荡不可止,川船相去才数丈沈焉。予舟本泊于彼,临夜稍徙,仅免于难。
癸亥,早南风,挂帆行近四十里,片云忽在头上,转为北风。两舟相望,篙师皆失色无措,急令转舵就帆,逆行十馀里入铜陵夹方定。午时至铜陵县,泊绣衣亭下。游天王禅寺,今名护法,残僧败屋,不类丛林。《山谷集》有《铜官僧舍得尚书郎赵宗闵墨竹一枝笔势妙天下为作小诗二首》:「省郎潦倒今何处,败壁风生霜竹枝。满世阎刘专翰墨,谁为真赏拂蛛丝」?「独来野寺无人识,故作寒崖雪压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犹在鬓如丝」。诗与竹皆不复存。寺后山上有富览亭,望江流凡三夹,对岸即濡须也。五里有宝云寺,李白祠堂在焉。十里有铜坑。知县右承务郎阎晟相候,德夫郎中之子也。邑在乱山中,殊陋。
甲子,北风复作。夜来月色如昼,波伏不兴,今乃阻滞如此。阎宰送别于石龙矶。矶下有洞,虽为三门,而浅局无足观。稍前,江边有马碯石。行三十里入丁家夹,过板子矶。晚抵繁昌县,泊于对岸。是日约行百里,溯流之帆相属,既泊而风辄定。
乙丑,早,风复作。行夹中约四十里,近月子港而止,过此复出大江故也。
丙寅,风定。鸡再鸣,乘月解维,过三山矶,入青灯夹,望鲁江口,遂入芜湖,泊吴波亭下,日向巳矣。知县吕通直昭问(忠穆公孙。)、丞韩承务琳、主簿徐迪功士龙(宣州人。)、尉王迪功椿(严州人。)并相候。
丁卯,雨。略至吉祥寺,长老师勤庸人。王尉云芜湖绝无士人,秋试不满百,未有登科者,近世两人发解,又寄产云。夜大风。
戊辰,风雨稍止。晨发芜湖,过褐山矶,又遇和州裕溪河截税之舟,纷纭愈甚,至投瓦石,久之方去。未时次太平州。太守周元特、倅叶朝请棼、添倅钱宗丞佃、教授吴文林博古、添差教授杨文林恂、判官赵文林子、推官赵从事不役、知录赵修职彦灿、司理虞迪功份、司户林迪功显、司法王从政豫、当涂宰王通直、权主簿林迪功浩、尉赵修职彦麒、路分都监宋大夫实、添差路分孙大夫谅及其子閤门祗候显祖、同年丁忧赵司法彦萃并相候。
己巳,赴州会。风雨不已,天气如暮秋。借郡舟易豫章者。
庚午,新徽州通判刘大夫授之、盛秀才旦相候,再赴州饭。初约会于凌歊,风雨而止。饭罢独往,比旧加葺,塔之后又创怀古堂,恨烟雨不见历阳。略至广福寺,长老惠明。
辛未,早诣天庆观万寿寺满散天申节,次赴锡宴,日欲晡毕。晚,元特讲通家之礼,二鼓后归。是日虽时有微雨,而其晴可以讫事。
壬申,早,雨,俄晴。舟行小河甚驶,至采石镇,以云气駮杂少留。已而复行,泊慈湖夹,方午未间也,东坡有《阻风》五绝句即此。
癸酉,早行,饭后入鹅港,午时泊新河口。
甲戌,风色不可行。黄圯老运使自城中来。史志道侍郎以发运使过九江,伺其出城,以小舟谒之。
乙亥,赴圯老会于清凉寺。寺有德庆堂,李主所书。闻左仆射陈俊卿以大观文知福州。
丙子,早乘便风出新河。午时过长芦寺,江水涨溢,去寺才十馀步,不暇游也。日欲晡次真州,太守王朝请察相候。
丁丑,早欲行,会大雨不敢解维,赴王守饭于山堂之澄澜阁。同报恩长老妙湍登塔两级,望金山及扬州大明寺塔,遂同过漕司东园,即六一先生为发运副使许元作记者。去岁,淮南运判吕正己即旧址新之,所谓拂云之亭、澄虚之阁、画舫之舟、清宴之堂,皆具焉。添差提刑司干官张从政驹、教授郑从事汝谐相候。张干,毗陵宜兴人,藏古石刻颇富,有泰山秦碑奇甚。表弟章济之运干适过滁阳,见其病子元祚。
戊寅,早,解维,巳时至镇江府。太守蔡子平直阁、通判章朝请汶、陶朝奉之真、总兵史承奉弥正相候。晚,乘潮方能入闸,未至第三闸,遇浅而止。
己卯,早,入第三闸,而连夕大雨,水涨,里闸不开,遂止焉。都统制成太尉闵相候。是日夏至,雨尤甚。
闰五月庚辰朔,早,至丹阳馆,使客之馆也。赴蔡守素饭于普照寺,长老慧照,兴化人。雨稍止,携邓子长及纶上甘露寺,不到已十八年。镇江因北固山以为城,而寺在山上,东坡诗云「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尽之矣。观狠石、铁镬字、李卫公像、舍利塔。所谓陆探微师子,惟有近岁画本,馀皆亡矣。旧多景楼,乃行者堂。去年太守陈天麟侍郎别卜地起楼,甚雄壮,同长老化昭饭焉。金、焦二山在左右,而面对瓜州,似胜旧基也。
辛巳,早,同邓子长冒大风雨登浮玉亭。亭在江边独山上。或谓此即浮玉山,故创亭焉。傍有小石山、蒜山。又其傍有土山,号坚土山,土纹皆坚故也。登舟,风益大,冲浪至金山龙游寺。长老宝印,川人,有众二百,栋宇鼎新。寺绕山临水为屋,故谚云「金山屋里山,焦山山里屋」,盖实录也。山门借石牌山为案,乃江中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或谓石牌山正为浮玉,水涨不能没,唐人于此铸镜,南岸创亭者非也。别有鹘山,以鹘栖得名。寺有雄跨堂,颇雄伟,洪景伯书颜。观音殿下临龙渊。长老云顷年军士习水战,尝坠石测之,深三十二丈,而扬子江心深有七十馀丈云。会饭于方丈,白丝糕、黑盐豉、糖豆粥,三者山中之精馔也。登妙高台烹茶,壁间有坡公画像。初,公族侄成都中和院僧表祥画公像求赞,公题云:「目若新生之犊,心如不系之舟。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集中不载,蜀人传之,今见于此。茶罢,上绝顶观坡及晁无咎题字,转至头陀岩。头陀姓裴,唐贞元中获金于山而得名者,闻此岩旧乃蛟窟也。中𤃩泉在水陆堂中,陆羽品江心之水此与同味,酌之。闻京口城中井水皆咸浊,甘泉仅一二云。日午,观僧斋毕,过歙州门,僧榻皆逼江,夏潦方至,凭栏眩骇。大抵寺之轩窗无不临水,而此尤可畏。戏投饼饵,龟鼋毕集。初欲自此下焦山,而风雨殊未止,复冲巨浪还西津,亦危道也。谒下元水府庙而归。
壬午,招进士张大亨为咸媪案脉。黄州守杨直阁由义及府学教授熊克并相候。午时开闸,晡后方抵丹阳馆。
癸未,早,别诸公,道过总领所,登供军堂、得江楼、苑信亭,皆洪景伯所葺也。闻府治连沧楼甚佳,恨不一至。京口多以山为城,即城为登览之所。如多景、得江、连沧之类,虽曰楼,实台耳。归而解舟,河道隘塞,行甚缓,送客相见于门。巳未后,晚行三铺,共二十七里宿焉。雨不止。
甲申,早,大雨。舟行,隔堤望练湖,记云方四十里。自离镇江皆溯流,又南风打头,牵挽者泥淖没骭。未后次丹阳县(古曲阿也。),令陈从政玠、丞沈从事宗契、尉汪迪功并相候于北使之馆。陈德自昆山来。天色稍霁,顺流行三铺,宿栅口。
乙酉,晴。早过吕城闸,至奔牛镇,水泛闸不开。监镇沈修职元携数十夫自支港荡舟曲折而过。晚次常州,太守李元佐大夫、通判张仲固、一监丞并相候。
丙戌,赴州会,宾客往复不能记。换舟,遣尝所假者。
丁亥,早赴李守素饭于感□寺。未后解维,抵暮仅行十三里,宿小井。
戊子,南风益高,牵挽费力,黄昏方次无锡县。宰吴奉议沣、丞赵宣义善仁相候。
己丑,早谒蒋丞相、方务德侍郎、张茂材松运使,适相值戴子善秘书、子微台法忧居,并访之。午间携家游惠山。住持法皞年七十八矣,同上南北阁,酌陆子泉、冰泉、龙渊泉,凭水陆池槛观鼋戏而归。赴蒋丞相会。
庚寅,早,方务德、张茂材约喻子才避暑惠山,留连至夜,凡七饮茶,归邑即行。仲贤自昆山来迓。
辛卯,未后至平江,知府汪圣锡、提举常平芮国瑞相候于姑苏馆。
壬辰,至从母宅,赴府会于齐云楼池光亭。晚招仲贤、子长置酒姑苏台,劝酬□百花洲。暴风雨。
癸巳,同家人赴从母会,留连竟日。仲贤先还昆山。
甲午,早赴芮国瑞会。夜携家赏月姑苏台。
乙未,王仲谟兄弟及数亲旧皆自昆山来。
丙申,早就百花洲具饭待昆山诸亲。王节使权相候。晚解维,抵门而止。
丁酉,早出盘门,如昆山县,以塘路桥低转湖泺(土人谓之皇天荡。),正值东南风打头,撑驾甚劳,晡时方抵下苧渎,距府城才十二里。逼暮,仲宁自县来小酌。
戊戌,终日逆风,牵挽进寸退尺,一更后方抵昆山栅外。知县宣教郎刘𤪠、监税武功孙大夫德相候。
己亥,舟转而南,越两时方抵妻家。王德温兄弟、李四九将仕、五十将仕、张察判棠、郑提干莘、陈教授九思、司户九德、钱唐孙宰听、瑞昌钱簿永弼、郁子文并相候。夜饮,四鼓散,浴而后寝。
庚子,郑通判复、总干晋表、主簿宗仁、郁九一解元并王点县仰、边三一解元并相候。
辛丑,吴县丁丞三畏以檄视涝回,云昆山管内计田二百四十馀万亩。
壬寅,早,就东寺具饭待赵常熟及丁丞。寺今为安穆皇后功德院,赐额曰荐严资福。长老普璇,淳实人也。新萧山尉杨迪功松及其婿新长兴尉陈迪功茂英相候。
癸卯,相士三衢徐璿来。
甲辰,早,赴仲谟会,前吉水庄丞相候。
乙巳,早,祭外舅茔。午后留李良佐酌平江柯山泉。前吉安丞郑宣义颐、新淮西运干陈承事临、国学进士陆日新并相候。
戊申,新湖州梅溪监镇钱迪功郎永存相候。晚赴仲显会。
六月庚戌朔,添监赵承节伯祉相候。赴观音庵寂照大师若钦饭。乘雨凉过山寺报谒,访老僧法回,步至塔院,山之绝顶也,凉甚。
辛亥,早,赴仲吉会。初泊舟外姑宅前,而东西照不可过,惟磬折可避,复为桥碍,乃移舟南问津。晚宿西栅。
壬子,早,随潮行舟,午时泊岸,距旧处才十馀步,阻于一桥,为此迂枉。
癸丑,国学吴仁杰字斗南,携所解《古周易》及启事相候。
甲寅,新临江通判赵宣教不比相候。
辛酉,货齿药人夏彦兴参颇能弈,令与仲显对,盛暑永日,无以度故也。
壬戌,招沈宽登仕案脉,累日苦脾疾,心气极不能支。
癸亥,体中小快。暑甚,夜月却清明,留仲谟兄弟露坐小酌。
甲子,筮《易》,遇《屯》之《益》,留李良佐小酌。
乙丑,晚以小舟入城。
丙寅,辰后入娄门,至从母宅。
丁卯,饭罢谒汪守,馆于瞻仪堂。
戊辰,圣锡云:「幼年初读《陈无己集》,有《代人乞郡劄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圣锡疑无己后身也。
己巳,久不收永和书,甚悬情。今日连得闰月十二日以前三书,知十三弟得子,不胜其喜。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
庚午,早赴芮国瑞提举会。谒李直阁简能,旧提刑也。是日范至能借大资政、醴泉使、侍读使大金,求陵寝及正受书仪,过此,晚谒姑苏馆。副使康湑。
辛未,五更别汪圣锡、芮国瑞,再过从母宅。终日雨凉,翁子功监丞相候,赴江西帅幕过此也。
壬申,复热。晡时辎重自昆山来,别从母、茂之,出娄门,登府中所借舟,为奏事之行。晚次吴江县。
癸酉,早,步过长桥,入臞庵。主人知县君份及其子皆死,惟二孙在,榜苏养直诗于宜芳亭。是日大暑,或行或止,惟舟人是听。
甲戌,早次秀州,泊驿亭。方务德侍郎、权州赵直阁师夔(秀王之孙。)、通判朱通直自求(侍郎巽之后,康叔之曾孙。)、判官郑从事伯英、司理邵修职輶(至卿之子。)并相候。入城报谒,憩精严寺。晚赴务德会,荐术士刘演谈命,旧号江西牧童,今曰睡觉生。二更解舟。
乙亥,递中收王致君正言书,转致四明六十九姑书。姑盖族叔祖忱之女,己丑生,嫁黄氏,丁亥秋丧夫,生四子:长小二郎(直躬伯隐,甲辰生。),次小四郎(直履,癸丑生。),次十一郎(直见,己未生。),次十四郎(直异,乙丑生。)。三女:大姐归吴氏(年四十六,乙巳生。),二姐归王敦礼(年四十二,己酉生。),三姐归吴氏(丙戌年死。)。今居奉化县黄郎中宅。晚过崇德县,令吴从事道夫相候,即行。
丙子,早抵长安闸,终日伺候启闭,逼暮始能过。大暑不可堪,夜气稍凉,连夕进棹。
丁丑,早,祗受告命,寻抵临安闸。饭后入北关门,权寓普惠院(俗呼北寺。)。庚辰春到关亦馆此,主僧善伦,相别十馀年矣。
戊寅,芮国器司业、邵伯恭博士款话终日。晚,鲁彦质来谈命,郑人也,自称将仕郎鲁诚修,饮之。
七月己卯朔,李仁甫焘秘监、范至先工部相过。仁甫新除湖北漕。
庚辰,同年刘文潜焞著作相过,刘军资恪继之。胡邦衡侍郎携具来。晚借李德章翚知县修文巷小宅徙居,以北寺太僻远也。设榻小楼,略无蚊蚋,殊觉安寝。客云,昨日进呈予到国门状,上再三称能文。
辛巳,芮国器及沈持要检正携具来。
壬午,汪仲嘉大猷、王宣子二侍郎、张钦夫吏部、郑少嘉礼部并相候。表弟三十七监庙泽、四一县尉湖同自上饶来,留款。
甲申,黄通老尚书、尤袤延之宗丞、刘仲卿及其二子并相候。延之云,两月来自釐务官而上外补贬逐死亡者仅四十人,亦气数使然。留吕伯恭、王得卿饭。李德章送白酒甚奇,饮鲁彦质。
戊子,留表兄郭元嘉之子谟及王得卿饭。许季立调汀州判官,访别。
己丑,朱老娘来,年八十三,甚健。
辛卯,连日肠疾为祟。初闻车驾来日孟享景灵,既而值雨展日,閤门忽报来早引对,病中甚以为忧。
壬辰,平明入和宁门,对于后殿。次堂参,次过六部遍谒长贰郎官,次至虞相、梁参府。晚赴张钦夫、吕伯恭会,同坐新秀州守曾原伯逢。
癸巳,劬劳之日,胡邦衡惠诗。食素,终日讲人事。
甲午,早台参,次谒四台官,次别二府。竟日奔走泥涂中,暮归寓馆应酬书尺,劳倦不可言,幸肠疾少损。
乙未,早,台辞毕,即出涌金门。芮国器、沈持要、范至能先置饯于柳洲,李秀叔彦颖吏部继至。俄报有奉常兼西掖之除,既而乃少蓬、翰苑也。闻执政进至乞留,上曰:「甚好,但恐立异耳」。初拟少蓬,他日兼掌制,上曰:「便令兼内制可也」。秋暑酷甚,有醴酒,夜置舟泛湖赏月,二鼓后归。
丙申,早受省劄,即上辞免状,又受磨勘朝散郎告。
戊戌,车驾诣景灵宫。馆中同官相过:秘书丞李处全粹伯、郎陈骙叔进、张渊叔潜佐、刘焞文潜、林光朝谦之、校书郎杨兴宗似之、萧国梁挺之、赵汝愚子直、正字丁时发子章、冯田宗义。
己亥,宰执分诣。
庚子,受辞免不允劄子。
辛丑,早入秘书省供职。前月秘阁檐忽摧,少监李仁甫云:「昔御史门台坏而司马光去,今秘阁摧,某其去乎」!已而果除直显谟阁、湖北运副。临安修葺凡用八千缗,昨日方讫工而予今日上,初不知也。
跋周子德颖斋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七三、《西山文集》卷三五、《西山题跋》卷二、《文章类选》卷三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六一
按《诗》,「实颖实栗」,颖谓禾之秀出者也,凡世之言颖悟、颖达者,皆取诸此。上饶周君子德以颖名其斋,而德庄少仙为之记,其志盖将卓然自拔于世俗之表,斯亦奇矣。虽然,不可以无本也。子尝观诸陇亩之间乎?方其播植之始,芽之茁者栗如也;逮其少长,苗之发者针如也。积培壅之功,饱雨露之润,历三时之久,凉风一秋,万顷云偃,此岂朝夕力邪?为学工夫,何以异此?勉哉周君,日从事于斯,厚养深培,以须日至之熟,则其颖之秀出也有期矣。不然,揠苗以助长,适为学道之累,周君其戒之。
上饶县善济桥记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三、《西山文集》卷二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八六五、康熙《广信府志》卷三、道光《上饶县志》卷三一
昔者生民之病涉也,圣人忧之,取象于涣,以济不通,于是舟楫之利兴,而桥则未闻也。迨周人造舟为梁,厥制略具。又其后也,有徒杠以通徒行,有舆梁以便车载,而桥之制备矣。其始本于天地之自然,而成于圣人之心思,其终则济天下而利万世。考诸《春秋外传》与《孟子》之书,盖以是为先王之政而非民之事也。呜呼!王政之弗行也久矣。溱渭济人虽未及于政,然与民同患之意犹切切然,非若后世官与民为二,凡有司之所当任者,悉使吾民自为之也。民于斯时,以其仰事俯育之馀,又代任有司之责,可谓难矣。幸而贤有力者出于其间,以众人之所共任者任诸己,虽其事有异于古而其义实可称于今,此予之所喜闻者也。距信城二里许有溪焉,其源发于闽、建,旧为浮梁以渡。遇春夏间甚雨淫潦,缆绝舻解,对岸千里招招,舟子覆溺相寻。里人叶君泽目击斯害,毅然以为己忧,乃相形势,庀工徒,叠文石以砋之,架巨木以梁之。经始于嘉定辛巳,至宝庆丁亥告成。凡为屋五十有四楹,枕溪百馀丈,靡金钱几十万缗。旁为僧庐,以职守视,割田立墅,以备缮修。县大夫陶侯木浓墨大书,扁以「善济」,美其利之博也。呜呼!世习媮薄,夫人以浚利自营,豪宗右族,巧渔横猎,其不为州里大蠹者鲜矣,况能心于济物乎?以济物为心者鲜,况能发其家之积以去州里之所甚病者乎?叶君此役,其可谓贤也已。昔阳虎谓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盖仁之与富,不相为谋。有富者之力而无仁者之心,不暇以济物;有仁者之心而无富者之力,不能以济物。叶氏之在上饶,未得以甚富称,惟其笃于好仁,故能尽力以既厥事,其不尤贤矣乎!天之于人无私覆也,顾独有富与贫之异者,财出于天而寓于人,犹吏受藏于官司,其出纳非能专而有之锢而守之也。心仁而施公,其受任也必久,享报也必丰,否则获戾于天,转而他属,亦犹吏之私其藏而废僇随之也。故万金之家有一再传而流为饿隶者,其不以是欤?推君用心,其泽可及百世,故予喜为之书。君字润卿,终将仕郎,子孙多且贤,其兴殆未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