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策问十道 其五 第五道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司马公文集》卷七二
问:《孟子》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为其以至仁伐至不仁,而有血流漂杵也。后之学者皆祖其言,乃以《书》为舛驳,非若它经之纯美也。呜呼!彼孟子者,果愈于圣人邪?《书》者果是非相冒,中有可信不可信者邪?学者病于随风而呼,顺流而攘,未有能排其门,上其堂,探其室,哜其䏑,而徒披猖横骛乎藩篱之外,彼又乌知甘酸之正味邪?乃欲信孟子而非《书》。孟子又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斯言也,岂独可施于《诗》,而不可施于《书》邪?孟子之云《书》不可尽信者,果是欤?愿与诸君订之。
讲周礼疏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四、《曾子固集》卷五
《周礼》之书于汉最晚出,刘歆以为圣人之迹,世亦皆以为然。然其有难合者,则自汉之学士往往疑之。余观其大法,成天下之务者,不能改也,非出于圣人,岂能如是哉?而班固称孟子之言,以谓周衰,诸侯恶其害己,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至余考于《书》之《武成》,与《孟子》所称周之爵禄之法,则皆与今《周礼》异,岂其亦有所损益者邪?又观其反复其文,至数万馀言,上下亦已广矣。其中或一事散于数篇,一篇散于数职,而用意之密若答符然,其思虑岂不诚深矣哉?其书如此,注义又数十万言,非深考而精通者,不得其终始之详,数制之要,则未可以传之人,而学者不得人之传,则亦未可以进于此。南城王君补之,于此书深考而精通者也。今岁之冬,可以群居,余欲共过此,而与州之君子者相从听其口讲,观其指画,以释所未寤,不识其可乎?苟不以为否者,各著其名氏焉。
庙祭与忌日同请不去乐及加牲香议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二
准中书批送下太常礼院状:「太常博士、秘阁校理裴煜奏:『大祠天地、日月、社稷,其行礼日与国忌同者,自庆历至嘉祐凡八祀,皆援太常新礼。天禧二年六月十七日立秋祀白帝,以文懿皇后忌同,乐备而不作。伏缘忌日必哀,志有所至,其不有乐宜也。然乐所以降格神祇,非以适一己之私也,在礼固不可阙。谨按开元中,礼部建言,忌日享庙应用乐。裴宽自以情立议,庙尊忌卑则作乐,庙卑忌尊则乐备而不奏。中书令张说以宽议为是。宗庙如此,其天地、日月、社稷用乐明矣。臣愚以为,凡大祀天地、日月、社稷与忌同者,伏请用乐,其在宗庙如宽之议。所冀略轻存重,不失其称。又五方及感生帝皆大祀,其从祀牲用羊一豕一。蜡祭正位从祀一百九十有三,牲用羊二豕二。释奠虽曰中祀,至圣文宣王配位从祀九十有三,昭烈武成王配位从祀七十有五,牲用羊一豕一,刲割殆不遍足。臣谓宜度大祀、中祀、从祀之位,其以差加之。又立夏祀赤帝,窃见祝版御所自署,其恭且严如是。诸祠而太府寺所供香殊为鲜,不称崇祀之意』。本院据礼云: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日之患,谓忌日也。忌日不乐,谓不举吉事也。然而礼令即无忌日享庙废乐之文,至唐始有祭与忌日同则县而不乐。裴宽建议,庙尊忌卑则作乐,庙卑忌尊则乐备而不奏,当时虽从宽议,亦无典据。臣等按礼家之说,祭天以烟为歆神之始,以血为陈馔之始;祭地以埋为歆神之始,以血为陈馔之始;宗庙以灌为歆神之始,以腥为陈馔之始。然则天地宗庙皆以乐为致神之始,故曰大祭有三,始谓此也。天地之间,虚豁而不见其形状者,阳也。鬼神居天地之间,不可以人道接也。声属于阳,故乐之音声号召于天地之间,庶几神明闻之,因而来格,故祭必求诸阳。商人之祭,先奏乐以求神,先求于阳也;次灌地求神于阴,达于渊泉也。周人尚臭,四时之祭,灌地以求神,先求诸阴也。然则天神、地祇、人鬼之祀,不可去乐明矣。今七庙连室,每遇荐享作乐,难分庙忌之尊卑,欲依唐旧制及国朝故事,庙祭与忌同日,并县而不作,其与别庙诸后忌同者作之。若祀天地、日月、九宫、太一及蜡百神,并请作乐。社稷以下诸祠既卑于庙,则乐不可为。如此,则虽不能纯用三代之礼,亦可广孝思之至。祀五方、感生帝,蜡百神,释奠文宣、武成,从祀者众,其用牲既少,俎实几不能充,宜加五方、感生帝羊二豕二,百神羊五豕五,文宣、武成羊三豕三。中祠、小祠,太府寺所供香,大祠宜视中祠之半,中祠宜视小祠之半。诸大祠降御封香,并请如祀昊天上帝之礼」。臣某等议,社稷,国之所尊,其祀日若与别庙诸后忌同,请不去乐,馀并如礼官所议。臣圭等谨议。
按:《华阳集》卷四五。又见《宋会要辑稿》乐五之六(第一册第三三五页),礼一四之三六(第一册第六○四页)、礼二六之一○(第二册第一○○八页)。
进仪象状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一
吏部尚书臣颂先准元祐元年冬十一月诏旨,定夺新旧浑仪。寻集日官及检详应前后论列干證文字,赴翰林天文院、太史局两处对得新浑仪系至道、皇祐中置造,并堪行用。旧浑仪系熙宁中所造,环器怯薄,水趺低垫,难以行使。奉圣旨下秘书省依所定施行。臣窃以仪象之法,度数备存,而日官所以互有论诉者,盖以器未合古,名亦不正。至于测候,须人运动,人手有高下,故躔度亦随而移转,是致两竞,各指得失,终无定论。盖古人测候天数,其法有二:一曰浑天仪。规天矩地,机隐于内,上布经躔,以考日星行度,察寒暑进退,如张衡浑天、开元水运铜浑是也。二曰铜候仪。今新旧浑仪、翰林天文院与太史局所用者是也。又案吴中常侍王蕃云:「浑天仪者,羲和之旧器,积代相传,谓之机衡。其为用也,以察三光,以分宿度者也。又有浑天象者,以著天体,以布星辰。二者以考于天盖密矣」。详此则浑天仪、铜浑仪之外,又有浑天象,凡三器也。浑天象,历代罕传其制,惟《隋书·志》称梁代秘府有之,云是宋元嘉中所造者。由是而言,古人候天,具此三器,乃能尽妙,今惟一法,诚恐未得亲密。然则张衡之制,史失其传;开元旧器,唐世已亡。国朝太平兴国初,巴蜀人张思训首创其式以献,太宗皇帝召工造于禁中,踰年而成,诏置文明殿(今文德殿是也。)东鼓楼下,题曰「太平浑仪」。自思训死,机绳断坏,无复知其法制者。臣昨访问得吏部守当官韩公廉通《九章算术》,常以钩股法推考天度。臣切思古人言天有《周髀》之术,其说曰:「髀,股也;股者,表也。日行周径里数,各依算术,用钩股重差推晷影极游以为远近之数,皆得表股,周人受之,故曰《周髀》。若通此术,则天数从可知也」。因说与张衡、一行、梁令瓒、张思训法式大纲,问其可以寻究依仿制造否?其人称若据《算术》,案器象,亦可成就。既而撰到《九章钩股测验浑天书》一卷,并造到木样机轮一坐。臣观其器范,虽不尽如古人之说,然激水运轮,亦有巧思,若令造作,必有可取。遂具奏陈,乞先创木样进呈,差官试验,如候天有准,即别造铜器。奉二年八月十六日诏,如臣所请置局,差官及专作材料等。遂奏差郑州原武县主簿、充寿州州学教授王沇之充专监造作,兼管勾收支官物。太史局夏官正周日严、秋官正于太古、冬官正张仲宣等,与韩公廉同充制度官。局生袁惟几、苗景、张端节、刘仲景,学生侯永和、于汤臣,测验晷景、刻漏等都作人员尹清,部辖指画工作。至三年五月,先造成小样,有旨赴都堂呈验。自后造大木样,至十二月工毕。又奏乞差承受内臣一员赴局,预先指说前件仪法,准备内中进呈日有宣问。十月,入内内侍省差到供奉官黄卿从。至闰十二月二日,具劄子取禀安立去处,得旨置于集英殿。臣谨案历代天文之器,制范颇多,法亦小异,至于激水运机,其用则一。盖天者运行不息,水者注之不竭,以不竭之流,逐不息之运,茍注挹均调,则参校旋转之势,无有差舛也。故张衡《浑天》云:「置密室中,以漏水转之,令司之者闭户唱之,以告灵台之观天者。璇玑所加,某星始见,某星已中,某星今没,皆如符合」。唐开元中,诏浮屠一行与率府兵曹梁令瓒及诸术士,更造铸铜浑仪,为之圆天之象,具列宿及周天度数,注水激轮,令其自转,一日一夜,天转一周。又别置二轮,络在天外,缀以日月,令得运行,每天西转一匝,日正东行一度,月行十二度有奇,凡二十九转而日月会,三百六十五转而日行匝。仍置木匮以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上。又立二木偶人于地平之前,置钟鼓,使木人自然撞击,以候辰刻,命之曰「水运浑天俯视图」。既成,置武成殿前,以示百僚。梁朝浑象以木为之,其圆如丸,遍体布二十八宿、三家星(谓巫咸、石申、甘德三家星图,以青、黄、赤三色别之。),黄、赤道及天河等别为横规,环以绕其外,上下半之以象地。张思训浑仪,为楼数层,高丈馀,中有轮轴关柱,激水以运轮。又有直神摇铃、扣钟、击鼓,每一昼夜周而复始。又有十二神,各直一时,时至则自执牌循,环而出报,随刻数以定昼夜之长短。至冬水凝,运行迟涩,则以水银代之,故无差舛。又有日月星象,皆取仰观。案旧法,日月行度皆人所运,新制成于自然,尤为精妙。然则据上所述张衡所谓灵台之璇玑者,兼浑仪、候仪之法也;置密室中者,浑象也。故葛洪云:「张平子、陆公纪之徒(张衡字平子、陆绩字公纪。),咸以为推步七曜之运,以度历象昏明之證候」。校以三八之气,考以刻漏之分,占晷景之往来,求形验于事情,莫密于浑象也。开元水运俯视图,亦浑象也。思训准开元之法,而上以盖为紫宫,旁为周天度,而正东西转,出其新意也。今则兼采诸家之说,备存仪象之器,共置一台中。台有二隔,浑仪置于上,浑象置于下,枢机轮轴隐于中,钟鼓、时刻、司辰运于轮上,木阁五层蔽于前,司辰击鼓、摇铃、执牌出没于阁内,以水激轮,轮转而仪象皆动,此兼用诸家之法也。浑仪则上候三辰之行度,增黄道为单环,环中日见半体,使望筒常指日月,体常在筒窍中。天西行一周,日东移一度,此出新意也。浑象则列紫宫于北,顶布中外官星二十八舍,周天度、黄赤道、天河遍于天体,此用王蕃及《隋志》所说也。又以五色珠为日月五星,贯以丝绳,两末以钩环挂于南北轴,依七曜盈缩迟疾,留逆移徙,今常在见行躔次之内,昼夜随天而旋,使人于其旁验星在之次,与台上测验相应,以不差为准。此用一行、思训所说而增损之也。二器皆出一机,以水激之,不由人力。校之前古,疏密虽未易知,而器度算数,亦彷佛其遗象也。又制刻漏四副,一曰浮箭漏,二曰稗漏,皆与今太史及朝堂所用略同;三曰沈箭漏,四曰不息漏,并采用术人所制法式,置于别室,使挈壶专掌,逐时刻与仪象互相参考,以合天星行度为正,所以验器数与天运不差,则寒暑气候自正也。《虞书》称「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盖观四七之中星,以知节候之早晚。考《灵耀》曰:「观玉仪之游,昏明主时,乃命中星者也。璇玑中而星未中为急,急则日过其度,月不及其宿;璇玑未中而星中为舒,舒则日不及其度,月过其宿;璇玑中而星中为调,调则风雨时,庶草蕃庑,而五谷登,万事康」。由是言之,观璇玑者不独视天时而布政令,抑欲察灾祥而省得失也。《易》曰「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此之谓也。今依《月令》创为四时,中星图以晓昏之度,附于卷后,将以上备圣主南面之省观,此仪象之大用也。又上论浑天仪、铜候仪、浑天象三器不同,古人之说,亦有所未尽。陈、苗谓张衡所造盖亦止在浑象七曜,而何承天莫辨仪象之异,若但以一名命之,则不能尽其妙用也。今新制备二器而通三用,当总谓之「浑天」。恭俟圣鉴,以正其名也。光禄大夫、守吏部尚书兼侍读、上护军、武功郡开国侯臣苏颂上(《新仪象法要》卷上,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玉海》卷四。)。
楚国太夫人陈氏墓志铭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九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夫人陈氏,故镇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定国文简程公讳琳之妻也。陈氏世家寿春,其先颍川人,汉太丘长寔之后也。夫人曾皇考讳,左班殿直。皇祖考讳诲,皇考讳京,皆不仕。而皇考爱贤夫人,不欲以妻乡邑,乃徙居京师,择所居,得定公以嫁。当是,夫人年十九,定公尚为进士,其后公至将相,终于位。夫人用公自临颍县君九封而为卫国夫人,用公子加号陈国夫人,再封而得楚国夫人。庄而仁,俭而礼,上承下御,无不得宜。故在父母家为淑女,既嫁为令妻,其卒有子为贤母。公薨六年,当嘉祐七年,夫人年七十一,以十一月戊午薨于开封武成坊之第室。至明年二月甲申,而公子以夫人祔于河南伊阙县神阴乡定公之墓。于是,公子四人,嗣隆为尚书屯田员外郎,嗣弼为国子博士,嗣恭为尚书屯田员外郎,嗣先为大理寺丞。女子五人,公婿荣諲为尚书刑部郎中,韩缜为侍御史,晁仲绰为尚书屯田郎中,潘士龙为殿中丞,王称为试将作监主簿。铭曰:
程公克壮,万夫所向。奋功发名,乃取将相。云谁公配,妫姓氏陈。文武自出,太姬之孙。归佐休显,自公初屯。序历爵邑,为君夫人。公既树纛,以相为伯。帝曰哿矣,夫人好德。能劝其夫,使有嘉绩,往以朕命,赐封大国。出书五色,玳首金葩。褒之重锦,来告于家。有豫不怠,有盈不侈。致好内外,具宜福履。侔仁鸤鸠,以母诸子。岁时振振,为寿在廷。手笏腰章,亦有公甥。维子之才,而甥又献。维贵维富,而兼寿善。嗟此婉娩,考终得愿。作诗并藏,为识新竁。
伯夷诗 北宋 · 强至
押词韵第十一部
昔纣为不道,毒心无生灵。
四海如在鼎,谁能救将烹。
周武从天人,戎衣举仁兵。
伯夷独何为,乃谏不听行。
纣徒久厌主,一朝倒戈迎。
天下既宗周,大册书武成。
夷义愈为耻,宁死弗苟生。
周粟恶不食,双目且饿瞑。
纣无王者实,徒有王者名。
虽曰臣伐君,纣德匹夫轻。
吁夷岂不知,意在销奸萌。
旧本魏书目录叙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八五
《魏书》,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十志,凡一百一十四篇,旧分为一百三十卷,北齐尚书右仆射魏收撰。初,魏史官邓渊、崔浩、高允皆作编年书,遗落时事,三不存一。太和中,李彪、崔光始分纪、传、表、志之目。宣武时,邢峦撰《高祖起居注》,崔鸿、王遵业补续,下逮明帝。其后,温子升作《庄帝纪》三卷,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魏末山伟以代人谄附元天穆、尔朱世隆,与綦隽更主国书,二十馀年,事迹荡然,万不记一。北齐文宣天保二年,诏魏收修魏史。博访百家谱状,搜采遗轶,包举一代始终,颇为详悉。收所取史官,本欲才不逮己,故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让、刁柔、裴昂之、高孝干皆不工纂述,其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咸出于收。五年,表上之。悉焚崔、李旧书。收党齐毁魏,褒贬肆情,时论以为不平。文宣命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诉讼者百馀人评论。收始亦辩答,后不能抗。范阳卢斐、顿丘李庶、太原王松年,并坐谤史,受鞭配甲坊,有致死者。众口沸腾,号为「秽史」。时仆射杨愔、高德正用事,收皆为其家作传,二人深党助之,抑塞诉辞,不复重论,亦未颁行。孝昭皇建中,命收更加审覈。收请写二本,一送并省,一付邺下,欲传录者,听之。群臣竞攻其失。武成复敕收更易刊正。收既以魏史招众怨咎,齐亡之岁,盗发其冢,弃骨于外。隋文帝以收书不实,平绘《中兴书》叙事不伦,命魏澹、颜之推、辛德源更撰《魏书》九十二卷,以西魏为正,东魏为伪,义例简要,大矫收、绘之失,文帝善之。炀帝以澹书犹未尽善,更敕杨素及潘徽、褚亮、欧阳询别修《魏书》。未成而素卒。唐高祖武德五年,诏侍中陈叔达等十七人分撰后魏、北齐、周、隋、梁、陈六代史,历年不成。太宗初,从秘书奏,罢修《魏书》,止撰《五代史》。高宗时,魏澹孙同州刺史克己续十志十五卷,魏之本系附焉。《唐书·艺文志》又有张大素《后魏书》一百卷、裴安时《元魏书》三十卷,今皆不传。称魏史者,惟以魏收书为主焉。孔子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三代文章,莫盛于周。东周、秦、汉虽战争丧乱,前古遗风馀烈,流而未绝。贤君忠臣蹈道之徒,功业行谊,彰灼显布。高才秀士,词章论议,谏诤辩说,嘉谋奇策,皆可以惊听动俗,为后世轨范。而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以良史之才,博学善叙事,不虚美隐恶,故传之简牍,千馀年而不磨灭。东汉、魏、晋,去圣人稍远,史官才益浅薄。永兴失政,戎狄乱华,先王之泽扫地尽矣。拓跋氏乘后燕之衰,蚕食并、冀,暴师喋血三十馀年,而中国略定。其始也,公卿方镇皆故部落酋大,虽参用赵魏旧族,往往以猜忌夷灭。爵而无禄,故吏多贪墨;刑法峻急,故人相残贼;不贵礼义,故士无风节;货赂大行,故俗尚倾夺。迁洛之后,稍用夏礼。宣武柔弱,孝明冲幼,政刑弛缓,风俗媮恶,上下相蒙,纪纲大坏。母后乱于内,群盗挠其外,祸始于六镇,衅成于尔朱,国分为二而亡矣。虽享国百馀年,典章制度,内外风俗,大抵与刘、石、慕容、苻、姚略同。道武、太武暴戾甚于聪、虎,孝文之强不及苻坚。其文章儒学之流,既无足纪述,谋臣辩士将帅功名,又不可希望前世。而修史者言词质俚,取舍失衷,其文不直,其事不核,终篇累卷,皆官爵州郡名号,杂以冗委琐曲之事,览之厌而遗忘,学者陋而不习,故数百年间,其书亡逸不完者,无虑三十卷。今各疏于逐篇之末。然上继魏、晋,下传周、齐、隋、唐,百六十年废兴大略,不可阙也。臣攽、臣恕、臣焘、臣祖禹,谨叙目录,昧死上。
按:《魏书》卷末,中华书局一九七四年版。
应制举上诸公书 其一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净德集》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陶闻之,圣人之所谓道者,以简易为宗,以该天下之理;以仁义为用,以成天下之务。非幽远而难明,阔疏而难施,汗漫而不可考信。自微言既息,章句之学,随流而兴,百家异骛,众说殊骋,各习其师,忘失统要。故为《易》者不穷天地之本始、变化之至神,以推迹于人事,而务言上下无二经之异,《系辞》非仲尼之作。为《诗》者不究风俗之代变,王道之初终,以参验于治体,而好议《商》、《鲁》二颂之不同,毛、郑两解之小异。为《春秋》者不考赏刑之大原,权制善否,一归皇极,而争辨日月之为例,五始七等之成文。为《书》者不取君臣上下、都俞告戒之义,号令施设之体要,而竞论《武成》之不可尽信,《秦》、《费》二誓之不当作。有释数字之文至数十万言而是非无所处正,求以援世率民、乂天下国家之大略,盖阙如也。昔者尧舜之盛,崇冠百王,而《书》称其德乃曰:「顺考古道而行」。傅说戒于商宗,则亦曰:「师古以克永世」。孟轲皇皇战国,开说诸侯,然非二帝三王仁义之语,未尝辄道。摭此而论,则君臣之际,舍斯文要道,安所稽法,以全适治之具哉?是以二汉硕儒若董仲舒、儿宽、公孙弘、夏侯胜、隽不疑、伏湛、侯霸、鲁恭、郑兴、桓荣之徒,皆以经术博彊,果于适用,其辅导世主,推明治统,建大议,施远业,率有考据,不悖于三纲五常之分义,若持权衡、按绳墨,以审万物之轻重曲直,而毫忽莫敢欺也。永惟圣人立教贻训之心则既如彼,君臣之际师经式道则又宜如此,而学不执六经之用,以酬世务之变,乃放肆纷纭,乐为衍说,而滋破碎之害,深足惜焉。抑又闻哲人志士之所存,不以离俗为高,求全于世而已。盖仁以为任,远而逾励,大则欲恢隆先务,以跻至治之极;小则欲举偏补弊,以便安于一时故也。然三代之盛时,皆出于圣人经营创业之法,足以维持百世,是故井地以授民,什一以定赋,而天下之食足;九赋以待用,九式以均节,而天下之财丰;制乡遂以为六师,农隙则教战,而天下之兵强;自家党以上至于国都,皆立学以训导,而天下之士得其素养;六卿率属,辅昌王治,中外之务必举,而天下之官无倖位。凡所以用于政教者,皆可循而守之,其贤智才能之人,惟在办事,而不复有加损废置之作。迨夫两汉之兴,皆乘丧乱之极,三代之宏规大范,盖无存者。其君臣之计议,多出于一时之茍简,而百度未俱,不足为后世之袭用。及其弊生变起,则贤人君子裁量揆叙而为之策。是以七国交峙,而外有尾大之衅,反者将起,则晁错献削地之说,以弱诸侯而彊王室。百姓背本而趋末者众,淫侈之俗日长,而财用大蹶,则贾谊陈务农之计,欲驱游手而归之南亩,以广储积。兼并之路不塞,而富室拥资巨万,贫弱愈困,则仲舒贡限田之议,以检过制而补不足。牧人之吏屡见罢易,而生民不能绥静,则朱浮申苛察之戒,欲久其职,俾人服从上教。选举失实,贤不肖混乱,而无以协宣风教,则左雄抗限年之请,以考练名实,要之得人而任。刑烦禁密,世主以峻政为威,而元元陷于惨暴,则陈宠上蠲法之疏,愿除其溢于甫刑者,以应经中礼而济群生。凡为是者,大概缀缉缺漏,枝柱倾邪,随形栽割,期措斯民于康靖之域而已也。抑又闻,圣人之政,皆切致治而不能无弊;学者之言,务好陈文而未必可以适用。以不足适用之言,陈不能无弊之政,则华采浮胜,而事非根切,岂所谓有补于世哉?昔汉文以恭俭治天下,号为隆平,朝廷无大过,边鄙无大忧,天道地化无大变异,生民无大失职。然而献书者以为可痛哭、可流涕、可长太息、背理伤道,难遍以疏举。岂当时之势诚尔邪?盖亦激于忠愤,力为切直可畏之语,冀以感悟人生之意故也。陶尝读六经,探索要归,舍章句之习,而务以简要明切为之本统。又尝历览旧史,窃迹近事,考究古今得失盛衰、治乱安危之变,而仅有得者,乃言而笔之。不溺于侈辞夸说,以求工于文,而庶几焉一有以资治理之用。治平中,知者谓其可塞天子直言之诏,采而闻诸朝。验于今日,则时异事变,而畴昔之论,多无取矣,然犹勉竭区区,欲求合于科举之式度者,盖知其指归也。恭惟阁下德业。文章之懿,充积于中,辉光于外。以二帝三王之道献告吾君,讲修国具,以幸万世,博收天下之材而权乎器任,俾尽其用,安以一介为微而不见录于左右哉?《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言君子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而咏歌之矣。又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古之贤者谋及匹夫,而取其善也。夫二《雅》之奥训,皆明哲之所履蹈,以完其事业。陶固不足被长育之赐,亦庶乎先民之询者矣,惟阁下一与之进,幸甚幸甚。
书乐陵王百(一作伯)年太子传 北宋 · 徐积
四言诗
酷哉武成,枉杀乐陵。
一步一杖,绕堂土赪。
投之池中,池水尽赤。
其妃哀号,至死不食。
其指其手,拳不可擘。
九院之后,小尸犹在。
骨碎肉烂,绯袍金带。
一袍有靴,一髻有解。
哀哉呜呼,此儿何罪。
贼人之孤,负人之托。
毒如豺狼,险如溪壑。
身自为孽,其子受之。
扼咽蒙头,连颈横尸。
报应如此,其来勿问。
与其自杀,不容尺寸。
我哀其愚,作为此诗。
永贻厥鉴,勿为险欺。
熙宁太常祠祭总要序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一、《无为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九一、《玉海》卷一○二、《渊鉴类函》卷九○
国朝岁祠天地、五方帝、神州、宗庙、大明、夜明、太社、太稷、太乙、九宫、腊蜡为大祀,文宣、武成、风师、雨师、先农、先蚕、五龙为中祀,寿星、灵星、中霤、祃祭、司寒、司中、司命、司民、司录为小祀。凡太常典礼乐,少府共服器,光禄共酒齐、黍稷、果实、醯醢,将作共明水、明火,大府共香币,太仆共牛羊,司农共豕菹。有司应命,人或为之骚然。熙宁四年冬,诏以诸寺监祠事隶于太常,所以肃奉神之礼也。太常初置主簿,杰首被命。至局之日,寺监群吏各执故习,惘然不知祭祀之联事。杰乃集诸司所职为《旁通图》一卷以示之。于是上知其纲,下知其目,大事从其长,小事则专达。郊庙群祀,焕然易明;有司百执,各扬其职。职事相联,罔不修举。命曰《熙宁太常祠祭总要》云。
乞罢追帝孔子奏(熙宁七年十二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九一
臣伏准批送下判国子监常秩、李定、黄履、吕升卿等劄子,奏为乞追谥孔子帝号,及乞于孔子庙庭建立孟轲、扬雄像貌,加以爵号,岁时从祀等事,送臣等详议者。臣闻尧舜用道以治天下,孔子明道以传后世。尧舜,君也;孔子,臣也,同为圣人,道德同也。尧舜,圣人也,孔子亦圣人也。而或为君、师,位号不必同也。故道德存于人而所归常同,位号受于天而所遭常异。此事理之固然,而名分之所不能齐也。然则孔子虽无位,岂害孔子之圣哉!故历代尊之,庙貌荐奠,服被衮冕,弟子侍配,自天子以下皆北面师事之。或封其子孙,世世不绝。今陛下以不世出之聪明,有尧舜之位,而用孔子之道德,以制作法度,养育天下,其于二三圣人之业,可谓兼之矣。而左右之臣,推原道之所自,建画大义,谓宜追谥孔子而帝之,意义甚美。然臣愚惓惓,窃有未同者。昔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之所不与,今无位而帝之,虑非先圣之本意。且孔氏虽圣,异姓也。究考古今,自非推五岳之天神及追谥祖宗之同体,而以异姓为帝号,于故事亡有。若以之显号发策,动观听于天下,臣诚以为未安也。陛下若深采儒老从官尊广道德之意,折衷其论,发自圣断,特诏有司升先圣释奠为大祀,使列于郊庙日月天神之次,礼乐祠事皆增而大之,及封爵孟轲、扬雄,赐谥立像,侑坐配食,卓然异于武成之祀,亦足以示陛下兴儒隆师、修德明道之大旨。臣愚职为礼官,获奉明诏,使得预兹议,不敢回隐所见,以苟免违异之罪。惟圣神裁幸。
周公论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八、《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唐宋名贤确论》卷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九、《文编》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论周公者多异说,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已耶?《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则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将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以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也。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己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高帝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会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其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姬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篡君而为之藉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说,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无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司马温公行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七、《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一、《容斋三笔》卷五、《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苑新书》前集卷六七、《秘笈新书》卷一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四、《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二、《渊鉴类函》卷九七、雍正《山西通志》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政,赠太子太保。曾祖母薛氏,赠温国太夫人。祖炫,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富平县事,赠太子太傅。祖母皇甫氏,赠温国太夫人。父池,尚书吏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赠太师,追封温国公。母聂氏,赠温国太夫人。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自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富平府君始举进士,没于县令。皆以气节闻于乡里。而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为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历知凤翔、河中、同、杭、虢、晋六州,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公自儿童,凛然如成人。七岁闻讲《左氏春秋》,大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义。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年十五,书无所不通。文辞醇深,有西汉风。天章公当任子,次及公,公推与二从兄,然后受补郊社斋郎,再奏,将作监主簿。年二十,举进士甲科。改奉礼郎。以天章公在杭,辞所迁官,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未上,丁太夫人忧。未除,丁天章公忧。执丧累年,毁瘠如礼。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为国子直讲,迁本寺丞。故相庞籍名知人,始与天章公游,见公而奇之,及是为枢密副使,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中官麦允言死,诏以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公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缨以朝,且犹不可,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故相夏竦卒,诏赐谥文正。公言:「谥之美者,极于文正,竦何人,可以当此」!书再上,改谥文庄。迁殿中丞,除史馆检讨,修日历,改集贤校理。庞籍为郓州,徙并州,皆辟公通判州事。公感籍知己,为尽力。时赵元昊始臣,河东贫甚,官苦贵籴,而民疲于远输。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皆故汉地,公私杂耕。天圣中,始禁田河西者,虏乃得稍蚕食其地,俯窥麟州,为河东忧。籍请公按视。公为画五策:「宜因州中旧兵,益禁兵三千,厢兵五百,筑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复其税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长复之,耕者必众,官虽无所得,而籴自贱,可以渐纾河东之民」。籍移麟州,如公言。而兵官郭恩勇且狂,夜开城门,引千馀人渡河,载酒食,不为战备,遇敌死之。议者归罪于籍,罢节度使知青州。公守阙,三上书,乞独坐其事,不报。籍初不以此望公,而公深以自咎。籍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两贤之。改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判吏部南曹,迁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交阯贡异兽,谓之麟。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因奏赋以讽。迁度支员外郎,判句院。擢修起居注,五辞而后受。判礼部。有司奏六月朔,日当食。公言:「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贺。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皆不当贺」。诏从之。后遂以为常。迁起居舍人,同知谏院。苏辙举直言策,入第四等,而考官以为不当收。公言:「辙于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时宰相亦以为当黜,仁宗不许。曰:「求直言,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朕何」!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愿为宗庙社稷自重,却罢燕饮,安养神气,后宫嫔御,进见有度,左右小臣,赐予有节,厚味腊毒,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上嘉纳之。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公时为并州通判,闻而继之,上疏言:「《礼》大宗无子,则小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不然,则典宿卫,尹京邑,亦足以系天下之望」。疏三上,其一留中,其二付中书。公又与镇书:「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愿公以死争之」。于是镇言之益力。及公为谏官,复上疏,且面言:「臣昔为并州通判,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时仁宗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闻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公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公以所言付中书。公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是日,公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宰相韩琦问公,今日复何所言。公默计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琦喻意,不复言。后十馀日,有旨令公与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洙与公屏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洙为监祭。公从容谓洙,闻君与司马君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非所以烦公也,欲洙见公达此意耳」。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至九月,公复上疏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猝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上大感悟,曰:「送中书」。公至中书,见琦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琦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后月馀,诏英宗判宗正寺,固辞不就职。明年遂立为皇子。称疾不入。公复上疏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贤于人远矣。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避,使者不当徒反。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衮国公主下嫁李玮,以骄恣闻。公上疏言:「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有过必谏,左右教王诈疾。踰月,太宗召王乳母,入问起居状。母曰:『王无疾,以姚坦故,郁郁成疾耳』。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为此,汝辈教之』。杖乳母数十,召坦慰勉之。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谦恭率礼,天下称其贤。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诏玮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而玮母杨归其兄璋,散遣其家人。公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玮尚主,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陛下独无雨露之感,悽恻之心乎?玮既责降,公主亦不得无罪」。上感悟,诏公主降封沂国,待李氏恩礼不衰。判检院,权判国子监,除知制诰。力辞至八九,改授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赐三品服,仍知谏院。上疏言:「经略安抚使以便宜从事,出于兵兴权制,非永世法。及将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凌忽转运使,使不得举职。朝廷务省事,专行姑息之政。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人詈三司使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于用法有疑。其馀,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充媛董氏薨,追赠婉仪,又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卤簿。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有之。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乃得给,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皇后与妃皆赠三代。公言:「别嫌明微,妃不当与后同。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正为此耳。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知嘉祐八年贡举。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公首上疏言:「章献明肃太后,保佑先帝进贤退奸,有大功于赵氏,特以亲用外戚小人,故负谤天下。今太后初摄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又上疏英宗,言:「汉宣帝为昭帝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起布衣,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惟哀、安、桓、灵,皆自旁亲入继大统,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愿以为戒」。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金,直百馀万,率同列三上章,言:「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可专用乾兴故事,若遗赐不可辞,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佐山陵费」。不许。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时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御宝乃供。公极论以为不可,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数奏太后,以防矫伪。曹佾除使相,两府皆迁。公言:「佾无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今两府皆迁,无名,若以还政为功,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公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搆两宫,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诏以守忠为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公上疏极论其害,云:「康定、庆历间籍陕西民为乡弓手,已而刺为保捷指挥,民被其毒,兵终不可用,遇敌先北,正兵随之,每致崩溃。县官知其坐食无用,汰遣归农,而惰游之人,不能复反南亩,彊者为盗,弱者转死,父老至今流涕也。今义勇何以异此」!章六上,不从。乞罢谏官,不许。王广渊除直集贤院。公言:「广渊奸邪不可近。昔汉景帝为太子,召上左右饮,卫绾独称疾不行,及即位,待绾有加。周世宗镇澶渊,张美为三司吏,掌州之钱谷,世宗私有求假,美悉力应之,及即位,薄其为人,不用。今广渊当仁宗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愿黜之以厉天下」。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太常礼院与两制议。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公独奋笔立议曰:「为之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其私亲,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爵,极其尊荣」。议成,圭即敕吏,以公手藁为案,至今存焉。时中外讻讻,御史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等皆争之,相继降黜。公上疏乞留之,不可。则乞与之皆贬。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使者诉于朝,公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明年西戎犯边,杀略吏士。赵滋为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公亦论其不可。至是契丹之民,有捕鱼界河,伐柳白沟之南者。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选将代之。公言:「国家当戎狄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朝廷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今若选将代中祐,则来者必以滋为法,而以中祐为戒,渐不可长,宜敕边吏,疆埸细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轻以矢刃相加者,坐之」。京师大水,公上疏论三事,皆尽言无所隐讳。除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改右谏议大夫,知治平四年贡举。神宗即位,首擢公为翰林学士,公力辞,不许。上面谕公:「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何辞为」?公曰:「臣不能为四六」。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公曰:「本朝故事不可」。上曰:「卿能举进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公趋出,上遣内臣到閤门,强公受告,拜而不受。趣公入谢,曰:「上坐以待公」。公入,至廷中。以告置公怀中,不得已乃受。遂为御史中丞。初,中丞王陶论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宰相不从,陶争之力,遂罢。公既继之,言:「宰相不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然爱礼存羊,则不可已。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候宰相押班,然后就职」。上曰:「可」。陶既出知陈州,谢章诋宰相不已。执政议再贬陶,公言:「陶诚可罪,然陛下欲广言路,屈己受陶,而宰相独不能容乎」?乃已。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公在英宗时,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近岁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资,食其廪给,非祖宗本意。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今除张茂则,止四十八,不可」。至是,又言之。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章五上,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未几,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公复争之。又言:「近者王中正往陕西,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而鄜延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已而涣等进擢,舜臣降黜,权归中正,谤归陛下。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上手诏问公所从知。公曰:「臣得之宾客,非一人言,事之有无,惟陛下知之。若无,臣不敢避妄言之罪。万一有之,不可不察」。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公言:「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英宗山陵,公为仪仗使,赐金五十两,银合三百两。三上章辞,从之。边吏上言:「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诏边臣招纳其众。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若名山馀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六十万万。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兼翰林侍读学士。登州有不成婚妇,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吏疑问即承,知州事许遵谳之。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遵上议,准律,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妇当减三等,不当绞。诏公与王安石议之,安石是遵议。公言:「谋杀犹故杀也,皆一事,不可分为二。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自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议,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权知审官院。百官上尊号,公当答诏。上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昔汉文帝时,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上大悦,手诏答公:「非卿朕不闻此言,善为答词,使中外晓然,知朕至诚,非欺众邀名者」。遂终身不复受尊号。执政以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公言:「两府所赐,以匹两计止二万,未足以救灾,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公与学士王圭、王安石同对。公言:「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可听两府辞赐」。安石曰:「常衮辞赐馔,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且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也」。公曰:「衮辞禄,犹贤于持禄固位者。国用不足,真急务,安石言非是」。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公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公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此乃桑洪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至其末年,盗贼蜂起,几至于乱。若武帝不悔祸,昭帝不变法,则汉几亡」。争议不已。王圭进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司马光言是也。然所费无几,恐伤国体,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择」。上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会安石当制,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兼史馆修撰。上问公可为谏官者,公荐吕诲,诲以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约水东流,若东流日深,北流自浅,新刍渐备,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卢河下流,以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时议者多不同,公于上前,反覆论难,甚苦,卒从之。后皆如公言,赐诏奖谕。王安石始为政,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建为青苗、助役、水利、均输之政,置提举官四十馀员,行其法于天下,谓之新法。公上疏,逆陈其利害,曰:「后当如是」。行之十馀年,无一不如公言者。天下传诵,以公为真宰相,虽田父野老,皆号公司马相公,而妇人孺子,知其为君实也。迩英进读,至萧何、曹参事。公曰:「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公曰:「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旧』。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汉武帝用张汤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宣帝之政,而汉始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后数日,吕惠卿进讲。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而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法世轻世重』是也。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上问公:「惠卿言何如」?公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何名为变。若四孟月朔属民读法,为时变月变耶?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则胥史足矣。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对。则诋公曰:「光为侍从何不言,言而不从何不去」?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上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讲毕,赐坐户外。将出,上命徙坐户内,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讻讻,何也」?王圭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闻之道路,又不知其虚实也」。上曰:「闻则言之」。公曰:「青苗出息,平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官法度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公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昔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时米㪷十馀钱,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公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许之乎」?上曰:「坐仓籴米何如」?坐者皆起曰:「不便。上已罢之,幸甚」。上曰:「未罢也」。公曰:「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柰何」?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斛,则省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公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馀,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公曰:「此皆细事,不足烦人主,但当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公趋出。上曰:「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公曰:「不敢」。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罢其法。安石称疾求去。会拜公枢密副使,公上章力辞,至六七。曰:「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遣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不然,终不敢受命」。上遣人谓公:「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词」。公言:「臣未受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安石起视事,青苗法卒不罢,公亦卒不受命。则以书喻安石,三往反,开喻苦至,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且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意谓吕惠卿。对宾客,辄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势倾利移,何所不至」。其后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书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由是天下服公先知。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调民为乾粮麨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同,三辅骚然。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乾粮麨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若乏,军兴,臣坐之」。于是一路独得免。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自是绝口不论事。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罢。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何也」?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官制行,改太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公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公言:「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从之。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时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皆应诏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诏书,行之天下。从之。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诏除公知陈州,且过关入见,使者劳问,相望于道。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公不敢复望,以覃恩迁通议大夫。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而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危,持之不肯改。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昭帝罢之。唐代宗纵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使月进羡馀。顺宗即位,罢之。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众议乃定。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每论事,必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京东铸铁钱,河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独川、陕茶,以边用,未即罢,遣使相视,去其甚者。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免舞蹈。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一州一县法。诏即日行之。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时异议者甚众,公持之益坚。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及提点刑狱。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选。皆从之。拜左仆射。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曰毋拜。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灭价粜,惟中等则否,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命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恶衣菲食,以终其身。自以为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咨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属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作《考异》以志之。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务郎。公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其馀,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凤翔府尹厅题名记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七
道之在天下,有为物已轻,而所系已重;有为功甚近,而其流及远者。虽情状事变,有所不齐,要之百物不废而已。故古之制器者,皆取其功名而勒之,然后苦良工拙,不得欺于后世。况乎郡守之寄,有地千里,当古连帅属长之任,反不得识名金石,以传国人,则治民之功,制器之不如也。元丰四年,天子命朝议大夫公来守于岐,既踰年矣,政成事暇,公召其属佐吕某而谕之曰:「郡邑官府之有题名旧矣。题名之设,识名不识事。善恶之实,难独信于史笔,而思斁之意,不可夺于民言乎!吾州之治虽有题名,而比次差舛,方将改正而刊诸石,而昔人之意未有以名之者。子盍为言之」?某辞不获命,窃思《书》经圣人所删,然武成溢辞,犹未为君子尽信。于史独传左氏,而失之诬;文独传韩愈,而以谀得罪。故孔子作《春秋》,其文则史而已,无一词有所毁誉,而义存乎其中。逮德下衰,至有以雄夸示一时,取流俗之观美,推丰碑,勒美词,所称诵功德,虽古良臣循吏,有所不及,然民莫之思也。异时知德者,如将有考于题名,则指是名也,以问诸国人,而人思之,其政可知矣;指是名也,以问诸国人,而人斁之,则无政可知矣。若夫泯泯无传者,虽不足以名其善恶,然其人又可知矣,又何多言之取哉?所谓系已重而其流及远者,是亦《春秋》之意而已。公之为是邦,非特自公也,世有人焉。其流风善政,所以在民而不朽,殆如古之诸侯世德之泽。惟公之政莫然及旧服,作率庆士,不爽厥德,是以似之。尝推古之善言独传于今者,不免诬谀之旧,则某虽欲有言,又可期于必信乎?故不敢以言累公之美,第述公之意为之记。元丰五年春,具官汲郡吕某记。
朝议大夫致仕程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九、《范太史集》卷三八
公讳嗣弼,字梦符。其先居中山博野,自文简公葬河南伊阙,今为河南人。曾祖讳赞明,太子右赞善大夫,赠太师、中书令;妣吴氏,秦国夫人。祖讳元白,袁州宜春县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冀国公;妣楚氏,晋国夫人。考讳琳,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为魏国文简公;妣陈氏,魏国夫人。文简公在仁宗朝,入辅出藩,任兼文武,威望赫奕,为时名臣。有子四人,公在仲也。以父任为秘书省正字,再补将作监丞,五迁尚书郎,赐五品服。官制行,自比部郎中易阶朝散大夫,转朝请大夫,赐三品服。自签书彰信军节度判官九任知郢州,不行,改知光州。以疾归京师,踰年致仕。今天子即位,改朝议大夫,累勋至上柱国。元祐元年二月甲戌,终于武成坊之第,享年六十。公性孝爱乐易,不为畛域,而志坚正不可夺。幼力学,举进士,已而专奉亲治家。遇事强敏,处心平直,文简公器之,凡家之政,悉委于公。女弟荣国夫人,适今中书右丞相韩公。初,韩公为陕西转运使,荣国病留京师,公迎致弟与韩氏二甥朝夕左右,召医尝药,奉事甚笃。伯兄嗣隆终尚书郎,无子,公择族人子为之后,使主丧,且言于朝而官之,奉兄丧葬于洛。公惟一子,方病甚,不顾而行。人或劝之,公曰:「吾不忍吾兄之孤也」。其后公子亦良愈。程氏自冀公以上,先葬郑,墓近水,当徙,公即辞守郡,求为閒官,力营之。合族人之未葬者凡十三丧,迁之伊阙。公自督役,寒暑不息,虽大雨,犹杖藜芒屩立雨中,至暴露感疾,乃克葬。魏国夫人之族贫不能自存,公聚而养之,至于终身。故人有任郎官而殁者,孤女鬻于人,公赎而嫁之。所至举职业,不为茍简。初为国子监主簿,故事:收田租以赡学者,岁入无法,不可会。公谨出纳、省浮费,未几,积仓丰溢,所赡倍众。在河南幕府,神宗即位,诏给军赏,帑藏不继,将贷于民。公议以转运司封桩钱给之,一日而既,军民皆悦。永厚陵役使者,委公总领,事皆先期而集。监司交荐其能。英宗大行在涂,河梁未固,主者不知所出。公命积草实桥下,而决其上流,灵驾以济。民有盗人园果,见捕窘迫,投砾伤园主。吏欲寘重法,公薄其议,杖之而已。熙宁初,朝廷更法令,上大夫进拔不以次,执政以公才可用,且与公有旧,召之。公终不往,乃自通判擢守郡;又辞不行,求管勾嵩山崇福宫,杜门静默,贵要罕识其面。方众人趋竞,而公不动其心,独引避退处。虽在市朝,声迹不接于人,若山林隐遁之士。生于富贵,而恬于荣利乃如此,其可谓君子矣。喜为歌诗,效长庆体,慕白乐天之为人,有文集二十卷。先夫人杨氏,封崇德县君,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恭密公之女。后夫人贾氏,封寿安县君,丞相魏国文元公之女。皆先公而卒。子男三人:公孙,奉议郎,删定门下中书外省拟进格;其二幼亡。女七人:长早世;次适朝散郎、行太常博士吕希纯,通直郎晏晖,承事郎王𡻮,承议郎张恕,承事郎冯诩,适张氏者亡其次,幼亡;季在室。孙男六人:仁问、义问皆夭;次曰礼问,假承务郎;智问、孚问,皆郊社斋郎;幼曰广问。女三人:柔问,早夭;幼曰都问、平问。公与弟朝议大夫嗣恭、朝请郎嗣先皆友爱笃睦。公主家事,如文简公存时。公卒之日,朝议方提点梓州路刑狱,而朝请为太仆主簿,与孤公孙奉公之丧。以其年三月从祔于伊阙先原,合二夫人之墓。将葬,使以状问铭于祖禹,谨诺而为铭:
程自伯休,世德既显。以迄于宋,大集文简。侃侃惟公,孝友温仁。克永其家,以禔厥身。岂无膴仕,不以易志。施于邦国,百未一试。义有可为,公则安之。利所在焉,退缩不窥。完其始终,人莫我疵。刻诗于墓,惟后之知。
寿昌县太君王氏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五三、《范太史集》卷四二
夫人王氏,曾祖继华,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陈国公。祖兼,著作佐郎,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鲁国公。父子融,尚书兵部侍郎致仕。其先青州益都人,夫人伯父沂国文正公曾相仁宗,徙京师,今为开封人。夫人幼聪悟,妣张夫人卒,哀毁如成人。事继母张夫人至孝,张夫人爱之如所生。十九,归于尚书职方员外郎、赠左正议大夫张公仲庄。张公,太府卿居业之孙,祁国文孝公观之子。夫人逮事太府,奉舅姑尽妇道。文孝立朝居家,细行必谨,有汉万石君之风。夫人动循法度,文孝嘉之曰:「有妇如此,吾家无虑矣」。文孝公薨,不月而姑河南夫人亦捐馆,夫人毁瘠,几不能胜。治丧事以礼,睦族人以恩,族人之贫者,出奁具以周其急,抚诸侄如己子。由是内外皆尊敬之。嘉祐中,正议守剑州还,卒于京师,二子皆未冠,夫人毕力襄大事,严治家庭。性仁爱宽厚,待子孙、遇婢妾,无大声色,而阃内自肃。平居服饰质素,岁时祭祀,常先诸妇视牲涤濯,虽老不懈。凡家事无改于旧,率如正议时。初,文孝将薨,召夫人属以后事,夫人奉遗训,斯须不忘。教子必以礼义,尝曰:「文孝以德行起家,清白之训,以属于余。子孙当勉以继之,勿使人谓家风衰于祖考,则为孝矣」。少好内教,老而弥笃。晨起具服焚香,诵佛书,视外物翛然。元祐六年七月庚申寝疾,卒于京师武成坊之第,侧身而没,神识不乱。享年六十有七。以正议封寿昌县君,以子进封太君。二子:曰保微,右朝奉大夫、太府寺丞;曰保衡,大理评事,早卒。四女:长适右朝奉郎吕昌文,次适右宣德郎王价,馀幼亡。孙男二人:山、凡。女二人:长适右承事郎吴某,次适进士赵希旦。其年□月□□葬河南府□□县□□乡□□里□,祔正议之墓。铭曰:
夫人之生,德礼之门。归于令族,仁孝之昆。爰初盥馈,夙夜勤止。乃荐蘋藻,以奉永祀。为妇为母,皆可矜式。视其子孙,足以知德。传家之训,在后承之。诏于幽壤,系此铭诗。
试院中秋夜月 北宋 · 黄裳
五言律诗 押东韵
秋色中分夜,金行旺气中。
迩遐人望别,内外桂华同。
澄澈曾经雨,娉婷欲御风。
三人欢已断,犹锁武成宫。
简元舆祠部 其一 北宋 · 黄裳
押词韵第四部
文艺相从春欲暮,未去皇州散还聚(自注:去年联事武成宫,今会军器所。)。
岂期扰扰凶器场,却会高谈玩千古。
冷官辄对华省郎,亦许烹煎待宾主。
文章虽自根本来,裂破大全空缕缕。
如公自蓄胸中奇,长短岂能欺五度。
旷野群陂渴霖雨,欲叫虾蟆已窥户。
春衫未叠麦寒薄,最惬含毫斲诗句。
如公简静意尤远,卒迩清风慰遐慕。
牵率鄙兴游太虚,满我缣箱始归去。
赠陈元舆祠部 北宋 · 黄庭坚
七言绝句 押尤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武成园木锁中秋,久得汀州刺史游。
招唤丁宁方邂逅,谁言天网漏吞舟。
博士王扬休碾密云龙同事十三人饮之戏作 北宋 · 黄庭坚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矞云苍璧小盘龙,贡包新样出元丰。
王郎坦腹饭床东,大官分物来妇翁。
棘围深锁武成宫,谈天进士雕虚空。
鸣鸠欲雨唤雌雄,南岭北岭宫徵同。
午窗欲眠视濛濛,喜君开包碾春风,注汤官焙香出笼。
非君灌顶甘露碗,几为谈天乾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