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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南归录(起乾道壬辰二月丙辰,止是年六月庚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一、《杂著述》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壬辰二月乙卯,予任权礼部侍郎兼侍讲、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坐不草新除签书枢密张说、王之奇不允诏,与在外宫观。
丙辰,黎明受省劄即登车,道逢周元特詹事小语,径出北关,杭一苇疾驰三十里,至赤岸高亭峰。登岸百馀步,假馆遍福院。送客无由可至,惟汤朝美主簿相访于此。晚以小车行数里入崇先院,盖显仁皇后功德院也。观韦王渊及其二子谦、谠坟。寺中梅零落,桃烂漫,郁李芬芳,城中略不知春色。寺创于清了禅师,即所谓真歇和尚者,今无主僧。与知事净云共菜饭而归。大风,曹大亨自城来,云台谏今早上殿,且以副本纳张枢密。午间有旨王希吕还小监当,且趣予与莫济日下出门。
丁巳,早,赴主僧饭,晚讲师等颜招饭。夜,大兄挈孥累自城中来,遂登平江便舟。闻李衡改除左史,王希吕亦改宫观。风雨大作,雷电。
戊午,社。早,冒雨行十馀里至桐扣,宋宇彦企知县居此。同大兄、房仲宝、七四甥及家人辈行四里许,至佛日山净慧禅院,为外舅作忌辰。乃知晋临平岸崩得石鼓,张华以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响闻数里,即此地也,近世讹为同口,失之矣。寺不经兵火,面对黄鹤峰有清冷、一击等轩,库堂后有池。池中有渥洼泉出石罅中,东坡尝题五绝句,所谓「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咽咽走金沙,不堪土肉藏山骨,未放苍龙浴渥洼」者是也。堂上有熙宁七年八月送陈述古赴南京时留题真迹,又轮藏刻「天宫宝藏」四字,相传元祐四年出帅时所书。长老不在,有僧慧举字举直,姓朱氏,父祖皆仕宦,颇能诗,住庵在数里间,闻予入山,来相伴。斋罢,复登舟。房亲、尚甥自此相别,晚宿临平。
己未,雨,早行三十里,过长安闸十里宿。
庚申,雨止,早过崇德县。又十八里至石门,登新创东岳庙,颇雄壮,傍有接待院。道遇安丰守张士元直阁入觐来谒,辞以疾。晚宿永乐铺。
辛酉,早行至本觉寺,登岸观览,即古槜李也,旧号小长芦,今遗基可想。东坡元祐间帅杭,往复过此,为文长老赋诗二首:「旧闻巴叟卧荒村,来打三更月下门」,前诗也;「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后诗也。予癸酉冬来游,见池中大鱼数千,咋咋有声,今亡矣。寺有草堂,绍兴间士大夫留题颇多。王仲行正言舟过,不复相闻。顷之至秀州,郡守丘直阁崇卿、通判朱奉议自求、解宣义归正人。元振、教授陈文林资深、孙从政观德、新平江倅赵无咎并相候。柳仲度郎中自白牛来相见,即行。晚宿界首。
壬戌,风顺,行至八尺而东南风太猛,卷水入湖,河道浅涩。日午泊舟,乘除之理如此。夜雨船漏,殊不安枕。
癸亥,早风定,而所至河乾,其行甚艰。午时至吴江县,知县邵通直輗、丞钟道直确、尉赵修职不隘相候。同大兄携家登塔院,相对又有宁境院,遂游臞庵,比旧加葺,桃李海棠正开。度长桥,徘徊亭上久之。闻王仲贤自昆山来,过行衙候之。
甲子,平江向守均及二司遣人致问。从王季海提刑别借舟,就驿中治叠行李,盖去国匆匆,殊无伦理也。浴院在驿傍,有建隆初吴江两城镇运使徐某《乞置无碍浴院状》,钱镠判「任者」二字,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印,寺僧宝藏之。又有治平四年苏州牒。皆用短少纸,古人不侈费类此。
乙丑,仲贤先入城治叠,竟日方毕。季海大舟至,徙焉。夜大雷雨。
丙寅,风雨。赵尉送囤村贡馀酒,盖杨存中郡王坊所造,闻岁贡两宫各万瓶。食罢行半里而止,风逆水涩也。
丁卯,竟日牵挽,不能行半里,妻孥乘小舫先过昆山。
戊辰,遣书表司李公祥、厅子张泽民还临安。风捲河水仅存尺馀,米船数百艘占据中道。赵尉率徒役竭力推荡,彼此舟舷相戛,损者甚多。自朝至未,方次七里桥。出吴江界河道稍广,而风高不可进,又行数里止。教授崔从政敦礼仲由携启楫迎,谢举削也,留饮。闻二十七日曾怀赐出身,除参知政事。
三月己巳朔,晴。风顺,俄顷至尹山。以小舫入崇福寺,同主僧惟妙访何仔园亭,其子夏卿及侄婿章启心相候。园地虽狭,种植甚繁,海棠盛开,闻牡丹多佳品。少休还舟中,绕城抵盘门。提刑王季海敷文、提举李次山奉议结太守向经甫徽猷、吴县尉徐君似道(台州人。)相见于津亭。既退,易舟径赴范至能石湖之招,过横塘(即贺方回所谓波凌不过者。),入般若院。长老祖康,蜀中仕族也。风横而逆,薄暮方至。初,吴王筑姑苏前后两台,相距半里(俗呼拜郊坛。),为城三重,遗基俨然,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也。前有溪,越王勾践由此攻吴,今号越来溪。溪上筑城,与吴人夹溪相持。至能之园因城基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之五湖者,望吴江县才二三十里。饮酒至夜分,留题壁间云:「吴台越垒距盘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野草者千七百年。紫微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贻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耶?乾道壬辰三月上巳,东昌周某子充侍家兄子上来游。紫微方要桂林组,过家,实为东道主云」。
庚午,风雨大作。饭罢登舟,至木渎已夜,遂宿舟中。
辛未,晴。早至灵岩山下廨院。闻是日智积菩萨生日,斋会甚盛,而府倅领客在寺中少留以俟其去,长老善卿来迎。午后登山,与大兄遍游览焉。
壬申,以寒食节绵蕝祭先。王节使权自城中携家拜韩世忠郡王坟,置酒相招。权本世忠部曲,岁来拜扫,而韩氏诸子皆通贵,未尝一来。
癸酉,阴。早,肩舆二里观金沙塔,其地有金屑杂沙中,丁亥岁所未至也。新隆兴察推周从事夤相候。张汉卿自天池遣其子见招。范至能来自天平,置酒。风雨终夜。
甲戌,清明节。早,浓雾既开,湖山竞秀。方快心目,俄而大风。同大兄至延寿堂,再游本禅师塔,过偃松堂,登琴台,望昆山慧聚寺。风动地,几不能立。至能谈戴子善、子微之弟遇道人朝斗事,甚异。北峰长老师璨相候。
乙亥,早,至能归城中。与大兄肩舆数里至天平长老处,欲谒五范画像,而童行持钥匙出。复行数里过天峰禅院,俗呼南峰,盖支遁道林别庵也。铁杖重十馀斤,云是当时物。佛殿前有碧琳泉,寺宇颇佳,多叶少蕴诗刻。主僧崇坚甫至而为人所讼,因以衰飒。门外百馀步有道林放鹤亭基,进度石门有马蹄双迹,其傍即石室,尝为孕妇所触,雷震其顶。相传云道林夏居别峰,冬居石室。别峰即南峰,石室即此室也。又有中峰,不暇往。马迹去石室甚近,为观音院僧限以篱落,纡曲半里乃能至焉。观音院方修葺,无足观。由南峰又数里乃至天池庵。张汉卿携家及蔡元珍皆在,置酒池上观竞渡。池心有桥,可以徙倚。晚策杖登月观,下视空阔,盖华山之颠也。夜与蔡元珍弈,连胜。
丙子,晴和,一春所无。早至北峰赴璨老饭,遂过元氏庵,距天池十馀里,土木之工,种植之盛,又胜丁亥岁。回至张齐贤净明院庵、张人杰觉庵。二张,汉卿弟侄也。人杰字唐卿。近开坟穴得石磨铁心及瓶罂之属,隐起花纹甚古。
丁丑,早饭毕,别汉卿,复还灵岩。初过王知县坟庵,次度贺家岭(俗呼饿狗。),遇严学谕,庵僧坚邀饮茶,迂数十步过之。进至吕益柔侍郎永思庵,戊戌年所创也。又数里登灵岩后岭,下视𥑔村,乃凿石为器之所。地本土山,掘之即石云。远望岭上,积土如冢墓者甚多。相传吴时伏兵其中,未知信否。过金沙塔乃至寺(自天池来约十里。),与卿老登水陆堂,临池散饼饵候金银鱼,久之不出。夜同卿老坐胜集堂,望湖赏月,遂访明月池,乃在柴场中,殊不治。
戊寅,早,巾车游穹窿,约八九里入山口,即行石衢夹。道多丘墓,卢法原宣抚亦葬此。富人余佐监簿觉华庵雅洁而阔深,轩窗间海棠盛开,极可人。又二三里乃至福臻禅院。古碑云朱买臣舍宅为之,殆不可信。或曰吴越忠懿王时德韶国师道场也。因山叠基,砖甓十馀里。登陟虽劳,而气象淳古,大兄谓甚类南岳诸寺。元丰八年七月米元章和仲殊诗,亲题壁间。方丈后有法雨泉,叶少蕴为之铭。又其上有韶师石室,雷雨作,不果登。诸僧皆出,匆匆下山,避雨于林奉直振白云庵。稍霁,遂归。中道复雨,衣屦尽湿。至𥑔村,灵岩遣人来迓,弛担而雨亦止。
己卯,早欲游杭坞,雨大作而止。晚病头痛,终夜意绪不佳。
庚辰,雨止而寒,终日不食。晚苏,闻初八日常朝五府受告,前此上以疮疹不坐故也。
辛巳,粥罢,同卿老下山。行二里观韩王坟毕,欲登舟过宝华,而天气晴和,忽有游杭坞之兴,遂与大兄呼车往焉。约十里度小岘岭,入唐子明侍郎坟庵,又二三里至白马穹窿禅寺(寺中碑云,南梁天监年取梅梁于此,因白马之奠而得,唐会昌六年置寺。)。饭讫,行数里至墅皇里。第宅联属者,豪民夏氏也。又数里过支坞岭,遂至法华院。本皆荒山,中官利州观察使致仕李中立造茔于此,捐家资数千万创精舍,十年而成。四山环抱,宛若化城三门,为阁七间,华丽拟宫阙。其间栋宇甃砌,种植皆称是。主僧庆深领徒数十,富足无求,亦清福也。门外数百步即太湖,极目弥天之浸,徘徊不忍去。饮茶于塔院,登李侯之丘,读孙仲益所为铭。主僧具饭,投宿客馆。
壬午,早,庆深具饭讫,发杭坞,约十里入宝相寺,无足观。风雨交作,行近一里至梅舍,访乡人张氏。初谒礼部公之子三承务允蹈(字德醇。)不在,见其诸侄,盖通判德和之子也。饮散欲行,雨益甚,无雨具,遂过运属公之子德逊允怀家,置酒留宿。同坐章提刑汝翼(郇公曾孙。),亦旧相识。德逊有兄德懋允功,方入城未归。
癸未,晴,德逊留再饮而别。出门仅半里即太湖,近岸水才三四尺,稍深者丈馀。闻湖心苦不深,但水聚而渺㳽耳。登舟,值西风,扬帆极驶,望洞庭诸山,恨不一往。移刻入胥口,遂至木渎,平生未有如是之快也。行李船尚在灵岩之下,即往就之。至圆通庵,而张德醇、德懋自城中来相候,已再约范至能会石湖,复挂帆而东。及园,至能未来。梨花、金林、檎绯、碧桃盛开,与伯氏遍赏,遂游楞伽治平寺。僧房有日观,稍佳。门外八角大井,视石栏刻字,云隋开皇十年杨素开。素初平陈,徙吴郡于此,近地尚有新郭之名,其后吴人不安之,复还今城云。薄晚,至能来。夜,月色如昼,乘小舟入石湖之心,风露浩然。登岸策杖度行春桥(石桥,极壮大。),次度越来溪桥,新修。归饮烟波亭,饭农圃堂。此景此乐未易得也,夜分乃寝。
甲申,大风。至能具饭讫,同跨马游横山宝积寺。寺亦唐馀,本朝祥符中赐额。闻丁谓当国,念其贫,故畀此名。有五代时吴越国碑,称宝大二年,亦足證钱氏尝改元矣。寺傍乃唐致远先垄,五代以来接续葬一山,平江世家惟此为久云。次登上方教院,在山之岭,即楞伽塔也。望太湖㳽漫,石湖仅如断港。有隋大业四年碑,字画类虞书。小酌,禦风而下。回望姑苏前台周遭城基故在,至能畏风不果登,登后台而归。二台相距甚近,但隔楞伽治平寺。至能辞还城,复侍大兄绝湖入泾约十五里游宝华寺。未至二里,舍舟而徒,及门已暮,夜遂宿焉,去灵岩止十馀里。长老慧现。
乙酉,早,周览寺宇,修廊华屋,吴中之名刹。按碑志本梁天监中西城僧𫗖𫗖和尚卓锡出泉,今在寺左百步,深才数尺,大旱不竭。寺高泉低,为石槽仰而注之,僧有众寡,视以给用,斋前流多,斋后差少,兹其异也。旧号智显寺,绍圣四年枢密林希请为功德寺,遂加慈严之额。林氏坟在寺后数十步。希祖屯田员外郎高及其妻,希父集贤校理槩及其妻(孙侔国撰王安墓表。),三冢鼎立,域才丈馀。又数十步即叶清臣内翰墓,梦得左丞之母亦葬此。饭罢,命车登尧峰。中道有半峰亭,蒋堂赋诗,今废。雍熙二年己酉,大理评事知县事罗处约记云:昔在帝唐,以洪水肆暴,吴人族遁于此,俗呼免水顶,苏帅钱傅璙易名尧峰。唐天复以后有僧惠齐,姓朱氏,郡人也,结精舍于此山下,名鲁坞山。蒋堂所居,既死葬焉。此寺乃奉其香火,蒋之奇壬子岁留题数百字尚可辨。寺有清辉轩、碧玉沼。寺左观音岩(石像佳。)、白龙洞(俗云通洞庭。)、多景岩、宝云井(寺左,皇祐四年长老显暹所凿。井在山顶,人以为难,蒋堂有诗。)、偃盖松(伐。)、二铁塔、妙高峰(下视空旷。)、东斋、(敞甚。)西隐(倒。)。同长老了愈遍览毕,由龙洞观音岩而下,盖寺后路也。望间有古冢数百,整整成列,云钱家坟也。复至宝华饭。宝林轩修竹参天,极可人。饭罢,登车行二里至环谷,乃王珏总领之居,园亭池沼、花竹奇石环绕其屋。珏字德全,介甫之后,乾道元年年五十三,失明罢归,相者告以某亭某所而已,珏不见也。又里馀复登舟,观吴王鱼城。城在田间,当时养鱼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丈,博倍之。中为田百二十亩,今属练墟赵氏,土极细,故久而不坏。欲访顾野王墓,不果,遂自石湖入少府港,归盘门舟中,已昏暮。自宝华寺至此三十馀里云。前常德太守刘大夫邦翰子宣相候。
丙戌,黎明别大兄过昆山,小舟绕城泊娄门。表兄章茂之司理来迎,同至从母宅,饮至夜分,月色如昼。从母年八十,精明如初。
丁亥,早饭毕,别从母登舟。夜抵昆山,外姑及仲宁、仲贤置酒。
戊子,右宣教郎知县汪瑈、右宣义郎丞李稷(谊之子。)、右从政郎主簿赵伯、右文林郎尉颜光道、右朝散郎前江东安抚司机宜张杰、右奉议郎新提领酒库所主管官孙听、右承奉郎新淮南运干郑临、右承奉郎郑举、(亿年之孙。)右儒林郎新淮东提举司干官郑莘、左迪功郎新金陵司户陈九德、右宣教郎新温州瑞安丞胡立方、右文林郎新监行在北外酒库张端肃、左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尉陈茂英、国学进士陆日新、进士边隆并相候。汤士美自临安来,留饭。
己丑,观音堂寂照大师若钦及其徒良规、良矩,东寺长老普璇及寺僧梵宗、了清,法安山寺僧蕴贤、师鼎、德安,真圣堂道士丁从炜并相候。
庚寅,士人王修第四十八(老妇叔祖。)、李五十将仕乔年、马少伊教授、王六一教授、沈焕(彦章老妇表叔。)、陈晞之(王仲吉婿。沈资深、焕之子。)、陈遵(李彦平婿。)、胡臣(王德温婿。)、顾澈(王德华婿。)并相候。
辛卯,李彦平自左史除旧职知台州来。归,夜与诸亲博达旦。
乙未,留昆山已八日,困于夜饮,不胜其疲。
丙申,早饭毕,挈家登舟,随潮宿怡亭。
丁酉,早过阊门。太守及二司相迓于高丽亭,力欲移具,固辞之。崔仲由教授、王知录康彦、徐尉似道继至,与大兄同游虎丘。乡人张德醇、德懋、德逊及其侄元礼纲(德和之子。)并相候,置酒待之。夜宿寺中,长老希范。
戊戌,登观音殿,几案四壁皆石也。观试剑石、憨泉、点头石。张汉卿携家置酒相饯,外姑仲贤夫妇、唐致远夫妇毕集,范至能亦来,汤士美复自金坛来。晚移舟过枫桥,常平司送七兄被召之报。
四月己亥朔,早,就寺具饭待张德懋叔侄,闾丘叔永参议继至。左奉议郎浙西检法皇甫自闻、左奉议郎监分差镇江粮料院陆楠、右奉议郎新宁国府签判胡誩、右宣教郎新知山阴县张澈及崔仲由教授并相候。皇甫暨陆皆同年也。外姑、仲贤置酒为饯,夜相别。
庚子,雨作风顺,扬帆才二十里,风忽转北,牵挽不能寸进,距望亭数里遂止。
辛丑,风逆如故,过望亭,游蒋丞相功德院。长老来迎,乃故人文拱也。晚距无锡数里止。
壬寅,早次无锡县,丞赵宣义善仁、簿赵修职不伪、喻子才郎中、镇江总司药局监官陈承直长源、新通州教授陈从政纪并相候。招刘义深诊脉,大兄独游惠山。饭罢解维,风色微顺,约行二十里宿。
癸卯,风顺,午时次常州。太守右朝散大夫晁子健、通判左朝散郎葛郯、教授左迪功郎陈德明、知晋陵县右通直郎范公武、推官左文林郎朱绎之、监比较务右迪功郎叶南杞、新两浙运司主管文字右通直郎李耆俊、监行在和剂局催督纲运右从事郎黄直中并相候。公武,文正公之后,今岁有子登科。范氏自忠宣公皇祐中登科后,今方有人。州学学正胡陟明、学录周干臣燕说、直学唐定之及宾贤、致道、懋德、登俊四斋生凡数十人,以予在礼部,还本州流寓解一名,皆来谢。访周德友运干,其子煇示近作一卷。晚宿西门外巡检司前。
甲辰,终日风雨,进棹甚艰,仅行三十馀里。
乙巳,晴。午后过沙子,距港口仅半里遇浅,推荡甚久,竟不能动,别以小舟挈家径趋宜兴,至溪南大宅已二鼓。
丙午,知县左朝奉郎詹仪之相候,同年也。邑人以是日为周孝侯生日,迎会颇甚。
丁未,晚赴庄德迈会。
戊申,仲贤挟鲁可复主簿来议如晦墓铭事,具饭待之。
己酉,早,同大兄至台庄祭外氏坟,过庄氏资福庵,回饭庄德固坟庵。晚赴庄德全通判会。
庚戌,早,就显亲寺具素饭饯鲁主簿。归当湖乘舟至吴墟赴周敦义大资政饭。闻初九日萧殿院上殿击虞相。
辛亥,早遣李榛、邹七部押辎重往镇江府,附纲舟溯江。午时赴邵至卿会于天远堂。晚风雨作,仲贤同铁将仕归昆山。
癸丑,赴显亲长老饭。别周敦义参政,年七十五矣,临分黯然。
甲寅,早挈家登舟,巳时方能行。风色初逆旋顺,扬帆湖渰中,其行甚速。晚过溧阳县三里宿,新江阴李宰愿送别于此。
乙卯,风犹顺,弥望皆湖田,行七十里至三塔院。院在水中,有元丰中刘谊所作记。三塔者,相传僧伽过江造塔,至此为第三耳。主僧宗净等二人。寺宇敝甚,后有寒光亭,可望湖,二三年来亦废,张安国舍人有诗词。天气骤热,微雨作,方以为忧,已而复止。又行三十里至邓步,有数十家及税场。又十里至东坝,亦数十家,宿焉。
丙辰,早,雨意甚浓,时时洒尘。程泰之运使先谕溧水宰备车乘相待,治叠移时乃登陆。天气稍霁,行十五里至银树(亦有一二百家,若水泛则自此便通舟。)。又六七里至双港口。复登舟约十馀里至固城湖,日犹未晡,盖数百家之聚也。是日西风动地而雨不作,幸甚。过湖登妙智庵,观范同甫参政坟。晚与庵僧散步固城之上,父老谓之楚王城,其周数里,地势甚高,但馀城基。庵中石碑、龟趺乃去岁掘地得之,乃唐天宝中弥勒寺碑也。
丁巳,五更同大兄肩舆五六里,至禅林山惠照院开启天申节。寺僧云相去二十里有游子山儒童院,盖夫子游学之地。然图志所不载,未可尽信也。急登舟解维,度湖水才数尺,然亦弥漫,其中多茭葑。凡三十里至石桥头,入溪港(地名石桥而无桥。),约五十里至太平州河口。两岸多民居,溪流不甚阔,烟树如画,稍前即永丰圩(八十四圩共之。)。夜泊黄池镇,距固城湖已百一十里。商贾辐凑,市井繁盛。俗谚有三不:如谓太平州不如芜湖,芜湖不如黄池也。
戊午,早,大兄与纶登岸游观,午时方解去。西南风猛,牵挽三十馀里,至张宗元少卿易泰庄少休。晚又行十馀里,至行春圩丁秀才庄宿。
己未,早,行数十里至小淮,登岸入栖隐寺,敝陋无足观。又十馀里至郭城登普化寺,遣人先往隐静借人轿,遂至入别港。行二十里泊新林,小商数十,皆以船为家。登岸三里至市,有民居酒坊及韦察院祠,守者云兴于后唐同光中。
庚申,早,隐静人至,挈家行十里至寺。五峰不高而形势环抱,本梁朝杯渡禅师道场。禅师谥慧严,寺名普惠。邃廊杰阁,江东之巨刹,隶太平州繁昌县。寺后三百步碧霄峰下有泉出石中,流入寺,㶁㶁有声,且给烹煮灌溉。长老行机,台州人,颇为僧徒所推,有众三百。饭罢,瀹茗泉上,闻登山则见岩洞之胜,初暑不果往。归寺登单传阁,遍历寮舍。再饭讫,出寺观卓锡泉。夹道林中,王孙累累然。行近里许至梦堂前,上蓝长老彦岑在焉。又半里登杯渡塔,乃升车由南陵路行十里,落路过赵家步已见星矣。早间先移舟于此。欧明自临安归,闻萧果卿殿院弹虞左相不效而去。
辛酉,舟中行十馀里近南陵县,诘曲数十折,几不可转舟。知县右通直郎叶谷、丞右文林郎叶岳、主簿右迪功郎边友闻、尉左从政郎余宰相候。午时挈家入行衙,为遵陆计。
壬戌,黑云暴风,遂作雨,雇夫亦未齐,为留一日。县西二十里有土山,远望颇秀拔,神号冲真广惠显贶侯。县南六十里有吕山,图经云孔圣曾游,置书堂于此,见有石室(去县三十五里曰孔村,落路五里至石室。)。其山南石缝内泉水涌出,流于漳淮。
癸亥,晴。昨日雨昼夜不止,而今遽霁,天赞我也。县官送别于五里外。新至者米丞恁,盖元章之孙、友仁侍郎之子。早饭敬亭山(去县三十里。)。山在宣城而名在此,当考。过孔村(土人无孔姓,闻专以夫子得名。),晚宿隔口何氏酒坊(去县六十里。)。夜冷,头岑岑。
甲子,早行十五里,路傍有泉,甚清,寻伏流而去。吴说刻「鲍公泉」三字而书「鲍延祖立」。次燕儿垄,上山数十步有石洞,刻云「刘公岩」。又二十里,饭木瓜塘徐家店。又十五里,见游人来者憧憧,问之,云:半月来樵夫新得一洞,深数十丈,其大如数间屋,有石钟等,而近时人皆不知。惜乎行李已过,不及一游。晚至青阳,望九华如见故人。知县右宣教郎曾楷、(赣州诸曾。)都巡检高武节靖、县尉钱敦之并相候。叶节推楠自铁券来,饮之。馆于妙音禅院,轮藏极佳,大兄独游。
乙丑,早发青阳,二十里至长桥,回望九华甚奇。路傍复有泉自山石中出,吴说又题曰「鲍公泉」,为谄耳。饭叶氏新店,即铁券路口,去县已三十五里。至齐山,从者告疲,携家入寺登览。提举常平张寺丞郯知彦、知州胡承议兆宣叔、通判右朝请大夫程端义、添差通判右承义郎孙懋、教授右迪功郎申锡、添差教授左从仕郎万钟、判官右文林郎刘绍祖、推官右从事郎李宜翁、录参右从政郎胡震、司法右迪功郎张知微、司理右修职郎张曼倩、贵池知县右宣教郎慕容绍、丞左从政郎卢大中、主簿右迪功郎淩光祖、总干左儒林郎白仲坚、添差江东提举司干官左宣教郎叶宗咏、右文林郎朱希说、右文林郎孔璪、监大军仓右迪功郎耿弇、路分赵善谞并相候。投宿寺中,主僧智瑺。
丙寅,早入城,馆于司户厅中。报谒陈倅,同登拱翠亭望溪山。李庚子长改其名曰如郯,盖用李太白《秋浦歌》云「江山如郯县,风日似长沙」也。又登九华楼,盖城东门也。士人汤三聘、过客李淙并相候。是日时有雨,招徐解元倬案脉。
丁卯,张知彦、胡宣叔共置酒于常平司,劝酬终日。初食䱋鱼。二鼓后归,雨作。是日大兄独游云光,又江祖石。
戊辰,早发池阳,饭十八里店。又十二里过紫岩,民居稍众,即产纸之地,有紫岩大王庙。又十五里至柯村,亦有数十家。日甚早,或云前村为取马军兵所占,遂宿焉。柯村,东流县境也,凡三十里乃入建德县界。
五月己巳朔,姚媪忌。早,行二十里过白面渡,又十馀里饭乌枫潭。道遇提刑司干官汪宣教德翰,忠定公之孙也。又四十里宿蓝桥张氏。
庚午,早,行二十里,饭石潭。稍前有仙女井,抚掌则觱沸,俗云仙女喜也。按图经,去县三十五里届山顶有葛仙坛,相传葛真人炼丹得道,今丹井尚存。有好事者因有蓝桥,遂传云英事。自石潭四十里至建德县。知县右从事郎程渭老、丞右从政郎苏泌、尉左迪功郎薛黼、都巡武德郎王智、监税承信郎朱坦并相候,馆于行衙。其前石山苍翠,谓之后山,以县治正倚此山故也。山顶有朝峰亭,梅圣俞作宰时常赋诗,今废。又有蜕龙岩。晚同大兄散步山下,有青山、文殊、东庵三僧院相连接,皆无足观。石间有岩,匹夫匹妇栖其下。夫饿欲死,劳以数百钱,不旋踵死矣。去岁大旱,起湖湘、止建德,今蚕麦稍熟,人粗有生意,而三月二十七日、四月七日池、饶数百里间连遭风雹,拔木坏麦云。
辛未,早,行三里过尧城渡。《方舆记》云尧南巡至此。又县北二十里栎山下有舜城,古老云舜南巡至此。又县北六里断岩石壁之上有印文,圆如马蹄,两两相对,图经云许旌阳逐蛟至此所留也。邑官送别二十里外,饭三十里之枫门岭。晚宿尧山,去县已七十五里,未至建德四五十里,邸店稀少。既过县,民居颇盛,但逃移未归,其存者皆枯瘁无人色,盖去岁煮蕨根而食故也。
壬申,早,泥雨艰阻,俄而晴霁。行二十五里饭,晡时抵石门市。市井甚盛,适连年水旱疾疫,逃移纷然。今岁蚕麦稍熟,而去者犹棘其门,居者率皆菜色,亦有老弱坐待馁死者。终日道途更无鹊鸟,气象如此。市为鄱阳西尉治所。右承务郎新知东莞县董南老摄其事。士人林瑑相候。本欲权寓尉廨,而傍无居民,遂徙林生之家。
癸酉,端午节,雨。林生致酒果,具五杯邀之。
甲戌,雨霁,以夫脚未齐少留。
乙亥,早发石门,游道傍南台院,破敝无足观。又二十里饭车陂。又三十里过童子渡,相望有小山,俗号童子冢,其说谓九女溺死,甚不经。又二十里宿观冈。
丙子,早,行二十里饭山口。又二十里有居民百馀家,谓之四十里店。又二十五里落路过荐福禅寺,避入城人事之劳也。太守王嘉叟待制、提刑梁右武俊彦、通判冯朝散摅、曹朝奉岠、教授方从事玠、李修职翔、判官叶从事有秩、推官赵从事善宝、司户赵修职师尹、录参崔从政惟孝、司法丘迪功畴、知鄱阳王宣教子渊、丞赵从事师孟、主簿吴迪功荐、尉陈迪功祖永、江东路分温武经允文、提刑司干官陈从事贾、检法赵从政绛、东司主管文字高朝请槱之、新知金华县王宣教稌、前均倅程承事禧、新知吉州龙泉县梁奉议大方、新江陵察推汪文林德懋、新知建昌县石宣教士志、星子尉周迪功康年、右承务郎张曼仪、免解进士张安礼并相候。寺盖古刹,所谓轰碑者,其前即东湖。方丈后大竹中有青青亭,甚佳。
丁丑,王守移具来。晚登舟,诸公来别。自离南陵,凡小留辄雨,行乃霁。
戊寅,雨作风顺。以仆人入城贸易,饭后方能行。溯流过永平监(即铸钱处。),行仅二十里,以水涨无牵路而止。
己卯,雨不止。虽风顺,而溪曲帆破不可用,终日仅行二三十里。
庚辰,风雨如昨。溪益曲,水益涨,行益缓。感冷头痛,竟日酣寝。
辛巳,如庚辰。
壬午,晴。辰时至馀干江口,距邑尚十五里。赵子直著作谒告在家,拿舟相访。自此顺流而下,溪水弥漫,田野皆为陂池。夜泊树红,乘月登洪福院。闻去鄡子止数里,欲乘月行,而舟师不知港道,遂止。
癸未,四鼓解缆,舟师果误,行近湖始悟,急呼鱼艇前道,复溯流而上,黎明乃至鄡子寨。谒庙毕,令寨兵前导入湖,巨浸稽天,非丙戌岁经从之比。未后将入港,湍流不可溯,复行石磉湖,约二十里穿小窦达于港。系舟芦间,四无人烟,弥望皆水。是日过湖,略无风涛,有小蛇昂首引舟抵岸乃回,戏作小诗云:「万顷湖光似镜平,蜿蜒得得导舟行。从来仕路风波恶,却是江神不世情」。
甲申,大风不能行。
乙酉,风雨不止,水益涨,无岸可泊,且舟夫乏粮,去赵家步尚十五里,遣小舟往市米。午后风稍缓,夤缘苇间,移时仅行二三里。已而赵氏子名良平者携十馀丁来,云正港深且湍急,人力不可施,请入池口十五里趋寂照院,从之。其地皆民田,赵氏数池在焉,漫为大湖,秧苗尽在深渊。此邦去岁旱乾异常,今复大水。晚至寂照,破敝卑湿,水亦及门。僧言院兴于天祐十五年戊寅,旧名资福仁王,治平中改今名。自过湖入港达于江,绝无民居,惟赵氏擅陂湖之利,为乡之豪,渔户数百悉其部曲。往来之舟无不从其家假人以济。闻第宅甚壮,去水里馀。
丙戌,稍霁,北风未止。舟人云不可行,再遣人市米。水益涨。自鄱阳而上甚阙雨,既登舟乃值积潦,闻赣、吉大水。
丁亥,巳时风稍定,解舟行数里,望度门院在水中。棹小舟往游,至则破敝将倾,一僧出门,隔浅水遥语而回。稍前涉高矶湖,菰芦之场皆为水没。野鼠无数,被浸灌依聚沫而立。晚泊徐汊,水涨未已,民居皆没。龚帅差小舟来。
戊子,舍鄱阳之舟,以小艇乘顺风而行。晚泊龙沙章江禅院,挈家投宿,新添差吉倅鹿宣义何同至。
己丑,天申节。早就章江院设供祝圣寿。周簿为可同其妇六妹来。饭罢,挈家游秋屏,酌浅沙泉,遂过列岫亭,入报恩禅院。长老晓林,眉山人。藏后有铁文殊像,甚大。归入景德禅院观铜佛,钟传所铸也。登阁閒望。
庚寅,早,龚帅实之殿撰、漕芮国瑞郎中、时总管俊、安抚司参议刘朝奉如愚、机宜魏奉议钦承、权抚干谢宣教谔、权提点司属官何迪功份、转运司主管文字郑通直益、干办公事陈文林汝楫、王迪功思恭、准备差遣林迪功颖秀、监造船场王迪功抡、隆兴倅符朝奉悊、李通直宗质、钤辖苏左武绅、签判郑承事侨、节推薛儒林裴、教授吴从政焕、右司理董文林康嗣、司法何迪功洵、司户洪迪功待聘、监税陈迪功修、南昌主簿欧阳迪功世美、新湖北参议黄大夫𡑀、主管崇道观王大夫濩、新兴国守陈朝请寅、耿通判虎若、蔡承事嶒、刘登仕恜、阁门祗候时忠翊政、新建安丞黄宣教炎及其弟、上蓝长老了乘并相候。庐陵士人余允武、欧阳兴宗投诗。移舟滕王阁下,挈家寓阁上,如迁乔木也。
辛卯,南风动地,招何应通诊脉。
壬辰,黄州进士但昌图以长书携苏黄帖求跋。
癸巳,南风益高,飞沙鼓浪,下视柴舟覆焉。
甲午,再招何医。翁子功机宜相候,初参告也。新江州瑞安京宰镗继至。留吴教授饭。
乙未,新南康守刘奉直坦相候。
丙申,早,留宋晋裕监税饭。大兄先乘舟归庐陵。
丁酉,赴府会,于民安堂中坐,游南园。
六月戊戌朔,赴芮漕会于观风堂。后圃颇宽旷,荷花已开,欲泛小舟,会微雨止。
己亥,舟行三十里泊蒋家湾。
庚子,早,行三十里过生米镇,又二十馀里泊曲尺湖。
辛丑,早,以舟人亡失脚船,移时方能行,二十里至市汊,又十里泊秆堆步。相对即龙雾洲,登岸与村民黄氏语,皆云政和戊戌后方有。今岁之水自三月至今屡退屡溢,沿江人家寺院多浸损,而树木皆荡去,不然亦浸死。
壬寅,炎热。终日行数十里,将至曲江而止。
癸卯,巳时至丰城县。令右从政郎马光誉、丞左从政郎赵不阈、主簿右修职郎杨迪、巡检秉义郎王全、监税承信郎周仁、监赡军酒库马永之、右朝散郎新知浔州王同老、左文林郎新吉州推官孙琳、进士朱祺并相候。杨簿,中书舍人邦弼之子,其五世祖伉,盖文公亲弟也。晚,马君寿移具来宝气亭。
甲辰,早行,县官送别李家坪,距樟镇十馀里宿。
乙巳,甲夜至临江军,馆于贡院,即行衙也,其侧有翠微亭。太守左朝请郎江溥、通判右宣教郎赵不比相候。
丙午,早赴军会。
丁未,晚赴任子严会。十四弟自新淦来。
戊申,早,移舟慧力寺下,具饭待教授随同年。罗子行自白沙来。携家少休江月亭,午后方解去。晚宿永泰寺。
己酉,南风甚高。晚宿青泥,梦七兄至,既寤而持书者扣船扉,云已在数里间。
庚戌,早至神头之龙安寺会七兄。知新淦县右通直郎王延年、丞左宣教郎赵邠之、主簿右修职郎彭周老、新主簿右迪功郎侯迨、监赡军酒库成忠郎丁密、监本县税右从事郎王需、水陆巡检秉义郎金允、新知通州海门县右宣教郎赵师炳、新广德丞董世龙及其弟世仪、赣州排岸承节郎赵善教、右宣教郎致仕杨扶、右迪功郎前吉州司理张棫并相候。晚与七兄小酌。
辛亥,早,移舟入邑,借邹氏江亭舣泊。新淦尉右从事郎董廷硕、将仕郎前权乐平尉邹舜臣及其弟舜举、亲戚韩竦胄、丁忧人刘主簿昌仪及其弟人杰并相候。至陈宅哭德夫,晚赴董伯亮子羽会。
壬子,早,过江送七兄还宜春。罗子行归白沙。韩十五霦自株墓来,令纶具饭待之。晚赴杨图南会,园亭亦可观。夜月蚀。
癸丑,早发新淦,南风甚高,仅行三十馀里宿卢洲。
甲寅,右从政郎新武陵丞萧许、将仕郎罗齐贤及其堂弟汝贤、士人萧如埙并自白沙来迎。萧惠十四诗,甚佳。晚宿硖江滩下。
乙卯,丁忧人前丰城赡军酒官曾敏学、左从政郎新隆兴府教授曾三聘自污泥坑来迎。李靖州及新衡阳簿易迪功嘉猷并自城中来迎。晚宿敖山。
丙辰,青原宇老率其徒祖机、法超、妙智来迎。晚至元潭登观,观古剑,其长尺馀。顷之,抛江复行数里。
丁巳,早,郭景闻奉议自东梅来。巳时抵白沙,罗子行邀至其家,留连终日。久无雨,禾有损者。晚雨方作,风散之。萧必巨及岳英之孙必中、必得、罗氏馆客郑大明并相候。
戊午,早发白沙,未后至吉水县。知县左宣教郎赵不遏、丞右修职郎张作楫并相候。晡后解去,北风微作,又移时方能上滑石滩,宿墨潭。小一侄吕甥来迎。
己未,早,微有北风,舟人方击鼓挂帆,得未曾有。仅行两箭地,已转南薰矣。未后将至梅林,胡邦衡及知识皆来迎。寻舣舟候春亭下。太守周仲应、姨夫通判左承议郎赵善待、右宣义郎鹿何、釐务通判右宣义郎赵永年及郡官并相候。晚入城,略至所居,遂往谒太守,拜从母。归船中宿。
庚申,早,挈家入宅。韩文公云:「辛勤二十年,始有此屋庐」。客至纷然,不暇记。
承直郎尚甥振藻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九、《平园续稿》卷三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甥姓尚氏,名振藻,字景华,相州人也。曾祖朝奉郎讳棐,赠太中大夫。祖朝请大夫、国子监祭酒讳佐均,通经博闻,被遇徽庙,为时醇儒,赠中大夫。考承议郎讳大伸,尝签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兼西外宗簿,改佐武昌军,气概不群,博洽有父风。母孺人周氏,予之女兄也。甥幼警悟磊落,父母钟爱,稍长知向学,才具恢闳,轻财重义,赴人之急甚于己私。予在政府奏以官,监筠州新昌县酒税。秩满,为蕲州都大监辖蕲口镇仓库,兼兵马烟火公事,薄征戢吏,商贾四集,听讼决事,举得其平,时捐俸周贫民。凡舟车往来及出廛市者,交口誉之。州上于诸司,诸司列荐未报。嘉泰改元五月辛酉,方饭客,暴得疾卒,家无馀赀,群僚贷钱买棺以敛。年四十八,阶自迪功郎以赏循至承直郎。娶刘氏。二男:希吕,苦学早世;希尹,方踰志学。一女尚幼。其兄宣教郎、新知桂阳郡临武县事振英为卜地吉州庐陵县膏泽乡石窟之原,葬用二年六月甲申,前期以友人乡贡进士胡涣状来请铭。铭曰:
材良器工,成此轮舆。驭之以气,可驰可驱。未行九折,偾于中涂。天实为之,已矣呜呼!
登仕郎董君亿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君讳亿,字永年,吉州永丰人,世儒家。曾祖讳奖,赠少师。祖讳德元,早以学问器量重于乡,晚以廷试魁多士,被遇高宗,历三院御史、贰天官,以中大夫参知政事,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徙居城中,遂为大族,考终于家,赠通奉大夫。父讳克忠,承议郎、通判永州,转朝奉郎致仕。君生而聪敏,稍长静重疏通。年十四丧父永州,送终尽礼,事母夫人王氏极孝谨,姊妹四人使皆有归。即先庐竹林辟观过斋,聚书万卷,日延贤师友讲贯道艺,未尝泛交。别墅在城东,创潜乐书院,时与亲宾尊酒论文,略无子弟过失。嘉泰二年十一月十八日以疾逝,年才三十有二,闻者嗟惜。妻周氏,予堂兄袁州使君讳必达之孙,其父绎也。予遇郊恩,以亲属奏补登仕郎,君方力学起家,孰谓其止此?病棘时手书后事,纤悉无遗。初与从弟偲同学,为娶妇成其家。至是谓偲:「我不幸早孤,常恨先茔攸邈,他日当卜葬近郊二茔。子介同一女俱幼,宜教育之」。以四年六月壬寅窆于庐陵县儒行乡昭义山之原,附郭如君志。为之铭曰:
世禄之家,惟礼克由。性静者仁,寿胡弗修?百尔所期,一之未酬。天耶人耶,何怨何尤(《平园续稿》卷三五。)?
茔:原缺,据明抄本补。四库本作「人」。
石湖先生大资参政范公文集序(绍熙五年六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二、《诚斋集》卷八二、《石湖诗集》卷首、《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一一七、潜采堂宋人集目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予畴昔之晨,与客坐堂上,遥见一健步黄衣负一笈至庭下,呼而诹其奚自,曰:「自参政公范氏也」。发其笈,公之文集在焉。索其书读之,则公之子莘叩头请曰:「莘不天,不自霣越,而先公一夕奄忽弃其孤。莘欲死而不敢者,有先公付托之重任在。方先公之疾而未病也,日夜手编其诗文,数年成集,凡若干卷。逮将易箦,执莘手而授之,且曰:『吾集不可无序篇。有序篇,非序篇,宁无序篇也。今四海文字之友,惟江西杨诚斋与吾好且我知,微斯人,畴可以嘱斯事?小子识之』!若莘则何敢请,而先公之治命不敢坠,惟先生哀而诺之」!予执书,抱遗编而泣曰:万里与公同年进士也。公先进,至为朝廷大臣,与天子论道发政,坐庙堂进退百官,而万里环堵荒寒之士也,何敢与公友!公不我薄陋而辱友之,万里不敢拒公,亦不敢以执政俟公也。今忍死丁宁之托,其敢辞?初,公以文学材气受知寿皇,自致大用。至杖汉节使强虏,即其庭,伏穹庐不肯起,袖出私书切责之,君臣大惊。有自阶闼之嬖窃位枢臣者,其势方震赫,公沮之,竟不奉诏而去。其所立又有不凡者矣。若夫刿心于山水风月之场,彫龙于言语文章之囿,此我辈羁穷酸寒,无聊不平之音也,公何必能此哉!古语曰「争名者必于朝,争利者必于市」,是二人者,使之以此易彼,二人者其肯乎哉?非不肯也,不愿也。非不愿也,亦各乐其乐也。诗人文士,挟其所乐足以敌王公大人之所乐不啻也,犹将愈之。故王公大人无以傲夫士,而士亦无所折于王公大人。今日乃自屏其所可乐,而复力争夫士之所甚乐,所谓不虞君之涉吾地者,其不多取乎?然公之诗文,非能工也,不能不工耳。公风神英迈,意气倾倒,拔新领异之谈,登峰造极之理,萧然如晋、宋间人物。他人戛戛吃吃而不能出诸口者,公矉呻噫欠之间,猝然谈笑而道之,则其诗文之工,岂十日一水、五日一石之谓也哉!甚矣,文之难也!长于台阁之体者,或短于山林之味,谐于时世之嗜者,或漓于古雅之风。笺奏与记序异曲,五七与百千不同调,非文之难,兼之者难也。至于公,训诰具西汉之尔雅,赋篇有杜牧之之刻深,骚词得楚人之幽婉,序山水则柳子厚,传任侠则太史迁,至于大篇决流,短章歛芒,缛而不酿,缩而不僒,清新妩丽奄有鲍谢,奔逸隽伟穷追太白,求其只字之陈陈,一倡之呜呜而不可得也。今四海之内,诗人不过三四,而公皆过之,无不及者。予于诗岂敢以千里畏人者,而于公独歛衽焉。于是文士诗人之难者易,偏者兼矣,其不盛矣乎?嘻!人琴今俱亡矣,《广陵散》今此声遂绝矣。惠子不生,庄子不死,复何道哉!复何道哉!公之别墅曰石湖,山水之胜,东南绝境也。寿皇尝为书两大字以揭之,故号石湖居士云。公讳成大,字至能,世为姑苏人。其世次、言行、职官,则有少保、大观文、大丞相益国周公之铭诗在。绍熙五年六月十一日,诚斋野客庐陵杨万里谨序。
编修今上会要事奏 南宋 · 陈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一、《宋会要辑稿》职官一八之三六(第三册第二七七二页)
恭依先降指挥,编修建炎已后会要,今已修至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成书进呈了毕。所有今上皇帝即位起修合行接续编类,其应已行事件,并乞依修进《国朝中兴会要》前后已得指挥施行。
进呈国朝中兴会要奏 南宋 · 陈骙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一、《宋会要辑稿》职官一八之三五(第三册第二七七二页)
恭奉指挥,编类建炎以后会要,经今三年有馀,已编修至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成书,欲乞敷奏择日进呈,乞以《国朝中兴会要》为名。
奏救荒画一事件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九、康熙《衢州府志》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窃见本路诸郡频年灾伤,蒙被圣恩,仅获全济。今又亢旱,周遍七州,其幸免者不过三五县,比之去年,被灾地分大段阔远。至于公私积蓄,则连年饥歉,支移发散,略已无馀,其于措置尤为费力。臣本欲此月上旬巡历诸郡,计度合用钱米,询访合行事务,回日类聚奏闻,庶免频烦天听。今为绍兴府会稽县界蝗虫害稼,见行监督掩捕埋瘗,已是累日,未见衰减,未敢起发前去。窃虑合奏请事渐致后时,有失及早措画,今略条具一二,冒昧以闻。伏望圣慈闵此一方重罹灾数,特垂矜恤,早赐施行,不胜幸甚!
一、臣昨曾具奏,乞诏州县照应省限理纳夏税,不得促限追呼,已蒙圣慈颁下施行。今闻诸州间有不遵禀者,公行文移,必要七月上旬取足,显属违戾。兼昨具奏,乞将绍兴府去年住催夏税人户纳过之数依仿秋苗所放分数,特与比折今年合纳之数,亦蒙圣慈行下,又为户部巧为沮难,行下本府,催督愈峻。今来既是复有灾伤,岂是追呼箠挞、催督税赋之时?欲望圣慈特降指挥,令被灾州郡将所管县分被灾重处特与宽限,劝谕送纳。其不系被灾县分内有被灾乡分,亦合较量轻重,依此施行。其绍兴府理折夏税,亦乞直降指挥,依臣所乞施行,庶几遭难遗民稍获安业。
一、臣昨具奏诸州雨旸次第,曾有贴黄奏禀,乞诏州郡依条受理旱帐,及早差官检放事。盖为田稻既是乾损,及其未穫之际,便行检踏,即荒熟之状明白易知,非惟官司不得病民,亦使奸民无由侥倖。所以著令诉旱自有三限,夏田四月,秋田七月,水田八月,盖欲公私两便。近来官吏不曾考究令文,但据传闻云诉旱至八月三十日断限,遂至九月方检早田,则非惟田中无稼之可观,至于根查,亦不复可得而见矣。于是将旱损早田一切不复检踏蠲放,穷民受苦,无所告诉,而其狡猾有钱赂吏者,则乘此暗昧,以熟为荒,瞒官作弊,皆不可得而稽考。去岁本路诸州大率皆然,欲乞降指挥劄下转运司及本司,遍牒诸州县疾速受理旱状,日下差官检踏早田荒熟分数。其中晚稻田却候八月受状,节次检踏。如有奉行违慢后时失实之处,许两司按劾以闻,庶几穷民将来获沾实惠,目下闻此德音,便知朝廷存恤之意,不至猖狂,别生妄念,仰劳宵旰之忧,实为利便。
一、赈恤之备,去年诸郡公私犹有蓄积,缘今春支用数多,悉已无馀。今被灾之民既是不可不加接济,则其费皆当出于朝廷。臣本欲遍询诸郡,约见合用实数,然后奏请。今恐因循后时,失于措置,兼闻衢、婺、明州守臣皆欲丐祠而去,台州亦申本司乞拨钱籴米,数目甚多,又见臣寮劄子论衢州等处见已乏食,及有指挥行下闽广,劝谕客米前来温州接济,可见一路州军荒歉匮乏事势已急。臣今且约一路之数,权以一百万贯为率,欲望圣慈特赐开许,印给度牒官会,早赐给降。其度牒欲乞就十分钱数之内且给三分,依近降指挥,每道且卖五百贯文省,或依元价作四百贯文省。容臣约度,分俵诸州守臣,令其多方措置,变转收籴,庶几趁此早谷成熟之际,便于左近有米去处价直尚平之时,节次收拾,免致临时仓卒,贵价收籴,缓不及事。
一、访闻诸州府村落已有彊借劫夺之患,此在官司固当禁约,然亦须先示存恤之意,然后禁其为非,庶几人心怀德畏威,易以弹戢。若漫不加省,待其生事然后诛锄,则所伤已多,所费又广,况其不胜,何患不生?乞降指挥,早拨上项钱数,使如臣者得以奉承布宣,遍行晓谕,即德意所孚,固有以销厌祸乱之萌矣。然后明诏安抚、提刑两司,察其敢有作过唱乱之人,及早擒捕,致之典宪,庶几奸民知畏,不至生事。
一、去岁献纳粜济之人,近已各蒙圣恩补授官资,无不感戴。然去岁所降减半指挥,止于绍兴一府施行。今则一路皆荒,事体不同。乞降指挥,检会当来耿延年所乞事理,许于浙东一路通行。
一、检准常平免役令,诸兴脩农田水利而募被灾饥流民充役者,其工直粮食以常平钱谷给。臣契勘本路水利极有废坏去处,亦有全未兴创去处,欲俟将来给到钱物,即令逐州计度合兴修处,顾募作役,既济饥民,又成永久之利,实为两便。
一、伏见州县之吏不为不多,而其间才能忠信可倚仗者极不易得。将来七州粜济,往来督察,用人必广。乞降指挥,特许将得替、待阙、丁忧、致仕及在法不应差出之官权行差使,候结局日如旧,庶可集事。
右,谨录奏闻,谨奏。
〔签黄〕臣所乞钱数虽多,然以今日明州中色米价计之,方籴得二十四五万石,散之七州,不为甚多,而般运水脚糜费又在其外,伏乞圣照。
臣所乞绍兴府理折夏税事理极为分明,然在中夏以前,未经再旱之时行之,固若有过优者。在今日再旱之后,人物煎熬,朝不谋夕之际,沛然行之,以纾民力,则恐未为甚过。况今据大数,通府所放秋苗不过六分三釐,以此计之,所减夏税亦不甚多。若以去年比例言之,今年夏税亦合住催。况此是补还去年之数,直行放免,不为过当。重念臣自论此事,上为省部所嫉,下为州郡所仇,藉躏形迹,无所不至。原其本心,只为陛下爱养疲民,护惜根本,诚亦何罪而至于此?切望圣明哀怜照察。
臣窃详在法,检视蠲阁隶转运司。臣今敢以为请者,盖缘蠲阁赈恤本是一事,首尾相须。若蠲放后时失实,使饥民已被输纳追呼之扰,然后复加赈恤,则与割肉啖口无异。故臣妄意欲得参与其事,庶几血脉通贯,使圣朝赈恤之恩不为虚枉。伏乞圣照。
臣所奏请固皆今日所当施行,而此项最为急切。窃恐大臣进呈之际,谩将一二项不甚紧要事节量行应副,却将此项沉匿,不为施行。俟臣再请,则又费月日,致失机会。且如明州籴米一事,臣本是四月二十三日以后节次申奏,是时明州米船辐凑,正好收籴,乃不施行,及至六月十一日,方得指挥,则所有船米已为上户收籴殆尽矣。今朝廷施行事体缓慢,奸弊百端,不称陛下救焚拯溺之意,大率类此。臣不敢越职奏闻,惟是此事切乞断自圣志,力赐主张。盖不惟一路民命所系,实亦国家休戚所关,愿陛下独留圣虑。
臣曾摹得苏轼与林希书,说熙宁中荒政之弊,费多而无益,以救之迟故也。其言深切,可为后来之龟鉴。近已刻石,本司缘是臣下私书,不敢容易缴进。今有一本,急于申奏,不及如法标背,已申纳尚书省。或蒙宣索,一赐览观,仍诏大臣常体此意,不胜幸甚。
此项以后系是次紧,内推赏、差官两条,亦乞早留圣意。
畏垒庵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七、乾隆《泉州府志》卷一七、道光《福建通志》卷四二、《南宋文范》卷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
绍兴二十六年之秋,予吏同安适三年矣。吏部所使代予者不至,而廨署日以隳敝,不可居。方以因葺之宜为请于县,会予奉檄走旁郡,因得并载其老幼,身送之东归。涉春而反,则门庑列舍已摧压而不可入矣,于是假县人陈氏之馆居焉。自县西北折行数百步,入委巷中,垣屋庳下,无钜丽之观。然其中粗完洁,有堂可以接宾友,有室可以备栖息,诵书史,而佳花异卉、蔓药盆荷之属又皆列莳于庭下,亦足以娱玩耳目而自适其意焉。予独处其间,稍捐外事,命友生之嗜学者与居其下,拚除井灶之役,愿留者亦无几人。若常时车马之客与胥吏之有事于官府者,则无所为而来矣。客或谓予所以处此,庶乎庚桑子之居畏垒也,因名予居曰「畏垒之庵」。自是闭门终日,翛然如在深谷之中,不自知身之系官于此,既岁满而不能去也。如是又累月,代予者卒不至,法当自免归。而陈氏谒予记其事曰:「使后之人知夫子之尝居于是也」。予惟庚桑子盖庄周、列禦寇所谓有道者,予之学既不足以知之,而《太史公记》又谓凡周所称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言无事实,然则亡是公、非有先生之伦也。此皆不可考,独周之书辞指经奇,有可观者。予是以窃取其号而不辞,遂书以畀陈氏。陈氏世为医,请予记者名良杰,为人谨笃周慎,能通其家学云。绍兴二十七年夏六月十一日,新安朱熹记。
编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圣政所诸事奏(隆兴元年十二月六日) 南宋 · 凌景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四
奉旨编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一朝圣政,合要建炎元年五月十日以后至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以前三省枢密院《时政记》、《起居注》,参照编类。欲乞下日历所并移文谏院、后省,依年分逐旋关借或钞录,用毕封还。并合要诏旨草藁参照。已得指挥,许差人于学士院就行钞录。本所人吏,乞下皇城司支给敕入宫门号二道。兼本所检讨官,除本处请给外,其所添御厨第三等折食钱,若于本处所请名色次数相妨者,欲乞不理为名色次数支破,仍自供职日为始。人吏请给,昨来敕令所旧请则例,系依绍兴禄格禄秩申明,并绍兴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支米指挥支破施行,仍自差到所日为始。
按:与周必大合奏。《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一之七二。第四册第三二○二页
舒子春墓志 南宋 · 舒璘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三、《舒文靖公类稿》卷二
予兄弟游学四方,受师友开悟,归于乡人士共学。伯兄之第三子锐,气禀醇厚,感发之机特敏。读古人书,善自涵蓄。其属文摅发胸臆,雅健舒畅。事大父母竭力,承志无违。躬家务不辞劳,虽至繁剧,经画有叙;事毕,燕坐读书。平居简重,言不妄出。与之处者,潜格其非。人或有争,则拱默而俟少定,徐以言开之,靡不降心以听。惟其克践所学,侪辈期为远器。不幸年二十有六而终。疾病,予与兄弟辈坐其侧,且泛论生死之常。忽醒然,曰:「形骸既累人」。神色俱还,若有生意。已乃默而逝,实淳熙五年闰六月十有一日。呜呼哀哉,命也夫!锐,舒姓,字子春,明州奉化人。曾祖讳卞,赠宣议郎;祖讳黻,通直郎致仕;父名琬,再上礼部。母张氏。将葬,父母哭曰:「是子冠不及婚,百岁后孰识其墓耶?异日,当窆于吾夫妇之左」。姑殡焉。越四年,得地于邑之连山乡广溪渡岙。十有一月庚寅,乃葬。季父某为之志,属其表叔李元淳书焉。
少傅观文殿大学士致仕益国公赠太师谥文忠周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七、《攻愧集》卷九四
孝宗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厉精求治,久而不倦,圣德日新,光绍祖宗。宰相凡十有五人,明良会遇,可谓盛矣。求其相为终始,全德备福,亦未有如益国周文忠公者。始,公亲见龙飞,御名之立,已尝预议。中间再以力排权倖,沮其枋用,忤旨去国,略不少贬。士大夫之过计者,谓公不复用矣。圣明洞照,愈加褒擢,遂至元宰,任天下之重,周旋密勿,终赞与子之决。以孝宗之实睿实聪,公之明敏肃给,真千载之遇。而又事光宗于春宫,夹辅初政,功成身退。既挂衣冠,犹被主上宠光者十年。呜呼,其可谓圣朝之宗臣矣。公薨之二年,嗣子纶以书抵四明楼钥曰:「先公既葬而隧碑未立」。谓钥荷公之知,晚而益深,又尝待罪太史氏,俾为之辞,且示以今参知政事李公壁所作行状。钥不佞,谨摭其大槩,洎平日见闻之实而书之。公讳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县人。曾祖衎,朝奉郎。祖诜,左朝散大夫。父利建,以上舍魁登第,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以公贵,三世俱赠太师、秦国公。曾祖妣郭氏,祖妣潘氏、李氏、张氏,妣王氏,俱赠秦国夫人。宣和中,祖为吉州通判,因家焉。外祖给事中靓知平江府。靖康元年,公生于郡治。幼孤,归信州外家,从汳人陈持学。太夫人躬督诵书,率至夜分。十三而太夫人卒。公记诵绝人,徒手入举场,有问者应如响。文又工致,遂名荐书。绍兴二十一年擢进士第,授左迪功郎、徽州司户参军,改监行在和剂局门,以邻火罢。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循左修职郎、建康府府学教授。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高宗称奏篇,谓他日可掌制。除秘书省正字,循左文林郎。三十一年,改左宣教郎、兼权国史院编修官。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六月,孝宗即位。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旧见卿文,有近作进来」。此眷注之始也。侍立讲筵,奏:「劝讲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从容访问,以裨圣聪,究治体」。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尝论边事,上以蜀为忧,对曰:「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许以事定宽其力。又奏比岁史官不备,故记注多阙。欲先自六月十一日修纂,前未备者并修之。论翟婉容位官吏转行碍止法事,上曰:「初谓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公奏:「前宰执、侍从依赦复职,亦有不合人望,当缴奏者」。上曰:「固然。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应诏条上十事,皆切中时病。其一严铨试之法。又奏群臣六参,除朔望过宫外,勿改旧制,至今行之。安穆皇后追册祔飨,公奏神主谒诸室前殿,则不以钦宗服而废祖宗之乐;别庙奉安,则乞备而不作。金人来邀旧礼,诏从臣指陈定论。公率同列奏:「向者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今而遽许之,必谓我怯,将有难塞之请。使者之行,当再用邻国之礼。彼或有辞,则告以通好于用兵之后,以何名而屈,以何名而受耶」?事有当駮者,皆极论其不可。上亟加奖叹,公亦言:「陛下有纳谏之资,故臣辈各思自竭」。龙大渊、曾觌除知閤门事,公同给事中金安节奏:「大渊罢副都承旨,觌罢带御器械,俱以閤门处之,实迁也。若以攀附旧恩,尚有可诿,正以绅指目,台谏有言,外议方喧而除命遽加,陛下于将相要官或罢或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独此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舍己从人之义也」。有旨:「罢剧就閒,已允公论,尚兹回缴,可特依奏」。已而二相宣示御札,谓:「给舍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小事岂应如此」?公等奏言:「昧于事体,专徇流俗,轻渎天威,居家俟罪,再乞重赐窜责」。俱不允。入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旬日,二相又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后省想亦无他」。公曰:「前已反汗,今复申命,岂敢但已」!格除目不下。右揆以闻,越三日不获命,以信州迁奉请祠,两任主管台州崇道观。乾道四年,权发遣南剑州,未赴。六年,改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陛对,论帅臣有名而无其实,将副具官而非其人。又论杂举中外文武之才,以备选用。益县令之俸,而责其廉。及捕盗官候六考行赏。执政奏拟秘书少监,上可之,仍令兼直学士院。会草晁公武知扬州不允诏,御笔改定,公引故事乞罢,不许。兼国史院编修官。初,郑闻草公制,上改首尾词,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敢因训词推广圣意。臣观汉社稷臣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之少文,霍光之不学。至于儒者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辈实为之,故宣帝嫉之,以为俗儒不达时宜,盖有激而云尔。使宣帝求真儒用之,何至杂霸哉!陛下以汉为监,则士风趋向归于正矣」。上曰:「卿学术精深,记问该博」。又尝曰:「平昔所蕴,可以自见矣。自此当日夕与卿论文」。兼实录院检讨官。加上德寿尊号,公谓:「太上万寿,而绍兴末议文及近上表例用『嗣皇帝』为未安。按建炎以后遥拜徽宗表及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皆称『皇帝」』。议遂定。赵丞相雄以中书舍人奉使,贺金主生日,宗室伯骕为介。御札生辰使兼赍国书一封,理会受书。公立具草,有云:「尊卑分定,或校等威;叔侄情亲,岂嫌坐起」?后四日对秘殿,上曰:「朕未尝谕国书之意,而卿能道朕心中事,可谓大才」。赐坐久之,欲退而不记来路。上指示之,命内侍导而出。七年,奏四事:重侍从以储将相;增台谏以广耳目;郎官专以旌外庸;监司、郡守皆当久任。上称其为要务。皇太子领临安尹,公既草制,因奏恐别无被受,欲依诏书体式降付东宫。兼权兵部侍郎。上云:「学士院湫隘」。公奏:「宫城不容增广,陛下欲卑宫室,臣等居此亦过矣。若遴选名儒而信任之,不在楝宇之丽也」。除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有旨,公与吏部侍郎王之奇、太子詹事陈良翰对选德殿。袖出御札,引唐太宗、魏徵问对,以在位之久,功未有成,治效优劣,苦不自知,各极陈其当否。公退而条陈:「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未尽;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未至」。又指陈大将郡守数易之弊,且言:「《贞观政要》四十篇,既先之以魏徵论为君之道,又著不克终之戒于编末,盖是时惟徵为善谏。愿思太宗广谏诤之德,使嘉言日闻,治道日兴」。上嘉纳,且曰:「方图力革二弊」。又奏:「谏官虚位,愿早择正人。先朝参用古制,卑其品而厚其礼,责其尽言,使奸邪望风畏戢,消患未形。如近岁张松、韩玉等,使台谏无所顾忌,早为力言,岂至劳民费财,始勤英断?虽天纵浚哲,安能尽见」?上曰:「如人奕棋,当局多误,惟旁观乃见之。朕自此知戒矣」。又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凡轻于任事而速于求售者,他日必至败事,不可不察。若疑儒者不足用,而专谓才臣能趣辨,今既累年,其效可睹。唐太宗之臣即隋之臣,艺祖之臣即五代之臣,非前愚而后智,顾人主用之如何耳」。又论:「臣寮务为新说,欲徼奇功。王安石以尧、舜之道告人主,实行管、商之术。指司马光、苏轼辈为流俗,尤当深察之」。上曰:「苏轼却是流俗,可谓颠倒」。尝奏江湖大旱,上称龚茂良措置有理,公请:「出南库缗钱二十万代民租,乃不乏事。非不知大农急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费可省乎」?上曰:「卿议论殊善,使朕闻所未闻」。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兼侍讲,上以雨雪愆亢,欲加精祷。公奏:「《洪范》『肃时雨若』,此殆言路旷官之證。台端一日不可阙,今乃五旬不除」。上言未有人,公奏:「百执事何至乏才?兼御史台令,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苟未欲轻用人,亦可举行此制」。上惊曰:「朕不知此」。遂宣谕宰相具上。又奏:「近奉诏,以仆射名官非古,欲更其名。周之太宰,卿也;小宰,中大夫也。中间所改,亦未可用」。上曰:「太宰今吏部尚书尔。止欲为左、右丞相,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皆可削」。公遂历奏前古沿革而退。八年,权中书舍人。公奏:「西浙为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且户部既理财,朝廷又理财,争肆渔取,致以隐漏为名,增无实之税」。上曰:「此漕臣之缪」。公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因辞西掖,且言:「外制之设,正欲谨于出令,凡有未当,欲其缴奏,非专责以词翰也」。上曰:「正有望于卿」。因奏:「闽漕陈岘议变盐法,恐扰民难行」。又奏曹耜除府推事,上曰:「知其人才,欲与寺丞」。公曰:「臣即有文字」。上意不悦,退而缴词头:「愿别择俊寮,协赞元良」。耜知严州,公亦免兼矣。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当草,不允诏,奏谓:「昨者举朝以为不可,陛下欣然听纳。尝云『兹事诚误』,旋即改命。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贵戚预政,公私两失。若谓西府间以武臣,愿择大将有威望者畀之。臣非欲专任文吏也。且当是时,之奇亦曾论奏,今乃与说同升,恐亦未当遽受也。臣未敢具草」。时权给事中莫济再封还御笔,遂俱与外祠。又趣公出门,匹马便面,翩然径行。九年,除知建宁府,再辞,不允。中道引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天下愈高之。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说罢,召还,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讲。六月,兼权兵部侍郎。尝论改官举削到部放散之制,后虽润色,然自公发之。八月,兼直学士院。上称公持重,不迎合,无附丽。除兵部侍郎,仍兼侍讲。进太上尊号诏草,上曰:「此文难于言,而温纯典雅,无一字可议」。公奏:「向者初上光尧之号,臣已预议。庚寅之诏,亦出臣手」。上愕然曰:「前诏亦卿所草耶」?兼太子詹事,上论史事,公奏:「李焘于史学如嗜饮食,《长编》考證异同,罕见其比」。尝论:「用人惟上智与下愚不移,中人惟上所御。为官择人,则引中人为君子;若为人择官,则引中才为小人。今不及数月,已望迁擢,后将无官可迁。愿力革此风,爱惜名器」。又奏兵将官刻削等事,上曰:「今不如此」。且言:「王友直极廉,安有刻下」?公曰:「昨闻殿司进羡馀二十万缗,此何从而得」?上曰:「朕已不受」。公曰:「虽则不受,当思其所自来」。上曰:「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之,可相关防,不致妄费」。公则曰:「此尤非也。主将而下须令各得欢心,今因小利更相猜察,情既不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又奏:「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馀年之天下属在圣躬,可不自爱」?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虞乎?正以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又奏:「闻金星近前星」。上曰:「止是略近」。公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武士击毬,太子亦预,臣甚危之」。上曰:「卿可语太子」。公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以驱驰,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升兼侍读。大礼执绥,备顾问,除吏部侍郎。奏:「朝廷守至公之道,有司持一定之法,行以无私,孰不心服?近乃有任怨之说。法行以公,人自无怨」。上曰:「朕每谕大臣弥缝人情,无有是处」。四年,除翰林学士。奏:「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以其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或有补于治道。得人固多,最可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若乃进则有隐,退则不密,挤人而利己,扬己以取名,安能逃日月之照哉」!上曰:「学士宴见无时,至为亲近」。五年,为御试详定官,屡乞去。上问文士可代者。闻吕祖谦能文,公谓翰苑须用有学问者。祖谦涵养既久,习知典故,史院甚得其力,不但文字之工也。得旨撰《选德殿记》,又命书之。后内直宣对,别令中使引至碑下。传旨:「记文词采赡蔚,召卿观览」。既见,上又有博美之称。归至玉堂,御书白居易《七德舞》赐之,墨犹湿也。后进呈《皇朝文鉴序》,上曰:「卿之文在廷莫及,真匠手也」。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尝论本朝专以仁立国,兵非不用,而以禁暴安人为本。上曰:「兵势似弱」。公曰:「仁故似弱,实非弱也。社稷灵长,职此之由」。上曰:「所以并无祸乱」。公曰:「本朝似周,彼秦兵虽彊,兴衰竟如何」?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前朝已行之制。世俗止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由是定圜丘合宫互举之议。公再执绥草赦,引周汉故事,有曰:「俶经路寝,有皇祐之彝仪;遍秩群神,有绍兴之近制。盖明著古礼,以示来世也」。礼成献诗,又进动天之诫。上曰:「动天诚当以德,惟知道,乃可语此」。公曰:「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此岂聪明作为所能为哉」!除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承旨。论六部长贰判「依」字,遂改为「从」。尝奏:「祖宗涵养善类,名卿才大夫相望。自章、蔡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谄以植党与,卒致播迁之祸。中兴一洗前弊,得人为多。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资,引庸人以充侍从,对毕辄纳副封。既出其门,无所不有。人才衰落,贻患至今。论思之职,上规人主,次及大臣,下及四方,安可纳副封耶?愿博求文武之英,布列中外」。上曰:「如曾开辈,今岂易得」?又及:「舜之无为,非皆无所为也,特不为期会之屑屑耳」。又言:「自古上自人君,下至士庶,鲜有不为左右前后之人所牵制者」。上谓公视草劳甚,公奏:「臣素无汗马之劳,致此爵位,正使宣力文字之间,未为劳也」。上曰:「翰墨之功,岂小补哉!若大述作,固当烦卿」。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上曰:「近见卿遇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自当和而不同」。公曰:「韩琦、欧阳修殿上日有所争,退则欢然无间,最为可法」。后又尝曰:「前此宰相议事,执政更无语,今乃肯各述所见」。公奏:「大臣自应互相可否,秦桧用事,执政至不敢措一辞,后遂以为当然。臣尝以绍兴初圣语示同列,勉其协济。况陛下虚心无我,惟恐臣下不言,人臣乃欲自是乎?惟小事不敢有隐,则大事何缘蔽欺」?八月,以久旱,御笔付三省求直言。初,回奏虑所在因是皆有赈济之请,公言:「上明目达聪,而吾侪不能将顺,独不愧于心乎?万一上自行之,或以此奏示外,岂不获罪公议」?相亟从之。又奏:「圣明在上,星变旱灾殆繇臣等所致」。上曰:「若封事及大臣,朕须留中」。公曰:「付出何害?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昌化有箭谷得米,相以上再三。及此议宣示外廷,公曰:「天若为瑞,必无水旱。乾道间有以九华山竹米为瑞而得罪者。且宣和有此,岂是休徵」?遂已。有乞改常平不以赦原之法,公奏:「绍兴中因孔括申请,遂与谋叛等同科。乞令削去,祗从海行法,遇两赦或非次赦听原」。公尝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其故,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二十年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今乃数倍,支移折变之数日有所增,齐民安得不困?此特其一尔」。上为之怅然。进呈湖北月桩钱数,公曰:「固出于不得已,亦须平时有以存恤。去岁旱荒,若非陛下先事赈救,禁戢苛暴,何以免流殍之苦?舒州汪革始谋不善,若如前代失军民之心,则乘灾唱乱,必致蜂起,彼亦安肯束身自归于司败?所贵得民,正为是耳。此非仓猝所能成,其来有渐矣」。上大以为然。上尝谓枢密非古官,公奏:「在唐止司传导,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神宗亦有意废并,圣谕可谓尽善。但二百年官制难以骤改,不若且令二府互领,更加熟虑」。有恃长乐之援求为郎者,上俾谕给舍。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则失体,从之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曰:「卿等肯如此任怨」。公曰:「当与而不与,则有怨,不当与而不与,何怨之云」?上叹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上尝言《唐鉴》一书兴衰治乱之理甚明,公奏:「祖禹著书,皆可备乙夜之览,篇篇即是谏疏」。九月,除知枢密院事。上曰:「卿才堪其任,三省本未可辍。卿每见难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可谓敏矣」。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可时与之接,以观其才。公因奏:「雷世贤说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臣谓不然。庐、和则当其冲,滁沮山林,可自守而不可以禦敌」。楚州旧屯军八千,雷世方乞止差镇江军五千人。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韩世忠实屯重兵。今无故减戍,他时或增,必致敌疑。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同戍,诚为两便」。十年,奏:「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上曰:「日脚之气,冬常有之」。公言:「此日官相宽之词,然有备乃能无患」。上尝叹养兵费邦赋之八,公奏:「自古未有五十年屯兵不解。古者讲和则罢兵,今既有岁币而兵不敢彻,所以倍费」。文州蕃部劫杀二汉人,吴挺止申照会。公请:「督其根治,使知朝廷事必留意,不敢忽略。日有万几,不察于微,弊不胜救」。上曰:「自昔多因不防其微,驯致祸败」。温州军士喧悖宪司,欲先定汪义端刻削之罪,仍正纪律。公奏:「此风不可长,恐兵愈骄」。郭杲请移江陵万二千人,与其孥永屯襄阳,公言:「止当以兵之半分戍」。杲谓襄阳为要地,而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争辩甚力,乃许万人,且令骑兵尽行。上眷公益深,尝奏事退,特命中使赐御笔:「卿临事明敏而有决,朕每嘉之」。宣谕:「金主避暑寿安,所徙器用倍多,且分诸子出镇。或谓欲至东都,秋间议过上京」。公奏当豫为之备甚详。上称公:「通练军政,深副朕擢用之意」。公谢曰:「臣本以文墨受知,岂能晓畅武事?误蒙任使,不敢不勉。彼方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所当精择边将,镇之以静」。上曰:「朕尝戒臣下以公心,人自无说」。公曰:「所以私者,欲收人情,其来无穷。得者寡,不得者众。若不裁以公道,恐誉者不若毁者之多。以陛下圣明,臣等智虑所不及则有之,何敢有所欺也」。十一年,奏:「广中盐法既更,州县空乏,事势可忧。詹仪之、胡庭直皆贤而才短,故锐于革弊而不能计其后」。已而果然。公言:「赵汝愚在福州百废具举,孜孜国事,殆不多得。王希吕缓急可当一面,彼小廉曲谨,虽无瑕可指,却恐误事」。上曰:「如赵雄、汝愚、希吕,皆帅才也」。义胜军皆契丹、渤海汉儿慕义来归,屯于兴元,御笔以金、商山险,欲移襄阳用骑之地。闻其营砦遭火,因以迁之。公奏:「路经金、洋,当先计人马之数,使郭杲于襄阳豫办,方可议迁。更令彭杲具以此意深察众情」。
从妹楼夫人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攻愧集》卷一○五
夫人姓楼氏,名某,字靓之。曾祖常,左朝议大夫,累赠金紫光禄大夫。祖异,徽猷阁直学士,左朝议大夫,累赠少师。父琚,右朝散郎,世为明之鄞人。母安人陈氏。朝散子女最众,及娶嫁者男五女六,而家训素严。绍兴二十三年,知绍兴之新昌县,夫人于是年十有八矣,谨择所归。石氏为邑中衣冠名族,有娶吾乡金川冯氏者,其子曰文,朝散曰:「冯亦吾外家」。而又知文之贤,遂以归之。文字时亨,生未晬而孤。所生母太孺人某氏,相与为命,忍贫扶持,备尝艰棘,人视之蔑如也。得夫人而家寖以立。夫人性资晓慧,容止端庄,幼闲礼度,动有仪矩,尤勤妇功,且精其能。既归石氏,仰奉其姑,谨相夫子,一以俭约。职中馈事,妇姑相安,慈孝两尽,若亲母子,相处四十载,怡愉如一日。太孺人举家务付之,年未侵而身得优逸,遂以上寿被庆典之封,加赐冠帔,以华晚节。时亨有志古学,结交多名士,客至则酒肴不待需而具。或游他郡,从师友,一不以俗务婴拂之。策名荐书,贤誉日闻,而夫人亦有内助之称焉。时节烝尝,必躬必亲,严洁精专,至晚不倦。石氏族党最盛,夫人承顺上下皆有礼而恩意加之。遇有庆吊,率先而往,无不敬叹。时亨尉罗源,道远,单骑以行。夫人与家人奉姑尤谨,有疾则调药饵,须臾不去左右。既丧,哀踊不胜。棺椁衣衾既已豫备,送终,纤悉举出其手。虽皆子妇之职,亦云难矣。时亨相待如宾,夫人性刚气直,习闻论议以及死生之说,往往领解。庆元六年,年六十有四,聪明如少壮,发无斑白,又素少疾病。一旦以下利,奄然如蜕。既敛,面如生,两手俱结释氏印,信为善之报。寔六月乙未也。亲党哭之皆尽哀。生四男子:稚、徕、侗、颛,长先十二年卒,次为太学生。二女子:长适里士黄日宣,先八年卒。次在室。二孙:顺孙,兴孙。将以嘉泰二年某月某日葬夫人于仙桂乡石溪之原,祔祖茔金紫之兆次。时亨不堪悼亡之戚,来求铭。钥诸父五院,犹记少时惟伯父洎先工部多乡居,两家往来最为亲密。夫人与余齐年而后一月,相与几如同气。又念群从兄弟及姊妹五十馀人,存者仅十数,而夫人又亡矣。时亨复雅与余以臭味相好,两尝过其家,登饱山阁,举酒道旧故如昨日。至是不胜怆悼,而为之铭云。时亨今为修职郎、新严州桐庐县主簿。铭曰:
夫出名门,孤立无朋。夫人相之,家道以成。事姑克终,睦族以礼。子且有称,遽悲陟𡵆。窆而求铭,伉俪之情。吾有感焉,引笔涕○。
桂阳军乞画一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止斋先生文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湖南省郴州市桂阳县
一、臣照对本军以银为税,自天禧间行之,民以为便。但银价不等,折纳亦随时高下,官吏未免以意增损。绍兴奉行经界,本路漕臣见得银价太重,遂立条约,每两折钱二贯八百文足,自此始有定数。乾道六年正月一十九日,因前知平阳县罗公旦劄子,准都省批状指挥行下本路,于每两价钱上减钱一百文足。至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因转运副使李椿奏,尚书省劄子,三省同奉圣旨指挥行下本路,于每两价银上减钱三百三十六文七分足。今每两折钱二贯三百六十三文二分足,至与市估低平相等。远方之民,鼓舞圣恩,老稚相传,无有穷已。然臣区区,尚有□□□,不敢隐默。窃缘节次裁减银价内一项,转运副使李椿所乞,共减去岁收钱一万二千贯。而当时先乞于月桩大军钱内减放上件钱数,纽计银价除落,故所行乃为实惠。知县罗公旦所乞,共减去岁收钱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而当时即不曾乞于月桩大军钱内减放上件钱数。虽曰减价,而其钱至今犹是随钞敷纳,故其所行但为虚文。臣究见本末,李椿以具奏,出于宸断,故虽以一万二千贯之多,捐之为易。罗公旦以不曾具奏,出于省部,故虽以二千七百馀贯之少,损之为难。臣窃思念本军财计支数渐增,收数渐减,势不获已,必取之民。臣已将乾道六年正月二十九日、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所降指挥申尚书省,欲望圣慈特与行下本路转运司,将乾道六年正月二十九日已降都省批状指挥所减银价一百文足,止共无收钱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照淳熙二年六月三十日圣旨指挥一般事理,每岁于月桩钱数减放二千七百四十一贯四百九十文足,却将见今税户随抄收钱均掯蠲免,庶使德泽下流,不为文具。
一、臣检会到淳熙五年正月空日守臣徐大观奏:「昨准圣旨指挥,减收银价钱一万二千贯,每贯元收经、总制头子钱四十八文五厘省,共计钱五百七十六贯六百文省;每贯元收勘合钱二十文足,计钱三百一十二贯文足。两项共钱八百八十八贯六百文省。今既减放银税正钱,其上项经、总制钱亦无名色可收,已是一例除放之数。欲望特降一睿旨,与随数除豁」。当年五月二十二日都省批状:「户部勘当,行下湖南提刑司,更切取见桂阳军所收经、总制钱勘合钱,委是于人户折银钱上□□所收,即将今来本军前项合放钱数并行除豁」。本军自此并不起发去讫。今来所乞减放二千七百四十八贯,亦有每贯上收经、总制头子钱四十八文五厘省,共计无收一百七十一贯二百五十文省。如蒙施行,并乞照淳熙五年五月二十二日已降都省批状指挥,并行除豁施行。
一、臣照对桂阳虽小垒,实边徭峒,顷年郴寇,盖尝上烦南顾之忧矣。稽其兵籍,最为单弱。见管禁军一百九十八人,厢军一百二人,牢城七十四人。牢城一营既不在准备缓急之数,则通厢禁军止三百人。而其接送守臣各九十六人,提刑、提举司各四十人,干办公事官二十一人,诸司占破二十人,率每岁用一百七十八人。又有押部纲运、赍擎文书之类,差拨不足,不免通那禁军应副。臣之到官,亦欲略行整龊教阅,然常不满百人。臣因根检询究,自绍兴十一年史愿措置量屯军马于管下平阳县临武峒诸处弹压,至十四年抽回临武峒戍兵,差拨鄂州军五百人前来军城屯驻,至二十一年复抽回鄂州军。寻有李金之寇。乾道元年贼平之后,再差鄂州军五百人,以二分屯本军,一分屯临武。淳熙十一年十一月二日,枢密院降圣旨指挥,抽回鄂州兵,差拨潭州飞虎军三百人于郴州,黄沙寨亲兵一百人于宜章县,忠义军一百人于本军临武县驻劄。自此军城遂无戍兵。契勘平阳县自旧有临武县杨梅寨巡检土军一百人,绍兴十六年析平阳之临武置县,遂以「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带衔。今来临武县见有戍兵一百人,弓手七十人,稍成次第。所是旧管平阳巡检土军一百人,合还本县管内置司。臣今相度: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就移在城内外置司,仍旧以「平阳、临武两县巡检」带衔,以所管土军一百人相兼教阅,稍壮军垒。猝有抽唤,止六十里,往来应接,管无缺误。如臣所乞,即不敢引用绍兴、乾道事例增添军马,亦不曾违戾淳熙十一年二十日已降圣旨指挥,只是军县一体,务令均平。伏乞圣慈详酌施行。
一、臣伏见前后臣僚屡言郴、桂之间宜兴学校,以柔人心。寻准淳熙八年八月二十一日敕节文:「三省同奉圣旨,依礼、户部勘会事理施行」。行下本路,于郴之宜章、本军临武两县创建县学,所以劝奖风厉,条目甚备。仰见睿明旁烛幽照,欲使边氓同被文化,幸甚幸甚。今来两县虽各有学,然而无训导之官,无供亿之具,名存实亡,不足以仰称明诏。以臣愚见,所在县学多是文具,莫若只就州军学展套斋舍,增养生员;责之教授,诱进义社豪民或边峒子弟孙侄入学听读;仍以县令、佐兼管干赡学钱粮事,措置应副;专委本路提举学事司常切点检,别为一籍。如教养到生员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以来,许将见任教授并赡学钱粮官理为劳绩,量立赏典。如此,则事体归一,庶可就绪。惟陛下财幸。
臣检到本军准本路安抚牒:「备准淳熙八年八月二十一日敕指挥,申尚书省去讫」。乞赐检会施行。
一、臣照对本军祖来年额,系招趁住卖茶引二十二道,每道一百斤,价钱二十三贯四百一十九文省,一年计二千二百斤,共价钱五百一十五贯二百一十八文省。分系三县,并在军合同场招趁。缘本军非产茶地分,又非商旅孔道,自旧将买引价钱均敷于民,历年弥久,不以为病。至淳熙元年,守臣妄希增羡之赏,于任内添起年额茶引二十三道,作四十五道,增及一倍之数。计价钱通五百一十八贯六百三十七文省。其钱无所从出,却于输纳仓库收趁内,折银场每钞三文足,和籴场每石九文足,常平仓每石二十文足,苗仓每石三文足。犹未及额,敷及合干等人,至今十五年。凡科歛民钱八千七十九贯五百五十五文省。臣虽已具申本路提举司,乞覈实申奏除豁去讫。臣愚窃谓国家岁计宜不藉此琐琐,欲望朝廷详酌指挥,行下本路提举司,将淳熙元年以来增起一倍年额茶引二十三道特与免行招趁,令臣将见今仓场受纳钞面所收茶引一项钱尽数除落。虽其事微细,亦足以彰陛下加惠元元之意。
一、臣将本军牢城指挥兵士见管七十四人,逐一契勘元来断由,见得内系窃盗二十五人、强盗十二人、劫盗八人、渡淮作过一人。窃缘本军被边,其民习见剽夺之利,乃以四方强恶之人配隶于此,间者往往佚去,散入村聚,率人以为盗。臣因捕盗,尝获郴之逃军数人,皆故江浙间强盗也。臣愚以为本军无城壁开闭之节,无营房出入之限,居民荒凉,官府不威重。兼厢、禁军人数稀少,部辖不前,凡此等配隶之人,实难关防。欲望圣慈特赐指挥,自今应盗贼并渡淮作过等人,住配本军,庶久安静。
臣检准淳熙十四年四月十一日枢密院批状指挥:「知郴州王薰申乞诸州盗贼不须配隶郴、桂。大理寺看详:淳熙十三年六月十一日指挥:『诸州牢城人数如溢及五分,仰先申本路提刑司,照应诣实保明,备申省部,以凭行下住配。自合遵依施行,难从所乞』」。伏念本军事体,又与他郡不同,伏望圣慈特赐矜允。
应求言诏上封事(宝庆元年)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五一、《昌谷集》卷五、《宋史》卷四○一《曹彦约传》、《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永乐大典》卷一五○七五
臣伏读圣训,至再至三,仰见陛下寅畏以奉天,艰难以济业,不矜伐聪明,不鄙薄愚贱,博采旁求,思有益于治道而后已。臣待罪言语侍从之列,职思其忧,圣意之所未及,犹当有以补报万一。矧恻怛求之,可无一言以自效耶?臣窃观陛下嗣服之初,未尝有失德于天下。而天下之共治者常有凛然不安之忧,天下之论治者常有歉然不足之叹,不可谓之小故也。岂新政所当行者有未尽耶?抑事变之方来者有难测耶?将异议者好为纷纷而不足恤耶?抑将疑其说之不合而思求以胜之耶?明良精一之地,兢业万几,主德必欲其宣,恩泽必欲其流,乃方与贤士大夫争辨于是非之际,疑似于从违之末,则致治之效无时而可望矣。都俞之堂,何嫌于吁咈;好谋之主,何难乎销印?施行容有未尽,事变容有难测,异议者正所当恤,而其说之不合者不足胜也。臣不暇广譬曲引,以明前事之失;亦不敢偷容取悦,以媚世俗之好。窃以为重裘可以禦寒,自修可以止谤。若国势之所以未定,与人情之所以未孚,陛下诸臣皆足以应诏言之矣,不复条列,以紊天听。请即其易行者而径言之,庶几其有补也。陛下谨定省以事长乐,开王社以笃天伦,孝友之行,宜足以取信于天下矣。然而兄弟至亲,犹误于狂妄小人之手;道路异说,犹袭于尺布不缝之谣。事关国体,人皆以为难处矣,臣犹以为易也。守法者人臣之职也,施恩者人主之柄也。汉淮南厉王欲危社稷,大臣张苍、冯敬等论如法,文帝既赦其罪,废而勿王,不幸而死,即封其三子于故地,以示私恩。此往事之明验,本朝太宗皇帝之所已行也。今若徇文帝缘情之义,法太宗继绝之意,明示好恶,无隙可指,虽不止谤而谤乃息矣。陛下招山东以复境土,抚忠义以幸遗民,混一之机,宜闿端于此矣。然而跋扈之将肆凶残于制阃,授钺之人持依违于两端,去留不常,包藏未发。事关国势,人以为难处矣,臣犹以为易也。戍虎牢之城,郑不得与晋争;杜大行之险,楚不足以支汉。用兵之道,可以形格而势禁,不可以直致也。江内者两淮之腹心,正军者忠义之主宰。有三万之正军,然后可以制一万之降卒;有十万之正军,然后可以制三万之忠义。今盱眙孤单,江西阔远,三衙涣散,见谓脆懦。若能徙江外之阙额,立江内之重屯,人众而聚则有才可选,军归其营则无券可擘,可以省廪稍,可以减般运,使超石拔距之勇出其中,而牛酒日至之声闻于外,然后经理淮壖,振立威柄,则犯上者翻为孝悌,而狂狡者莫不率服矣。陛下位置虎臣,布列阃外,峻陟骤用,不拘常制,宜有以得其人矣。然而每一选用,物论汹汹,幸而无事则举朝相贺,不幸而败事则举朝归怨。事关国论,人以为难处矣,臣犹以为易也。寇准之在北门,则白沟不警矣;张浚之在江左,则淮淝不震矣。今大而帅守,小而一州,选用已定,臣未敢轻议。金陵虚席,公论之所属目。合公论则朝廷奠枕,拂公论则海内寒心。筋力不逮者,既不可以胜任;望位未至者,又不可以尝试。或已试而军民不服,或未试而公论不与,岂惟臣独忧之,凡心乎国事者皆不免于过计矣。臣以为人才不可以全求,公论不可以力胜。与其用轻虚浅迫之人,不若用迟钝木讷之士;与其用掊克聚敛之才,不若用宽裕温柔之德。其仁声足以安百姓,其器宇足以压人望,气类相感则寮属可以任事,清介相勉则道义可以相规。用人如此,则戆直者可以寝淮南之谋,而俭约者可以罢子仪之乐矣。陛下正旦视朝,以求贤为急,访落亲擢,以静退为首,拔茅连茹,以其汇征,宜必以序而进矣。而诏旨所颁或指为具文,选召所及或虑其不广。事关国干,人以为难处矣,臣犹以为易也。求贤者人主之心也,用贤者人主之实也。仁宗之用执政,或给札于天章,而使之尽言;真宗之待两制,或赐对于夜分,而与之议事。故中外无不尽之情,而田里无不安之俗。今已至者列于朝而未能行其言,未至者迟于外而未能必其进。有言而未用,则或者疑其沮于讦;当言而未发,则或者疑其局于懦。日月逾迈,功效蔑然,循习如此,其视前日未求贤之时何异?今若考其言而信其所学,用其长而弃其所短,则能言者无面从,有怀者无腹诽矣。陛下求言之心已形于御笔,而播告之旨复发于手诏。勤勤恳恳,惟恐不逮,宜有以获其利矣。然而外议致疑,莫能解释。以为明言文武,似或止于衣冠;而泛言小大,恐不及于韦布。事关国脉,人以为难处矣,臣犹以为易也。赦令之已行者,犹必曰该说恐有未尽;诏旨之已误者,犹必曰前降更不施行。况已谓小大之臣,则凡率土之滨者皆得以尽言矣。引而伸之,特在于一命令之间耳。孝宗皇帝即位于六月之丙子,而求言降诏已见于是月之甲申。至八月壬午,而进士上书者已补官矣。九月癸丑,而布衣献言者已诏赴都堂矣。今若明降指挥,发扬诏旨之意,精选近臣,考定可采之策,举而行之,不间于朴直,旌而赏之,首及于疏贱,在上者罔有逸言,而在下者民用丕变矣。凡数者,举天下皆疑其难,而臣独以易言之。臣非轻此数者而忽之也,惧陛下疑言者之过,而以为不可行也;惧言者测陛下之意,而以为必不行也。果其不戾于圣贤,不拂于典故,可以宽圣虑,可以系人心,若何其不于简易求之,而使上下之情捍格而至于此也?然臣犹有献焉。立天下之事者贵乎断,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谦,虑天下之事者贵乎详,行天下之事者贵乎速。肇十有二州,舜之功也,汝平水土,乃归之于禹。薄伐猃狁,吉甫之功也,侯谁在矣,乃归之张仲。谓天下可以一人治也,不可以一人智力专也。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君不自有而归之于其臣,臣不自有而归之于同列。所谓谋及乃心者,必谋及于卿士;谋及卿士者,必谋及于庶人。然后人心悦服,怨讟不生。今天下之事,虽出于独断,而众多之论,岂无偶合程度者?若因某人之说而建某利,用某人之策而除某害,造命于上者不失于断,而推功于下者益示其谦,此则舜禹之用心也。故曰立天下之事者贵乎断,而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谦。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孔子为政,甫及七日,而肆少正卯于市。谓盛德不可不速祀,而奸宄不可不速去也。临渊而羡鱼者,不若结网之为便;冠胄而枕辔者,不若弯弓之为健。赏罚之所当行,命令之所当出,闻一善则若决江河,去一恶则迅如震电,使责望于上者无所愤怨,而玩狎于下者不至茍免,此则武王、孔子之用心也。故曰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详,而行天下之事者贵乎速。今天下之大害者莫急于赃吏,群臣既已言之,而陛下既已闻之矣。窃意陛下将以行其言也,而出令未暇也。天下之大害者又莫急于苞苴,群臣亦已言之,而陛下亦已闻之矣。窃意陛下亦将以行其言也,而出令未暇也。议者不深察朝廷之意,即谓厌薄其说而不用,臣知其不然也。陛下无意于求贤,则不发求贤之诏矣;无意于求言,则不发求言之诏矣。赃吏之不可使治民,苞苴之不可以立国,夫人而能言之,其在圣明岂不知此!何忍迂缓隐忍以至今日哉?行台谏之所已言,用转对之所通论,求赃吏之昭灼者而深治之,虽有功勿贷,察苞苴之肆行者而远斥之,虽亲贤勿释,立此之断,处此之谦,虑此之详,行此之决,则臣犹以为易也。触类而长,举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矣。然则天下之事终于易而已耶?禹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圣人之言有异于臣之说者,何也?盖难于保治者君臣之心,而易于行事者君臣之政也。有心于虑治,则于理为难;有政以为治,则于事为易。上天有靡常之命,祖宗立不拔之基,以朽索而驭马,以弱水而载舟,若何而谓之易?从谏则能如流,改过则能不吝,赏善罚恶惟恐其不及,举直错枉惟恐其不速,若何而谓之难?臣之所谓易者,特在于舍己以从人耳。虑治之所以难,群臣既已言之;为治之所以易,臣遂得以进其说。虽二事也,其实一理也。古者天子即位,三卿进策,始之以除患,则为福;次之以先患虑患,谓之豫;终之以祸与福邻,莫知其门。豫哉豫哉,万民望之,以为祸者福之所倚,福者祸之所伏,言福而不言祸,非所以爱其君而忧其国也。陛下勿谓天灾之未见而以为安也,勿谓外难之未作而以为治也。天灾未见,楚庄王以为忧;外难未作,晋范燮以为虑。董仲舒所谓出灾害以谴告,出怪异以警惧者,推广此意也。贾谊所谓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卒然边境有急者,端本此说也。臣壮时粗有志时事,今年六十有九,多病少安,去死无几。心志既已不强,议论又复浅陋。自量筋力无益斯世,感陛下求言之意,而群臣又已建责难之意,敢复求其所以易者以献。望陛下行之而已,非敢反常说而背古道也。惟陛下与大臣图之,臣不胜惓惓。
祷雨九鲤见龙记 南宋 · 朱端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四
莆阳之西八十里,有湖曰九鲤。汉何氏伯仲九人乘鲤仙去,因以名其湖。湖之间有潭,神龙之所舍焉,岁旱则祷雨于是。郡守每遣官乞水,若应若否,必归其水。端学误恩以守兹土,岁在丙午秋七月,始莅事,邦人首以旱告,且曰春种多不下土,今平畴亦就槁矣。遂祷于其潭,水至之三日即雨,农无绝粒之患,神龙之赐也。嗣岁丁未夏旱,自浙而南,闽中之雨亦愆期。六月十有一日辛巳,有祷于郡祠,自是四郊间雨脚雷声入郡城者虽屡,而甲申城乃雨,民亦未告足。己丑,侍郎贾公选备奉御札下属郡,以祷祈为事。庚寅,遣官乞水于湖,乃致斋祷于神龙曰:圣天子下诏,有「永念旱甚,朕心如焚」之语,臣子当若何!神其速应,则主忧可释,吏责可宽矣。辛卯,四野重阴,雨祷讫,其所先雨。壬辰,水将至。辛巳雨,虽雨骤,而云阴复解,日光且穿漏。及关而迓,复雨,拜已复止。时于郡治之前,有白龙见尾于云端,自东摇曳而西,观者如堵。方崇奉其水于道宫,旋若泻盆,几历两时。癸巳逮于丙申,载阳载阴。丁酉一雨三日,响应之速殆类桴鼓。昔昌黎文公能开衡山之云,且自言其正直感通,而东坡先生复以精神许之。端学视文公其敢少企,兹焉有祷而龙见,岂非天子闵雨,一德之所致乎,其可忘神之所赐耶!旧有祠于潭上,岁久坏漏,易而新之,将以额请于朝,故书以述其应验云。淳熙十四年九月朔日,男承奉郎著谨书。
按:弘治《兴化府志》卷三一,同治十年刊本。
辞免召赴行在奏状 南宋 · 崔与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八、《崔清献公集》卷一、《广东文献》卷二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
六月十一日,三省同奉圣旨:「崔与之召赴行在,其四川安抚制置,命邹孟卿时暂权」。续申邹孟卿致仕,奉圣旨:「崔与之候有四川制置使正官到日,起发赴行在」。奉圣旨:「郑损除宝谟阁待制、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填见阙。崔与之候正官到日,起发赴行在」。自天闻命,无地容身。伏念臣老矣一行,凄其万状,惟知尽瘁,不敢辞劳。方溯峡建西州之牙,复度剑守北门之钥。风霜刮面,岁月压头,以衰朽垂尽之年,得残废不治之疾。老而怀土,穷则呼天,飞章丐闲,蒙恩赐召。朝廷未有弃捐旧物之意,臣子岂无贪恋明时之心?百恙相陵,一衰不贷。头欲破而掣痛不已,心如啄而健忘尤深。气体支离,精神昏愦。年事既去,世念已灰。亟寻清都香火之缘,敢作禁街钟鼓之梦。惟求趣代,早遂生还。伏望圣慈悯臣久劳,怜臣久病,鉴此由衷之请,俾之奉祠而归。春水未涨而出瞿塘,天气未炎而入庾岭。庶几末路,可毕馀生,悉出天地始终生全之大赐。
按:奉圣旨,降诏不允。
周文忠公行状(开禧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李壁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六、《周文忠公集》附录卷二、《翰苑新书》前集卷二四、《秘笈新书》卷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必大,字子充,初字洪道,世为郑州管城人。宣和中朝散公通判吉州,因家焉。曾祖衎,故任朝奉郎,累赠太师秦国公,妣潘氏、李氏、张氏俱累赠秦国夫人。考利建,早游成均,冠释褐选,终左宣教郎、太学博士,累赠太师秦国公;妣王氏,赠秦国夫人,给事中靓之女;母卫国夫人宋氏,元宪公之孙、庞庄敏公之甥也。靖康丙午,外祖给事守平江,公以是年七月十五日生于郡治。公幼孤,母夫人课公读书,每至夜分,闻汴人陈持之贤,使公从之。公敏慧夙成,刻苦自砺,出语缀文,见者惊异。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第,授徽州司户参军,改差监行在和剂局门。与运属王其姓者共席屋数椽,王不戒于火,延烧及公家。官知火自王氏,以其连姻台察不敢问,执公苍头,抑使伏辜,公坐是免去。朝士劝公直之,公不校也。二十七年,中博学宏词科,授建康府府学教授。三十年,除太学录,召试馆职,奏篇上,高宗称其文,谕丞相云:「他日可令掌制」。除秘书省正字。明年,兼国史院编修官。三十二年五月,除监察御史。六月,孝宗即位。八月除起居郎,直前奏事。上曰:「朕数年前见卿文,有近作可多进来」。属初御经筵,公奏:「祖宗置经筵非为分章析句,正欲人主从容访问,以裨圣德,究治体,惟陛下留意」。兼编类圣政,以正得失。时暂权给事中,兼权中书舍人,讲筵留身,论边事,上曰:「淮南不足忧,所忧者蜀耳」。公奏:「蜀民久困征求,愿降诏抚谕,许以事定宽其力」。先是,左右史不常置,而记注多阙书,公奏:「乞断自今年六月十一日以后,先次修纂,每月投进,其积压未修者依旧疾速带修,庶几陛下始初清明,言动必书,足以示后」。婉容翟氏位官吏转行有碍正法者,公言:「上皇扈从之赏,陛下登极之恩,事体至重,然法当回授者未尝转行,岂容掖廷奉事之人独越此例」?上曰:「朕初以卿止能文,不谓刚正如此」。公奏:「近日前报政侍从,并依赦复职名,其间亦有不合人望当缴者」。上曰:「固然,卿论事但令适中,朕无不从也」。崇国正夫人位手分罢去,差钱塘县贴书填其阙,公奏四方闻知,谓敕差贴书,无乃伤国体乎?蔡仍复官,公具奏蔡卞阴贼险狠,远出京右,使其子得以赦原,亟簉郎选,则宿奸巨蠹之后,皆可并缘以进,失政刑矣。有诏求言,公奏:「名器轻假,无甚此时。陛下试命有司,取毕仲衍中书备对,以熙宁官吏之数板今日之籍,遂项比类,修写图则,多寡盖可见矣」。又云:「祖宗朝甚重诸路总管、钤辖、将、副将差遣,或待有功之士,或储将帅之才。乞下枢密院,自今进拟,先取本人脚色联粘于敕黄之前,照祖宗旧法,毋使背戾。虽有内降,亦须依此」。又云:「朝廷知外虞之当先,而忘诸道之无备,愿于湖南、二广、福建量屯军马数百,控扼要害。遴诸州都监之选,而稍重其权,使禁军渐知阶级」。时金人来索旧礼,上命从臣条对,公奏:「太上皇向以祐陵未卜、慈宁未返,一旦以讲好之故,宁亲宁神,两遂所欲,礼虽屈而志则伸矣。今彼以数寸之檄邀我厚礼,而遽听之,安知不谓我怯而继以难从之请乎?今使之行,臣愿再以敌国之礼尝之。彼纳吾使,吾又何求?如必俟旧而后受,则告之曰:『太上皇帝前日之屈为亲也,今通好于用兵之后,主上欲以何名而屈,北朝欲以何名而受?愿以为请』。彼虽贪利无厌,亦将思所处矣」。论者韪之。隆兴元年,有旨押行门张宏特与支破遥郡请给,公奏:「臣检照事因,既非御笔,又非宝批,止用一白劄子,臣不知此命何自而出?幸付三省,尚可进呈。设若指授百司亦用方寸之纸,奉行则难辨真伪,不行则轻损命令。况宏一班直之长耳,去秋已尝特支全分请给,户部执奏而止。今才数月,乃复紊烦天听,不可以无惩」。经筵取三月十一日开讲,公奏:「国朝之制,春以二月上旬,今乃远用三月。陛下收召英髦,并直经幄,彼皆日夜望赐清閒之燕,致缉熙之助,若缓其所当急,而使讲艺论道之风稍阙于初政,甚未可」。又奏:「邵宏渊能还军中冒滥之恩,并录战功,而除正任观察使,此信赏也。郭振仅一对内殿,既无旧劳,又无新功,亦以观察使与之则重矣。陆廉以贪黩配流,此必罚也;张耘贼杀士卒,盗没军资,有司当以殊死,而亦与廉同罪,则轻矣。臣愿陛下大明赏罚,赏罚明则名实辨,名实辨则政事修,而夷狄可攘矣」。枢密副都承旨龙大渊、带御器械曾觌除知閤门事,公与给事中金安节缴奏曰:「臣等于大渊、觌功过能否,初不详知。近闻皆以台谏论列,故有此除。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大将、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独于二人,乃为迁就,殆非帝尧舍己从人之义也。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来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深恐中外纷纷未止也」。依奏,龙大渊别与差遣,曾觌仍旧带御器械。翌日,公又奏入云:「适蒙宰相宣示御札,谓臣等为人扇动,议论群起,且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则是臣等不以事太上皇帝者事陛下,专徇流俗,轻渎圣明,死有馀责。臣等见归家待罪」。有旨无罪可待。上从容语公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未几二相道上意,再除两知閤,公曰:「命令反复尤不可」。遂留除命不下,上章乞祠,差台州崇道观。乾道四年,除权发遣南剑州,未赴。六年,改福建提点刑狱。入对,论:「人才平居选择则易,缓急求之实难,愿深诏执事杂举中外文武之才,区别所能,总为一籍,藏之禁中,副在二府,无事之日预加审覈,或有任使,按图而取」。上然之。除秘书少监、直学士院、兼国史院编修官,公奏:「陛下取汉宣帝之言,亲制赞书,明示好恶,使臣下知所趋向。臣观西汉所谓社稷臣者,乃在乎周勃之鄙朴、汲黯之少文、霍光之不学,至于服儒衣冠,持禄保位,则公孙弘、蔡义、韦贤辈实为之,故宣帝谓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然使宣帝知求真儒而用之,何至杂霸哉?臣愿陛下平心而察之,不可有轻儒生之名」。兼实录院检讨官。加上德寿徽号,公以高宗万寿而册文称嗣皇帝为嫌,因阅建炎以后遇节朔遥拜徽宗表本止称皇帝,按唐宪宗上顺宗尊号册文亦止称皇帝,议遂定。七年,兼权兵部侍郎,奏四事:曰重侍从以储将相,曰增台谏以广耳目,曰择监司郡守以补员郎之阙,曰久任监司郡守。上曰:「皆今日要务也」。上问:「越谋吴甚难,何也」?奏曰:「越已为吴所残,勾践男为吴臣,女为吴妾,以小复大,以弱报强,此其所以甚难。然观其与范蠡谋吴,固有先后之序,非如后世规模不定,侥倖战胜」。上曰:「卿议论甚当朕心,朝夕除卿侍从」。退即有旨,除权礼部侍郎,仍兼直学士院,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公奏:「陛下练兵以图恢复,而用将之道或未尽,择人以守郡国,而责实之方或未至。且如江州一军,自陛下即位始付苗定,其后戚方继之,甫一年而定复至,又数年王明继之,才半年而皇甫倜又继之。池州一军,始付时俊,其后王琪继之,甫半年而秦琪继之,才十月而吴总继之。数易如此,平居犹虑其乏事,何暇议进取哉?诸州长吏倏来忽去,且以二浙言之,婺州四年之间易守者五,平江四年之间易守者四,又其甚则秀州一年而四易守。用度何为而不窘,吏奸何为而不滋,民瘼何由而可苏」?上旋召公谓曰:「卿近所论甚善。朕方力革二者之弊」。公奏:「人主无职事,惟在察臣下邪正,凡轻于任事速于求售,他日必误国。愿陛下察之」。公又言:「江湖大旱,嗣岁尚远,而诸州赈济之策已尽,须朝廷于南库支拨一二十万缗代民租。臣非不知大农匮阙,然艰食则盗起,盗起则调兵,当是时能惜费乎」?上曰:「闻所未闻」。公再拜谢曰:「臣惟以不欺事陛下」。上曰:「正赖卿裨补不逮耳」。兼侍讲,公奏台端绳纠中外,一日不可阙官,今乃五十日不除,上曰:「未有人故也」。公曰:「御史台令殿中阙具察官姓名,取旨差权」。上惊曰:「朕不知此,宰执亦不言,盖避嫌耳」。公曰:「臣尝为察官,是以知之,宰执未必知也」。上谓都承旨叶衡:「周某奏御史台旧法,卿可谕宰相具来」。八年,兼中书舍人,公奏:「中兴以来,驻跸两浙踰四十年,盖今日根本之地,而赋税供亿反重于他路。如近日越、婺诸郡以隐落为名,增无实之税是也」。上曰:「此胡坚常之谬」。奏曰:「陛下既知,何不改正」?上曰:「当令理会」。公屡请免兼西掖,有旨从之。张说再除签书枢密院事,与王之奇赐出身并命,公时在翰苑,适当答诏,入奏云:「昨除张说签枢,举朝皆曰不可,陛下旋即改命。曾未周岁,复有此除。若谓西府当间以武臣,则愿于大将中择有威望者畀之。去年群臣争论之际,传闻圣谕兹事诚误。以此观之,用说非陛下意明矣。所有二人辞免不允诏书,未敢具草」。草上,批王曮疾速撰入,公与在外宫观,日下出门。九年,除知建宁府,三请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淳熙元年,除右文殿修撰,未几召赴行在。二年,除敷文阁待制,兼侍讲,兼直学士院,上曰:「朕知卿文学固久,今卿不迎合,无附丽,朕所倚重」。除兵部侍郎,仍兼侍讲。公言:「储材当于閒暇,太祖、太宗搜览豪杰,恢张四维,凡作成之方,无所不用其至。及真宗、仁宗之世,名卿大夫磊落相望,是其效也。仁宗尤以涵养士类为急,故自治平至元祐,悉获其用。厥后章、蔡相继,沮士气以坏风俗,奖谗慝以植党与,卒致裔夷之祸。绍兴初将相卿士得人为多,既而秦桧以患失之心济忌刻之性,同己者用,异己者逐,人才衰落,贻患至今」。上皆嘉纳。上谕公:「卿所进太上尊号诏草,温纯典雅,更无一字可议」。公奏:「向者庚寅之诏,亦臣所草,流落累年,再尘翰苑」。上愕然曰:「前诏亦卿草耶」?公曰:「臣幸甚,方绍兴末太上初上尊号,臣已为察官,预此议。当时不以表请,私切非之,其后适在翰苑,遂援古谊改正此礼」。兼太子詹事。三年,公奏:「前年冬江西地震,赣州天狗星坠,既而茶寇入境。今闻十二月及正月福州地再震,亦有天狗之变,其事不可不虑」。上曰:「防微杜渐固然」。公曰:「天人相去甚迩,愿陛下毋忽」。又奏:「昨闻殿前司进羡馀二十万贯,此何从得哉」?上曰:「朕已不受,闻军中有百馀万矣」。公曰:「虽不受,当思其所自来」。上曰:「军中财赋自有源流,盖统制官不治财赋,统领却治财赋,可以相关防,更无渗漏。岁月既久,蓄积浸多」。公奏:「主将须令得统制欢心,统制须令得统领欢心,今因小利却使互为猜嫌,戚戚然相伺察,情何由通,缓急何由得其死力」?他日公奏:「臣闻陛下日御毬场,固知不忘阅武。然太祖二百年之天下,属在圣躬,愿为社稷自爱」。上作色曰:「卿言甚忠,得非忧衔橛之变乎?朕每次须再三审视前后,兼南方无好马,非西北比。正缘雠耻未雪,不欲自逸耳」。升兼侍读,除吏部侍郎。四年,除翰林学士,依旧兼职。公奏:「臣观自唐至本朝,优待词臣,异乎他官,谓其居近侍之职,无簿书之冗,可以朝夕论思,日月献纳,或有补于治道也。臣所慕者陆贽、欧阳修而已」。十月久雨,公上言:「阴雨已踰两旬,甚妨收刈。伏闻太祖朝以久雨谓左右曰:『后宫止三百馀人,当更放数十人』。今禁中给使虽少,不知可用太祖故事否。浙中诸郡积欠颇多,不知可降旨少宽期限否。其馀更有宽恤事件,望令三省及户部日下条具取旨」。内直宣引,公奏:「臣在翰苑,无有司之职,所以久不敢请对」。上曰:「学士宴见无时,最为亲近」。公因论时事,遂及「陛下当委任大臣,而使台谏给舍各举其职,自无过举。今风俗委靡,士大夫以簿书期会为能,不思其职,久而不已,其害将不可胜言。愿陛下早正其偏」。又奏:「九月间天文不顺,且闻金星近前星」。上曰:「止是略近,已戒太子勿近外人」。奏曰:「天道高远,当论人事。武士击毬,太子亦与,臣甚危之」。上曰:「卿可语太子」。奏曰:「太子人子也,陛下命使驰驱,臣安敢劝以违命?陛下勿命之可也」。上曰:「近日察官甚举职」。奏曰:「人臣肯不避怨谤论事,陛下当听而主张之。且六察止有二员,若更除一员,则每员可分两察,亦所以示开广言路之意」。他日,公问上:「太上何所苦?前日陛下不及整舆卫而出,人情疑惧」。上曰:「太上于饮食小失节,当日朕甚仓皇」。因奏德寿宫相去太远非便,上曰:「前日已曾及此,太上坚不肯迁,如殿前司却多地步,待更力请」。又奏:「人主外寄耳目于监司,臣愿明诏部刺史,或月或季,各以部内所当罢行之事,仿成周小行人,所谓万民之利害,政事教治刑政之逆顺,与夫作慝犯令、丰凶和乐之书,条具以闻,毋得用薄物细故塞责。如此,则不惟陛下坐而周知天下之故,亦可于是稽其人之才否,而诏黜陟矣」。公屡乞去,上勿许,且奏:「陛下用臣太过,位序浸高,未免招致人言。且苏轼在此官,犹请郡至八九,臣实何人,敢不知惧」?上曰:「待召人令与卿分力」。因问吕祖谦能文,公奏祖谦不但能文,极知典故,翰苑须常用有学问之人,乃为有补。五年十二月,除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公奏:「臣窃见本朝昭宪皇后诞生太祖、太宗,圣子神孙,垂裕万世。宜择其子孙愿恪有才能者一二人,加之以一命之宠,畀以祠庙之禄,世世勿绝。仍就行在赐屋,使聚族以居,与国无穷,庶几慰在天之灵,报垂裕之德」。六年,诏礼官详议明堂典礼,公奏:「祀帝祀天以祖宗配,此本朝已行之制。但世俗诵《孝经》之语,未尝深考其义,致以今日为疑。故前郊李焘申请,虽经群臣集议,寻为异说所夺。今既明降旨挥,即与臣下启请不同。若或中辍,理为未安」。由是圆丘、合宫始互举云。讲筵留身,论本朝立国专以仁,兵非不用也,而以禁暴安人为本,上曰:「本朝兵势大抵似弱」。公奏:「仁故似弱,其实非弱,社稷灵长,职此之由」。上曰:「所以并无祸乱」。公曰:「本朝似周,彼秦虽强,秪以自蹙」。上论前代人物,公奏:「陛下万几之暇,潜心圣贤,不为嗜好所惑」。上曰:「自昔人君,不知道只为不学」。公奏:「尧、舜、禹之稽古,高宗之监成宪,故措诸事业,后世莫及。今陛下留意于学,真积力久,此心清明如止水明鉴,物之过者,妍丑真伪,灼然可见。以此应天下之务,安有一事失其当哉」!十一月,除吏部尚书,兼翰林承旨。公奏近日裁减宗室恩数事,上曰:「太滥」。公曰:「若择服属疏者许其一依士人应举取放,既可密减入流,又待之厚,彼自无怨」。上称善。又奏:「自昔治少乱多,未有数十年常晏然者,今中外幸小康,岂可不防患于未乱」?上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公奏云:「明王谨德,四夷咸宾,皆是道也」。又云:「虞舜无为,非皆无为也,但不为簿书期会之屑屑耳」。七年五月,除参知政事,上曰:「朕近见卿理会一二事,殊不依违,执政之于宰相,事任非远,贵在和而不同,有所见言之,勿以为嫌」。公对愿尽力。上尝密遣人往昌化觇视箭谷,回云六十年前有此,上以示丞相赵公雄,雄言:「上再三及此,恐合宣示外廷」。公曰:「宣和间有此,岂是休證」?乃不果言。上谓公曰:「只为养兵,不免皆取之民」。公因极陈民困之由,上问:「各有名色,何故困民」?公曰:「且以平江府论之,绍兴以前归正添差等官岁用五万缗,后来乃用二十馀万缗,则是岁添三倍以上。既无所从出,遂于支移折变中暗增钱数,如苗米一石其耗三斗,州府受纳,则令折科,增三斗为五斗,增五斗为七斗。如此则有田之家无不被害,安得不困?此特一端耳,他皆类此」。上为之怅然。八年八月,以久旱降亲笔付三省求直言,丞相回奏谓熟多旱少,今此诏一下,所在皆有赈济之请,何以应之,约公通签进入,公言:「上明目达聪,欲通下情,而吾侪阻隔不行,万一上自行之,且以此奏示人,岂不获罪」?公论相亟从之。上尝以枢密非古官,欲罢之,公奏:「枢密本唐傅导之官,五代始置崇政院,分宰相之权。庆历间张方平固尝以为非,而神宗亦有废并之意。今圣谕可谓尽善,但二百年官制,一旦骤改,良亦未易。不若且令二府互领」。又及求直言事,公奏:「陛下圣德日跻,而星变旱灾如此,殆由臣等所致」。上曰:「若封事言及大臣,朕须留中」。公曰:「付出何害?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未闻有过而人不知也」。有介宫闱之援而求为郎者,上令公谕给舍缴駮,公奏:「台谏给舍与三省相维持,岂可谕意?不从失体,从则坏法。命下之日,臣等自当执奏」。上喜曰:「卿等肯如此任怨,甚善」。公奏:「不与其所当与,谓之任怨;不与其所不当与,何怨之有」?上曰:「此所谓任责,非任怨也」。公尝言用人之道,因及著作郎、佐各二人,绍兴以来未尝官备,盖以职任清高,实为左右史之储。近岁习俗奔竞,迁进太速,今在馆多非久次,望姑养其器业,以厚士风。九年九月,除知枢密院事,上谓公曰:「每见宰相所不能处之事,卿以数语决之,三省本未可辍卿也」。他日,上谓公:「如统制官之类,当时与之接以观其才」。公奏:「昨雷世贤相见,说淮南地形缓急,欲守滁。臣谓不然,滁有山林之阻,可守而不可禦敌。若庐、和婴敌冲,此则当备禦」。山阳旧屯军八千,雷世贤方请止差镇江一军五千人,上欲许之,公奏:「山阳控扼清河口,绍兴初韩世忠尝屯重兵于彼,若无故减戍,他时旋增,必致敌疑。今扬州武锋军有众八千,本屯山阳,若岁拨三千人同镇江一全军往戍,似为两便」。十年御带林忆年丁忧,中官除此阙者数人,公奏:「阉官徒借是以希升转,近用王实,今又用王毅,虽是德寿宫人,给舍不知,多来问臣。臣虽具以陛下奉亲之意晓之,终非美事」。上曰:「也是,都要转遥郡」。公奏:「不得已,且令给据亦可」。公又言:「近者白气自西南亘天,宜为兵备」。上曰:「日脚之气,冬常有之」。公言:「此太史局相宽之词,抑天道固不可知,有备乃无患」。吴挺申交州蕃部劫汉人二名及牛畜而去,挺以事细,止乞照会,公奏:「今欲降旨挥,督其根治,庶几知朝廷每事留意,不敢忽略。国家日有万几,若不察之于微,其弊将有不可胜救者」。上曰:「几者动之微,自古多缘不能防微杜渐,驯致祸乱」。温州军士因教阅喧悖,郡守汪义端将为首者决配,宪臣张诏欲先定义端减尅衣粮之罪,然后将军士明正纪律,公奏:「此风不可长,若稍行遣义端,则今后骄兵茍有所求,必为劫持计矣」。郭果请移江陵兵万二千人并家属永屯襄阳,公言:「江陵兵一万八千人,自来半戍襄阳,今果谓襄阳极边,为门户之要,殊不知江陵亦在江北,为吴楚喉衿。或金以数万人缀襄阳之师,自随、郢直走荆南,则奈何」?上曰:「正为军士家属在荆南,恐或捣虚,牵连士卒心」。公奏:「如此,则江陵遂弃之乎」?争甚力,上乃许果万人而留八千于江陵。盱眙报金酋今岁避暑寿安宫,所徙器用倍常时,且分诸子出镇,上谓公此必有避位意,公奏:「当预为之备,如淮上万弩手近密令州郡置籍,而诸路民兵阙于教阅,内外诸军亦久无升进,欲并拟一指挥,令择精习武艺者解发赴行在。宰执三衙亲行阅试,高者补一两资,馀第支赏给,亦所以示不忘武备之意」。上曰:「便是,恐人谓放下」。公尝奏:「祖宗时大臣奏事榻前,互相可否。今陛下虚心无我,有所未至,惟恐臣下不言,岂容人臣却护短自是?夫惟小事不敢于榻前有隐,则大事无由欺蔽矣」。上深以为然。公言:「近探报敌酋却欲至东京,秋冬议过上京,乞密下诸将究实,且降亲劄付蜀中三大帅,令条具攻守之策以闻」。公奏事次,上独命留身,宣谕云:「金酋既过上京,秋间或传位兴兵,卿留心军政,甚副朕擢用之意」。公奏:「臣本以文墨荷圣知,戎务本非所习,误蒙任使,不敢辞耳。今彼恫疑虚喝,正恐我或先动,所当镇之以静。惟边将不可不精择,山阳最为重地,正当金粮道。今正与寻常州郡一等用人,缓急窃恐误事」。淮西延玺申,泗州归正朱现已补承信郎,不曾与告,上曰:「何不与之」?公曰:「元来誓书不得招纳叛亡,恐却过北界,引惹边事。今欲令王希吕更加优恤」。上奖谕再三,曰:「卿处事甚当」。十一年六月,除枢密使,上曰:「卿在西府,备殚忠劳,若有边事,宣抚使惟卿可,他人不能也」。公奏:「诸军升差置籍,今已一季,合行点召,虽不专以此取人,亦因以察其能否,使之不测,则主帅自不敢行私」。诏令赴密院审察。王希吕乞增兵守庐,上欲令郭钧、雷世贤共分数千人与之,又云:「万弩手、民兵自可为用,若添得一藩篱,甚好」。公曰:「希吕欲二万人,少犹半之,盖须以正军为主,则帅司可立。帅司既立,则沿淮归正山水寨、民兵、万弩手等皆为我用矣」。十二年,留正申西兵已免起二年,今次取听朝廷指挥,上令发来,公奏:「襄阳兵少,阎世雄欲得此项人」。上曰:「三衙不可阙」。公言:「顷金不得志于四川,又尝送死于两淮,深恐睥睨荆襄,向来犹调他处官军,不比三衙在近,临时可以措置」。上悟曰:「与应付一年」。金州阙帅,公奏欲令侍从管军荐举,上云:「大帅自合朝廷除授,卿等且更求人」。公曰:「舜用九官,并咨四岳。用否在上,何嫌之有?与其暗荐,不若明扬。仁宗用台臣,至于列所荐人姓名,已乃考实,谁敢妄举」?上言:「王蔺论事颇偏」。公奏:「蔺议论虽时有过当,然人主左右岂可无数人尽言不顾身者?若上下相蒙,合而为一,殆非国家之福」。盱眙奏报达实林牙领兵犯金国,金下宿、泗等州堤备,御笔赐公等曰:「达实契丹欲兴兵,不如所传则已,有之则在我岂得漠然?他日我径举兵则违誓约,若因衅则将何以为辞」?公奏:「敌中多诈,彼一方小警,何至移文近边?若果有衅,临时不患无辞,所急在于间探精审耳」。明年,上又谕公以吴挺约结夏国事,公奏:「陛下念世雠之未报,思境土之未复,规摹宏远,夙夜不忘。臣备位于兹,无以少副使令,每切惭负。但夏人自来翻覆,乾道中王炎尝因任令公用帛书通好,随即密送金人,范成大奉使日雍遂出以示之。其难保如此,结约似未可轻。若雍易世,亲离众叛,天相圣明,决有机会」。广东帅潘畤以擅斩犯法军士自劾待罪,上批「无罪可待」,公奏:「帅无便宜之文,不经录问详覆而斩四人,虽意在除恶,然人命至重,若如此施行,恐开妄杀。只如洪迈诛婺州唱乱六兵,亦止是放罪,后不妨旌赏」。池州李思学自陈本军正将二人不能开弓,窃恐被点唤,乞与罢任,上曰:「此法甚好,皆枢密使措置之效」。楚州报金中呼鲁大王占据上京,上批问公曰:「金若中分其国,宜预画计策」。公奏:「兹事体大,譬如奕棋,须随著应之,若遂先举,恐贻后忧」。他日上谕公:「近北使到阙,询问其三节人,皆云呼鲁年已六十馀,因于僧舍,前所报达实林牙亦是妄传,枢使可谓先见之明」。十四年二月,拜右丞相,公奏:「臣不才备位,初无设施,惟奉行成算。今陛下勤政,内外宁谧,二十馀年,此正可惧之时,当思经远之计。臣欲具要务,取自圣裁,若其可行,当与王淮等协济,亦不敢纷更欲速」。上曰:「锐则易怠,国家无事时,正宜修明政理」。公奏:「大臣朝夕纳诲,非如台谏给舍救之已然」。上曰:「朕有过失,卿宜尽言」。上欲下吏部将知县有荐举人先与通判阙,公奏:「莫若籍记与堂除通判,免滋搀夺之风,且坏铨法」。公以旱求退,不允,因奏及民实惠惟宽减夏税,而施德自近始。如会稽和买诡避极多,今乞权免一年,后当差官釐正。秀州申,乞权减大军总制钱二万馀缗,吏拟勘当,公曰:「此岂勘当时耶」?奏蠲之。高宗上仙,朝廷欲用显仁例,遣三使如敌中,公固执不可,谓今昔事体不同,不当畏人而曲徇。金国贺生辰使人到阙,上在丧次,议欲宣谕俾归。公奏贺礼固不可行,但彼远来,止是馆伴发遣,朝廷更无一辞,于理未安。遂口占数语,令使者归,附奏,中外咸谓得体。十一月,手诏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典礼以闻,上欲从天禧旧制,止就资善堂,公奏:「其时太子尚幼,初见辅臣,恐难尊用。昔晋有宣猷堂,今作议事堂,亦可」。十五年,太上山陵,公奏当如祖宗旧法,置使五人。首相意不欲,礼官又引绍兴显仁例。公言:「今陛下既用七月之制,又行三年之丧,山陵岂可不用大臣?永熙陵差吕端摄太傅,是时一相尚且亲往。昭慈在会稽,仓卒间犹命枢臣为总护使,又差执政张守监掩攒宫。旧章著明,昭然可证。臣备位宰司,当行」。乃以公摄太傅,如端故事。明堂加恩,进封济国公,公奏:「久尘政路,自思陵归即欲求去,缘京镗使北,争执礼文,屡蒙宣谕,恐彼中因贺生辰却求报复,令臣任责,是以迁延少待。今人使已行,求去无嫌,愿乞骸骨归山林」。上奖劳再三,曰:「朕比年殊觉病倦,欲传位太子,卿须且留数年」。公奏:「陛下圣体方康彊,只缘哀毁太过,何遽及此」?上曰:「礼莫大于事宗庙,而病不能自力,每直孟享,往往分诣;孝莫大于宁亲,而德寿宫隔远,不得日至,欲不退休,得乎?朕方以此委卿」。公泣而退。十二月壬申,上密付绍兴三十二年太上传位亲札,公奏:「陛下躬行舜禹之事,臣愿释政,以内祠事陛下于别宫」。上曰:「丞相得无欲用钱端礼例邪」?上命公草诏,宜以侍几筵奉东朝为意。十六年正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许国公。二月壬戌内禅,公奏:「陛下圣寿康宁,巽位与子,古今盛典,再见本朝,中外同庆。臣等辅政无状,自此不得日侍天颜,无任依恋之至」。哽噎几不能言,上亦泫然曰:「正赖卿等协赞新君」。光宗即位,公奏:「陛下初政,用人求言为急,如前宰执侍从首合咨访」。后三日御笔批出降诏,从公请也。三月,升少保、益国公。累奏乞回授,上不许,降诏面谕至三四。公在位稍久,士之有求而不获者多望公,公为是惧,求去甚力,上不许。既而谏官有言,公请益坚,诏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言者不已,遂以少保奉祠而归。孝宗遣中使赐公金器,劳问有加。绍熙改元,判隆兴府,辞不赴。除观文殿学士,判潭州。郡有倍税牙契钱,岁约二十万缗,公亟罢之。明年六月,复大观文。七月坐举官不实,降授荥阳郡公。又明年八月,复益国公,改判隆兴。复再入奏祈免,除醴泉观使。今上即位,诏求直言,公奏陈四事:曰圣孝,曰敬天,曰崇俭,曰久任。且欲仿靖康时谭世绩主管龙德宫,寿皇时命钱端礼为德寿宫使故事,遴选太上旧臣一二人,使侍燕閒、从游幸,以广陛下之孝。本朝提举司天监,皆委近臣,如神宗初年用司马光,元丰间用王安礼,今莫若择侍从之忠直者提举太史局。此诚格天之一端。上特遣使赐公少傅告,公一再辞,寻许回授。庆元元年三上表告老,诏以少傅致仕。嘉泰元年,有以布衣上书及公姓名者,言者论公,降一官,次年复少傅。四年十月一日薨,年七十有九。讣闻,上辍朝两日,赠太师,赙银千两、绢千疋。公娶王氏,益国夫人,监察御史葆之女,先公一年薨,葬于庐陵县斗冈之原。十二月八日,奉公柩合焉。子纶,朝请大夫、行大理司直;孙颢,宣议郎、新监饶州浮梁县景德镇,兼烟火公事。孙女五人:长适承事郎、监嘉兴府籴纳仓萧彖,馀未行。公英亮宏达,得于天资,研精覃思,博极书传,少有大志,常以古人自期。登进士第,继擢词科,当官涖事,虑周而识敏,内秉刚方而外和易,人不见其圭角。高宗一见其文,奇之,由台阁登侍从,标望屹然,凡所献替,前代之典章、国朝之故实,援引考證,辞婉意切,悉中事宜。在两制,除拜有非其人者,据正争执,前后两以祠去,士大夫莫不高其风,而孝宗于是益敬公矣。暨再还朝,旋践二府,政事之外,尤究心武备,选将练兵,常如敌至,慨然以规恢大义为不可已,而务存审重。孝宗亦自谓往时以文章知公为不尽,而始有大用之意矣。既正宰席,以身任天下之重,进尽忠益,退省阙遗,辅赞弥缝,靡不用其极。每与同列奏事上前,有惎公者,公一不顾,反覆辩论,归于是而已。公于人才务合异同,不主一偏,惟贤是用,尤不乐矫激近名者。其规模建置,大抵本于仁厚,每以爱养民力、久任牧守为急,于祖宗故事遵守不敢轻易。孝宗将内禅,讨论典礼,草定诏册,一出公手,他人莫与。光宗以公甘盘旧学,眷礼尤笃,于是侧目者众。公竟以论去,閒居十五年,自号平园老叟,筑堂名曰「玉和」,公自序云:「四气和谓之玉烛,方今贤和于朝,物和于野,遂使皤然一叟,得侠老于和气之内」。则知公虽从容绿野,坐远世氛,而其心未尝一日不在朝廷也。顾常谓《易》六十四卦,惟《谦》六爻皆吉,又诵「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矣乎」,故平生处己以谦,待物以恕,出于自然,无所矫饰。公之为文温纯雅正,不厉声色,自足如意,近代建言得体,无出公右。晚笔力益遒,四方碑板多以属公。公自奉甚约,义所当予,略无所靳。亲旧贫不能自给者,廪之终身。事从兄甚严,视其颜色以为戚欣,抚族姻曲有恩意,官同姓者六、异姓者五。公虽贵,遇朋友如贫贱时,澹于声色,独嗜书如饥渴。已老,手校《文苑英华》一千卷,又与同志取欧阳公集反复是正之,遂为善本。公有《省斋文藁》四十卷,《平园续藁》四十卷,《省斋别藁》十卷,《词科旧稿》三卷,《掖垣丛稿》七卷,《玉堂类藁》二十卷,《政府应制稿》一卷,《历官表奏》十二卷,《奏议》十二卷,《奉诏录》七卷,《承明集》十卷,《辛巳亲征录》一卷,《壬午龙飞录》一卷,《癸未日记》一卷,《閒居录》一卷,《丁亥游山录》三卷,《庚寅奏事录》一卷,《壬辰南归录》一卷,《思陵录》二卷,《玉堂杂记》三卷,《二老堂诗话》二卷,《二老堂杂志》五卷,《玉蕊辨證》一卷,《乐府》一卷,书稿十五卷。壁之先君文简辱交于公,同德比谊,独相知心。仲兄著作、季兄贤良皆从公游,蒙待以国士,而壁自幼亦荷公期予甚过。追惟三十年间死生离合,感慨增系,自顾驽下,学不加进,有负奖知。今公既葬矣,纶以行述来请,用不敢辞,序始终大略如右,以俟志公之墓者,且以备奉常太史氏之采择云。开禧元年十二月辛未,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兼实录院同修撰、兼直学士院、兼枢密都承旨李壁谨状。
修纂至尊寿皇圣帝日历事奏 宋 · 黄唐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
本所修纂至尊寿皇圣帝日历,每月依例止修一月。今来接续编类,自淳熙五年正月至十六年,计一十年零一个月。乞依淳熙五年七月指挥,每月旋行奏知,庶使官吏以为课程,早得办集。日历内有三省宣谕圣语、中书门下省时政记、枢院时政记圣语、中书门下省起居注未降下月分,乞下逐处催促施行。一、修纂日历见阙淳熙十三年正月至十六年正月分御殿排日,乞下閤门疾速编类送所。一、合将昨来奏知篇帙日历,起自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至淳熙四年十二月,与自今接续所修日历通为一书,写成副本,约为二千卷。依淳熙六年体,每卷约五千字,雇工钱四百五十文,纸四十五张,刷黄纸二张,共合用雇工钱九百贯文。三省纸九万张,刷黄纸四千张,乞劄付户部下所属依数应副。一、日历内合用修立臣僚传,文臣宰执至卿监,武臣自使相至刺史,合行取索行状、墓志尚未到者,乞下礼部遍牒所在取索。如内有曾经请谥者,许本所一面移文太常寺,逐旋关借墓志、行状照用。一、修写副本就绪日,续行条具书写进册礼例申请投进。一、所修日历,事干取索,务要详备,委是浩繁。照得淳熙六年奏篇帙,系秘书省人相兼攒类书写,更不支破请给,每月于户部支降钱一百七十贯文,充贴支食钱,今乞依例支给。
按:《宋会要辑稿》职官一八之一○四。第三册第二八○六页
辞免除将作少监第一状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二一、《漫塘集》卷五
准省劄,六月十一日三省同奉圣旨,刘某除将作少监者。伏念某衰孱朽钝,狎被龙光,犹有人心,宁忘结草衔环之报,第病在肺腑,景迫崦嵫,勉造阙廷,必将中道颠踣,为明时羞。昨者殿中侍御史王某宣示玉音,某已冀病證托奏知讫,不谓犹未彻闻,致荐叨恩除,进贰匠监,皇惧战慄,不知所云。谨再沥血诚,归投大造,伏望朝廷哀矜,特赐检照某累申事理施行。所有省劄寄留金坛县库,某不敢祗受。须至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