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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求嗣不可过急奏嘉祐六年六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窃恐陛下左右亲近者,知陛下求嗣心切,一向希宠望幸,各有诞育之意,人人争进,则陛下虽欲制伏其心,不可得也;
虽欲保惜圣躬,亦不可得也。
如此,则臣实为陛下忧之,为宗庙社稷忧之。
臣尝为上相,义同股肱,当与国家共其祸福,不得不忧及此也。
陛下若不以臣为狂妄,即乞以臣此意,一一宣谕亲近之人。
臣必料亲近者皆有保惜圣躬之心,各便省悟,而能长守富贵,即于陛下,自然无忧,实天下之幸也,宗庙社稷之幸也!
圣嗣既系天命,自有天时,不可以人力强致。
臣受陛下深恩,出于恳切,不觉语及于此。
臣不敢避死,陛下若肯听纳,然后赐臣以死,实亦甘心。
乞罢枢密使嘉祐八年四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宋名臣奏议》卷七五
臣妻妾晏氏,于今月九日,入内浇奠仁宗皇帝及奉慰皇帝、皇太后,伏蒙圣慈,宣赴御座前,问臣所患次第,仍令说与臣者。
晏氏至家,以陛下宣问之语尽说向臣。
愚夫愚妇,相对感泣。
所蒙问臣肌体因甚不大瘦弱,伏缘臣所患,只为元初左胫疮口径方七八寸,走失气血极多,至今此一支自胯股下至膝腕,酸软无力,即于赃腑若无相干,所以肌体不至大段羸瘦。
然比来请假以前饮食减半,盖由端坐,绝少运动所致也。
又问臣因甚不只在京将息,须乞出外。
伏缘臣在假半年以上,已是大段多时,又相度得所患全无减退,向去朝参,卒未有期,久占重位,密院阙人干当,事体不便,臣心不自安,所以乞一闲郡养疾,所贵不妨朝廷别差人密院供职。
兼为臣年命见在一倒射运中,据术者云,是甲辰年正月生,目下大运到壬申,壬来射甲,事属不顺,故谓之倒射。
倒射者,为灾至深。
甲本主禄,于法合射却禄位,所以须著罢权减禄,方可应得天灾,即灾祸有所减。
夫天灾者是天降谴怒也,今若不顾天怒,并无恐惧之心,依旧执大权,请厚禄。
扬扬然出入朝廷,日在帝王左右,奉行天下赏罚,则天须增其谴怒,臣必死矣。
臣实则惧天怒,恐遂死灭,是故以此血恳上告君父,欲乞暂罢极职,出守一郡,权位俸都且减削。
则上天知臣有畏天之心,肯舍重权厚禄,其倒射灾祸虽不能全免,或不致于死灭。
所以切告陛下,欲乞一郡者,只为此也。
又问臣若是臣寮有灾便要回避,帝王有灾不知甚处回避。
此益足以见陛下眷臣至厚,留臣至切之意也,臣将何以报如此恩德?
然《礼》曰「儗人必于其伦」,帝王与臣下不是伦类,不可比儗。
况又圣凡绝然不同,岂可同日而语哉?
大抵臣下有灾,为官者须是罢权位、减俸禄,退就闲散之地,即灾患稍息矣。
无禄者须是谨身省事,杜门不出,畏惧官方条法,即刑祸亦轻矣。
王所具之福,与天地等,然亦不能无灾。
若有灾眚动于天下及宗庙社稷,尤须恐惧修省,上畏天命,小心翼翼,兢兢业业,求民间疾苦,罢宫禁奢侈,以至减珍膳、撤声色、身衣素服、不御正殿,此乃王回避灾谴之道也。
茍或以天子自尊,傲忽天命,但极己欲,不恤人事,谓神道至幽而不足信,谓天灾难考而不足忧,积累凶灾,直至成祸,而天不降祐,人不归心,则大事去矣。
其甚者以至流离播越,覆亡宗社,天下四海,遂属他姓。
以此观之,与夫臣下一身之灾、一命之殒,规规屑屑,其大小岂不甚异乎?
又问云,赐此物去充医药之费,因甚须更辞逊。
臣前来苏利涉、陈承礼传宣,时已曾各具手劄子极陈愚恳,今更不敢重叠布叙,恐烦圣听。
大抵只是为私家闲居,并无分毫勤效,坐受厚赐,于臣实是不安,又绝无使用之处,所以不敢承领。
屡烦君父之命,实知死罪,不是饰逊,掠取虚名。
今既丁宁戒谕,更不敢避,谨已祗受,上感圣恩。
其前后陈乞情理,更望陛下稍天造,略赐矜察,臣的是忧死,须至恳告圣慈,乞与臣残喘。
一二年间,或得不死,却再受陛下驰策,亦不为晚。
臣因上答圣问,不免喋喋哀鸣披沥。
辞定策迁官奏治平元年闰五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七、《古文渊鉴》四四
臣伏为今来恩命出于殊常,面辞者三,上文字奏免者再,于今未闻报可。
此盖天听高邈,愚衷未达,不避烦渎,须至更尽区区。
伏惟圣明曲赐垂纳,非独臣之幸也。
臣窃闻制词叙述陛下即位时,以臣方在忧服,无可称道,乃取嘉祐中臣在中书日尝议建储,以此为效,而推今日之恩。
此乃当直学士执笔之际不得其词,遂巧为之说,然迂远已甚矣。
嘉祐中,臣虽曾泛议建储之事,仁宗尚秘其请,其于陛下,则如在茫昧杳冥之中,未见形象,安得如韩琦等后来功效之深切著明?
假如取臣前议为劳,此特丝毫之微,何足加赏。
今陛下录臣先帝时微劳,曷若报皇太后今日之大恩?
恭惟先帝无子,立陛下为嗣,中外皆知当时尽出皇太后密谕,料陛下亦自知之。
又窃闻陛下初立为皇子,召居禁中,其时先帝为左右奸人所喋,不无小惑。
内外之人,以至陛下旧邸诸亲,无一人敢通信问者。
陛下饮食悉皆阙供,皇太后亦不敢明然主之,但晓夕惶恐,百方为计,偷送食物之类者甚多。
陛下岂不省之乎?
洎先帝晏驾之夕,中外惶骇,皇太后立陛下于仓卒中,天位遂定。
无何,三两日后,陛下以积忧成疾,天下万务无所禀决,大臣列奏,请皇太后权同听政,此决不是皇太后本意,盖不得已从大臣之请也。
陛下才康复,皇太后即日还政,退居深宫,此天下之人有识无识尽知,皇太后始终无所负于陛下也。
臣自去岁六月初被召还朝,充位枢府,凡百机务,先于陛下处奏定指挥,次至帘前关白而已,并无一字可否,一依先得圣旨,如此者凡近一年。
此足见皇太后尽至公之心,不以尊且亲有所凌压,而辄生异同也。
臣又思皇族中,于仁宗皇太后,校其亲疏,与陛下同者多矣,就众多中独取陛下为嗣,今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为恩德,可与天地比其高大。
陛下如何报答,则可以称副?
而反于仁宗不能谨祭祀,于皇太后不能备孝养,此皆人子常分,尚多阙失,况敢更望他有所报乎!
陛下向者服药,天下之人自不惊怪。
今陛下清明刚健,专决万务,而祭祀孝养之阙,殊无增加,皆如故,朝廷臣僚始知陛下孝心果不至,非疾恙使之然也。
臣实不谕圣意何缘而若此。
若为仁宗尝有小惑,则陛下终不得立矣,是所惑不能害陛下大事。
若为皇太后不当垂帘,则又元因陛下服药,从大臣之请,况复今来已尽还政于陛下矣,垂帘终不能分陛下之权也。
臣潜料二大节当其时皆陛下所不乐者,不能不慊于心也。
然今则二事已过,尽可释然,岂宜蓄怀为恨而终不可解耶?
《谷风》所谓「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者也。
此是刺周幽王诗,陛下岂可忽虞舜之大孝,慕幽王之乱风?
臣甚为陛下痛惜之。
皇太后垂帘日,尝谓臣与胡宿、吴奎曰:「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
臣等共闻此语,实为伤心。
窃料中书亦闻其说。
又向者窃闻先帝诸公主,陛下易其所居,以安己女,此知者尤甚动心,亦未尝闻陛下略加恩煦。
恭惟先帝临御天下四十二年,仁恩德泽入人骨髓,以至遍及虫鱼草木。
臣事先帝亦三十馀年,自布衣擢至首相,其恩德可谓至大,今日不忍见其孀后、幼女失所如此,而臣反坐享陛下迁宠,还得安乎?
仁宗皇太后于陛下有天地之恩,而尚未闻所以为报,臣于陛下不过有先时议论丝发之劳,何赏之可加?
陛下忘天地之大恩,录丝发之小劳,可谓颠倒不思之甚也!
大凡以仁恩道德感人者,其所感深;
爵位金帛感人者,其所感浅。
深则人至死不忘,浅则人有时而移。
惟愿陛下外则以仁恩道德训天下、结人心,内则以纯孝恭恪奉仁宗、事太后,则臣虽歠菽饮水,奔走陛下左右,以死无悔;
茍未然也,陛下虽日加爵位金帛之宠,臣终不感恩,亦万无可受之理。
臣又念天下事粗存祖宗法制,百官行之,万方奉之,况陛下方在谅阴,未烦圣虑。
其所急而宜先者,惟是仁宗一后五女,所谓孤遗,而百官万方力不能及,其休戚只系于陛下一人之手者。
切在陛下照恤之,恩怜之,则天道助,人情归,子子孙孙自然享福无穷矣。
夫幽则有天道,明则有人情,陛下勿谓天冥冥而无所闻,人蚩蚩而无所知,遂不顾恩义,略无畏惮也。
臣谓幽明之间,天人之道,昭然甚可畏也。
自古盛明之君,未尝不钦天道,顺人情,则国祚长远;
昏乱之主,未尝不逆天道,背人情,则国祚短促。
祸福之来,疾如影响。
陛下若都不以天道人情为急,而但务从己之所为,异日别致忧患,则非所以主持宗社之计也。
恭闻陛下在藩邸时屏去声色杂伎艺,惟留心经史,遂博通古今之学,诚一代之英主也,而何独于仁宗、皇太后孝心有所不至如此之甚乎!
臣赋性狂愚,不识忌讳,谨此辞免恩宠,妄进瞽说,惟圣慈矜容而纳其一二,不胜大幸。
再辞定策迁官奏治平元年闰五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四
圣诏云:「鸿惟仁宗皇帝,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皇太后子育朕躬,方以天下之养承颜于朝夕,矧敢曰养之至乎」!
臣谓天下为人父母者,咸愿陛下践此说,行此心。
盖家家欲其子孙化之而尽为孝子顺孙也。
况近在陛下左右,日夕辅导,倾耳凝听,有甚于天下之人心也!
但闻陛下于仁宗祭祀、皇太后孝养略有加于前,则臣唱一为十,传达于士大夫,使展转宣布于天下,以慰天下为人父母者之心,且以广吾君至孝之德于外,遂成孝治之朝也。
所恨近日寂无他闻,与服药时所闻者都无小异,此臣所以不得不竭尽肝胆,思有补于圣明也。
又诏曰:「今既勖朕以事亲之道,而拒君命不受,岂其言之戾耶」?
此乃视草学士不尽见臣文字始末,故有相戾之语耳。
臣累奏劝陛下尽事亲之道如此之切,反自违君命者,盖有上之所说云尔,岂可便谓之戾乎?
又诏曰:「朕初政而下反汗之命,何以示天下」!
臣谓王号令,无故中辍,诚为不可。
缘臣忝冠枢密,预执政八人之列,已出陛下殊常之命,然臣之来,在陛下即位服药后数月矣。
今陛下推恩,策立勋臣七人者而独遗臣,在圣意诚必难处,遂并臣及之,此陛下固当然也。
而臣自知于陛下无分寸劳效,辄恳辞之,亦当然也。
若不自愧耻,随众受之,陛下天地为量,必能恕臣之贪猥,其如朝廷士大夫以臣为何如?
天下有识者闻之,又以臣为何如?
臣位居百辟之上,而为人指目如此,岂不玷辱陛下命令乎!
命令至此而不反者,是谓遂非,是谓不能更化也。
以此乃知向之与臣迁拜,是陛下不当行而勉行之;
后因臣再三辞避而罢之,是理合追还,不为反汗明矣。
韩琦等七人勋烈彰灼,明如星月,中外执笔之士歌咏之不暇,况已批答断来章,除授供职,伏望圣慈促令入谢,以快群望。
臣即乞速诏学士院允其所请,两皆得宜,亦所以免频聒宸听也。
三辞定策迁官奏治平元年闰五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一
臣愿陛下奉仁宗祭祀,尽恭谨之道;
皇太后颜色,极诚实之礼。
若勤勤不已,则孝德自然彰闻于外,京师翕然歌咏,传达天下,遂成风教,陛下可不劳而治。
此时推恩数倍今日,臣自不辞让。
君臣之际,两得其宜,岂不美欤!
岂不盛欤!
求罢仆射使相新命奏治平二年七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
仆射是正二品官师长百僚,使相者文武中并是第一等俸禄,臣因病退,反有此授,固不敢当。
真宗以前惜此官禄,未尝轻有除拜。
仁宗冲幼即位,不曾检详祖宗故事,兼当时执政者徇私,亦欲自为地,遂开此例。
仁宗一朝,罢相罢枢密使者,皆除使相,其间最为不可者数人,并以不称职及过恶彰露,台谏官互有弹劾,本合得罪黜削,而亦皆除使相,领大藩,人情非常不允。
臣其时正在中书,以仁宗暮召学士,次日宣制,无由进说。
陛下临御以来,未曾除人,可从今以去,一一谨惜。
若此等爵禄泛泛者容易付与,别或有大贤才,或有立功立事之人,陛下更何以爵禄旌赏之?
使相以上,只有三师三公,其品秩虽崇,而俸禄甚少,比使相绝然不侔也。
愿立法自臣始。
上神宗论采听既多当辨君子小人奏治平四年八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宋名臣奏议》卷一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右编》卷一六、《续资治通鉴》卷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焦作市孟州市
臣伏自陛下践祚以来,未对天表,蒙差入内供奉官李从政传宣抚问,密旨丁宁。
非常之眷,绝出流品,仰戴恩德,天地莫量。
方属疾恙所缠,步趋殊梗,不得入奉冕旒,略舒臣节。
辄以病中传闻一二事,不避斧钺之诛,附李从政上奏,伏惟圣明,一赐观省,不胜大幸。
臣窃闻陛下始临御,好博采兼听,务广聪明,此古圣王之所尚而君道之至美也。
四方鼓舞歌颂,以谓臣下情伪、时政得失,必不能逃圣览,而太平可立致也。
然其间事体有万类,人品有百端,自古人君采听之际,至难至慎。
得其人则必以正道,而忠以告之,所说固有益于时也。
不得其人则专务窥伺,循情阿旨,变曲直者有之,挟爱憎者有之,以至陷害忠良,援引邪僻,张皇威福,耸动观听,大则规取官职,小则希求货财。
事至如此,则人君采听之至德,翻成亏损之大弊也。
何哉?
盖自古以来,君子常寡,小人常众,人君采听之际,故得人常少,不得人常多。
得人少故好事常不足,不得人多故恶事常有馀。
何谓也?
君子力行仁义,尊主庇民,为好事也。
君子则惟道是从,不计身之进退。
用则进而行道,不用则退而无闷也。
小人则不然,惟利是向。
若为正道所抑,其身不得进,则蹙蹙不肯休。
千歧万路,不顾名节,经营钻刺,得其进而后已也。
既以进身为急,惟知富贵之可乐,则何道之肯守?
何善之肯为哉?
又况君子常为小人所胜,故从古以来,治世少而乱世多者,此也。
缘君子则可以致治,小人只以致乱也。
若是君子小人并立于朝,实所难辨。
盖小人外则文饰其词,所说理道不减于君子,而其心及其所为迹则如水火之异也。
《书》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
注云:「帝,谓尧也」。
夫尧为大圣人,仲尼比之如天,而尚未尽得知人之道,况乎居尧之下者哉?
自三代以降,诸侯失国,天子失天下,子孙散而为皂隶,宗社废而为丘墟者,皆因用小人而致之也。
由此观之,小人岂当亲而用之,又岂当信而任之耶?
臣以谓帝王都无职事,所以别君子小人,乃帝王之职也。
然千官百职,岂尽烦帝王辨之乎?
但精求任天下之事所谓大臣者,不越十数人,不使一小人参用于其间,则千官百职,委诸大臣分而选之,因而渐及天下,州县之吏,莫不得人矣。
顾虽欲乱,不可得也。
恭惟陛下天赋睿明,神受英略,守祖宗之基业,行尧舜之道德,博取众人之善,欲尽万物之情,为君之难,无甚于此。
然愿陛下勿谓所采既广,便望所得必多。
其间须防奸诈小人,惑乱圣听。
奸谋似正,诈辞似忠,疑似之间,不可不早辨也。
大抵人君生杀权在乎手,不患人不谄奉而密附之也,只患人不肯尽忠而有失即谏也。
谄奉则顺情而喜人君,喜则富贵可得也;
谏之则逆耳而怒人君,怒则殃祸可致也。
顺情而取富贵者,小人也;
逆耳而受殃祸者,君子也。
取富贵者,百则百,千则千;
其不避殃祸而欲致人主于无过之地者,百千人中未有一二。
此惟在陛下审察之,谨择之
既得其人,则专信之,力行之,无容奸佞破坏,则朝廷自理,万方无事,陛下可高枕也。
又闻昔贤有「英俊沈下僚」之叹,形于讽咏。
若英俊果沈滞于下,诚宜急取进之,以服士心。
其有内行不守,素履非嘉,绩效无闻,公论不与,所以久而不用。
如此之辈,必恐使其朋党诉以冤抑,妄陈危苦之状,以动渊衷。
亦愿陛下深察,究其所从来之迹,直俟见其实而进退之可也。
又闻王者端拱垂衣以治天下,然所以劝奖群动而能役使之,俾自奔走于职业者无他,惟官与赏二柄而已,舍此复有何道哉?
官谓爵位,赏谓金帛,茍德称其官,功协其赏,虽官至高、赏至厚,不为过也。
先王所以重惜之而不妄与人者,非吝之也,盖恐德不称、功不协,人有不平之论,则无以为劝也。
近日上殿,臣僚颇蒙面赐绯紫者,臣不知当赐与未当赐,但闻多于往时耳。
爵位、金帛,固不可非次而与之。
其馀唯章服华显,人亦贵重,亦可以为劝奖之物;
若赐之不以劳,又不以年,其有劳有年而得之者不以为贵而反耻之,为不足劝也。
陛下凡所赐与,本使人知感而劝,令勤其职也。
若徒俾侥倖者喜,而有劳有年者耻而不劝,则是弃之也,何劝励之有焉?
《书》曰「车服以庸」,《传》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唐有中书令衣绯、宰相衣绿者,以此知不可不稍贵之惜之,以为劝奖之一端也。
臣少而康壮,已不及人,今既老且病,志气衰索,固无所取,而妄以狂瞽之说尘浼天听者,实恃陛下虚怀待物,无所不容,乃敢然也。
惟圣慈特赐详览,恐亦有补。
论除拜大臣当密奏治平四年十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宋名臣奏议》卷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五、《右编》卷八、《经世八编》卷一九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焦作市孟州市
臣在河阳,于七、八月间,东有人自京师来,北有人自河朔来,亦有南自蔡、许,西自陕、洛来者。
皆云:「公以病求解使相,章奏频切,上将许之,却为上尽疑今之两府大臣,复欲用公入相。
公既未能步趋拜起,则必召公宫观使,且留都下,以备访问时政得失」。
臣辄每问来者:「此皆朝廷大机宜、大除拜,理当至密,外人何由得知」?
来者则云:「此固不可得而知也」。
臣虽闻此说,然终不之信,以谓陛下必不如此。
既而传闻韩琦、文彦博、陈升之、郭逵相次皆求罢免,又非备礼,并有必去之意。
以至侍从及主兵之人,各有去位之意。
其未求去者,非欲不去,盖为求去者已多,未敢有求尔。
虽勉彊且住,谁复更肯尽心乎?
若后有许去者,则必节次更有人求去,上挠宸衷。
臣续闻此说,略无虚日,则臣向之不信,亦成疑矣。
今又蒙差臣充集禧观使,尽如两月前四方传来之语,都无小异,如何使臣不信哉?
捧诏之日,汗流惊骇,岂有此等国机大事,预令四方人皆知?
四方尚知,则两府大臣安有不知者邪?
陛下既如此疑贰,则执政者不得不求去也。
臣晓夕思惟,必虑陛下微失防谨,政事泄漏,使人人不安,各怀疑惧,而尽欲解去。
田文所谓「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正如今日陛下之事。
魏王时自然如此,今此则或恐陛下圣虑偶有未周,而致其疑也,致其未附也,致其不信也。
陛下必欲解其疑,使之附而信,莫若罢臣新命,推诚以待诸人。
必若其间有难久留者,则当徐图去就,所贵事体两全。
韩琦已下七人,尽是两朝顾命大臣,各有忠义之心,岂宜轻议出处,以招天下云云之论哉?
臣若贪冒恩宠,便为观使,优游辇下,医药尤便,亦无一郡之责,于臣之幸,天下无比。
然却有所大不便者,何哉?
臣若遂居观职,陛下虽都不遣中使传宣抚问,京师四方之人亦疑日有使至也。
虽或遣使,只是问疾,而都不问及他事,京师四方之人,亦疑凡百朝政,皆来问臣也。
虽或遣使时复问事,臣都不敢答一语,京师四方之人亦疑凡百朝政,臣皆刺口,议论其短长也。
陛下试思之此三节,果能使人不疑乎?
臣知万无不疑之理也。
若皆疑之,则今两府八人者,还有不解体者乎?
臣亦知万无不解体者也。
汉宋昌云「公事公言之,若言私,王者不受私」。
今乃使臣于闲宫观中,静坐窃议朝廷之政,致见任大臣一一解体,是公耶?
是私耶?
臣亦知京师四方之人,不论贤不肖,必皆谓之私也。
臣徇从陛下私窃之恩,而辄便当之,则是臣如何人耶?
不惟取罪今世,至于千古之下,亦不能逃责矣。
臣获罪责于今古之人,固不足惜,然于陛下为君之道,治国之体,还无所损乎?
臣亦知所损无大于此也。
伏缘天下治乱安危之际,全系天子任人当与不当,若当则更系信与不信尔。
齐晏子谓用贤而不信是大不信,岂可目为常事而容易措置乎?
大凡罚一人,众皆惧而不敢犯则罚之;
赏一人,众皆悦而有所劝则赏之。
寻常赏罚,尚须如此谨重,况用舍大臣,岂宜仓卒乎?
今陛下欲用臣一人,反使众大臣皆解体而不肯住,则陛下岂宜遂其事而必行之哉?
夫人情亦不难回,但请陛下如臣所乞,速放令臣早还本任。
仍更临朝,分明宣谕大臣云:「朕欲一见富弼者无他,只为是先朝旧人,都无固必。
他既坚来辞免,即却令归河阳,天下事岂在一富弼乎?
吾自有诸贤倚赖,无所忧虑」。
即众心自安,何必更敢求去乎?
陛下若决能用臣此说,则前失尚可十救五六;
若终不用臣说,则大臣与侍从辇官,往往离心离德,无术可救,无事可回,即陛下更与何人共谋国事哉?
惟愿圣慈,万万熟虑,幸不一向坚用前意而不移,用误大事。
臣又闻陛下询访太多,听信太杂,因而小人各有希望之心,无所不说。
说者既众,是非溷淆,此说已行,他说又夺,展转相效,无有纪极。
陛下所闻之事盈塞于心,万务日生。
何暇辨别,则所行必有当否,所用必有差失。
政无一定之论,人无自保之心,上下纷纭,包藏祸患。
臣前附李从政所奏劄子,正为此也。
更望圣慈并此文字,时赐一览,非臣之幸,乃宗社生灵之幸也。
叙述前后辞免恩命以辩谗谤奏熙宁元年十一月1068年12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宋名臣奏议》卷七五、《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七、《右编》卷八、《经世八编》卷一九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平顶山市汝州市
臣有不合自陈而须至冒犯诛戮陈于冕旒之前者,盖事不获已也。
伏望圣慈宽其罪戾,使得毕其诚,不胜大幸。
臣近日方知有人闻于陛下,曰「富某本无病,乃托疾避事」。
又曰「所患已愈,必不复起,自谓仁宗旧相,不欲更在朝廷」。
其辞意痛害深切,大抵云云皆此类也。
事是臣传闻,未知虚的。
假使的然有之,臣仰认陛下知臣之深,终必不信。
然臣仓皇恐骇,自无容措之地。
或对案不食,或通夕不寐,不知身世之所在。
此谗者固亦无他,只因臣久患足膝,累辞陛下恩宠,不喜臣者缘而造作谤毁,必欲陷臣于不测之罪也。
臣之有病无病及所患愈与未愈,累曾披沥,更不叙述。
今直具臣历事三朝垂四十载,前后皆有避恩辞宠之迹,不只今日辄敢昧死陈露,上烦天听,此所谓合自陈而须至陈之,盖不获已者也。
臣于仁宗天圣末,初忝名第。
绛州通判回,召试馆职
臣以不善作赋,寻会免试,只求外任。
朝廷特令试以策论,自后登制科人遂以为例。
庆历二年契丹以嫚书遣使,欲复关南旧地,朝廷差臣报聘。
臣其时初知制诰,两次于北界往来,其契丹自要割地,朝廷自许和亲二事,皆行罢议,只添岁与之物。
还时,朝廷便议行赏,臣累曾面告仁宗:「臣昨奉使,只为边防久废武备,是致于敌帐前不敢以死力争,深恐激起干戈,朝廷全无枝梧,大成边患,遂且量增金帛,以为疑兵之计尔,即未是久长之策。
臣不足为功,乞不行赏。
臣若受赏,乃是臣安稳朝廷之心,他日契丹复有渝盟,必误国家大计,是因臣受赏而致也。
惟望朝廷急修武备,急选将帅,俟其有隙,因而吊伐,以雪今日邀盟之耻」。
仁宗不纳,须欲与臣推恩。
初授臣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累表辞之。
不数月,又授臣翰林学士,亦累表辞之。
其时已有数人近侍臣寮,妄指他事谗臣奉使不了,乞斩于都市。
次年三月中,又与贾昌朝并命。
昌朝以馆伴授参知政事,臣以奉使枢密副使,臣又力持前说,累章恳辞而罢。
至七月,再授臣枢密副使,臣更不曾上章,直携所降纶诰上殿,又叙前恳面辞,仁宗从之,遣中使送纶诰于中书而罢。
臣恐恩命未已,因累乞外任,不允。
八月中,复授臣枢密副使,臣亦欲携纶诰上殿面恳。
是日适会西人朝辞,已班于紫宸殿仁宗尚坐垂拱,急传宣云:只候卿入密院班。
即驾过紫宸,累遣都知御药院及诸中使督迫推拥。
臣为紫宸立班多时,及久滞圣驾,不得已且赴密院班。
方俟西人辞讫退班,再求上殿求免,传宣不许,遂径诣中书,复陈除授未便之理。
宰相章得象、晏殊谓臣曰:「曾看纶诰否」?
臣对以既不敢受此恩命,即纶诰亦未敢观览。
得象等复曰:「前日进入敕诰,上次日临朝传宣,谕得象等曰,富某坚不肯以奉使为功,云恐久远误事。
今来诰词中尚说奉使,必又不受,不如更不叙此一节,但只作朝廷特命,必然难辞。
今诰中已落下奉使一事,但请观之」。
臣退而展读,诚如得象等所说,臣知必不可辞,遂勉而受之。
然自此谗言愈起,日甚一日,其所谗者,尽是窃弄威权,惑乱朝廷,谓臣欲谋废立。
以至使其党学臣等三两人所书字体,伪写作臣等往复简帖,商量废立之事,又别使人缴进,此所以取仁宗必信之谋也。
臣其时恐惧,如坐燃薪之上,自亦不敢安于其位。
若便求退,必亦不许,遂与参知政事范仲淹窃议云:「吾辈上为朝廷尽忠竭节,而为群谗陷害如此深切。
未顾一身性命,各且保取家族,但求得一事出去,避此谤陷,他辈得进,则自然稍息」。
仲淹深以为然。
臣即因保州军乱,乃坚乞得河北宣抚仲淹亦得宣抚河东陕西两路,遂各且出使。
约数月,果然仲淹就知邠州,臣就差知郓州兼西路安抚使
相次,会臣一相识秘阁校理石介病死于兖州,又有人谗臣怨望朝廷,石介诈死,却是富某密使入北敌,结连起兵,富某欲以安抚司一路兵应之,则朝廷危。
即日遂罢臣安抚使
郓州逾二年,移臣知青州,亦兼东路安抚使
谗者自知北兵无验,又别谗臣,云北敌结连不起,富某却遣石介往登、莱州,结连金坑无赖凶恶数万人,欲举兵为辞。
朝廷以至累遣本路监司相度,拟发石介墓以观其死之虚的。
兼当时所遣之官,至今犹有在者,所造终无成而罢。
久之,河北水灾,其流民尽来京东界内,臣青州安抚部下尤多。
朝廷以臣粗曾安恤,遂以为劳,寻授臣礼部侍郎
臣以此事是安抚使本职,累上章辞恳不拜。
不久,齐州两营禁兵谋叛,欲应贝州城下。
有隔路密来告臣,且云窃发有日。
其时适会一中使张从训青州干当,臣以事急,遂权牒本官及密牒齐州,寻皆捕获推究,斩配百人。
朝廷又以为劳,再授臣礼部侍郎
臣复用前恳,累上章不拜。
中书首相丁母忧西京持服,仁宗五遣中贵人及御药院使臣诏臣起复。
臣每次沥恳拜章,愿满三年之制,终免起复之行。
英宗朝,臣作枢密使,以足疾假满,求解枢职,凡二十馀章,始遂所请,乃除授右仆射使相、判河阳
臣以恩泽太厚,又上八章,方只减罢仆射,而使相依旧。
洎至河阳踰年,陛下已即位,臣又累表乞免相。
伏蒙圣慈,曲赐允许,又蒙两次授臣集禧观使,欲令且在左右。
陛下此意,于臣尤为优绝。
臣以久病及事体未便,沥恳辞免,皆蒙矜允,各许归藩。
此以上所陈辞避三朝恩宠,并是辞而得允者,方敢叙述。
其不得允者,即更不敢备载。
今朝廷诸司,尽有当时行遣照据,臣私家亦有当时所上章表粗存,不敢辄有一语,妄以增损,上惑天听也。
陛下试观臣上项所陈,乃见臣前后重叠辞免官职,自有本末,不独只于陛下今日,意外狂狷而屡有辞避,烦渎圣明也。
夫富贵者,人之所欲。
臣至为庸浅,本亦好富贵,喜功名,其如事有无可奈何而须当辞者遂辞之,即不是乐处贫贱而甘在人下也。
所以前后辞免恩命,不是无名,盖各有所谓,皆出于无可奈何。
或以己所不能而辞,或以夷夏事理不便、恐误国家大计而辞,或避谗解祸、以出使为名而辞,或以干本职公事不足为劳而辞,或以丁忧去官不当起复而辞,或以久病在告不能供职而辞,或以恩泽太厚而辞,或以病守闲郡、不敢坐享高官厚禄而辞,或以所患未能趋朝、及于事体未安而辞,皆出于无可奈何而必当辞之也。
在中外之人,则谓臣所辞皆以为允,其如不喜臣者,尽以为非。
又恐臣粗得虚名,异时复用,所以常自有心,及使其朋类依约影响,架造谗谤,大则欲臣陷于死祸,小则欲臣永废不用。
臣每静思生平,未尝有一事复人之雠,立朝唯务包容含忍,且欲共成国家之务。
而谗人所以不容臣者无他,只是忌前好胜,不欲臣有寸长片善在己之上。
又臣为相日,憸佞险恶小人多不得进,以此,臣所以常被陷害而侧目相视也。
臣每观书传,见从古以来君臣之间,无不患谗人之为患也。
尚书·舜典》曰:「谗说殄行,震惊朕师」。
注谓惊动我众人也。
《毛》诗《采葛》篇曰:「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注谓臣下惧谗,一日不见君,如三年也。
又《采苓》篇曰:「舍旃舍旃,茍亦无然」。
注谓为善者,谤讪之人欲使舍而贬退也。
又《青蝇》篇曰:「营营青蝇,止于棘。
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注谓蝇之为蛊,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谗人变乱善恶也。
又《巷伯》篇曰:「取彼谮人,投畀豺虎。
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注谓曰北方冱寒而不毛,疏谓欲冻死之也。
又曰:「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注谓欲昊天制其罪也。
又《十月》篇曰:「无罪无辜,谗口嚣嚣。
下民之孽,匪降自天。
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此外又有「浸润媒孽,翕訾交斗,铄金销骨,投杼掇蜂」。
如此等语极多,不可悉数。
以至周、孔大圣,荀、孟大贤,尚不能免,臣本何人,而望免夫谗舌谤口之毁,不亦难乎?
所赖者,三朝圣人,察臣愚短,本无他肠,力赐主张而保全之也。
在陛下垂眷老臣,尤为深笃,臣所恨病患,未能便就死地,上报圣恩万分之一。
近日又蒙圣慈,专遣中使,押赐国医,诊视调理,恩宠转厚。
自此臣恐不喜者愈生憎嫉,而谗谮益至也。
虽陛下天纵明圣,洞见忠邪,老病孤危之臣,必保首领,其如臣心,自不安宁,恐以忧死。
与其惊忧而死,不若死于国事。
又缘未能舍杖,亦未免用人扶策,行步拜起,尚甚艰梗,所以未敢受京师差遣如观使者,以此故也。
若陛下且欲驱策,即乞一近下路分,扶病宣力,所贵在外任出处自便,管事之馀,不妨将养衰体也。
孙膑刖足,犹立战功;
葛亮舆尸,尚能走敌。
臣之才力,固不逮二子,然且当竭尽驽蹇,以免避事之谤尔。
俟臣疾体平复,路分中或无败事,即别听陛下任使,亦未为晚。
犬马之恳,惟圣情裁照。
河北流民奏熙宁元年1068年夏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皇朝文鉴》卷四五、《宋名臣奏议》卷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四、《右编》卷三一、《经济类编》卷三八、《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六、雍正《河南通志》卷五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平顶山市汝州市
臣昨在汝州,窃闻河北流民来许、汝、邓州界逐熟者甚多。
臣以朝廷前许请射系官田土,后却不令请射,尽须发遣归还本贯。
臣访闻流民必难发遣得回,既已流移至此,又却不得田土,徒令狼狈道路,转见失所,遂专牒本州通判张恂立便往州界诸县流民聚处一一相度。
或发遣情愿人归还本贯,或放令前去别州,或相度口数给与民田土,或自令樵渔采捕,或计口支散官粟。
诸般救济,庶几稍可存活。
内只有给田一项,违著朝廷后来指挥
比欲奏候朝旨,又为流民来者日益多,深恐救恤稍迟,转有死损,遂且用上项条件施行去后,方具奏闻。
寻准中书劄子,奉圣旨一依奏陈事理,其后来者即教不得给田,候春暖劝谕令归上路。
后方知其馀州军所到流民,不拘新旧,并只用元降朝旨,尽不许给与田土。
臣其时以急于赴召,不及再有奏陈。
襄城县至南薰门共六程,臣见缘路流民,大小车乘及驴马驰载以至担仗等,相继不绝。
臣每逢见逐队老小,一一问当,及令逐旋抄劄。
只路上所逢者,约共六百馀户,四千馀口。
其逐州县镇以至道店中已安下,臣不见者,并臣于许州驿中住却一日,路上之人臣亦不见者,比臣曾见之数,恐又不下一二百户,三二千口。
都计约及八九百户,七八千口。
其前后已过,并今未来及有往唐、邓、莱州等处,臣所不见者,又不知其数多少。
扶老携幼,累累满道,寒饿之色,所不忍见。
亦有病而死者,随即埋于道傍,骨肉相聚,号泣而去。
臣亲见而问得者,多是镇、赵、邢、洺、磁、相等州下等人户。
以十分为率,约四五分并是镇人,其馀五六分即共是赵州邢、洺、磁、相之人。
又十中约六七分是第五等人,三四分是第四等人及不济户与无土浮客,即绝无第三等已上之家。
臣逐队遍问,因甚如此离乡土,远来他州。
其间甚有垂泣告者,曰本不忍抛离坟墓骨肉及破货家产,只为灾伤物贵,存济不得,忧虑饿杀老小,所以须至趁斛斗贱处逃命。
又问得有全家起离,来更不归者;
亦有减人口暂来逐熟,候彼中无灾伤,斛斗稍贱即却归者;
亦有去年先令人来请射或买置田土,稍有准备者;
亦有无准备望空来者。
大约稍有准备来无一二,馀皆茫然,并未有所归,只是路上逐旋问人,斛斗贱处便去。
臣窃闻有人闻于朝廷,云流民皆有车仗驴马,盖是上等人户,不是贫民,致朝廷须令发遣却归本贯。
此说盖是其人只以传闻为词,不曾亲见亲问,但知却有车乘行李次第颇多,便称是上等之人。
臣每亲见有七八量大车者,约及四五十家,二百馀口;
四五量大车者,约及三四十家,一百馀口;
一两量大车者,约及五七家,七十口。
其小车子及驴马担仗之类,大抵皆似。
大车并是彼中乡村相近邻里,或出车乘,或出驴牛,或出绳索,或出搭盖之物,递相并合,合作一队起来,所以行李次第力及大户也。
今既是贫下之家,决意离去乡土,逃命逐熟,而朝廷须令发遣却回,必恐有伤和气。
臣亦曾子细说谕,云朝廷恐你抛离乡井,欲拟发遣却归河北,不知如何。
其丈夫妇人皆向前对曰:「便是死在此处,必更难归。
兼一路盘缠已有次第,如何得归?
除是将来彼中有可看望,方有归者也」。
此已上事并是臣亲见亲问,所得最为详悉,与夫外面所差体究之人不同。
簿、尉幕职官畏惧州府,州府畏惧提、转,提、转畏惧朝省,不敢尽理而陈述。
或心存谄妄,不肯说尽灾患之事;
或不切用心,自作卤莽。
申陈不实者,万不侔也。
伏望圣慈,早赐指挥京西一路。
如流民到处,且将系官荒闲田土及见佃人占剩无税地土,差有心力、向公官员四散分俵,各令住佃,更不得逼逐发遣,却归河北
其馀或与人家作客,或自能樵渔采捕,或支官粟计口养饲之类,更令中书检详前后条约,疾速严行指挥约束。
所贵趁此日月尚浅,未有大段死损之人,可以救恤得及。
论灾变而非时数奏熙宁二年二月1069年2月27日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近岁以来,灾异频数,天文变于上,地理震于下,人情恐惧,物论纷纭。
臣被诏至都,复用为相,虽蒙给假治疾,未遑朝见而坐于私室,如在冰渊。
况蒙累遣使臣,促令陛对,惊惶陨越,寝食不安。
然偶于灾异之间,或闻有说者不近正道,臣甚忧之。
比俟入见日面具开陈,又恐差缓,盖救患不可不急,施惠不可后时。
夙夜揣摩,事无大于此者。
今遽以狂瞽,上渎冕旒,切望圣慈,更赐裁择。
伏闻陛下自始即位,躬亲万几,每有凶灾,忧形玉色,孜孜询访,以求闻失,此真得修讲朝政,答谢天谴之道也。
然臣窃知累有人奏,请凡百灾变,皆系时数,不由人事者,不知有之乎?
若诚有之,此乃奸人谄佞之说,上惑圣聪,臣所谓不近正道者也。
陛下明睿英哲,必不信纳。
又虑奸人口才捷给,能以甘辞,致陛下或时信之。
信则恤灾救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
怠则亏陛下之德,损陛下之政,不为宗社生民之福,无甚于此焉。
臣上所云天变地震,此天下皆知之,皆见之,大可惧者也。
仲尼作《春秋》,不书祥瑞而独书灾异者,盖欲以警戒人君,使恐惧修德,以应天地之变,不闻以灾异归之于时数也。
西汉董仲舒仲尼《春秋》之学,对武帝策曰:「臣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董仲舒西汉群儒之首,所陈灾异,谓尽由朝政而致,岂虚语哉!
亦不闻以灾害怪异归之于时数也。
夫上天之变,幽眇高邈,下民或有不见而不知者。
若数路地震之异,河北特甚,则人皆见之而亲被其害,不可讳也。
因而人民流散,舍弃坟墓骨肉而适他土,去如鸟兽,茫茫不知所止,饿冻病疾,死于道路者不少,甚可痛惜也。
孟子梁惠王曰:「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孟子独得圣人之道为最深,而劝梁惠王专尚仁政,不可罪岁,是亦足以为后世法。
陛下宜深信而行之,可以回灾异为嘉祥,变祸患为纯嘏,致宗社生民之福,岂有穷也!
其奸人亏德损政,谄佞不正之语,必不可令眩惑于其间也。
又臣少时读书,颇尝探寻天人之理,窃怪有唐韩愈、柳宗元、刘禹锡三子谈天皆不得其要,臣今试陈其梗概。
夫太极既判,遂生两仪,形而上者曰天,形而下者曰地。
天地之间,盖载者曰万物。
万物至众,不出乎动与植而已。
植物不灵,不能有所运用造作。
惟动物为有命,比植物为灵,然亦未能为善恶,知喜怒。
独夫人,又动而有灵者也。
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者,是人人自为者也。
自为善、自为恶者皆小焉,天地亦随而应之以祸以福。
故《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易》曰「作善之家,必有馀庆;
作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盖祥与殃祇及其人与家者也。
夫所谓可以喜可以怒者,非人人之喜怒也,天下人之喜怒也。
天下人之喜怒,实系乎帝王之所为而然也。
帝王所为之政和,则天下人喜,人喜则其心亦和。
和气既生,充于上下,天地自然以和气应之。
天地气和,则阴阳顺,百谷成,衣食自丰,夭横不作,故民跻富寿,常怀乐康,虽欲使之为乱而叛去,必不可得也。
帝王之政不和,则天下之人不喜,不喜则悲愁怨怒,心亦不和。
不和之气既生,天地自然以不和之气应之。
天地之气不和,则阴阳不顺,百谷不成,衣食不丰,夭横并作,故民皆穷困离散,父母兄弟妻子不能相保,其不思为乱而叛去者,未之有也。
天下之喜怒,所以能感动天地,致祸于国家如此之可必者何也?
本缘天地万物,通是一气所生,无有纤间。
惟是气之清者为天,气之浊者为地,清浊之馀气,散于天地之间,是为万物,万物之最灵者为人。
以此观之,天地万物,同为一类,则最灵之人,岂不能以众喜众怒之气感动天地而致福致祸于国家者乎?
是故先圣以万物中,独以人配天地,谓之三才。
是知人者,与天地本同而末异,体均而气通,不可轻视虚用之也。
帝王者,宜先以仁政调和人心,使之安乐自固而不叛去,以为国家永永之福。
舍此而望天地顺成,天下无事,决不可得也。
尚书·洪范》九畴,八曰庶徵,谓人君行肃、乂、哲、谋、圣五善道,则雨、旸、燠、寒、风五气时而为其休徵,乃百谷用成,俊民用章,家用平康也。
人君行狂、僭、豫、急、蒙五恶道,则雨、旸、燠、寒、风五气常而为其咎徵,乃百谷用不成,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
夫雨、旸、燠、寒、风,虽先后说之,实则一也。
然而可以为休,可以为咎者,只系乎人君为善为恶而遂分也。
《洪范》者,二帝三王所行之常道也。
后之君人者,当信而师尚之,不可谓陈迹不信用也。
信之则为福,不信则为祸。
《书》又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又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夫天本无心无耳目,亦无喜怒爱威,作《书》者假视听聪明以为之说,故《易》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者是也。
其实只缘天地人本是一气,善恶动静必然相应合若符契,间不容发,无谓天人形体隔绝至远,便谓两不相干而不以为信也。
气既相贯,气动则应。
人有喜怒,天应如响,亦犹冬至一阳生夏至一阴生
其气眇然,人不可得而见,惟以葭灰验之,无不刻期以应。
天下人喜怒之气能感动天地之气,亦皆刻期而应也。
是故治天下者,直宜以仁政悦民心,和民气,使其气自通于天地。
日星山泽,又皆有神灵主之,则必能默观君人者所为善恶及人之善恶,助其自然之气,降福降祸,岂不尤速耶?
岂不尤可惧耶?
以此益见天地灾变不可尽归之于时数,而不修人事以应之。
然可以归之时数者,故时亦有焉,独尧水汤旱是也。
夫尧、汤之为君,必不使人心有不和之气以感动天地而致其水旱也。
盖尧、汤大圣人,其佐亦贤,上下协心戮力,无一夫不获,无一物失所,故其水旱不得已可以归之于时数也。
然虽有水旱之灾,而不闻有重役横敛、劳民惊众之事,亦不闻有流移播散、冻馁死亡于道之人,惟闻常有九年之蓄,民无菜色,而天下奉尧、汤亦如无水旱之时。
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人心熙熙,和气不减,乃是虽遭水旱而民不被其害,国不忧其危也。
自秦汉以降则不然,凡有灾变怪异,皆由时君世主不能举直错枉,用贤退不肖,复有不能行善道、施仁政、悦民心、和民气,此其以人事致天地灾异必然之理也,必不可归之于时数也。
灾异既作,又不能恐惧修省,行消复之道,坐视苍生赤子弃坟墓,离乡土,父母妻子兄弟奔逃播徙,不能相保守,往往君自君,臣自臣,民自民,不相为恤而不加救拯。
民既如此被其害,而不悲愁怨怒,以思为乱者,鲜矣。
民既怨怒思乱而国不危者,又鲜矣。
彼既上下乖戾,不能同心协力,以致灾变害民而危亡其国,乃妄欲比尧、汤水旱,以己之所致灾异归于时数,是欺天欺民之甚也,胡可信耶?
夫地者,至大至厚至静,不可动摇之物也。
古今固亦有震动之时,随其所震大小远近,必灾患以应之,然未尝闻数路皆震也。
震且不一,有日或十数震者也,又不一日而止,有至今踰半年尚震而未止者也,是岂不为大灾害耶?
大怪异耶?
此陛下正当穷究致震之由,推至诚,行至德,思所以厌塞其变,以谢天之谴告焉。
不然,则恐董仲舒所谓「败伤乃至」者,必将不能免也。
陛下即位未久,而天下但闻圣德勤俭恭孝,不闻有过,此变非由陛下而致。
然陛下若不为祖宗任其事,则天地之变,谁复可以任之哉?
陛下既任其事,则固宜兢兢业业,夙夜忧勤,登用正人,兴行正道,思与天地合其德而济之以不懈,使天下皆知陛下恐惧修省,视民如伤,悦其心,和其气,则天地之气亦和而应之。
茍如此,何患灾异之不息,人民之不安乎?
其奸人谋身害国,罪在杀无赦。
其所说,愿陛下绝之,不复留于心术而稍有所惑。
其为宗社之福,邦家之庆,必不出乎此也。
若陛下万一惑其所说,以灾异归于时数,而圣怀坦然,不以为惧,有司之不职者不加择,政事之不平者不加治,万民穷困失所者不加恤,天下人心必益愁怨而不喜,则阴阳之气何由而和,天地之变何由而息也!
大凡奸佞之人,阿谀巧诈,善移人主之意。
其说虽目前可喜,而终无益于世。
其大指已达者不过欲持身固禄,未达者不过欲希进厚己,而都不以生灵祸福、国家安危为念也。
是可谓大忍人也,大奸邪也。
夫违天贼民,背公弃理,臣故曰罪在杀者也。
此须陛下详观其语,熟察其意,复以其人前后所为而参考之,则邪正自见,必不能逃圣鉴矣。
臣蒙陛下召作宰相,以疾尚未能一对天表,而不避忤犯,辄敢恳恳如此之切者,何哉?
盖观今灾变不与常等,实恐奸人以脂韦善柔之说,移陛下忧劳之志,安陛下克责之心,而致陛下不专心于救患恤灾,以误陛下至大之事也。
惟圣慈深赐裁察,非臣之幸,乃天下之幸,宗庙社稷之幸。
〔贴黄〕臣以此奏词颇繁多,然以诚激于中,惟恐陛下未赐信,察臣所以务尽犬马之志,故不觉词之多也。
然直书实事,文字鄙拙,不敢徒事章句而已。
伏望陛下万几之馀,时赐一览,必亦粗有裨益。
如陛下未以为狂妄之罪,即臣方敢更以管穴之见,仰尘天听也。
按:《宋名臣奏议》卷四二。又见《宋会要辑稿》瑞异三之三五。第三册第二一二一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
再论灾变奏熙宁二年三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宋会要辑稿》瑞异三之三六(第三册第二一二二页)
今天地变动,人情不安,时运艰厄如此。
譬如常人,身有小变动,尚以占其祸灾,况于三才皆不顺理,此岂小变?
陛下当以至诚恻怛应之。
地道宜静,至于动,则非其常,应之亦宜以静而已。
论辨正邪奏熙宁二年二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皇朝文鉴》卷四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四八、《宋名臣奏议》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经济类编》卷三三、《同异录》卷一
臣伏蒙圣造,擢冠宰司
虽步履尚艰,稍稽入觐,屡得宽告,跧跼私门,然不敢安居,常思当今切务,欲伸报塞。
而事颇纷综,固非笔墨可尽,今且以一事最大者仰尘天听,伏惟圣慈,更赐裁察。
夫君臣之道,本是一体。
君者,元首也;
执政者,股肱心膂也;
谏官、御史侍从论思者,耳目也;
内外群有司者,筋肌支节血脉也。
体若具备,方能成人;
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无阙,方能成国
为国者,正如为人之体也。
人之体,一脉不和则为疾矣;
君之国,一官不和则为害矣。
体之不和,为疾最大者,股肱心膂也;
国之不和,为害最大者,执政也。
执政者,辅赞万机,为国大臣,日至君前,议论天下之事,赏善罚恶,进贤退不肖,喜怒系乎人情之舒惨,邪正系乎朝廷之盛衰,是执政者,天下之所观望,群有司之所师表也,执政不和,则群有司安得而和哉?
群有司不和,则万务安得而治哉?
万务不治,则天下之民受其弊矣。
民既受弊,则国家衰乱随之,此万万必然之理也。
是故为国者欲求治且安,非天下人和不可也;
欲天下和,非中外官司皆和不可也;
欲中外官司皆和;
执政先和不可也。
执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而天下治乱之所系也,安得不和也?
尚书》皋陶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注:衷,善也。)」。
周武王曰:「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
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注:夷,平也。)」。
康王曰:「三后协心,同厎于道(注:三后,周公、君陈、毕公也。)」。
夫三后皆当时圣贤,此足见圣贤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
且夫执政者和则类无猜嫌,所议皆合,事必极其理,尽其善,然后行下,人固悦服而禀从之。
承流宣化,风动草偃,遂使天下蒙其利,则岂有不治而安者乎!
及其至也,乃能致升平,而令国家享祚于数百年者矣。
西汉陈平右相周勃左相既诛诸吕,功高,遂以右相
对文帝决狱治粟,事有条理,自知能不如,复推右相也。
唐太宗宰相房乔议政,杜如晦能断大事,如晦复谓善嘉谋,而太宗卒用策。
兹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天下为任,安肯互相推荐,为国远虑如是之切,而不自争胜邪?
此乃臣前所谓执政者和则致时升平,使国家享祚数百年之明效也。
执政者不和,则议事之间,动有疑贰。
或忿争于官府,或辨列于君前,咸蓄不平之心,必无至当之论。
假使彊自牵合,终成乖戾。
互相厌苦,阴肆倾挤,门下宾朋,助为摇撼,彼此窥伺,是非纷挐,忿逞私憾之雠,何恤公家之事!
既行于下,人不悦服而不肯禀从,沦胥展转,遂至天下受其弊,则岂有不衰而乱者乎?
其甚者,至有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可救者矣。
唐宪宗裴度,时方镇跋扈,劝帝用兵诸道,叛乱者悉皆归服,宪宗遂成中兴之业,王室大振。
既而误用李逢吉为相,逢吉大奸邪,嫉功业,令门下朋党号八关十六子者,兴造谤讪,百般中伤,以至撰作谣谶,谓有天分。
宪宗既惑,遂罢去,寻致河朔、徐、汴再陷贼庭,王室复弱矣。
僖宗郑畋、卢携为相,争黄巢邀请节旄事,携以语至切,遂拂袂投砚而起,喧于都下,然众议语为是,携议为非。
时又用宰相王铎都统出讨黄巢,携大不悦,益固执不与节旄,只授以率府率
其意欲激黄巢之怒,使功不成,以快己志,殊不以天下安危为虑。
僖宗不明,终用携议。
果大怒,拥众百万,自岭表横行天下。
是时大乱,无一州一县不用兵者。
俄而两京陷没,僖宗幸蜀,生民涂炭之极,自古无比。
久之,虽渐败,而朱温军投来,终移唐祚,自号大梁
兹二相者,营私徇己,用心不公,挤陷忠良,败坏时政,或剪弱王室,或覆亡宗社,为臣至此,陨族何偿?
此臣前谓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救者之明效也。
以此足见执政者和与不和,实系乎天下治乱之本、存亡之机也。
如人股肱心膂之疾,可以丧其生也。
至于谏官、御史侍从论思及内外群有司者,亦不可谓其职小而容有不和也。
茍有不和,则如人耳目筋肌支节血脉之疾,安得为其小而不治之使和平哉!
周武王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夫三千者,举其内外官也。
成王曰:「庶官惟和,不和政厖」。
《礼》曰:「和者,天下之达道也」。
刘向亦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昔贤又以烹调鼎鼐、更张琴瑟、操执辔驭、合炼药石,设多方以为谕者,或大或细,未有不以和为主也。
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审其所择也。
夫内外大小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
止由乎君子小人并处其位也。
盖君子小人,方圆不相入,曲直不相投,贪廉进退不相侔,动静语默不相应,如此而望议论协和,政令平允,安可得耶?
安可幸而致邪?
《易·泰卦》「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时自泰矣;
《否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时自否矣。
若使君子小人并位而处,其时之否泰,必无两立之理。
君子常寡,小人常众,则小人必胜,君子不胜。
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
万一小人不胜,则阴相交结,互为朋比,驾虚鼓扇,白黑杂糅,千歧万辙,眩惑主听,必得其胜然后能已也。
小人既胜,则益复肆毒于良善,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所以自古泰而治世少,否而乱世多者,亦止乎小人常胜,君子常不胜之所致也。
小人但能乱,不能致治。
若小人或能致治,则《易》更九圣,必不于小人道长之时谓之为否也。
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诸圣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善恶,至多不可悉数也。
《易》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则不惩」。
夫小人者,圣贤无不鄙而恶之。
故《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此皆圣贤鄙恶小人之甚者也。
《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此谓用小人则民叛,而天降灾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荀子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
夫小人所为,既与君子相反戾,则安可使之并处哉?
所议安能得其协和哉?
夫天子无官爵,无职事,但能辨别君子小人而进退之,乃天子之职也。
自古称明王明君明后者无他,惟能辨别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为明矣。
至于烦思虑,亲细故,则非所以用明之要也。
夫前车者,后车之所望也;
古事者,今事之所鉴也。
仲尼删《书》,于尧舜大禹,皆称曰「若稽古」。
傅说高宗,亦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攸闻」。
恭惟皇帝陛下禀上圣之资,嗣累朝之业,缵服未久,勤劳已至。
更望考前世盛衰治乱之迹,近代安危存亡之机,凡于选求,力辨邪正。
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弃之,《礼》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者是也。
又人所毁者,未必为恶,人所誉者,未必为善,仲尼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者是也。
孟子尤于进退善恶之至详。
齐宣王问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孟子对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欤?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
大夫皆曰贤,未可也。
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
左右皆曰不可,勿听。
大夫皆曰不可,勿听。
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
夫一国之人皆曰贤,皆曰不可,亦不可不谓之出于众议,而不可不从之也。
孟子尚以谓未可信而进退之,犹复躬自察焉。
直俟王亲见其果贤,则用之;
亲见其果不可,则去之。
此所以大防奸人朋比,毁正誉邪也,亦所以偏见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恶之差也。
盖恐用舍或爽,则所损多也,实慎之至也。
茍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亦鲜矣。
陛下君临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辞,尽闻天下所议论。
若夫左右之及在廷诸人之语,则皆可闻之矣。
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更在博询而参校之也。
所询者,须询于可询者也,询之必不肯误陛下也。
若询及奸险浮薄不正之人,则所谓爱憎毁誉偏见者皆有焉。
有之则邪正错乱,是非混淆。
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之也。
兹事虽自古圣王亦以为至难,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
曰:「惟帝其难之」。
帝谓尧也,仲尼独取尧舜,比之如天,尚以知人安民为难,自尧而后者哉?
由是而语,陛下可不慎之慎之又慎之?
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则治而安,不得人则乱而危,至甚则又遂系乎存亡也。
臣前所援据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證臣狂瞽,非臆说焉。
其有在方策者,比比皆是,不可殚引,陛下开卷则见之矣。
惟望慎之慎之又慎之也。
臣昨蒙陛下召从僻左之外,起于衰病之中,祗是念其旧人,授以国柄。
辞不获免,夙夜惊惶。
若非傍假众贤,共成大政,则臣虚薄老朽,立见败事。
夫四海至广,万机至烦,更藉天下之才,以济天下之务,所以不避烦渎之罪,愿陛下持古鉴今,选贤与能者,乃犬马之至诚也。
惟圣情开纳,则非臣之幸,乃宗庙之庆,生灵之福也。
臣死罪死罪。
论辨察君子小人奏熙宁二年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史》卷三一三《富弼传》
君子小人之进退,系王道之消长,愿深加辨察,勿以同异为喜怒、喜怒为用舍。
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故奸险得志。
又多出亲批,若事事皆中,亦非为君之道;
脱十中七八,积日累月,所失亦多。
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大抵小人唯喜生事,愿深烛其然,无使有悔。
论久旱罢听乐上寿奏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名臣奏议》卷九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
臣于今月二日,率百寮拜第二表,上陛下尊号及请听乐
今日早,蒙降第二批答,所上尊号不允,己断来章。
在庭数千人,无不相顾称叹,谓古之帝王虽甚盛德者,无以过之。
陛下即位未久,万方歌颂者,不可胜道。
今又作此一事,人益悦服。
茍美利之德,相继不绝,自中及外,由士大夫以至黔庶,转相告报,则何忧乎天地灾变不息?
臣实内极欣抃,贺陛下非常之美也。
然听乐,批答不许而未有断章指挥,臣窃虑圣慈未欲遽拂群情,更容上一二表而止,又虑陛下用服除常典,不得已且从众请。
此臣所以更竭愚管,窃有所陈也。
初二日,臣与曾公亮已下共闻宣谕,以久旱未雨,尚欲避殿自责。
臣退而惭惕,无地容身。
然臣虽万千其数,忧惧以及于死,终不若陛下一人内发至诚,侧身修省,则立可以感动上下神祇也。
周成王不知周公之圣,天大雷电,以风拔木偃禾,王悟出郊,即时天雨反风,岁则大熟。
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公有三善辞,荧惑亦即时退度。
是知人君修德消变,天应如响,只恐诚意有所未至耳。
伏自去秋以来,灾变特异,人情恐骇,于今不宁。
在于寻常谴告,尚须损膳彻乐,岂于今来,反欲于降圣节日,令百寮称觞上寿而有听乐作欢之理哉?
圣意以北使在馆,且欲循用常礼。
臣谓当此之际,正是陛下以中国之大,天子之尊,推行至德,以彰示敌国之时也。
臣见仁庙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在日者之说最为不祥。
臣时作谏官,立上章乞避殿撤乐,以应天变,其贺正北使只令就馆宴设。
参知政事宋庠力劝仁宗不纳臣议。
臣别日面奏,云昨朝廷已却遣人使敌,恐敌庭举行此礼,则大为中国之羞也。
久之,奉使者回,果云是日敌主传宣,日蚀,皇帝不听乐,只令就馆宴南使。
仁宗思臣前奏,深以为悔,然事已不及矣。
今来听乐之请,伏望陛下亦如尊号拒而不从,并圣节上寿,亦乞权罢,则上可以答复天谴,下可以慰悦人望。
陛下至诚至德,孰曰不能感动天地?
亦所以使敌人知中国天子所为,与寻常相远万万也。
论诞日罢燕雨泽之应奏(一 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名臣奏议》卷九二、《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
臣今日与曾公亮以下议于十五日拜表陛下御正殿、听乐、复膳,此实臣子之至意也。
臣等不可不请,陛下不可不从。
然窃观陛下近日戒惧谦损,深自刻责,虽古之圣帝明王,无以过此。
陛下答上天不可谓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可谓不速。
夫避殿、减膳、彻乐,此三大事诚合典礼。
然陛下浚发之至,惟于诞日特罢称觞,最为至切者。
盖此事谄佞易为进说,上下易为取惑,而陛下聪哲英悟,断然不疑,促降诏书,即日宣布。
独此一事,所以遽能感动天地,当日得雨,幽灵降格,如在目前,圣意天心,合如影响,人情欣悦,和气顿生。
矧令戎使日睹中国异事,尤为陛下非常之庆也。
然臣之极为喜者,又甚于此。
何哉?
缘累年灾变,实为至多,地震朔方,益可惊骇,时览奏报,至今未已。
天有常道,必不虚发,臣大为朝廷忧之。
今陛下一发至诚,行所难行之事,上天立有报答,明白卓越,昭示天下,乃知天意谆谆,未厌宋德。
更俟陛下恐惧修省,常若不及,远离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始终不改,即灾异可弭而太平可致也。
此臣所以为极喜又甚者也。
伏愿陛下无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兢兢业业,日谨一日。
凡百举动,常为义理之所存,对接上天,近若咫尺,祗畏惕厉,夙夜无忽,如诞日甘泽之应者,自此必常有焉。
苟异于斯,渐生逸豫,则天意人事,实未可知。
盖修德致雨,其速如此,万一于德有损,其灾应岂有缓耶?
惟陛下念之不忘,乃天下之幸也。
今上表所请,或令再三而允,所贵始末相应也。
论诞日罢燕雨泽之应奏(二 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名臣奏议》卷九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
臣于今月十四日因具劄子奏,欲上表请陛下听乐、复膳,还御正寝。
因进愚虑,乞陛下无以今日感应为喜,而当以累年灾变为惧,益修圣德,以答天意。
十五日晚夜漏上后,伏蒙陛下特赐内降一封,亲洒宸翰,密布渊旨,捧读之次,惊喜交极。
其略曰:「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
夫狂瞽之见,何足当圣意如此之厚!
汉文帝上书囊为殿帷,唐明皇写《无逸图》置于内殿,宪宗以自古君臣善恶事迹,画于屏风,施诸便殿。
臣校之今日,陛下过于三主远甚。
何也?
上书囊乃天下议论所贮,《无逸》篇乃周公之辞,屏风画君臣事迹,乃古先众戒所聚
今陛下只以臣一妄庸人所说,而遽已置之枕席,是所谓市骨始隗之意。
若果有真贤出而为朝廷谋谟天下之事,则陛下待之将如何耶!
臣故曰陛下过三主远甚者,以此也。
又曰:「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
此臣尤所惕惧战汗,达旦不寐,终日不食。
臣本何人,徒陛下误听,付以大柄。
臣前在政府,气壮志锐,尚何所补?
今者且病,气志凋耗,陛下复何望焉?
然臣不敢不勉,惟日力疾,少副陛下所以用之之意。
第恐才业空疏,尚不驱逐目前之务,况营道致治乎?
又况弭天灾、立太平乎?
惟是图报之心,死而后已,岂有替于今日哉!
然臣向者已尝为陛下粗陈其一二,臣只能举朝廷得失告诸陛下而止矣。
必欲变祸为福,反灾为祥,须在陛下信纳主张而力行,修至德而尽至诚,则方能感动天地,招来善应。
《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又曰:「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
陛下上事天,下安民,修至德,推至诚,此皆必然日行之事,不可斯须而离也,离之则弭天灾、致太平也远矣。
又不止于远,董仲舒所谓「天出灾害而不知省,出怪异而不知变,伤败乃至」者,臣恐必将有焉。
更望陛下忧勤厉翼,夙夜不懈,皇天监于上,生民应于下,则陛下可奠枕而卧,垂衣而治矣。
犬马之恳,笔舌难尽。
王安石并求退疏熙宁二年1069年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清时窃禄,难逃素食之讥;
白首佐朝,遂起蔽贤之谤。
幸圣明之洞照,举毫发以无遗。
顾此薄材,尚容具位中谢。)
切念臣业非经远,识寡通方。
少因章句之科,得偕群俊;
长脱簿书之秩,获事三朝。
仁宗之顾遇匪轻,英庙之丁宁尤甚。
旋属大人继照,飞龙在天,思肯搆于先基,忽遐遗于万物。
何美,杂圭璧以荐羞;
槽驭已疲,复骅骝之共驾。
殚力虽劳于负岳,小心更甚于履冰。
果不克堪,遂贻弹劾。
安石者,学强辩胜,年壮气豪,论议方鄙于古人,措置肯谐于僚党?
至使山林末学,草泽后生,放自得之良心,乐人传之异说。
者子,譊譊其书,足以干名,足以取贵。
拖绅朝序者,非安石之党则指为俗吏;
圜冠校学者,异安石之学则笑为迂儒。
叹古人之不生,恨斯文之将丧。
臣窃观安石平居之间,则口笔丘、旦;
有为之际,则身心管、商。
至乃忽故事于祖宗,肆巧讥于中外,喜怒惟我,进退其人。
待圣主为可欺,视同僚为不物。
台谏官以兹切齿,谓社稷付在何人;
士大夫罔不动心,以朝廷安用彼相。
为臣及此,事主若何!
臣非不能秉笔华衮之前,而正其非;
覆身青蒲之上,而排其失。
重念陛下方当渊默尧、舜,中和禹、汤,同天德之尚阙,待人臣之有体。
徒高唇吻,莫补聪明。
且区区晋都,尚有相先之下佐;
况赫赫昭代,岂有不和之大臣!
愚念及斯,众言陋此。
伏乞陛下特申雄断,大决群疑。
安石过举之谬,以幸保家邦;
白臣等后言之罪,而俾归田里。
如其尚矜微朽,处以便藩,不唯有遂于物情,亦以不妨于贤路。
如是则始终事圣,史传不附于奸朋;
去就为臣,物议庶归于直道。
按:《挥麈馀话》卷一,四部丛刊续编本。
谏西师奏熙宁三年十二月1070年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八、《宋名臣奏议》卷一三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右编》卷二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亳州市
切知陕西用武,诸路入讨,至今已是数月,调发输敛,不无劳费。
陛下躬亲万务,勤于访逮,臣所恨未能一效死力,少宽陛下西顾之忧。
且念灵、夏数州,自太宗割赐之后几及百年,所存惟是空垒而已。
今所得城壁,切恐未偿所费。
既已克下,又须守禦,自此劳费,卒无已时,臣又有愚虑者,伏缘西夏与北敌视朝廷常为犄角之势,盖北敌山前后十八州,每恐朝廷有复取之意。
庆历初,因元昊叛,仁宗不免讨伐,而北敌遂有嫚书兴割地之隙。
其书大意自谓我与西夏是舅甥之国,南朝不合加兵。
臣不能尽记其辞,惟记一句,云「殊无忌器之嫌」,此大可见其意也。
臣其时两使北廷,每见元昊遣人在彼。
密令询问,云来借兵。
此皆臣始末亲经目睹,不是剽闻。
以昔校今,不敢谓必无此事。
今北敌亦须疑朝廷既平西,即移兵北伐,必有借助西夏之谋,不可不过虑及此也。
更或二敌相应,两下起事,即国用人力如何枝梧其间?
军情民心,须常加防察,不可使至于此极也。
况今天威已振,王师已捷,或且令退修边备,讲守禦之策,更俟表里定葺,别图后举,以为万全之计,亦为未晚。
伏乞陛下特赐详择而审处之。
亳州青苗狱乞独降责奏熙宁四年二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宋名臣奏议》卷一一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二、《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九、《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二○○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七
臣伏为本州散青苗钱斛事,朝廷置狱推勘,州县官吏,不敢惜罪。
臣已三上章,乞独坐臣重责,特赐矜贷其馀官吏。
兼第三奏乞于青苗事上,但有诸般违犯,不以轻重,臣亦合一面招认。
近日又闻勘院推究职官中有人将简帖与外县官员,令不散青苗钱斛,见行移文牒往来数次。
臣窃观朝廷力行支散青苗钱斛,必谓有利于天下。
然以臣所闻四方群议,此事害多利少,故臣愚意不愿支散。
又缘忝为长吏,不欲明行废格新法,将来合散夏料之时,即指挥州司依例举行。
窃恐诸县便行支散,遂勘会得管干钱斛官徐公衮、权观察支使石夷庚,各曾往诸县提点,遍识知县、县令,臣因令密与书题,不得支散。
兼令丁宁说,向若乱有广行支俵,将来人户逃移,带却官本钱斛,县司上下公人必著摊陪。
兼徐公衮、石夷庚并曾执覆「若如此,恐致不便」,臣即时叱去。
二人既不敢违臣指挥,亦曾因书传臣之意,谕与诸县,遂亦不敢俵散。
昨来不散青苗钱斛,其罪决不在他人,而臣专主其事,情状甚明,所以臣前来已三上章奏,乞独坐重责,正为此也。
以臣今来招伏罪犯并向之三奏中事理,并乞降下推院,令照会取勘。
切念臣之意,却欲粗存事体。
若明行指挥州县不得支散,即是显格朝廷新法;
若便依法尽令支散,即恐向去催督不前,必致逃移却贫下人户,又使县司上下公人枉遭陪填家业,两皆不便。
所以臣及期举行条法者,是免废格之名;
复密谕县官不令俵散者,是不欲使贫民逃窜,及不致县司公人陪填家业,似两得其便也。
今朝廷既令尽理根究,臣亦须至尽理申陈,盖事不获已也。
臣今且说青苗一事,天下之人不以贤不肖,皆知为害愈久愈深,只是朝廷不知,此亦无可奈何。
况自初行法,内外大小臣寮及被逐者台谏官论列不一,曲尽弊病,又闻后来弊病转多。
臣以老病昏塞,不能一一条上,但乞圣慈检聚前后臣寮理会青苗文字,集百官议定,便见利害。
臣如此略具辨明者,只为因朝廷根勘,故难隐默,即不是彊自文饰,茍求免过。
所有今来本州不散青苗钱斛,并是臣独见,情愿当伏严谴,虽死无悔。
其徐公衮以下州县官吏,只有不合随顺臣指挥愆过,即望圣慈察其情理,别无深切,特与矜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