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端平元年劳农文1234年10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太守前年十月以古典劳农于郊,今年十月当修故事,而太守以君命召,去官有日,用登进尔父老而终告之曰:维民之生于天地间,相保也,相教也,相救也,相赒也,相葬也,此同类之至情也。
而出乎其类者,为之君公师长,则又有以保之,教之,救之,赒之,葬之。
盖无以保则危,无以教则昏,无以救则厄,无以赒则阙,无以葬则伤,有一于此,太守惧焉。
于是以学校为第一事,治器服,正堂序,坏者更之,未备者补之,所当辨正者定其位而营筑之,使乡里之英无间远近,皆得以丽习其间,庶几不贻乎无礼无学之忧也。
其次谓比年以来国有狄难,兵盗相乘,郡邑之间,城筑当固,戎器当除。
今龙见驷正,以次具举,尚庶几无忝于城郭之臣矣。
则又念民有不幸颠连废疾,鳏寡孤独,莫遂生全,州故有养济院,岁久法弛,乃为买田以增益之
而三者之外,又有所谓养生送死者,乃循社仓之法,官桩本钱,秋籴春粜,以平物价,庶免乎涂沟瘠者矣。
然死者人所不能免也,则又择高燥之地以殣之,俾各有归。
太守所为止于如斯而已。
虽然,小惠未遍,此何可恃以为安!
微尔父老务本居业,服田力穑,则国无馀财,民无馀力,学校有时而弗葺也,城筑有时而圮坏也,养济有时而穷也,生有时而弗给、死有时而弗恤也。
而所谓务本居业,非一人所能自为,则又在于诏而子弟,训而妻孥,安其安无悖于义,事其事无惰于嬉,养老而慈幼,食力而助弱,赋役以时,上下兼裕,则所谓五事者,虽千百年可使为太守者绳绳不替,以与此邦相为无穷也,顾不美欤!
孙蒲江(二)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二
某昨以兄弟各在齐斩,于成肃大祥斋筵,未有衣冠可以陪预。
且见县胥所持告报之缄,虽寄居之有丧者,亦存旧例,尚存阶位,无异常时。
方茕茕在疚,受之不皇,不无惝恍。
因试引先正一二事,籍以为求教之目,庶相与讲求至到,非敢矜知衒博,为无益之辩,以溷清听。
伏蒙教报,缕缕盈椠,论议正大,启发为多。
然细加玩绎,则略似差舛,于区区寡陋未能释然。
盖先王之礼制,以君服同于父母,皆斩衰三年。
至于母后之丧,以尊无二上,则不可与君比,故礼为王斩衰三年,王后齐衰、不杖、期。
而孔门问答,亦谓居君之母之丧,居处言语饮食衎衎尔,礼固有降杀也。
今主上于太母之丧,若引先朝故事,惟哲庙于宣仁后正合此制。
元丰末,百官为神考服斩衰,而元祐末百官止为宣仁齐衰不杖、期。
故范纯甫元丰末则引经建议,论易日月之非,元祐末未见有所奏陈(台谕谓宣仁之丧,范尝建议,岂有所考邪?望详赐指示。)
由是观之,则太母之丧当及期而除。
今朝廷行下州县,皆令百官于大祥日服常服,皆本之《礼经》,参之故实,累经先儒讲行,实为至当,臣子所当遵禀,似未可轻议。
齐衰之人无由可与。
今台谕所引《曾子问》数语,乃是君薨事,施之于一国耳。
况在今日,似大段有碍,不若勿引此事为佳。
台谕又谓庆元初高后之丧,晦翁申明范说
高后上仙在庆元三年十一月六日,而晦翁去国乃元年六月
有如台谕所及者,乃是为孝庙发耳。
区区于《礼经》,于故实,皆某之所未能悉知,正望不鄙,注以下教。
名山张监茶(伯酉)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二
下谕《续诗选》,窃惟是书之作,当以铨品人物为上,而语言之工者次之。
试以来教所谓南士之目言之,如游定夫杨中立、胡仁仲、魏元履及朱元晦、吕伯恭、张子韶、朱子发诸儒,则此以学问名世者也。
洪忠宣、傅至乐,则以名节名世者也。
赵元镇、李伯纪、刘共甫诸人,则又中兴宰辅之卓然者也。
其馀诸公名字,则不足以进乎此,往往不过以其尝为宰辅或历显要,故名在史册耳,而本非以文章名也。
今而槩之,恐不无玉石杂揉之病。
又来教所谓赵子直、丘宗卿、尤延之、梁叔子、木允之之类,虽皆可录,然论其世则太近,未有家集之类行于世。
今若徒取其传闻者而遂刻之,则万一得之不真,反启争辩之端,适以为文字之累耳。
台意以为如何?
此外又有来教之所未及者,敢复略以所记忆,备采取。
尹彦明焞、马时中申、胡邦衡铨、翟公巽汝文、李泰发光、吕居仁本中、陈去非与义、胡康侯安国、明仲寅、徐师川俯、韩子苍驹、曾吉甫几、天游开、张子功焘、李汉老邴、范元长冲、向伯恭子諲、李愿中侗、刘彦冲子翚、汪圣锡应辰、苏养直庠、陆子静九渊、子寿九龄,若此等类,遗逸尚多,今随笔写呈,不复伦次,亦宜一一搜寻,以世之先后、人品之高下次第之,乃可无憾,切乞勿罪僣越。
如江西诗派二十家内,似亦可更取其显然者以足之,如何?
又未知今《诗选》断自中兴以来否?
若中兴以前,则名辈尤多也。
匆匆,且止此,可否更在财
被召除礼部尚书内引奏事第四劄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九
臣昔事先帝,正韩侂胄谋动干戈以固权位之时。
臣以博士召对玉堂,尝言金虽病鞑,然地广形彊,未易猝图。
惟当急于内修,缓于外攘,以俟可为之时。
是时岁在乙丑,边未有隙也。
而举朝附和者,皆欲收卞庄刺虎之功。
距今盖三十馀年,使于是时也修纪纲,明政刑,储人才,养民力,练军实,则必月异而岁不同,正有以赴今日胡亡之机会矣。
盛夏出师,所向不利,亟纳韩元靓与之议和,手足呈露。
史弥远因之以攘其位,然二十五六年间,竭天下之力,仅为淫妾騃子骄侈之资,仅供债帅贪吏渔夺之计。
赖陛下因其自毙,厉精更始,观听肇新,而积垢方深,非一朝一夕所能洒濯。
遇此百年所无之机,抟手无策,而二三帅臣乃欲以四十年浊乱之天下图前人未集之功,于指呼叱咤之间,或欲和戎以归境土,或欲兴师以撼关河,陛下与大臣皆勇于听从。
逮丧师以来,追咎既往之言,固已日闻于庙堂,然而未有能深切著明者。
臣请更为陛下一一深言之。
其一,和好不可恃。
王楫以小使入见,虚吓恫疑,本无足信,而三京退师之馀,朝廷惩创太甚,撤去关防,待之过优。
区区夷隶,岂知本朝所以待亡金之礼?
乃执例册,妄有需求,此殆我之贼臣教之也。
且南渡通和,使人往来,必自盱眙仪真黄天荡镇江,历松江,望大湖,入小河、里河,以至北关,岂有自襄、荆顺流直下京口,沿涂容与,玩习长江之险,又留京师月馀,往返京口,凡七阅月,使得习闻吾事?
今又盘旋黄州,恣索军需,如獭革水银漆发等物,诛求罄竭,遍及诸郡。
此又岂彼之威令能如此哉?
夷狄贪惏,视信义为何等物?
大抵和亦来,不和亦来。
以目前言之,不和而来,其害小。
盖和议不成,上下戒惧,往往有以待之。
既和而来,则其害大。
若一和之后,众志沮矣,边备弛矣,彼以继好之名来,吾方奉承之不暇,而患伏于所忽,变生于不料,其祸可胜言哉!
况楫之来也,在范未出师之前。
今既战之后,岂可犹信前约,而不思其反也?
或曰:朝廷既以礼待,又为之遣报使,盟誓未寒,彼恶敢叛?
比以海州弃师,尝使孟珙言之王楫言之布盏,各守信义,毋动干戈,彼尝退听。
若目今脱有缓急,以是弭兵,则亦可以保目前之安。
然而以臣愚见,使其姑示小信以怠我师,此正鞑人之狡谋。
及一旦长驱深入,则宁恤一王楫
而况虽进妹于鞑酋,而实与鞑之用事者曰移剌楚才、曰粘合重山方为仇怨,安知不以郦食其而处王楫
此不可不察也。
其一,北军不可恃。
臣闻之道路,三边之地,华夷杂居,号为中原遗黎者,犹能道政宣间事,以为藉口。
而其间裔夷种类包祸蓄乱者,不可胜数。
襄阳军屯,数年前正军犹是四万馀人,而北军三寨之在城外者不及三千,已有难制之忧。
今正军日阙,北军已增近二万,宾主不敌,识者寒心。
李藏器一军,今春以来谋害管军制司遣人涖其众,方命专杀,军将被害者五六十人。
幸而急戮范青,改命全而分其军,得以粗息。
又闻淮东招纳泛滥,只如全叛金归我,刘琸豢之,不啻骨肉。
受命图逆杨,而全乃通杨叛
山阳之民积骸如山,几不免。
既而又归金,又归鞑。
今为鞑批我彭城,缳我朐山,凶焰方伸,忽以七百家投降。
以反覆多诈之人,而置之肘腋之间,此至险至危事也。
国用安久为我用,一旦引我师以就死地者,不知其几。
彭城之破,南军无一人得脱者。
继又闻胡义挺身内附,幸而却之。
夫兵威所加,凶丑詟服,则有之矣。
今败于彭城全降,败于朐山而胡义降,此岂人情也哉?
如闻鞑人西有回鹘之变,东有万奴之扰,鞑之所以未暇南牧者,特以此。
秋高之后,其势必来。
吾之士马财力方耗于三京败衄之馀,而北人之在吾地者,其势必起而应之。
如近日邳、徐、宿、亳之陷,皆北人从中突起,倒戈献城。
此事昭然可监。
而况扬为淮东冲要,襄为湖北屏翰,今降附之人居其大半,岂特可为凛凛,直可为痛哭流涕也。
其一,军实不可恃。
盖自近岁分阃于外者,或以贪暴,或以猜忌,或以商贩,军政之不修久矣。
两淮民兵见谓骁捷,然轻进易退,不足以当坚忍之铁骑。
淮西精甲数万,自去岁东附龙门两败,所失盖万五千,而他州陷没者犹不计。
江上诸军稍堪行陈者,制司并其器械舟船摘取以去,今得还与否,皆未可知。
而军分不明,尤为可虑。
如骑司戎司之军,皆非旧来屯戍之地,将不知兵,兵不习险,缓急不可倚仗。
荆襄所恃,保捷一军,十馀年来,颇已凋落。
虽有新招镇北二万人,其如南军,殆如冰炭。
荆鄂旧军二万馀人,粗若可用,然仅存者六七千人,虽有外五军,亦不满数千。
蜀中诸军旧管九万八千、马二万,嘉定覈实,裁为八万二千、马八千,则气势已不逮昔矣。
近者更加覈实,官军才六万馀人,忠义万五千,而其间老弱虚籍者又未可计。
是以五六万人,当二千七百里之边面,众寡强弱,此无难见。
夫外之所恃以为固者,既空虚若此,异时江淮有警,或出禁旅以为声援。
今也殿步二司久为庸奴所坏,平居则冒虚籍,有急则驱市人,江北江西之行,所至辄败。
况自近岁驭失其道,赏罚无章,中外之军往往相谓战不如溃,功不如过,风声相挺,小则浮言谇语以扇其类,大则拥众称兵以凌其上。
而欲恃此以为守,臣知其不可也。
其一,才用不足恃。
盖自有贿赂公行,牧守监司歛百献十,民力彫耗。
今虽禁戢苞苴,而贪吏固未尽除。
重以楮币泛滥,钱荒物贵,极于近岁,人情疑惑,市井萧条。
禁帑出黄白金四千馀万缗,并销两界,此非常之赐也。
然徒伤公私之财,而无救于楮币之滥。
重以江淮失军弃粮之后,中外空虚,公私赤立,于是权宜一切之歛,如裁半减俸、科鬻僧牒之类,虽有伤事体者,亦不暇顾恤矣。
襄岘营耕,夺民间耕熟之田者居半。
陈赅十年之间,非无所积,然侵移贸易已非一日。
壬辰之春,鞑未涉境,自城以外一燬而尽,兹不可考。
城中尚有馀粮,乃为主者博易珠金铜镪之资。
夫运粮草之供,牛皮筋角之,器甲衣袄之用,无非倚办于两路之民。
官司文移,非掳舟则籍马,非夺牛则科夫,民之憔悴,至此极矣。
蜀自董居义丧师蹙国,郑损弃五州并边膏腴之地,人莫敢耕,每岁官失就籴之粮七八十万斛。
四大军岁给粮百五十万斛,其水运者裁三之一。
绍定五年以后,官既失籴,而关之内外七十馀仓,皆为灰烬。
所谓百万斛者既无从出,所仰给者惟一分水运耳,几何不乏于供乎?
而况楮贱物贵,商贩不行,二千里溯流,势难责以时至。
略计总所一岁之入,大抵不至二千万,而所出几五千万,则蜀计之可忧者又如此。
夫和好既不可恃,我军与北军又不可恃,吾之财力又无一可恃,不知陛下宵旰之虑,亦尝一及此乎?
第见今日而遣吏朝陵,明日而命将拓境,又明日而重币以赂虏,意所欲为,风驰电奔,迅不可禦。
或者群臣一口附和,未有以中外空乏之状闻诸陛下者乎?
况其大者无储养人才之素,诚使裔夷畏义,异类革心,军政修明,公私兼裕,犹虑人才难得,无与共事,况于无一可恃者乎?
古人兴事建功,必先积思广益,岂有言脱诸口,必使人同声并谈而莫予违也?
此风一成,而依阿者得志,正直者屏远,尤非国家之福。
惟陛下亟图之,取进止。
〔贴黄〕臣自江淮以来,访诸道路,咸以淮东为忧。
淮东尚幸有险可守,非上流比。
新旧战舰犹有千艘可用。
所守之边,止是招信淮安两城,而两城具粗备,粮道亦便,又各有旬岁之储。
若得二万人守之,而泗州、涟水为之外堡,敌人虽来,未容遽渡也。
其降附之人,则徙之新复州郡,俾自为守,似为两得。
今必舍可守之二城,而招之不可信之降附,将为比死一洒之计,中外之人咸所未谕。
愿陛下与大臣早图之。
虞永康刚简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二
斋铭所疑,无非切问。
注释「志学」「从心」一段,词义精密,非有涵泳省察之功,不能及此。
但详味铭之始末,所谓「人之晞圣,资盖鲜夷,亦或仅有」,而言人之能有志于晞圣,此资质绝难得。
来谕乃以人皆可为尧舜,凡人与圣人资性本自一般破之。
但铭辞元只下一资字,恐未可草草看。
且资性二字,亦不可不别。
若论性之本体,则性即理也,无有不善。
夫人皆可以为尧舜,故孟子有道性善,必称尧舜实之,所以明人之性善,不以贤且知有馀,愚不肖为不足。
今止言资,则别有说。
资字虽于经无明證,然以字义言之,谓之资质、资禀、才资,大抵只是气质之类。
气质之性却未免有昏明清浊,得气之清明者为圣人,或昏或浊者凡人。
为人能于此亟加澄治之功,而自此充而为尧舜,亦无不可。
然则谓之鲜夷,亦不妨否?
来教又以《同人》之卦「同乎人者,同此资也」,取义又别,又有比而同之之病。
「我材甚良,载年孔当,舍彼旧辙,靡为物降」,却方说三十而立以后事。
至「命以义知」,即知命也;
「心非外假」,即嘿识心通也。
此以下遂言「至于不踰,夫孰禦者」,则彼其词意,于志学节次亦甚分明。
但说到立字,不甚痛快,诚有如来教之所谓疏略者。
至于「虽则云然,有言于兹,是二非一,必也贯之」,以我晞圣,则犹是二;
以身体之,从向上着实充去,则方是一,故曰「必也贯之」。
若逐段做去,乃是非一。
须是贯得精粗无二,特熟与不熟有差别耳,却不须说以何而贯之
「曾参之忠,端木之恕」,两说稍似间断,亦尝如来谕所及者。
面质叶丈,其说乃谓此二语互发,作文固多有此体。
因复举程氏之说,所谓「维天之命」等语问之,渠云:此忠恕之极至处,在学者分上,要切己体认,只是从尽己推己、中心如心之类推寻将去,乃为切近。
如世间人所谓忠于君父,忠于友朋,及恕心、恕法之类,大槩同此一说。
忠即体,恕即用,即所谓大本达道,不可拆看也。
来教又于一贯之后,将子思违道不远之语衮说在下,不知在高意,亦尝分别否?
曾子之忠恕,在圣人分上言之,程子所谓动以天者是也。
子思之所谓忠恕,乃在学者分上言之,所谓尽己推己之类是也。
此处亦不可糊涂看过。
来谕又云,己者忠也,不施所欲于人,恕也。
但尽己之谓忠,在尽字上发明忠字。
今只一个己字,便说己者忠也,却恐语脉太快,意义反未足,更详思之,却以下教。
从心所欲不踰矩,古注元是有如字一音,旧见先儒多只作平声读,义味稍深长。
盖言圣人至此,则随其心之所欲,而自不踰矩
胡氏所谓「随所意欲,莫非至理。
心即体,欲即用,体即道,用即义」,最为详密。
今来却增一丝旁,作放纵之纵。
固是古注亦有此音,前辈亦有从此说者。
但云在他人之心一纵,其失如何;
惟圣则能纵心,却不出矩。
词义俱似未莹。
来谕又谓自志学至纵心之序,所以示学者,使之措其功,此说固不差。
但见诸说中,惟朱氏所云「圣人生知安行,固无积累之渐,故其心自能至此也。
是其日用之间,有独觉其进而不及知者,故因其近似以自名,欲学者以是为则而自勉,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也」,此一段义比诸家稍密,并以录呈。
又答虞永康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二
来教所谓资性之说,本之于《易》之资生,继之以孟氏之性善之论,以及于伊洛气禀之说。
先指大本,乃及其次,源流固自正当。
但资之与性,字义各别,亦须别白令分晓。
董子所谓「有能致之资」,注云:「资,材质也」。
程子李仲通之墓,亦曰:「刚柔杂揉兮,美恶不齐。
圣虽学作兮,所贵者资。
便儇皎厉兮,去道远而」。
前辈论资字,只是作如此说,难以与性字混而言之。
若夫所谓资生,则资取也,言乾道之元,万物之所取以为始者。
资字只训资取、资藉之资,却是必欲以是解资质之资,固亦可以牵合;
但要求一实字以證此资,令一语可尽,不费杂说,则须当如董子、程子之说。
某非强为叶丈主张者,但见其「人之晞圣,资盖鲜夷」之句,与明道「圣虽学作,所贵者资」二语,词意直是相类,元非害义,似亦可以放过也。
大抵门下之所论者,皆是性之本体,故人可以为尧舜同人于野之说,自其同者言之。
而叶丈之文,乃言气质有清浊厚薄之异,故谓之鲜夷,自其异者言之。
至意与用字各自不同,故不免有如来教之所疑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意便与「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同理。
己者忠也,只说恕便有忠在其间。
若分出一己字作忠字,便伤于凿,语意反不浑然。
如何?
更详思之。
从心只从本字,作平声读,似不费力。
今仍欲增一丝旁,作放纵之纵,亦说得去。
但来教难仆从心之说曰:「从心所欲,则欲出于心;
人之有欲,即从心出,不待至七十方从心出」。
此则不然。
欲虽人之所有,然欲有善不善存焉。
若圣人,既以生知之质,学力又到,至七十时随其心之所欲为而自不踰则,此殆与门下放纵之说自不相远。
独区区之意,欲从陈氏、胡氏诸家之说者,盖谓避得放纵字,少病耳。
有如来教,必欲从放纵之说,则大意元自同,更无用辩。
夔路赵运判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
诲缄再辱,声气攸托,退揣愚近,愧浮于感。
《学记》比得李漕书,欲作隶字,今乃知已即登彻。
所教五条,从别纸拜答。
大抵读书虽不可无传注,然亦有不可尽从者。
只如郑康成注三《礼》,已各随文为义,不能尽同。
而《礼》与《诗》异,《诗》与《书》异,《书》与《易》异,有一事而自为两说三说者极多。
其改字处十有八九不可从,最害义者,以纬證经,以莽制證周公之法。
故某与朋友讲论,多是参酌诸经,不一一袭其说,惟是之从耳。
只如师氏一官,郑谓周召所历之官,而《礼记》注乃谓即大司成,此两注自不合,又皆难信。
以此推之,馀亦可见,高明以为如何?
「舍萌」不过是「释菜」之换易,今既疑「萌」为新异,则改为「舍菜」亦自省事
术者道路之所由,凡从行者,如衢如道,如街如冲,此类极多,皆人所由之路。
故《说文》云:「术,邑中道」。
郑于《乐记》心术注亦云:「所由也」。
徐楚金《说文通释》云:「术,方术也,谓一方之道」。
此为得制字之本意。
今《月令》注乃欲易为「遂」字,而谓之小沟。
向来作文时,固亦见此,不欲从之。
若犹以本注为拘,改「审端」为四字,作「辟而大之」,或易「门术」为「门巷」亦可,或不改亦可。
「倒行逆旅」,曾记《战国策·吴语》之类,一二处有此语,又有云「倒行于逆旅」。
但苦山中无书可检,欲易作「保于逆旅」,如何?
更惟财度。
师氏守王之中门,次舍在王宫,盖谏救官之长。
参之《泰誓》、《顾命》、《节南山》诸文,最为亲近而国之子弟守卫王宫,皆有次舍在宫,故本文云云,教国子云云,「居虎门之左,司王朝,掌国中失之事以教国之子弟」云云。
盖与国子同处王宫,因使教之
朱文公所谓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正指此。
不然,除却师氏外,别不见王宫有学,似不必改否。
古者庙有碑,以丽牲;
墓有碑,以下棺,未有为碑刻文其上者。
故《仪礼》自士以上庙皆有碑在庭,所谓「每曲揖」,「当碑揖」,亦以为庭中进趋之节。
汉以后因庙有碑,而识岁月,墓碑始亦不过略书岁月爵里子孙,久乃谀墓,称功颂德。
若不假「牲石」为词,则学中之立石以刻文也,何居?
盖立石以识兴造始末,而谓之碑,自是后世相承,失碑本意,似不必改「牲石」字。
若犹未免有疑,则去一「牲」字。
或已指定字数,则石下增一「焉」字以足之(《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六。)
五条:右引同。
然所附「别纸拜答」仅三条,疑「五」乃「三」之误。
再辞免除权工部侍郎奏状1225年9月25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见近来群臣请祠丐外,止是三两次不允,不敢更有奏申。
初除权从官,亦止是一次辞免,别无再辞体例。
臣今请祠已至四五,辞免已是一次,自不当更有烦渎。
缘臣尚有不得已者,须至尽言,故敢昧死以陈。
臣闻之道路,自数月以来,有人谓臣不当为异论之唱,以致众言纷纷。
有人又谓真德秀初对,乃是臣实教之
又有谓朝廷疑臣多言,不令再侍讲筵
故有怨望,求去不已。
后来台谏及轮对官文字,或论分朋立党,或要誉好名,大抵皆是指臣与德秀诸臣。
以孤逖之踪,实是疑畏,不敢辩白。
会臣旧疾再作,寒热交战,昼静夜剧,恐渐成脧削,故因此引疾求去,不敢他有指陈,以费朝廷区处,又以取忤于议者。
然而臣之愚衷,终有未白。
故不足以仰回天听,致六颁不允之诏。
虽国家眷待重臣,亦不过若此。
臣感深至泣,恨无以报。
若更有隐嘿,不尽以闻,则臣之本心,终无以自白。
且臣自嘉泰开禧间,尝一再以狂瞽之言,触忤权要。
嘉定更化之初,首蒙收召以旌异,臣之出处,具有本末。
比岁再玷班行,亦尝数有论建,非是今日方为慷慨激烈之言。
况臣所论历历可考,且臣二月初对,首告陛下以此心即天心,不可一毫有所欺;
次论近来学术不明,气节不立;
末言元宰执侍从、台谏、经筵、翰苑,皆极天下选,今当以此为法。
至四月初,陛下亲政,臣直前奏事,谓当下求言之诏,宽戢谤之令,当明陛下爱兄之心,当正山阳讨贼之名,沿边制阃当用有资望人,朝廷政事当令群臣得与闻谋议,天幸不可恃,当不失士大夫百姓诸军之心,末复辩析邪正二端。
至七月上封事,则又论上下之情不一,上以为是,下以为非;
上以为公者,下以为私。
此皆臣赤心血诚,吐露倾倒,更无留藏,不过为陛下涵养心源,爱惜事体,扶持初政。
只愿陛下听断之初,大纲既正,事事光明。
初无一毫容私其间,今议者乃指为异论之唱。
夫闪倏狡狯,朋邪害正,乃是异论。
臣今所言,證诸庶民而无疑,对越天地而无愧,谓之异论可乎?
真德秀学识文艺,为世所推,臣安能教玉人彫琢?
至谓臣不得兼官,故有怨望者,此尤为无据。
观人之法,亦当察其平素。
臣自蒙先帝亲擢以来,未尝有所依凭躁竞,奚乃今日,忽以不得兼官为怨?
人谁信之?
其如朋党之说,则臣但见今日士大夫以利合者甚众,以义合者极少。
然而以利合者,利尽则亦不可保。
今正恐义合者之不多,而非朋党之当虑也。
好名之说,此乃隋炀帝、唐德宗以来,为是以拒谏。
今正患士大夫之不恤公议,而非好名之当虑也。
臣自闻此等议论,私自惟念陛下富于春秋,亹亹乎如川之方增,此正百官修辅,澄源正本之时。
当养之以厚,不当导之以薄;
当养之以诚,不当启之以欺。
况今天下事势,姑以一二言之,只如山东忠义已拊而尚多反侧,山西蕃族来归而未知区处。
正如寝火积薪,火而既然,所宜及今惜阴爱日,相与图回。
而上下相徇,无一人言之者。
虽下诏而求,亦漠然不以为应。
盖迟迟两月,幸而有数人言之,则又相与环攻而圜视焉。
甚者排根诋讦,使之不得安于朝廷之上,臣所未喻。
然始也,犹幸陛下之不惑于浮言,故臣虽百喙交讥,不皇恤也。
后来纷纷不已,卒至施行,轻者奉祠,重者镌罢,又甚而至于追削羁管,又甚而至于逮治其舆隶。
臣尝欲为之辩白救解,又虑言或不从,则祗以益朝廷拒谏之过,非所以爱惜国体。
故且隐忍循嘿,而终非所安。
况始为求言之说,为厚伦之说者臣也,今以言得谴者相望于道,则是臣实创此说,以为阱于国中也。
臣以此寝食俱废,恐亦将负谤于天下,故数数求去。
不但以疾,亦谓不得其言与夫众议所集,二者皆当去。
况今位之以论思献纳之职,班列浸高,则责望愈重。
臣皇惧莫知所出,故辞之愈迫,非有他也。
窃意陛下与二三大臣所以未听臣去者,不过曰真德秀诸臣方以罪行,今未欲使臣继去。
臣一介寒微,误蒙先帝始终拔擢,陛下一再迁除,使之致位从列。
臣非木石,方恨无以报塞。
且臣以应举得官,遇当磨勘,仍是自陈,非超然山林,不慕官爵者。
今于美官要职,牢辞固避,几若不近人情,陛下于此可以察臣必有不可留者矣。
陛下若谓臣之去留,粗关事体,则今来差除已是报行,中外之人皆已共知圣朝宽容尽下,不以言语罪臣,自缘臣以疾病数求閒退,似于事体元亦无伤。
臣既以疾未能供职,留令累日,深恐人言日甚,不自皇安。
已一面移文粮料院,截自十月分为头住帮俸给,听候指挥
欲望圣慈宣谕大臣,检会累申,收回今来新命,速除臣宫观差遣一次,庶扶病体,归伏田庐。
倘年岁间体力粗充,本心亦白,则东西南北奔走惟命,所不敢辞。
频渎圣聪,伏俟萧斧之诛。
小学之书后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一
天命流行而人得之,以为健顺五常之性,尧舜至涂之人一也。
至于气质之昏明强弱,则不能皆齐。
苟知所以学问思辨而力加澄治之功,则虽柔必强,引而至于尧舜可也。
人惟不然,于是始不能与天地相似,而耳目口鼻四支之性乃有梏于物欲而为天理之害者矣。
圣人有忧之,既为之设司徒典乐之官,而王宫国都、家塾术序莫不有学,则周为详。
自八岁入小学教之以洒扫应对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逮十有五而入大学,则进乎明德新民以至于至善,本乎致知格物以极于治国平天下。
盖自天子之元子、众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适子,以至国之俊选皆与。
今见之《礼经》者即其书,而吾夫子之所谓志,志此者也。
大学》之书独存,而小学顾不见于世。
晦庵朱先生悯其阙遗,取其法之于今可行者补之。
始乎立教,次明伦,次敬身,次稽古,而又取昔之嘉言以广之,善行以实之,其义密矣。
东南多善本,蜀惟夔、利有之。
余尝病寒乡晚学或不能尽见,思于锓板以广其传,会忧患不果。
潼川于君巽仲由临邛郡幕摄蒲江令,一日过余,从容语及学,乃请刻此书而属余识其末。
或以闻于余曰:「何哉,所谓小学者!
今方以大学之不明为忧,而子奚是之问」?
曰:学无大小,为道则一。
今之士志于此者鲜矣。
盖有之矣,而轻俊自喜者无笃志近思之实,杂施不孙者有凌节躐等之病。
此无他,不由乎小学,故无涵养本源而为致知力行之地,匪矜小慧以揣摩影响,则虚无淫遁而泛然无所存主,其弊皆将伥伥如旅之无归。
然则是不几于爱桐梓而不思拱把之养、恶牛山之濯濯而不护萌孽之生!
虽有存焉者,寡矣。
由小以至大,是乃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而子惑之,且子过矣。
遂并识篇末以自警云。
国子正谢丞相1231年6月4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启隽类函》卷二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脱从事衫,遽拜十行之札;
司成馆,谬尸五等之规。
抱空而前,揣分非据。
惟学有正,繄昔所严。
自熙宁兴三舍之初,肇正命官之选;
逮元丰因大均之荐,非由召试不除。
或各一经而分等有三,或六十人而所取才四。
循兹以降,选用尤详。
除授归之中书,资格拟乎博士
与太学官分掌教,类皆当代之儒宗
国子生不如规,几若学中之御史
宜得佳士,乃称清资。
而某彊齿章逢,未识门户;
蚕丁休运,误甲儒科。
半生负白米而斸黄精,一日泛红莲而依绿水。
但知向扶桑而撑辔,不敢效鯈󰶼以迎阳。
岂期东胶典教之除,或在西莫终更之后。
不以八千里之僻陋,荐颁一再命之宠荣。
苏子瞻由制举外,尚未堪记注之选;
彭器资以高科取,由三赴吏曹之铨。
安有官以儒名,乃使得之望表!
静循疏逖之迹,实有根柢之容。
兹盖恭遇某官柱石本朝,津梁斯道。
不出长安七年而至宰相,夷夏耸瞻;
开东阁三馆以延贤人,衣冠倾属。
凡所进退,一惟中和。
致令肖翘,亦预坱圠。
某誓当严履践以图称塞之实,不欲以名第为博温饱之资。
儒官三十六人,滥巾有腼;
中书二十四考,托庇自今。
卷卷皈依,万万侪等。
正字谢宰相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
滥巾双宇,曾微典教之劳;
给札尚方,遽冒正书之选。
据非其称,愧甚于荣。
惟延阁之清游,实儒林之美秩,地邃西昆之玉府,天垂东壁之华星。
历代所崇,我朝尤重。
自昭文直馆秘阁校勘,列职有差;
虽制科入等及进士三人,必试而命。
或被眷知而特召,或由论荐以选除,诗颂杂文以考其能,汉唐问目以观所蕴。
熙宁之初,策以世务;
绍兴而后,踵为旧章。
盖扬以语言,所以旌其进用之殊;
而职以典籍,所以广其见闻之益。
选抡固重,责望匪轻。
而某学不知方,器非涉道。
识字未知于雌霓,岂暇辩讹;
读书莫究于痴龙,敢云博古?
属值临轩之始,偶尘分鼎之科。
脱从事衫,亟趋严诏,入司成馆,荐拜除书。
虽未能赫赫以动人,亦岂解盱盱而随俗。
误知丹扆,金坡
环堵墙学士之观,惭无高论;
兰台令史之选,忽玷误恩。
半生望弱水三万里之遥,一日簉瀛州十八人之后。
属书广内,还儒生灯火之魂;
廪食太官,饫博士齑盐之腹。
思虑专而足以进学,职业省而足以治心。
叠是徼逾,若为称塞!
兹盖恭遇某官甄明庶类,裁叙群工。
既以道佐王,蹑青帷而调象纬;
复推才报国,开东阁以延贤人。
不遗万里之寒踪,俾预八纮之德网。
拔之稠众,被以光华。
某敢不益励后图,勉希前辈
磨丹清墨,岂惟守蠹鱼于文字间;
食檗饮冰,要当收汗马于方寸地。
不负素学,用答隆知。
赠术士孙守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二
先王盛时,瞽矇与瞍皆得食于乐正大师小师教之视瞭者相之。
不宁惟是,凡穷而无告者皆有常饩,凡瘖聋废疾者各以其器食之。
盖盈宇宙间无一民不属焉,所以共明命而厚同气也。
降春秋而此意亡,往往假推算之伎以糊其口,而听其自为养,上之人不及知也。
吁,亦既可悯矣!
而孙生不特自为养也,又将推此以教其类,则不亦重可愧乎!
吾党之士苟相与扶持之,尚见瞽相师之意云。
达贤录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二
天统元气而始万物,地统元形而生万物,人则禀气受形而为万物之灵,所以为天地立心也。
然非一人所能自为也,君牧之,师教之,而贤者又为之更相汲引,布列天位,以司礼典命讨之柄。
尧之未得舜,舜之未得禹,圣人有忧之。
忧之如何?
凡欲为天下得人焉耳。
颛、喾之子,天下之民谓之元、凯也,舜举之;
四族之子,天下之民谓之四凶也,舜去之。
是天下之民举之去之,民心之所同则天理也,舜无所私于此也。
九官之命,彼皆何等材分?
而敷教者不以播谷,典乐者不以制礼,分职而理,仅乃有济。
而后之受任者往往兼总众职,自谓人莫己若,岂其才果足以加诸稷、契、夷、夔诸人也!
尧舜之治天下,能使治化休明,美祥臻集,微之山川遂、草木茂,大之三光全、寒暑平,盖非一人为之也。
而后世独不能庶几乎此,非风气浇漓、天之降才尔殊也。
人以一心成位乎两间,明通而公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才,是不惟圣贤有是心也,自有生民,降于叔世,莫不皆然。
而自谓人莫己若者,非不哆然大也,乃至吝骄以自封,媢疾以成性,祗以自薄其身、自绝于天云耳。
甚则倚势作威,胁权相,灭真贤硕能,于是盖有自好独善,不见知不悔者矣,又孰忍以其身轻辄自献?
天下而皆自好独善之人也,脱有缓急,则罔所依,临事乃求,亦鲜克济。
夫如是,岂惟不足以庶几乎治古也,虽天地失位、阴阳乖剌、民物胥刘,亦其致耳。
曾不思中天地而立,定海宇之民,皆吾职分之所当为,胡自待之凉一至此也!
国朝之盛与治同道,其间非无媢疾之臣,而推士报国者项背相望,至为简编以记其所知。
有若文穆吕公之夹袋小册、忠献韩公之甲乙丙丁集、正吕公之《长掌记》、宣靖曾公之《雌黄公议》、文正司马公之《荐士编》、密学陈公之《章稿》、太史范公之《手记》,盖文武兼收,罔有细大。
其或偶坐挂累,亦力见称引。
前辈盛心,虽其天资绝人,亦由其讲学之素。
以吾所以为天地之心本若是其休休,未立未达则欲立欲达者之推也,未觉未知则先觉先知者之责也。
殆将使天下人材无所佚遗,皆得自靖。
不惟集思广益,共济时须,而近足以拟一旦之用,远足以诒数世之托,其明效大验盖若此,此恶可以无述?
其次如李邦直《举官手记》,亦多一时之选。
于是锓是数书,名《达贤录》,用广其传。
文穆公及韩、曾所记访寻未获,其后乾道丞相雍国虞公亦有《翘材馆录》,视昔云备。
将继访南渡以来诸贤有荐引私记者,始以并附于后。
士大夫有志天下者,必将慨然有发于斯。
赵钥夫宗藩文类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古文渊鉴》卷六四、《南宋文范》卷五○
古之待同姓,为之宗法以统之。
宗其继太祖者为大宗,宗其继高祖小宗
宗一小宗四。
而于其间有为适子而祗事宗子,有适子而不得为适孙,有公子公孙而不得祖祢其先君,有非同宗别子而不可以为后,有正体而不传重,有传重而非正体,其统有如此者,又为庙室以序之。
太祖之庙与三昭三穆,而七庙之子姓亦以为序。
有事于太庙则群昭群穆咸在,旅酬赐爵,昭与昭齿,穆与穆齿,其祭于馀庙则内宾宗妇亦各以伦。
脱有哭临之事,则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
其序有如此者,又为氏族以别之。
盖自太祖为正姓,高祖为庶姓,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则分之以氏,合之以族。
或王父字为氏,或公子公孙为氏,或父之母弟列伯仲叔季为氏;
其族也,或以先谥,或以世功,或以君赐。
其别有如此者,又为之国邑以处之。
由王子母弟以下,亲疏降杀,甸稍县畺之采皆有公邑,若有功德,则寰外之地分茅胙土,列于五侯,或又自侯伯入为卿士,其处之又如此。
然而非立师以教之明善以养之,则是数者未知其何如也。
敩诵弦于瞽宗,诏论说于东序,观道德于成均,考中失于王闱,无一时而非学也;
习射于泽,助祭于庙,燕毛于寝,友之以俊士造士,行之于公族公路,无一事而非学也。
夫统之以宗法则分有制,序之以庙室则亲有等,系之以姓氏则族有别,处之以国邑而才有试,此莫非教也。
又必使之朝夕有观,动息有养,则其生斯世也,不为十六才子,周、召、毛、原有不可得矣。
夏、殷自禹、契以及杞、宋之末,周自后稷以迄春秋之终,凡皆有国二千馀年,其本大,其末茂,虽有辟王,犹赖藩屏,以永厥世,敬宗收族之法,匪其明效欤!
自周之季,恶嫌畏偪,自剪其类,本根无芘,以取孤危者,无世无之。
汉初惩秦,晋初创魏,唐初鉴隋,若知所以亢其宗矣。
然而仅以利害言,非有诚悫之心、深长之虑。
封疆过制,教养无法,不骄佚以丧己则僭踰以覆国,乃使生乎帝王之胄者反以歛名远势、韬光晦明为保身之良图。
世所称贤,不过储思经术,寄情词翰,若同姓之卿与国共休戚者,反若非己所知。
呜呼,相承至此,亦不思甚矣!
国朝厚伦之意,已非前代所及。
至裕陵以后,又增为教育选举之法,文武之彦彬彬辈出。
其冠进士、擢词学、举童子者,是犹以词艺称;
三百年间,族姓之盛至二万数千,内而宰辅侍从,外而监牧守宰,功施社稷、德被生灵者代不乏人。
呜呼,「菁莪」「丰芑」之积、「裳华」「棣鄂」之感乃至此,而况有衍未艾者乎!
诸王孙钥夫谓不可无传,乃取累朝所以敬亲重本、士大夫所以铺休扬美者,粹成钜编,名以《宗藩文类》,而属某叙所以作。
虽编次容有阙遗,而其大者已具于此,用不敢辞。
家塾再试策问一道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三、《南宋文录》卷九三
国朝之兵自太祖初定海内不过十有二万,至太宗以后,日增月益,极于章圣而西有灵夏之患,北有契丹之难,然且不过五十馀万,且所用皆正兵。
康定庆历而后,正兵增至百万,乃又有河北、河东忠义,陕西保捷,河北弓箭社,畿内及诸路保甲,河东陕西强壮,是正军之外创募民兵乃给于用,何承平无事之日反不若经始多故之时邪?
非素拊循士大夫也而驱之锋镝之下,果皆可用乎?
南渡以来,速于弭变,自三衙禁旅、御前诸军及州县兵之外,民兵之目益繁,有荆、鄂义勇,有洋、汉等四郡义士,有淮南万弩手,有御前万弩营,有沿边土丁,有施、黔勇敢、义兵,有福建枪杖手,有诸路忠义社,此皆民自为守而不以靡廪粟者。
此外又有因其来归而资为乡导、生长边方而愿为我用者,率谓之忠义人
绍兴以来,颇赖其用,然御失其道则凭怙其众以敌我师,然则尚得谓之忠义乎?
将帅既不能孰何,听其所如则往往生事于境外,稍加遏截则谇曰「我捐躯以徇国,仗义以复雠也,而胡为我沮」,至反戈以疾视,则其势不得不厚资以招集也。
然苟得所欲则幡然而去,愿为我用则仰给县官,民力既屈,岂能胜此横费,将于何而给之邪?
此其为势决不能久来者,必图所以更张之也,万一袭是迹而动殃祸之变,宁有已耶?
韩忠献公以义勇刺正兵,刘忠肃公亦欲以保甲优等人刺正兵。
二公自谓得因变制宜之道矣,而司马公论义勇之害,直谓教之挽射击刺,乃他日为盗之资;
苏文定论保甲之害,亦谓一年不罢则广胜之事可立而待。
然则今日以忠义分隶正兵,其果可恃以为安乎?
反覆其事,渺未有税驾之期也,诸君其为我筹之。
杨慈湖所书韩贯道墓后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五
安阳韩燮相从于督府,一日以其先人贯道墓铭相示,则燮之妇之祖杨敬仲所书也。
予不及与贯道接,而敬仲所称许若此,且迹其所受知者则刘共父、韩旡咎、刘子澄、林和叔、徐子宜、王元石也,呜呼,是可以知贯道矣。
忠献之后多贤者,特以开禧权臣例遭挫揠,或曰权臣实非韩氏遗体也。
予既书此,或曰:「先贤可字乎」?
曰:「若用孔门弟子与子思、孟子称仲尼例,则字先贤已过矣」。
曰:「然则可乎」?
曰:「魏晋以来文书不足證,吾以六经二汉为据」。
泉州紫帽山金粟观记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三、《道家金石略》第三九二页
泉州道士去华临邛魏了翁而言曰:「同安郡紫帽山在郡治十里,其阴有洞壑,直清源西势之左右,金粟洞天其名,见于道书,所以列五千名山中。
为峰凡十有二,稍东为凌霄塔,右有石鼓、丹炉、仙趾、试剑、棋局、仙掌诸峰及补陀岩
又其右为洞,可容数人,旧传为真人受洛中羽士书而以遗致书人,归视皆精金,即其处也。
按《唐仙传》,长乐郑文叔与回翁皆师钟离于此郡,立郑君号玄德真人
山旧有无尘殿,久而常新。
去华以橐中装为钱三百万,而一寓公巨室出力佐之,为观宇于绝巘,堂殿馆祠,荣翼庖湢,彪分昈列。
中建三教堂,藏储道释及儒家诸书。
复寝重闱,宾客有馆,学徒有舍。
其北有㳅憩、归云二亭,其麓有清水五塔,山之半有飞泉,作漱玉亭以面之。
嘉定四年茂陵赐『金之洞』四字,椒殿赐缗钱百万,储宫为扁凝云堂,一时名公钜卿又请赐之号荣,给以田产。
盖经始于五年之春,落成于十四年之秋
去华之用力于斯亦既勤且久矣,而独未有以记之,敢嬴粮以请于公」。
余阅其事而有未喻者。
且三教之设,精粗本末,言人人殊,今曰混一云者,将比而同之邪?
日至而滋息,生之始也;
日返而游散,生之终也。
此聚散之常理也。
今曰有所谓仙人者常往来于兹,迹之而不可见,然则气有聚而不散者乎?
阳降阴升,自无而为有也;
来伸往屈,由有而入无也。
此新陈之常理也。
今必曰有所谓无尘殿者,历年虽久,洁净不污,然则物有新而无尘乎?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故有目耳鼻口之物则有视听食息之则,此可信不诬也。
今曰馈人以,俄而为金,然则耳目之所接且不可信,况所不接者乎?
夫不得于言,何有不求于心,今余于是说未之有得,而不复反求乎心之所安,为尔强书之,决知其不可也。
道士曰:「颜鲁公世之真丈夫也,麻姑掷米成丹之事,非独馈成金者乎?
鲁公书之不疑。
子安六合之外无是说也」?
曰:尔为鲁公有取于此乎?
王方平目之为狡狯变化而公书之,其果有取乎?
吾圣人语常不语怪,语德不语力,语治不语乱,语人不语神,惧末流之害也。
尔师之初,绵绵若存,所谓专气致柔,此不过恬养虚应以自淑其身者之所为,未甚害也。
然而动静之理未尝相离,寂感之几间不容发。
今厌纷畏害而欲深自啬缩以全吾生,则自其始初固已改道器为二致。
其末流之弊,学焉而不至者,必将垢浊斯世,妄意六合之外以求其所谓道,而神仙荒诞之说于是投虚乘间,靡所不有,而去道益远矣」。
道士曰:「然。
子亦有以告我乎」?
曰:「吾之所谓道与师之所谓道,终不可以尽合也,而循其本初固未甚远。
尔归告尔徒,求之尔心,而知所谓若存者何物,致柔者何事,而有以瞬存息察焉,则不惟可以不叛尔教,而存体而明用,吾犹有望于归儒焉」。
道士曰:「唯唯」。
遂书为记。
资州新创贡院1209年11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古今未有遗民而可与共治者,是故先王立为司徒教之以德行道艺,而兴其贤能,乡老大夫以礼礼宾之。
向为万民也,今合众而尊异之,众宾之席皆弗属焉。
厥明献其书,则王再拜而后受,与祖庙之宝物偕藏于天府,其不轻而重也盖若此。
自科目设而教法浸坏,虽二汉近古,此意间有存者。
魏、晋、隋、唐,则事益远于古。
舒元舆所谓试之日,士携脂烛餐器,分坐于寒庑冷地,唐虞辟门,三代贡士,未有若是慢易者。
相承以至于今,未之有改。
虽然,是固因时之制,不得已也。
顾独不可救其甚而益其所未备者乎?
资于西南为文物郡,由先汉二王以后,代有显人,垂诸万世而修名贞节,尤莫盛于国朝。
迨百年而来,亚礼部,冠大庭,擢鼎甲,首全蜀者,项背相望。
宰臣法从寺监郎圉,班班可考,资之文物于是为蜀称首。
然考其贡士之宫,则未之有也。
寓试于报恩佛舍,弗便,则合郡县庠而棘焉,犹病其褊也。
庆元初,分漕司贡额于诸郡,资之贡二十有一人,至是增为三十有二。
士舍是亡他途也,则就试者因以倍于昔,盖不下五千人。
而仅入出于一门,既未免有壅阏躏藉之虞,幸而得入,负笈而冀少纾焉,则伥伥然靡所止戾,编苇架,犹未足以容也。
有徙就于楼居者焉,则危栈腐梁,上下填牣,廪乎压覆是惧。
投卷之庑,衣冠曳屦;
校艺之馆,藩拔级夷;
封录之所,嚣隘近市;
导水之沟,污秽杂袭。
士生一世,居广居而立正位,其所存何如也?
今若此,殆所谓唐虞三代不若是慢易者乎!
崇庆杨侯某,故绍兴戎监某之孙也,方怀绂里居,慨然曰:「我祖父捐田千亩于学,以资公养,所以望于乡之士者,不为薄矣。
今登进贤能之所,而苟焉弗称,盍即其地思所以拓之者」?
草图练日,虑材鸠庸,而为士者翕翕以应。
县庠之西北,为民僦居,请庚之,得方七十六丈有奇。
石墙环缭,三门彪列,四庑昈分,攀龙附凤二堂屹于左右。
中为三术,以直达郡县庠,修畅而靓深。
至于有司之直,胥史之舍,悉增其旧。
直中门为亭,南向以发舒文明之气。
士游其间,庶几绰乎有容,不复如前日之填然几亵,其所甚重者矣。
经始于嘉定二年春正月,汔其年之冬十一月,新筑凡五百四十楹,诸费为钱一千四百四十万有奇。
郡守眉山吕君涧赞其成,教授潼川王君晞鸿杨侯赴镇代其劳,盘石王君子克率外三邑缗钱以助。
制置司机宜郡人赵君希浚以前三岁举人尝输金于州也,至是白其长,出所输以给用度。
州之士各襁属不绝。
役成,复具以颠末,属余为记。
余每叹古道沦夷,上漫于求贤,下苟于应令,上下相与以薄,而俗益不古若。
自庆历崇儒,诏州县各立学官,而士始知劝学。
承平日久,列郡各有贡院,修屋坏除,位置有所,若知所以重其事者矣,顾犹未能骤改其所谓慢也。
且朝廷设科,将以蒐实材,崇正学,为斯世用也。
今或者往往以浅陋得,例持衡榷无用之文,为取才之的。
士苟于得者,亦随其程度而为之应,幸而得之,则又将其今日之所以取于人者取人。
彼是相寻,其流益降。
充而为公为卿,皆此其选。
其本若是,则其所成就,盖可类推。
其间亦岂无鸿生硕儒由斯以进者?
然自非豪杰之士,瞭然乎义利之分,其能不为所溺者鲜矣。
尝试使今之校士者,参诸古人之所以取,惟正学之尚,而不必泥科臼以榷陈腐之文。
今之充赋者,思古人之所以进,务正学以言,而不必曲程度以循有司之陋。
则今日取士之制,藉曰不皆出诸此,而吾所以自立者,未尝一日而离乎此。
「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在云者,非必役役于干禄也。
「脩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从之云者,非必区区于要禄也。
夫如是,不惟得之有道,士之闻风者且将日改月化,惟本之趋,视夫词华之工、科级之盛者,且将有所不屑也。
推之以用世,况肯不义而富且贵乎?
顾余不令,何足以预闻乎此?
因士之请之力,书此以遗之,将冀偕事斯语,求为君子之归,毋俾世儒以科目相诟病也。
邛州新创南楼1213年7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临邛居蜀上游,鹤山襟其西,邛水带其南。
风气融液,土田衍沃。
民生其间,检履醇固,习尚儒雅。
盖自胡安先生、林闾翁孺,尝为汉卿、云从之受业,卒以名世。
庄遵、陈立,嗣有显问。
风流所渐,代不乏贤。
虽以五季抢攘,而忠谅之士,亦表表著闻于时。
迨我国朝,道化纯被,士趋益正。
或以学业名家,或以功烈垂世,或以鲠直不容于俗,或以廉平有德于民,载在史册,垂诸郡乘,盖烂然可覆也。
眉山张侯师夔来守是州,崇校官,表遗逸,礼儒士,课弟子员,凡以崇化善俗、迪彝明伦者,侯既尽心焉耳矣。
又以南离之方,为一州文明之气所萃,效灵输秀,世载其英也,思益有以作而大之。
循郡谯而南,一目数里,砥平矢直,爰蔇江濒,度其地而楼焉,从广四仞,其衡之长如从而加一。
脩楹有觉,阳马承阿,二厦挟承,如鸟斯翼。
其衡各以二丈所,列巘献状,如揖如授,逝川腾辉,如顾如恋。
异时郡谯面势,甲于他郡。
今钜丽如之,而江山气象,扶舆槃礴,则谯弗及也。
四川制置大使广安安公丙以尝为邑长于斯也,又嘉侯之事法而制时也,捐钱百二十万以相其役。
嘉定五年十一月,迄于明年之三月,费钱千四十万有奇,米三百石,夫万有三千,竣事而民不知役。
余同年友天官侍郎阳安公奕既为之扁其所曰南楼,厥七月,士以书来谂,俾某记其事之成。
某,州民也,弗敢辞,则姑诵謏闻以推明侯意。
盖自天地定位,而南北之方为中且正,《坎》位乎北,中实也,不实则险而易动。
《离》位乎南,中虚也,不虚则闇而不明。
夫二气之升降,万物之生成,于是乎在。
近取诸身,大凡成体而有物,孚信而不可欺者,皆坎之实也。
而致用之大,惟心为要焉。
人以一心成位乎两间,虚明中正,至文之所从出也,故其象为离。
人皆深体而默践,一有以洞见全体,则所居广居也,所立正位也,所行大道也。
以之周旋乎万物皆相见之地,如日之方中,宇宙之间,无一弗烛焉。
是心也,不既甚绰绰矣乎!
而人常小之,以自溺于偏倚窒闇之地,物欲蔽而天理隐矣。
故圣人立象以示之,又设卦系辞焉而告之,故曰:天有四时,地载神气,无非教也。
坎离虚实之象,非天地间不言之教乎?
不宁惟是,若《升》之南征而吉,《明夷》之南狩而得,皆取诸此,而都邑之位面朝而后市,乡饮酒之位向仁而偕藏,亦不曰阳明之方,君子所尚,人一身致用之要皆出是中虚之地而可乎!
侯之作斯楼也,凡以寓其为教之意,非必家至而户晓者也。
士而能循名会意,有以反求诸己而毋蔽于物欲以窒其虚也,毋闇于偏陂以失其中也,毋安于末技以乱其至文也,毋矜乎小智以晦其本明也,豁然大公,靡所湫阏,则以是充之,造道入圣,将无难者。
其英华之晬盎,光辉之畅发,又岂止名爵之荣也哉!
侯之望于士者盖若此,某虽不敏,请与里父兄懋敬厥修,以无忘侯德云。
石泉军军学记1212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德阳市广汉市
石泉故县,县故有学,政和升县为军而学未之有改也。
绍兴十六年知军事魏侯某始撤而大之。
越六十有七年,汉嘉李侯大辩来为守,故事见于先圣先师之庙,视其殿室堂序已坏漏弗支,则虑材鸠庸,乃复兴之。
凡而赀用率仰奉赐,不足则益以郡少府之斥币,郡寮及里人之贤者又相与助力焉。
始于嘉定四年夏月,成于明年春月。
侯以书抵余曰:「愿有纪焉,以告于郡之士也」。
使郡教授李君杰叙其事而来谂。
余为之喟然叹曰:三代之学莫备于周,降秦汉而后莫备于我国朝。
周之制自王宫、国都、闾巷、党术莫不有学,司徒总其事,乐正崇其教,下至庠塾,皆以民之有道德者为左右师
自天子之元子、众子,公卿大夫士之适子,以至庶民之子若弟,八岁则入小学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
厥十有五,是进乎大学,而教之以致知格物、正心诚意之道。
士生斯时,藏修息游未尝斯须不由于学,故其成材也易。
国朝之制虽不若是详也,然有非秦汉以来所及者。
盖自嵩阳庐阜、岳麓、睢阳,各有师徒,锡之经传,至乾兴元年兖州立学,景祐四年则藩镇皆立学,宝元元年则大郡亦立学,至庆历三年以后则郡县无大小咸得立学焉。
此既为前代所未有,而职之以教授,领之以部刺史、守相、令丞,则又昔之所无。
降周而来,亦庶几无遗憾者矣。
然周之得士,彬彬济济,极于治化休明、风俗醇厚,而今之士修诸身、措诸事业,顾或有不逮周者。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容有今昔之间乎?
是不然。
古者自入小学,学幼仪,肄简谅,则既有以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养其良知良能之本。
其入大学也,所以为教之具,非强其所无也,凡以上帝所降之衷,生民所秉之彝,万物备具,而作之君师者特因其固有而为之品节以导迪之,使明其仁义礼智之性,以行诸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而无不尽其分焉耳。
今之为教者独何如哉?
利禄之诱梏于其前,既不由小学以养其德性,厚其基本,又不进之于大学以明其本初而溃于大成,其父兄之所训迪、师友之所切劘,大抵务记览,为词章,以求合于有司之程,为规取利禄计耳。
自始童习以阶成人,耳目之所濡,心志之所之,始进既若是,随事亹亹,往而不返。
其以是干泽也,不至于得不已;
幸而得之,则又将以其所以教于人者教人。
彼是相寻,其流益降,充而为公为卿,皆由此选,其所成就有不逮古人者,盖不俟其入政而固可前知之矣。
呜呼,为士者盍亦反其本,而职教者亦尝于是而加之意乎!
今李侯之为是役也,则吾既得闻命矣,抑侯之为教可得而闻之与!
古者教人之目至简而易行,至近而易知,不过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是理也,贯千载如一日,人非不能行之、习之,而患不著察耳。
《诗》云:「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
愿以是复于侯,将告诸郡人,相与切磋究之,期有兴起者,以无负建学立师之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