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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
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
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
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
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
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
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
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
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
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
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
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
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
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
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
如臣何人?
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
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
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
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
虽卒,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
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
明年正月而后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
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
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
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
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
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
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
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
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
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
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
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
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
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
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
伊尹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
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
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
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
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
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
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
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
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
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
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
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
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
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
三省体统,大抵若此。
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
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
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
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
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
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
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
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
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
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
中书之务,由是稍清。
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
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
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
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
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
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
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
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
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
而况检正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
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
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
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
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
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
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
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
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
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
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
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
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
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
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
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
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
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
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
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
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
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
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
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
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
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
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
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
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
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
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
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
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
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
中兴省官,犹至五六。
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
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
久之,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
后数年卒行之。
然是时二府宰相,有执政官也。
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
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
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
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
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
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
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会之地。
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
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
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
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
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
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
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
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
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
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
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
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
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
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
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
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
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
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
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
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
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
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
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
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
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待制,非一职也。
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
给事、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
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
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
司马光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
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
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
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
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
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
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
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
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
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
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
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
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
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朝奏暮黜。
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
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
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
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
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
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
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
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
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
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
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
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
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
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
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
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
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
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
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
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
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
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
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
《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
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
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
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
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
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
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
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殊、弼、修、光、颐、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
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
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
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
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
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不难至也。
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
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
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
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
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
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
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
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
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
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
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
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
自先帝初政,吴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
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
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
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
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兴。
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
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
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
及论事之,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
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
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
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
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
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
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
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
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
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
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
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
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
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
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
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
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
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
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
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
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立马却坐,一挥九制。
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
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
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
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
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
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
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
其馀制诰亦莫不然。
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
内制失之先也。
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
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
至于近岁,愆期已甚。
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
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
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
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
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
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
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
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
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
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
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
累朝相承,率用此道。
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
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
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
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
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
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
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
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
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
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
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
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
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
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
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
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
此何理也?
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
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
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
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
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
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
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
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
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
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
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
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
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
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
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孝宗将召之,刘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
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竟坐此鑴罢。
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
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
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
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
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
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
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
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敏于转移,易为赙赠。
吊问既速,赙赠亦厚,又矫词,直谓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
之领岩卫,之为将帅,实基于此。
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
盖奴才又下于,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
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
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
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
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
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
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
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
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
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
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
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
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
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
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
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
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
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
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
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
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
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
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
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
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
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
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
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
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回而实杀之。
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
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
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又杀之。
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
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
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
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
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
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
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
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
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
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
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
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
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
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
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
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
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
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
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
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
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
如此等类,尚多有之。
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
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
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
是时宰相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程颐
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
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
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
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
陛下再三颔之。
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
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
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
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
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
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
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
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
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
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
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
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
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
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
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
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
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
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
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
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
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
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
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
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
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
群贤何所利于此?
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
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
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
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
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
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
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
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
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
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
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
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
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
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
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
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
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
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
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
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
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
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
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
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
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
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
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
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显谟阁学士特赠光禄大夫倪公墓志铭端平三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三、乾隆《浙江通志》卷四二
开禧二年秋了翁馆职论事忤韩侂胄,补外。
吴兴倪公召为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公上疏辞曰:「臣乃者尝为御史徐楠所劾,言而是,臣不当召;
臣而可用,不当留」。
廷论伟之。
于是申诏趣发,以九月入见,首言今宗祀孔迩,乞用皇祐故事,以光宗参侑,尽尊祖严父之礼。
次言修君德,求直言,用正人,行公道,明赏罚。
三言近岁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屏,穿窦而入,门生弟子施于执经受业者,今无往而不称,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
上虽优容,而侂胄得之大怒。
其间所谓「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于苏师旦也。
时谒侂胄者率鞠躬歛容,公视之亡如,且曰:「人言公有骑虎之势,非也,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耳。
若进退裕如,必以诸葛武侯、先忠献王为法」。
侂胄愕然,明日谓参知政事李壁曰:「子尝言倪正父之为人,今始至即立异」。
李曰:「配帝之议,谓前之礼官者不知及此,则亦以仆为不然矣」。
遂上疏争辩。
了翁时自馆职请外,谓李曰:「执政与从官争辩,未问理之曲直,从官必不胜,是执政逐之也」。
李三疏而止。
自知之父宪为监察御史,劾公罢,予与公偕至国门外,数款语,气劲而词直,心窃壮之。
金陵,与永嘉叶正则从容道前事,因谂叶曰:「颇闻倪公不见知于周益公,又忤赵丞相,今又大忤于韩。
且韩与周、赵诸贤人品不相侔也,今日之忤是,则前日之忤非」。
叶曰:「善哉,子之问也!
虽然,皆是也。
周公为相,公无所附丽,事赵公又不合,朱公入朝,士倾心归之,公见之如他日,人始谓其不然。
周公罢相,赵公执政,朱公说书崇政殿,公当制诏,称奖优厚,人已异之。
庆元元年五月,公自温陵召归,侂胄方排拫异己,意图节钺,以公非党,且尝与陈君举章茂献不咸,将使再掌内命,先遣弟仰胄从容伺公意,公赩然曰:『上初即位,当惟贤是用,以消朋党之祸,不当问其何学也』。
既而刘德秀又榜公,公正色叱之曰:『从赵公者皆一时之杰,吾犹不肯轻附,尚尔之从邪』!
侂胄知公意乡不回,乃以节度使制属傅伯寿,俟答诏既毕,然后公直学士院
至是人始知公之心,盖不苟于随者」。
予闻叶公之言,瞿然兴敬
明年十一月侂胄既殛,公复进用,以连拄史弥远不得久居中,出公知镇江府,改福州
治事踰月,见弥远右相制,叹曰:「昔董贤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其中』一言,萧咸以为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
今制词所引『昆命元龟』,此舜禹揖逊语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不大骇乎」!
乃上书请贴改麻制,上付词臣陈晦条具。
弥远惧,拟殿中侍御史,于是劾公轻侮朝廷,落职镌二秩罢。
予时以君命召,辞不行,闻公之风而窃高之。
人之称苏文忠者,谓其在熙、丰不容于熙、丰,在元祐不容于元祐,在绍圣见黜于绍圣。
呜呼,如吾倪公,其无愧于此矣!
圣人明《随》之义,如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其象曰「弗兼与也」。
盖既附小人,必失君子,其是非至易决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可谓得所随矣,而圣人犹戒之曰「利居正」,则虽亲附君子,亦不可以苟随也。
此较之六二,其失已难知矣,若九五之「孚于嘉」,则所信者皆嘉善矣,而圣人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而先儒程子曰「随以得中为善」,乃知随小人者固不足论,而随君子者亦贵乎居正得中。
如倪公者,其真有得于《随》之三五乎!
端平三年,予召为春官,公之子祖常过予言曰:「我先公以□□□年□月□□日葬于某县□□乡□□山,今十有□年矣,而墓道之铭未立。
子也吾先公所畏也,敢以请于子」。
予与之道前事,祖常慨然曰:「蒋起居重珍尝状吾先公之行,亦犹是矣」。
明日再拜,以徵前诺,乃为约良贵之文而叙之曰:公讳思,正甫字也,湖州归安县人,湖今为安吉
曾祖豫。
祖湜,赠承事郎
(犯秀安僖正讳)承议郎,行太常寺主簿,后赠少师
从横浦先生张公九成游,举某年进士
少师第三子也,器质凝重,少师深爱之。
乾道二年进士第,授遂安军节度掌书记
丁少师忧,再调筠州军事判官,明谨据正,不为苟从。
庐陵冤狱,为刑狱使者辛弃疾所知,自后旁郡疑狱率从公决。
淳熙五年,中博学宏词科
七年,除国子正
八年闰月,迁太学博士
六月,丁王夫人忧。
服阕,再入太学,阅七月迁太常博士
寻召试馆职,除校书郎,兼魏惠宪王小学教授,进秘书郎
十三年秋大旱,公封事累数千言,主于罢苛歛,察冤狱,且请别诏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减膳,明示畏天之实,且请时召大臣讲论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
言台臣职事官以言补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实以释人心之疑。
逻者尝以仓库事上闻,虽颇得实,然百吏各有统察,监司台谏皆耳目也,焉用此辈为。
上皆是公言,立见施行。
初,孝宗锐意规恢,迎合者往往至大官,言多不验,久亦厌之,更用谨嘿之士。
公对延和殿,言往时虚诞,今者软美,胥失之。
上顾谓公曰:「卿奇才,论事详当可行」。
翌日,谕左相王淮曰:「倪思敷奏可嘉,朕欲擢为二史」。
宰相以未有阙对,乃超迁著作郎,公之自结主知始此。
十六年正月,上问丞相曰:「学士院阙人,谁可者」?
周文忠公进拟数人,公与其一,然意主陆游,上特以命公。
公以内制不可兼名表,因尽辞兼官。
内直召见,公言旌廉吏以律贪,广集议以审令。
光宗即位公言:「光尧揖逊,父子无间言,今陛下承迎,尤当过之」。
又请日引职事官轮对,如寿皇初政。
除权侍立修注官,直前言事,以虏雏新立为忧,且请增置谏员,又请召将帅访问,以知其才否,皆见纳用。
五月,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
公言速进寿皇《圣政》,按为成规。
又言覃恩赏格之滥。
七月,除将作监,兼权中书舍人
公言皇太子府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黄裳
八月,论吴瑊不可为兵部,诏改知广德军
未几,上侍重华宫入辞,孝宗问上:「倪思今何官」?
上曰:「权中书舍人」。
孝宗曰:「犹为权邪」?
十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兼实录同修撰
时《会计录》成,凡锡赉皆三分减一,适重明节,特诏伶人依旧,公言不可。
吴琰知衢州,公又言之。
绍熙二年,兼侍讲
其春以大雪震电求言,公谓大臣苟且,给谏缄默,讲读官阙员,节钺遥刺轻滥,内廷好赐无节,燕饮亵溺,版曹州县迫急,商农愁叹,《会计录》条具镌减未十一,而群言未已,无名之赋久议而未蠲,疆埸之备不修,缓急必误事。
初,孝宗户部经费之馀财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
会有诏发缗十五万入内帑以备犒军,公谓实给他费,请毋发。
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而所出之馀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
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稍有节矣。
上尝语公边事,公曰:「若史院《乱华编》载海上之盟与北狩等事,陛下岂容不观」?
上命经筵取索。
韦璞以后侄孙为焕章阁待制,公引马季良孟忠厚故事及建炎诏书「后族勿任侍从」以争之,坐改观察使
谏臣论吴端不当除带御器械给事中缴孙珰观察使,上遣使谕给谏。
侍御史刘文节公光祖争之,上怒,左迁刘太府少卿,中外沸腾。
上谓外府之除乃以省闱拆号差讹,不因论事,公言迁除之命不在自劾之时,而在论事之日,终无以释天下之疑。
刘公请外,亦报罢。
祖宗旧法,凡遥郡至观察使乃落阶官,转正任防禦
谯熙载以潜邸旧恩,自遥郡观察使径除正任,中书舍人莫叔光三疏,不报。
熙载辞免,上令学士院降诏,公封还词头,卒如旧法。
左司谏邓驲以论潘景圭结近倖袁佐、李蔚宗,迁将作监,公力陈不可。
上批「匠监之长,乃是超擢」,公争之益力。
又言姜特立诸人恃恩干请,上为出特立浙东副总管
明年景圭湖州,卒缴罢之。
王士廉以皇后之姊之夫请佃平江府官田,以内小臣杨爱卿、袁佐宣谕漕臣公言:「此自陛下出批中宫邪,是乃斜封墨敕之渐」。
秘书监杨万里求去,以直龙图阁转运江东,公留行不报。
六月,除礼部侍郎
先是,黄贵妃薨,上忽忽不乐,乘舆过重华宫,已驾复辍。
冬至日晏,不视朝,中外莫敢谏。
公四疏开陈,会上召嘉王公言:「寿皇之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
上为动容。
宫闱颇与外事,公因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极论家之不齐,至于阴阳易位,甚则离间父子,汉吕氏、唐武韦几至乱亡,不特一鲁庄公也。
胡晋臣尤袤夏执中卒,上不以为信,公因鲁僖公十六年大夫卒恳恳言之,且曰:「陛下大抵因疑致疾,疑愈深疾愈甚,遂使父子之间、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
上竦然。
四年正月,兼权吏部侍郎
公以饮酒过度为谏,上喜曰:「卿能尽言如此」。
是时留丞相请罢政,待放于范村,久不获命。
廷臣谓上欲专相公邲,陈起居赞章司谏击之。
公于郡人,实未尝附丽,而陈疑之,谋于执政,命公为金国贺正使以间之。
明日待次重华宫,语与陈忤,公请纳敕,更选他使。
会报金虏郑王允蹈叛于河南,谋劫使者,公嫌于辞难,遂行。
因言:「陛下屡愆问安之期,中国犹知有疾也,脱虏酋以为问,臣将何辞」?
上悟曰:「旦夕便当过宫」。
公尝援仁宗故事,请书《孝经》四章与《无逸》并寘左右,至是章司谏劾公以虏事胁君,以《孝经》讥讪,不报。
公出关待命,上不得已畀以近郡,差知绍兴府主管浙东路安抚,令朝辞之任。
未行,六月孝宗升遐,宁考受内禅,改婺州,辞不行。
七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会求言,公条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宗,曰奉先,曰安亲,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庭,曰亲君子,曰纳谏,曰节用,曰谨终。
起知泉州,未上。
庆元元年五月,召为吏部侍右侍郎
二年,同知贡举
监察御史姚愈侂胄风指,文致试闱事劾公,出知太平州
新学校,修社稷,坯城郭,缮器械,练卒伍,浚河渠,造桥梁,葺候馆,立养济院,百废具修,民不知役。
邦交之馈以掩骼埋胔,嫁贫女之失时者。
刘德秀劾公,嘉泰元年提举兴国宫。
俄差知泉州,以所治当涂者治之。
丞相始知公有政,以用公不尽为叹。
李澄德清朱钦则俱求荐于公,公不从,后以韩婿骤用,钦则监察御史,朱遂劾公罢郡。
侂胄久执国柄,稍弃前怨以收士望,于是彭子寿曾无逸复官,林和叔宫观徐子宜放自便,吕子约量移,公提举玉隆万寿宫,皆三年七月也。
四年,知建宁府,察官徐楠劾免公。
数月,进殿中,又言公纵己害民,再削一秩。
开禧二年,又奉兴国宫祠
其秋入春官,直禁林,仅十馀日复食兴国之禄,盖至是已五奉宫祠矣。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入见便殿,请遵用故事,命东宫参决政事,以杜权臣之专,不时宣引宰执及别创直庐,令词臣候对,以备批旨,谕大臣以容受直言,饬朝列以砥厉名节。
嘉定元年,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同知贡举
三月给事中许奕使虏,公暂摄其事,内侍李枢、符李益徐考叔久窜得归,公执不行。
盖是时斥宦寺之党韩者,甘炳再图知省而惧不获,使其子宗茂首以四珰尝外庭,闻公之风而寝。
公又言辛弃疾迎合开边,请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
陈自强罪侔侂胄,不可异罚,乞用丁谓王黼故事远窜,簿录其家。
皇子薨,赠太师尚书令公言子为父师,名不正,宜改赠极品。
史弥远枢庭,将以兄弥宁为春坊,公持不可。
娄机代公为给事,卒予之。
公尝曰阳城脱不遇裴埏龄为相,终无以自白,故在琐闼一百六日,虽小事必言。
五月,进礼部尚书
许奕使还,中书议表贺,二府将以和戎迁秩,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密院待罪,今屈己盟戎,奚以贺为」?
乃止。
飞蝗蔽天,公言不可诿之用兵遗孽,宜修君德,惩权臣,弭盗贼,察奸贪,以求弭灾之实。
弥远以枢廷造命除从官,宰相钱公象祖数请去,公请勿偏委任,寻又言咨访宰执不可独召一人。
上曰:「前日赵彦逾亦如卿说」。
弥远衔之。
章良能将除御史中丞,公进《台谏论》三篇,上以付中书,章见之滋不悦。
七月,公请禁绝苞苴,又请察小人之交缔,遂力请外补。
上谕留再三,公曰:「侂胄以台谏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亦以小舆见弥远矣。
侂胄盗权擅国,专行执奏,所称圣旨,类杂己意,今弥远亦独班奏事矣。
侂胄未败,犹望旧人,今旧人出矣,而拯救无术,臣恐宗社之不堪再坏也」。
越二日,除宝谟阁学士镇江府
未上,改福州
治事踰月,又以贴麻镌免。
二年,陈晦黜,复公元官,奉玉隆祠。
五年瑞庆节,虏乱不能遣使,公陈备边十事,谓虏亡则鞑靼之强我独当之。
执政不乐曰:「倪公尚云云,以阶太中大夫耳」。
未几,御史石宗万论公,降二官,永置閒散。
八年,复元奉祀
于是公年七十矣,连疏请老,不听。
十一年,除华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
又请老,不听。
公尝言从臣自休致外,皆不可陈乞,故自玉隆祠满不复请,十年间亦未尝乞磨勘
至是吏部检举,转通议大夫
十二年宗祀明堂,进爵国伯,又请老,不听。
十三年十月,以病乞骸骨,不允。
再请未报,屏医却药,自志其墓,命诸孤丧事从简。
诏特转一官,进职四等,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学士归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
是月丙子卒,享年七十有四。
其孤上公所定遗奏,犹乞收爵禄赏罚之八柄,张礼义廉耻之四维,闻者感涕。
特赠光禄大夫
后诸子升朝,该累恩进少保
上亲政之明年,诏有司谥公文节
淑人沈氏,吏部尚书虚中之女,赠福国夫人,先十一年卒。
男六人:祖仁朝奉大夫、前通判南剑州
祖义,朝奉大夫、前充江南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祖礼宣教郎、知抚州金溪县事;
祖智承直郎、前监行在赡军激赏西酒库;
祖信,承议郎、新通判袁州
公薨后相继卒。
祖常,通直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祖礼以后兄知建平县愿,祖智以后弟承务郎惠。
女子子二人,适宣教郎沈铎、免解进士周侗。
孙男四人:兴公承公,皆将仕郎,馀二人尚幼。
孙女壹人,许适将仕郎徐椿年
公少孤,事继母以孝闻。
仕五十年,官二品,而奉身清约如一日。
先世田宅以推诸兄弟,卜室城东之月河。
归自当涂,始辟小圃,以「逍遥」名亭,作屋三间,扁曰「齐斋」,左图右史,朝吟夕讽。
尝语诸子:「吾生平素慕乐天」。
乐天直道屡黜,而于牛、李之党终无所附,居数郡有实德在民,晚岁委命无求,与公出处相似。
乐天未七十已苦风痹,公晚而益强。
善乎良贵之言曰:「方柄臣初相,震赫中外,公独折其角而夺之气。
末流之弊,至于避柄臣名讳,以诏为诰,以照为證,以远为邈,登之朝廷文书,无所忌惮,纲常倒植,所不忍闻,而在廷莫敢言其非,至此而后知为曲突徙薪之功也」。
又曰:「国朝最重台谏,所以彻壅蔽而强主威也。
弥远把握言路,输款而后除,纳稿而后奏,目谕意嗾,剪伐忠良,浊乱海内者二十有六年。
观公《台谏论》之作,可谓知祸本矣」。
又曰:「淳熙之士不变于庆元党祸者鲜矣,再坏之开禧,三坏之嘉定,公刚方质直,不尚苟同。
以周、赵之贤犹不肯微受尔汝,则其奴视权孽固宜」。
呜呼!
予早闻叶公之言,今又获观良贵之状,公之纯忠表里、全节始终,烂乎简策,予无所措词矣。
所著《齐斋甲稿》二十卷、《乙稿》十五卷、《兼山小集》三十卷、《兼山四六集》十卷、《词科旧稿》五卷、《翰林前稿》二十卷、《后稿》二卷、《翰林奏章》一卷、《掖垣词章》二十卷、《缴论》四卷、《银台章奏》五卷、《南宫集》一卷、《奏议》二十六卷、《历官表奏》十卷《、承明集》四十卷、《丙寅录》一卷、《更化奏对录》一卷、《台谏论》二卷、《昆命元龟说》一卷、《北征录》七卷、《合宫严父书》五卷、《南征南辕诗》二卷、论著三十卷、《近体乐府》二卷《、些章》二卷、《易章》三十卷、《易说》二卷、《中庸集义》、《大学解、》辩颜子子思子、续曾子各一卷、《论语义證》二十卷、《孟子问答》十二卷、《老子原旨遗事》六卷、《刀笔集》十五卷、《家传》六卷、《经锄杂志》十卷、《马班异辞》三十五卷、《马史删改古书异辞》十二卷,藏于家。
铭曰:
士放于利,不有厥躬,视人作辍,随俗介通。
文节公,怀诚秉忠。
相维周、赵,且不苟同;
况于韩、史,尚肯尔从?
嶷立孤耸,如千丈
无依而立,无托而容。
虽隮台省,而不久中。
八为郡守,八领祠宫。
位既弗称,用亦罔终。
彼滥贵者,浮云飘风。
公之大节,吴嵩比崇。
史官博士,策名诔功。
我铭申之,勒荣丘封。
刘文简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上更化改元之九年二月工部尚书刘公薨,诏以光禄大夫告其第。
十四年六月,有司按《谥法》,博闻多见曰文,正直无邪曰简,请谥公曰文简,诏从之。
其孤垕以前尚书郎三山陈公孔硕之状来谒铭。
德秀公游有年,凡其修身立己、正君端朝之本末,实具知之。
顾常窃论,公平生大节,虽未易以一善名,然溯其学问之源流,与夫见诸谋谟事业,则惟正之一言足以蔽之。
盖公皇考银青府君蚤受学于屏山刘先生籍溪胡先生,尽得理义精微之蕴。
公幼在家庭,耳濡目染。
少长,府君授以河南程氏书,曰观此可以为学矣。
晦庵先生朱文公以道德为学者师,公出入其门,切磨讲贯者数十年,视他从游之士为最久,而所造为特深,则其学固已粹然一出于正矣。
公之天资厚重而不浮,纯一而弗杂,又尝用工于致知力行之地,故其言必正言,行必正行,确然自守,以终其身。
晚登朝廷,致位侍从,虽未及尽行其志,而奋忠陈谋,察微虑远,汲汲于扶持天下之正论,而诡随迎合以售其私者一亡有焉。
德秀以为「正」之一言足以槩公之平生者,讵不信夫!
今明诏用有司之议,以正直无邪谥公,其可谓不虚美矣。
盖正者直之所自出,直者正之所自形,二字之褒,传信百世,奚复以铭为哉!
垕曰:「古者有诔有铭,铭不可以诔废也,君其弗辞」。
乃即陈公之状,剟取其要而书之。
公讳爚,字晦伯,盖汉之胄,出于讳豳者。
遭五季之乱,自光州固始迁焉,遂为建阳山人
十世至银青府君,以累举恩入官,终于朝奉大夫致仕。
公其长子也。
乾道八年进士绍兴府山阴簿,再调饶州录事参军,于郡政裨赞最力。
同僚有忌公者,械公之吏以求其私,卒毫发无所得。
后其人以他故抵罪,遭按问,惶駴失措,公摄其官,反营护之使免,人谓公为长者。
连城,邑居临汀穷僻处,民力困而上供烦。
公首捐令添给与凡例所当取者,岁为钱几千缗,撙节他费尤多,由是得以稍蠲民间无名之敛,汀人至今德之。
新其县之学,而教诸生以入德之方,士为翕然知乡。
宣教郎、知福州闽县事,清静平易,有古循吏风。
邑有洲田,因潮耗息,有寓公素贵,欲夺数十下户田,公援前帅奏请折其妄,民得安业帅守诸台联章论荐。
秩满至都,时朝多君子,皆知公,欲留之。
且诸台之荐,固尝有旨升擢矣。
公自谓与丞相赵公有连当避,乞通判潭州以归。
上新受内禅,公寓书丞相曰:「前日之事,如病寒热,一旦解散,即无所苦。
至于蛊毒中人,初不自觉,触物而发必死矣。
孔子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盖指韩侂胄也,其后迄如公言。
丁外艰,服除,主管都大坑冶司文字。
德庆府,至郡葺学宫,练军实。
蜑户舟船有禁,为亟除之,且罢两邑科敷之不正者。
受代,入对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
今虽从和议,可无虞乎?
愿益恐惧修政,以强国本,开言路以广忠益,阐公道以进人才,饬边备以防虏诈」。
执政议欲留公,宰臣陈自强曰:「斯人闽县之政吾知之,然真是伪学」。
侂胄诛,自强逐,遂以公提举广东常平茶盐事。
既至,首覈诸郡储偫之实,复白于朝,欲令守臣岁以新陈相易,常存其半,以备缓急。
监司积弊久,逋亭户缗钱十万,漕司五万,公痛加裁约,以身先之,未几悉偿所负十五万者。
奏请广南诸州,凡夏秋之赋即郡以输者,虽外县官奉廪亦当从州给。
又言:仕乎南者多自为裨贩,夺州县征商之利。
请凡仕广而商者,转贩所经,许州郡没入其货。
嘉定二年召,入对曰:「人君代天理物,圣人宪天聪明,故典礼讨命,皆归之天,示不以私意参焉。
所以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天下定于一
苟有私意,形于朝廷则朝廷各有心,形于天下则天下各有心矣。
人各有心以事其上,亦曰殆哉,此古圣人所惧而不敢肆也。
方今承凋敝之馀,履艰难之运,天下之势不可谓安,所恃者人心;
天下之心固未易一,所恃者公道。
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
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
愿陛下主此公道,不用一毫私心,不听左右私言,大臣奉行公道,进一人,退一人,皆采天下公议而无作好恶,至于一号一令,莫不皆然。
陛下主张公道而大臣有不钦承,则天下之恶皆归之矣;
大臣奉行公道而小臣犹不精白,亦明时所不容也。
如是则言而民信,动而民从,盗贼不作,水旱饥馑之忧可消矣」。
时江、湖峒寇方警,公言:「弭盗之策,当精择帅臣而重其责,俾视守臣之不胜任者易之,兵官之非其才者汰之,许以辟置选补,使帅臣重于一路,耳目不蔽,奸宄具知,必能潜消隐伏,剪除萌芽,不至上烦宵旰」。
吏部郎中
时诏中外各陈钱币利害,特命公与刘弥正详择其当以闻。
既共条五说上之,而公之意以为终非久计,独上言:「救天下极弊,不可守天下常规。
凡内庭冗费,愿委信臣,特加裁削,为外庭倡;
外庭冗费,责之大臣,更加裁削,为天下倡。
取裁削之数,专置一司,随月桩收。
然后诏天下监司郡邑各具常费,若交承迎送、增添俸给、宾客馈遗之属,委漕臣裁损桩管,专为收楮之用。
行之三年,必有成效」。
后因登对,又取淳熙故事以进,其略谓:「孝宗于楮币流通之时,常出内帑金银收之,为今日计,亦不过渐收之而已。
若岁收三百万,十年亦三千万」。
时朝廷以楮币日轻为忧,献议者争以新奇自售,公之持论独如此,识者以为不可易。
转对言:「陛下即位之初,首重讲读,十有六年,未尝厌倦,不知圣躬内省,亦有日新之益乎,观理道亦有日新之效乎。
向臣两对清光,陛下临朝渊默,法天无言。
今蒙收召,复望清光,而渊默无言犹昔。
陛下临朝不与群臣言,退而与言者何人邪?
臣愿开张圣听,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
既又言:「庙堂之上,每一官阙,踌躇四顾,有乏才之叹,其患在于取人之道未广,用人之意未洪。
愿诏大臣体荡荡平平之义,惟贤是任,惟能是使,去好恶之私,绝党偏之弊,则野无遗贤而庶绩熙矣」。
丐外,除提点浙西刑狱。
大暑隆寒,巡按靡倦。
岁荐惟才是予,至所举劾,虽权要弗避也。
有杀人而匿贵势家者,吏不敢捕,公移文以索,曰不出当闻诸朝,于是罪人斯得。
其行部不以吏卒自随,吏受民钱五百,亦付狱治罪。
严陵有重囚久不决,公察其故,乃本司吏首受赇,俾缓其事,公立黥之。
夏出虑囚,往来台治下,家以小丧闻,不一入视,闻者叹曰:「真监司矣」!
、严水灾,朝廷独阁桐庐税,而建德、淳安富阳未被恩恤,公力言之,且乞量蠲赋。
又论平江和籴之扰,常州诸县科买马草之弊,丐蠲除之。
召为国子司业
始见诸生,首诲以立身行己为先,毋颛意程试,汲汲利禄。
进对言:「治道原于士风,士风本于学术。
古者司徒之职、典乐之官,今学官之任也。
周衰,孔子取先王之大经大法,与其徒诵而传之,杂见于六经。
自汉以来,虽曰崇儒,然汉儒之陋,训诂益详而义理益晦。
韩愈《原道》曰『轲之死,不得其传』,谓其精微之旨不传也。
艺祖皇帝于干戈甫定之馀,召处士王昭素讲《易》禁中,累圣相承,以为先务,治教休明,儒宗间出,然后六经遗旨、微言,复明于千载之后。
天下学者诵而习之,以《论语》、《孟子》为门,《大学》、《中庸》为准,故其事父则孝,事君则忠,世之所谓道学者也。
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
十馀年间,学者无所依向,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
乞降明诏,庆元以来名以伪学而禁其书指挥更不施行,息邪说,正人心,使学知本原,士风归厚,实宗社之福」。
又言:「舍法兼取行艺,今但考其艺而略其行,致学者自放于规绳之外。
侍讲朱熹南康日,于白鹿洞书院揭示学规,皆圣贤教人大旨,学者立身之要。
谨录以进,请颁下两学,为诸生斋规,与旧学规并行。
斋规示以进修之方,学规正其不修之罪」。
从之。
时有司检会庆元章奏,将议施行,而执政有任言责时亦尝论列者,事虽寝而太学诸生稍务以道义相勉,而知穷理居敬之说。
初,公在广东,尝寓书今丞相史公,言:「昔先正魏王再相日,语吕郎中石编修曰:『某老矣,勉强再来,盖事有未竟者,第一欲起朱元晦,次荐引诸贤』。
令二公先以书抵朱文公道此意,未几除文公南康,后又尽荐诸贤。
文公往矣,然其所著书天下诵之。
丞相更承先志,言于上,取其所著《大学》、《中庸》、《论》、《孟》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
盖公在山阴时,闻其说于沈公焕如此,后在成均,遂以数书锓于胄监,俾学者诵习焉。
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充接伴金国贺正使
归对,言:「淮东地博而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者多;
其民习于战斗,而安集者少。
诚委州县招诱散亡,立顷亩之限而授之田,浚沟洫以储水,因可防戎马驱突之患。
给田器,贷种粮,为室庐,使相保聚,什伍而教之。
管仲内政、宇文泰府兵遗法也」。
又条李泌复府兵、张全义河南事上之。
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
数月,兼权兵部侍郎,改刑部
进对,言:「陛下临朝,渊默无言,必谓大臣进呈不待咨度,群臣献言当经中书
然讲读之际,则又不同,当款接以求多闻,问辩以求当理。
经筵所见,无异临朝,讲读进退,姑备故事。
虽圣性自得,默而识之,然臣愿益广圣心,少加咨访。
孝宗每对群臣,多所访问,讲读之臣,多得圣语。
间因内宿,赐以面对,此陛下家法也」。
权刑部侍郎,兼祭酒
时朝廷用人,多以才选,公言:「皋陶九德,乃知人之法,而不及才,盖才即德也。
鲁史克所谓八才,即皋陶所谓德者。
后世离德而言才,以才取人,故名奉法者或至于残民,善理财者不免于聚敛,能治狱者不免于深文。
古今治少乱多,皆用才之弊也」。
太子左谕德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上疏曰:「舜九官济济,和之至也。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晏婴曰和与同异,盖和者可否相济,同者随声是非。
近岁士大夫随声是非之患多,可否相济之义少。
其平居苟且,依违患失,则其言事必无犯颜逆耳之忠,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操。
愿诏大臣,奖忠谠以作士气,戒谀佞以肃具僚,宗社幸甚」。
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故公言及之。
十月,雷,公请遴选监司,以察贪吏,求民瘼。
又言:「虏运已衰,我之边鄙宜过虑者三,盗贼乘间,奸雄崛起,外夷猖獗是也。
备之之策,惟在得人。
既选沿边守臣,佐之者亦不可不择。
臣谓文臣如职曹官,武臣如兵马都监之属,宜使守臣察其不足仗者易之。
帅臣制司,寄任尤重,参佐谋议,或非其材,亦许辟改,庶谋虑有人,足支缓急」。
又乞申儆诸帅,各举将才,帅守监司,亦得论荐,其说甚备。
既又取欧阳修军中求将之法上之,又言:「中原云扰,使命不通,或败兵奔突,或流民来附,皆不容亡备。
若民兵措置有法,则边境守禦自安。
盖沿边之民习不畏虏,少少结约,皆足自固。
臣昨接伴虏使,至盱眙,见龟山二三百家独不经兵火,问其父老,自言长于劫寨,虏兵畏之。
因思彼才二三百家,协力已足自固,况众于龟山,又有官兵为之援乎?
愿下边郡条其事宜以闻」。
又取欧阳修论西北虏事以献,曰:「契丹为元昊所败,人皆以二虏拿兵为喜,独忧其为将来之患。
盖为国者习安则人材难见,有事则将帅自出,变骄心为愤志,化惰卒为精兵,则二虏交兵,乃虏之利,非我之福也。
今夷虏相攻,战争方始,拿兵不解,强者为雄,邻有强国,非我忧乎?
华乱未定,盗贼将起,奸雄乘之,我能独安乎?
战败之兵,冲突而南,两淮单弱,何以待之?
中原遗民,流徙而南,拒之不忍,容之又难,可无虑乎?
然则固藩篱,选诸将,择元帅,今日尤不可缓」。
同知七年贡举。
始公以文弊为请,朝廷既施行之,至是多得老成重厚之士,物议称允。
集英策士,公援淳熙故事,「请令后省或馆学,取进士所陈切于利害者,类聚以闻,俾人知陛下不以空言取士」。
时虏酋以弑殒,鞑师乘之,燕城被围久,我之使人留境上,不得报,中原遗民日相帅南向。
公言:「高宗当夷虏方盛之时,勉从和议,后虏败盟,欲增筑边城,竟牵和议而止。
今虏运既衰,信使不通,七八十年来仅得此机会。
臣谓凡今极边州郡之未城者当城之,至于边邑之可控扼应援者,亦宜以时修筑」。
又言:「臣所谓未城之郡,盱眙是也。
或曰盱眙不必城,有急以天长、六合为固,审尔是弃淮也。
濠梁安丰虽颇有城,然可以禦盗而不可禦敌,谓宜增筑,且创置楼橹,大略如楚州,然后守备可固」。
既又取姚襄归晋、侯景附梁事以进,其略谓:「金虏危亡争立,或以款塞为名,或遣使索币,皆当有以应之。
或其势既分,各来索币,亦当思所以答。
或边尘有警,将孰可用,财孰可取,城孰可守,守孰可固,凡此皆当豫图,毋谓虏方多事,我得以自安也」。
未几虏果移文对境,邀我正旦、生辰使者
公言:「东晋至陈三百年间,虽经略区区,仅全吴楚,然未尝求和于北,皆足自立。
今地兼吴蜀,当虏灭亡之时,正我立国之日,竭民膏血以奉垂亡之虏固不可,彼方据吾故都,尚遣使以贺,可乎?
愿移屯以壮边势,且责帅守预为之防,使疆埸有备,彼欲以虚言恐喝,不可得也」。
时中原旱饥,遗民归附日众,边臣处置失宜。
公言:「绍兴间,伪豫遣兵犯涟水韩世忠迎击殪之,得脱者什一二。
高宗谕之曰:『淮北之民,皆吾赤子,可令埋瘗』。
御史周秘请还虏俘,复谕曰:『朕痛念西北人民,进为主帅所戮,退为刘麟所残,不幸至此。
所获馀虏,当给钱米遣之』。
高宗兼爱南北之民如此,乌乎仁哉!
则彼之饥荒流离而无告者,固宜一视同仁也。
愿诏边臣,以祖逖羊祜陆逊为法,使仁声仁闻播于华夷。
民心既归,恢复在其中矣」。
刑部侍郎,进言:「河北方张之虏,山东崛起之盗,乘女真衰微,各谋吞并,我若复通女真,输之岁币,既失大国之体,弥启取侮之端。
彼二寇将曰,女真将亡,我犹事以币帛,设若先以嫚书,因而求衅,邀我金币,何以待之?
河朔创残,河南饥馑,彼知淮甸丰稔,江浙殷富,垂涎妄动,其将若何?
为今之计,必得声实兼全,使莫敢侮予而后可。
所谓实者,建制司于淮上,移兵屯于要地是也。
所谓声者,罢通贺女真之使是也。
或谓遣使予币,可使为吾捍禦,此乃迎合之论。
彼方奔窜不暇,何捍禦之足言?
或谓使华不遣,恐启兵端,此亦未之思耳。
彼其肘腋之盗尚不敢图,尚敢为我敌乎?
使吾固守之计不足以捍残虏,异时方张之敌、崛起之盗,何以禦之?
今纵不能如晋人焚币斩使,亦可诿以道路未通,幽都未返,迁延其词以答之。
况我已尝遣使而彼不受,又尝遣迓而彼不来,足以有辞矣。
迁延年岁,我于其间亟修固守之实,则非惟示威于女真,又可以伐二寇之谋」。
寻又上疏,其略以为:「今虏酋奔窜,河北山东,盗贼纵横,鞑人、夏人,攻击未已。
使遂灭亡,则中原云扰,奸雄乘之,必若苻坚之时
万一稍能自立,则狼子野心,必未可保,将若逆亮之时,皆可深虑。
愿深味孔子远虑之言,力行仲舒勉强之说,与大臣图之」。
又言:「臣前建议置制司两淮之中,移屯兵于要害之地,近闻使虏而归者亦献此策,臣敢复详言之。
盖今择守缮城,募兵选将,虽皆备边良画,然穷边之守,责其持久,全赖应援,置制司两淮之中,所以为边城之援也。
议者必曰:两淮重镇,各有帅臣,复建一司,责任不专。
臣谓合肥淮西重镇,然地在极边,可以自守而不能援他郡;
维扬淮东重镇,然地在江北,可蔽南徐而不能援边陲。
无援而责以死守,此巡、远之所以败也。
议者谓金陵已建制司,江北不可复建。
臣谓金陵所以制沿江,两淮所以制沿淮,责各有归,则缓急可恃。
两淮之地,历阳居中,内蔽采石,外接淮堧。
若颛建一司,惟此地为宜;
使兼转挽,则两漕可省;
并领和州,则兵民可一。
置营寨,立仓储,徙沿江诸军三万人以隶之,无事则按阅如都统之法,有事则调发以援边城之急。
两淮利害,一切使之商榷废置,朝廷委任而责成之,可无北顾忧矣」。
时江上诸将多以微文细故坐黜,虽尝有功边鄙者,或不免吏议。
公取曾巩《政论》,言艺祖置将皆富之以财,其说曰:「待武吏与待文吏不同,文吏取以廉耻,责以廉耻;
武吏取以材能,责以材能。
文吏任州县,以节用爱人为先;
武吏任将帅,以醲赏得士为先。
艺祖任将之道,可以为法。
将帅在边,欲其间谍精明,士卒用命,非财不可,顾可使之啬于财乎?
臣愿一以太祖为法」。
四月旱,有诏求言,公上疏曰:「臣闻知之非艰,行之惟艰。
陛下更化之初,尝下求言之诏,而深虑远谋,忠言鲠论,未尝施行,所行者目前之细故。
近岁以来,星变日蚀冬雷,皆可畏之变也。
今农事方殷,旱既太甚,天变见于上,人情动于下,虽因迩臣之请降诏求言,臣不知陛下诚意在于闻阙失而正厥事,抑用人言以应故事乎?
若徇人言、应故事,则天固不可欺也。
不正厥事,人可欺乎?
天下之事,当与天下共之,不可以一人私之,事之是非,至于义理而止。
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至公无我,躬揽中外书疏,付之给舍,俾条上所当行者,讲究而施行之,则人心悦而天意解矣」。
已而不雨,至于八月,公言:「《礼记》:『年不顺成,天子素服素车,食无乐』。
又曰:『至于八月不雨,君不举』。
谓宜下诏,罢今年瑞庆节赐宴,示惧灾忧民之意,且以为谢绝虏使之名」。
事虽不行,时论韪之。
工部尚书,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
初,公既与宫僚,即丐免祭酒,请专意辅导
尝取文公所释《论》、《孟》等书以献,曰:「此讲学之要也,茍明乎此,则他可迎刃而解矣」。
公于讲说不为文采,至其切于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必反复开陈之。
尝进哲宗避蚁故事,曰:「避蚁宫中事也,而外庭无不知。
《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圣人修德,不以隐显二其心。
后世人君,谓宫庭燕私之间,举动不谨,人不得见,言语不择,人不得闻,而不知无隐不彰,载之信史者,虽床饰之言无不书也。
故《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谨其独』」。
讲《易》天行健章,则曰:「天之所以健者,其体阳,其德刚也。
君子观其象,则当自强不息。
然一屈于物欲则不能刚,故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盖刚能进德,欲能丧德,二者相为消长,而况富有四海,声色货利易动其心,便辟侧媚求中其欲,一屈于欲,则私意横生,理为欲夺,又焉得刚?
所贵于自强不息者,盖有一息閒断,则物欲乘隙而投之,虽有志气不能自为主宰,安能法天之健乎」?
讲《孟子》养心章,则曰:「心者神明之舍,所以酬酢庶事,经纬万方者也。
常操而存之,然后定而能应,《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操而存之,何所用其力哉?
去其为心害者而已。
虽物欲为害之时,亦岂无仁义之心,特牵于欲而不自觉。
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多欲则欲为主,寡欲则心为主。
然人有形色即有欲,非可绝也,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无非欲也。
惟君子之欲有则而不过,则心常为之主,此舜禹所以有天下而不与焉也」。
仁宗讲《损》卦「惩忿窒欲」,则曰:「人之接物,易以忿害物;
人之处身,易以欲害身。
七情之中,其难制者,忿、欲为甚。
人能于忿怒之时,稍息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则不至于害物矣;
人能于嗜欲动时,静而止之,思害身之可畏,则不至于害身矣。
仁宗曰『人之情欲皆出于阴阳,而损之在人』,是正得损之道也」。
至讲《诗》终篇,则又进说曰:「《诗》三百篇,《周南》后妃之德,先王修身正家之效也,《召南》夫人之德,诸侯修身正家之效也。
先王之身修,故后妃化之而无险诐私谒之心;
诸侯之身修,故夫人化之而能循法度。
推之国而国治,推之天下而天下平。
下逮《国风》之变,在卫则《绿衣》、《燕燕》之诗作,《凯风》、《谷风》之刺兴,至于《墙茨》、《桑中》之丑,则其乱也,未尝不起于闺门衽席间。
《诗》所以首二《南》者,岂非求诸己而后求诸人,治其内而后治其外哉?
故周之兴也以太姒,其衰也以艳妻,读《诗》者可以鉴矣。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又读《诗》之要也。
先正其心而无邪思,则以之读《诗》,古人是非得失了然目前,知所以为法戒矣」。
公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及是敷陈尤切。
呜呼,倘天假之年,使终任辅翊之责,其所以成就储德者,顾可量也哉!
公既迁宫庶,不复与讲,东宫特请于上,俾公仍兼讲。
公以年过七十,屡请谢不获,自是章凡二十上,而拜不允之诏七,至引赵抃欧阳修等事以谕。
公比疾,又恳祈,卒不获命。
公虽疾,犹黾勉辅导不怠,故疾间复作,遂不起。
享年七十有三,积阶太中大夫,爵建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以通奉大夫致仕。
遗表闻,赠赙如式。
公为人简质端重,而天性孝友尤笃。
少习家训,长得明师,又见四方前修钜儒,如南轩张宣公东莱吕成公,皆与往复讲论。
其学以不欺为主,其接物夷易,温然可亲,然欲干以私者,皆莫敢出口。
与人言心平气和,语简而当,听者心服。
称人之善无溢美,其恶恶亦无深疾。
每病学者空谈无实,尝为《天台四先生记》,曰:「学者当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若趋其名以为高,入耳而出乎口,皆四先生之罪人也」。
盖其平生所素戒在此。
故时方歆慕道学,公欿然无所喜;
及以伪学而禁,公亦泰然无所惧。
居家俭约,虽已贵如初仕。
每曰:「先人家法,不敢过也」。
仲氏炳,擢戊戌第,与公接武登朝。
叔季子侄,相继收儒科,或联贡于乡。
建人语家学之盛,必曰刘氏云
公赒内外属人之贫,终始不少倦。
幼而孤者,男则教之学,女则择所归。
岁饥,辄发平价以济乡里。
其接引后进,所以劝谕开譬者备至。
当官取予,一介不妄,安于义命,未尝轻求人知。
为政以风化为重,尤恶异教害俗。
在番阳日,泉使悯遗骸不掩,议欲葬之水火,公言人死魂升魄降,形气各返其初,西方法非是,使死者有知,祸亦酷矣。
每夜敛衽默坐,虚心省察,常曰不于定静时体察,则应事接物或至有差。
尝取节孝徐先生帖教子弟,其言曰:「日入之后,至于夜中,事物俱静,志气俱定,是君子思虑经纶之时,昼之所行,夜之所思也」。
其事君以不欺为忠,至为侍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荐贤举善,不进不止,然其人皆莫之知。
平生论著,有《奏议》、《史藁》、《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若干卷,《云庄外藁》若干卷,藏于家。
夫人李氏,武节郎晋明之女,奉议郎宗思之妹,先公八年卒,赠硕人
子垕,今为奉议郎知建康府江宁县事。
女三人,陈择、詹枢、袁宜中其婿也。
孙男一人,钦,宣义郎、监福州岭口监仓
孙女一人,适太学生江渊,先六年卒。
曾孙男一人,尚幼。
其孤以十年十月庚戌,葬公于邵武军邵武县仁泽乡桂林之原。
铭曰:
圣学失传,天启濂洛。
有开斯人,如寐之觉。
吾道之南,世有宗工。
集厥大成,则惟文公
公生同时,而又同里
少登师门,以迄莫齿。
孰疑弗剖,孰蔽弗祛!
昼讲夜思,岁充月馀。
发而施之,或言或事。
惟正是繇,毋或有二。
曰此文公,实以教予。
厥临孔威,其忍畔诸!
遂登禁途,遂傅储极。
惟一其心,以辅以翼。
直辞婉赋,杜渐防微。
思公之忠,可为涕洟。
蠢兹孽酋,逃奔如鼠。
狃于虚憍,犹索我赂。
众谓可与,公曰不然。
愿辍金缯,移以实边。
新狄鸱张,群雄蜂起。
扰扰中原,如鼎斯沸。
众谓无虞,公独深忧。
愿饬边臣,固圉是谋。
必重制垣,必徙兵戍。
必绝虏交,声实乃副。
公没几时,羽檄四驰。
畴昔之言,亶犹蓍龟。
天子念公,嘉名是锡。
其义维何,曰正曰直。
文公之门,今存者谁?
不负所学,如公其几?
瞻彼桂林,有菀其麓。
我铭匪诬,千载可复。
谯殿撰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四、《西山文集》卷四四
右文殿修撰谯公讳令宪字景源端良平实之君子也。
嘉定初,为寮于宗正寺,见其恬安弗竞,静嘿少言,而于进退去就间坚决无疑二,心窃敬之。
及使江东,公又适司臬事。
时岁大旱蝗,予与提举常平李公道传方豫图所以为荒政备者,而朝廷下公建请数事,大抵皆不谋而合。
三人者相与戮力,推行圣天子德意,而公讲画尤精密。
竟事,民得无流亡顿踣以死,盖公力为多。
后数年,来漕吾闽,所以爱其人者如江东之人。
闽尝饥且疫,某救之之力又如救江东之饥也。
不幸勤瘁致疾,殁于建之漕台
予往哭之,其孤习拜且泣,以乞铭为言,既又状其行来,请弥力,予其可辞?
谨案谯氏故蜀人,唐末有徙于青之益都者,遂为望族。
公之曾大父某,赠太师、崇公;
妣率氏,鲁国夫人
大父某,赠太师、郑公;
妣郭氏,楚国夫人
崇公以上,犹青人也。
郑公遭靖康之难,间关南渡,靡有定止。
至公皇考某,以靖共恪实事光宗皇帝于春宫,绍熙中利州观察使知閤门事,始锡第行都,赠太师,魏公。
妣杜氏,亦赠魏国夫人
魏公三子,伯曰令雍,检校少保保成军节度使。
公其季也。
始魏公官于莆,一时儒先多在,魏公遍登其门。
公年甚少,已知尊前辈,慕正学,而杜夫人以经史课督,率至夜分,以故器业夙成。
甫冠,入大学,遂登淳熙十一年第。
孝宗览公所对策,问谁氏子,大臣以魏公对,上喜曰:「熙载可谓有子矣」!
魏公时在班列,亟拜舞谢庭下,荐绅荣之。
仙游,屡获盗如律当赏,讫不自言。
再调淮东安抚司属官,岁大饥,帅委公行赈恤事,赖以全活者甚众。
用荐者改秩,知钱塘县
未上,罹魏公戚,终丧,知衡山县
始至,顾风俗悍甚,学政坏,士不知乡方,则为辟县庠,益其廪,严课试之法,使相懋以学。
两造在廷,率骫曲镌晓。
其以骨肉讼者,为陈至恩大谊,且引咎自尅责,闻者多释然谢过以去。
庆元五年,入主管官告院,迁司农簿,诸王宫教授,兼吴益王府教授
公言「中兴虽创学宫,然无斋舍以居,无廪给以养,课试之法不立,行艺之习亡闻,非所以隆宗支,厚化本。
先朝廷臣有请仿郡学法置生员及职事者,有请择閒旷地建学宫而给田充饩者,乞令宗正司折衷以闻」。
时虽未及用,其后嘉定中别置宗学,如所言。
太府丞,知江州
郡境产占谷而总领所以粳为赋,人病之,公请随所宜输纳以便民。
又论茶引钱之害甚悉。
江民多贫,少根著,值水旱则捐赀产,转徙他郡,有耕其弃田者,有司又绳以盗种法,由是告讼纷然。
公请弛其禁,惟责以输租,争者遂息。
居养院久圮,公命徙置城北,一新之,嫠妇孤儿,别为屋以处,括绝产,置僦舍,歛其租入以给之,寒而薪,死而彗,皆定条画,为久远计,故其法迄今不废。
开禧初,召对,论差役等六弊,请去之以苏民。
都官郎中,兼国史院编脩、实录院检讨官
论「谪降之官遇赦,许所属申明移放。
奏牍来上,朝廷下之宪部,率沮抑不行,有数更霈宥弗获自便者。
愿下本部,自今奉行赦令,务从宽厚,以称国家矜恤之意」。
侍左郎官,迁检详枢密院诸房文字,奏乞命沿江诸军脩战舰,肄舟师,以壮大江形势。
右司郎官
陈自强尸宰枋,事多诿成胥吏,掾属具员而已,公循守理法,不少倚违其间。
一日有公事,令吏谕旨求拟笔,公不可。
寻除军器监,名迁实抑之也。
久之,除大理少卿
韩侂胄诛,天子更新政令,公言为政不难,惟至公无私,然后可以服天下。
欲明赏罚当自公卿大夫始,欲守法度当自朝廷始,欲惜名器当自近臣始,欲节浮费当自内庭始,欲抑侥倖当自左右近习始。
属诏中外臣工言事,公又历陈十弊,大略欲绝内降,励廉耻,黜冒滥,损泛恩,裁宫掖亡益之费,省近习戚属之锡予。
其言确切达大体,多见施行。
时方论权臣枝党事,多下廷尉治,公持议平,更数狱无一横及者。
嘉定元年,迁宗正少卿,兼史职
初,侂胄颛朝权,自谓上之立有定策功,史官争承迎,书初元事皆失实。
公前因对请刊正诬史,及是又言:「玉牒纪大政,而内禅一节颛归功权臣,非所以视万世。
臣谨条其缪妄,随事辨正,目曰《甲寅玉牒辨诬》,愿下本所,命官考详釐正」。
从之。
时又议函侂胄首以遗虏人,公言:「奸臣误国,自我诛之,于虏何与?
今众贤登用,纲纪日张,措置得宜,彼自心服。
若不顾事体是非,但务姑息以悦其意,则彼将谓我为无人,万一复有难从之请,何以待之?
愿令职事官杂议,及访问制阃大臣」。
不报。
直显谟阁婺州,值旱,祷而雨。
差役久弊,为正诡隐,明板籍,定其所当先后者,人以不争。
提点浙东刑狱,奏请立居养安济法以活茕嫠。
又言茶盐法至严而行之未尝不济以宽,今州县间行法多刻忌,失国家本意,愿诏有司申严之。
提举常平
萧山诸暨上虞皆大水,公亲循行田野,见老稚相扶携丐于路者以万计,顾常平见储亡几,唯朝廷桩管和籴米万石在,公谓民病已亟,不当拘常文俟报可,乃先便宜发廪,下诸邑以粜,又出义仓钱五千缗以予贫民,然后白于朝,请专辄罪。
未几,易粜为济,且转旁郡义仓米万七千石以赈之,其蠲阁减免多不俟请辄行,版曹虽鑴诘,弗顾也。
直宝文阁江东运副,辞弗就,得奉玉局祠。
八年,提点江东刑狱。
建康诸郡不雨,自三月至于六月,田高下皆失种,继以蝗孽,远近萧然,直骤踊。
公虑荒政之行,州县徒具文少实,请以附近郡分委漕、宪、常平司督察之。
诏从其请。
公领饶、信、南康三郡,自是申请无虚月,大者如发藏,禁遏籴,弛贫民逋赋,报皆施行如章。
时朝廷捐钱僧牒以给本道者,凡六七十万,公以所得下三郡,析民户为五等,其能自食者粜之,孤独癃老废疾者计口以给。
其谕富民,必温词厚礼,乐应命者馈遗奖激之,甚吝者揭其名通衢,曰不义户,毋得与善良齿。
番阳人蔡允成家非甚裕,能出廪藏以惠其乡,公请官之,以示风劝。
纤悉条画,盖不可胜纪。
是岁江左之民获全者数百万,圣朝之泽与天无极矣。
兼权都大铸钱司,兼饶州
明年,进龙图阁因任。
循行至信上,有重囚当论者十二人,公察其情可宥,悉以次末减。
时方小旱,因决而雨,信人相谓曰:此提刑雨也!
开禧中,有旨令江西转运司括在官若废绝寺观田赐兴国军之瑞庆宫,官吏急于奉承,往往妄夺民产,自洪之分、武宁兴国通山,失业者亡虑数百家,争斗驩然,有杀人纵火者。
守令诸司多请复以还民,而道流嚚讼弗已,朝廷为下邻路,属公予决。
公具论本宫豪夺为非是,且曰令既还民矣,复夺以予之,是启无穷之争也。
始道流有所挟而,意公必禀听,公笑曰:「吾所知者理尔,去就利害奚其恤」!
寻三上归田请,升秘阁脩撰,奉明道祠。
十四年,起为福建运判
,蠲属州增盐等钱,为缗者十四万一千有奇。
俄兼建宁府,时三山延平诸郡饥疫并作,公赈恤备至,人咏歌之。
及民病少纾,公已属疾矣。
尝谓一日在告则一日旷官,既棘,犹自力治事,遗训子孙以仁恕为心,力行好事,勿为刻薄,坏吾家法。
卒之夕,实十五年十月八日,年六十有八。
诏今职名致仕,官中大夫封益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
十七年某月某日,窆于馀杭县金车山之原,恭人陈氏祔。
陈氏先公殁十八年矣。
一子习,尝以《春秋》荐漕举,今为文林郎,新处州庆元丞。
二女,迪功郎李仁用、王仍其婿也。
孙爰,将仕郎
公事亲孝,居丧执礼无违。
少保公处,壮老怡怡犹一日。
平生刻厉清白,毫发不可污,冲澹寡欲,自奉如山林处士
性不嗜杀,尝欲刊石以戒后人,曰「戕一物命,非吾子孙」。
每谓士大夫持论当近厚,为政当及物,以位为乐不足言矣。
故历官所以宽惠得民。
九江彭蠡之人,思公尤剧。
平居不事小察,而虚心鉴物,情伪莫能逃。
饶大家汪氏子遭屠裂以死,莫知主名,有亲属来愬于庭,公熟视之,曰此即杀人者也,寘之狱,果引服,吏民骇叹,称为神明。
于书无不览观,虽释老方外之学,亦研究归趣。
有遗文五十卷,藏于家。
公之行事可纪者尚多,顾非大体所系,予尝以出处本末求之,知公之为君子,是则宜铭。
铭曰:
爵穹禄腴,人所竞趋。
有径可由,其孰舍诸?
公在庆元而不溷庆元之党,在开禧而不染开禧之污。
独循循乎平进之轨,不汲汲乎交骛之涂。
去簪橐之几何,复自诡于麾符。
其奉己也冰寒而雪凛,其泽物也嘘而雨濡。
卒税驾于九卿,而白首乎轺车
故蔽之曰此端良平实之君子,后世当有以知吾之非谀。
庆元县承议张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六、《西山文集》卷四六
昔者洙泗之教亦多术矣,然综其要归,不过曰学以成性、行以成己,施之于政则以成物而已。
然岂有二致哉?
修乎内所以应乎外也,裕诸己所以推于人也。
故自河南以来,数君子语知必及行,论理必及事,明其本之同,欲学者之交勉也。
若故庆元大夫承议张公者,其庶几用力于此乎!
公名彦清字叔澄,其先自金陵徙建,为浦城人
曾大考梦禹,即余所传草堂翁也。
大考,孝廉
考,宋兴,赠承事郎
妣徐氏,赠孺人
公少孤力学,以辞艺四举于乡,中绍熙元年进士第,主光泽簿,教授全州,丞吉之安福,用荐者改秩,知处州庆元县,以疾请主管台州崇道观,年六十四,卒于家。
公生绍兴之季,而长于乾道淳熙之间
方是时,子朱子倡道东南,海内学士至者云集,公数往从之,得其大指。
及仕光泽,又与隐君子李公吕游,质疑辨惑,造诣日深。
李公号澹轩,子朱子之友也。
公之学渊源盖如此,故见理明而自信笃,终其身弗畔焉。
见于制行则以孝友忠信为本根,洁廉劲挺为质干。
亲蚤殁,恨养之弗逮也,不茹甘服美者终其身。
女兄未嫁,捐所有资之,一簪不自留。
少从乡先生徐君翷学,徐喜公开敏,欲以子妻之,未及而死。
公与荐,富室有将女之者,公曰:吾受徐公深知,其忍负之邪!
仕虽久,家亡旬月储,岁莫贫且迫,里人有欲饷之者,公曰得钱固所欲,然非吾本心,卒不受。
尝被檄试士三山,时伪学之论方哗,同列以是发策,士子希主司意,争诋訾先儒,公独取持议不阿者与其选。
提刑兼帅事,亦附党论者,顾谓公有守,叹重之。
陈丞相自强尝校文于建,公其所取士也,及为僚昭武,老矣无刮目者,公独事之惟谨。
陈去而骤贵,锐欲钩致公,公弗屑。
陈语人曰:「张叔澄太彊项,不可收拾」。
亲故或以尤公,及陈败,始叹服。
其施之政,则自始仕以勤民为心。
岁大饥,郡属公行振恤事,措画有方,人赖以全活。
安福有广陂,溉田数万顷,中废坏,豪右私其利,公请于郡而复焉。
扶杖蹑履,往来泥潦中,居半岁,陂成,田以常稔。
会峒蛮窃发,燬永新,蹂龙泉,距县不百里,公佐其长,聚兵以防,蛮峒知有备,引去。
俄传寇且至,同僚有怀印欲遁者,公曰寇来否未可知,吾曹一摇足,乱先作矣,肩舆秉炬,遍谕居人,俾勿动,而传者果妄。
郡檄公行视永新,既至,见饿民累累,请加振恤,未报而命公督其租。
公叹曰:此岂催科时邪!
则以谂于州提点刑狱,得勿督。
漕司岁籴诸郡,公谓兵事未息,白使者请罢之。
民逋酒息钱以数十万,械系至死不能偿,又白弛其负。
皆见听。
公之为人,恳恻明辨,故志常伸于上而惠得及于下,使推而大之,其泽物可称数乎!
汀有疑狱,屡成而屡变,公被臬司命鞫之。
未至一舍所,微服徒行,访田野间,具得其囚负冤状。
至狱,破械将释之,吏争持不可,公弗听,巡尉及初鞫官惧得失入罚,则以希赏诋公。
公曰:吾欲雪无辜尔,赏非吾志也。
未几,真杀人者获于他邑,公亦绝口弗自言。
其后临川有狱久不决,前鞫者既得其情,囚黠甚,使者临问则窒耳以纸,阳若不闻者,数问则指其耳。
使者疑且怒,以覆讯诿公,移书郡幕,俾谕意茍活囚将荐之。
公平心淑问,以如前鞫报,囚竟伏其辜。
公之治狱,于宜生者生之,虽官吏交怵弗为动也;
宜死者置之死,虽临之以部刺史之威,诱之以荐举之利,弗顾也。
使进而司天下之平,其肯骫法以殉人,阿意以贸宠乎!
晚宰庆元,甫至而目眚作,然两造在庭,犹呼之至前,儿女语之,人人得吐情实,吏束手不能铢发欺。
去之日,送者至泣车下。
呜呼,视公之行与政若此,其不自学出欤!
然则世之以知行为异路、理事为殊方者,其又可信欤!
惜也蓄之多而用之弗遐,故其事业仅尔。
然尝考圣门之学以反诸身为本,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若公者,能自立而有可知矣,至其位之卑而知者少,此则圣贤所不能必,况于公乎!
由是言之,公其可以亡憾。
公配徐氏,封安人
子芸、坚,皆世其学。
女嫁进士余雅仁。
孙三人。
公之殁,实嘉定十一年正月九日,以十四年十二月,葬于县北十里致孝岭先茔之侧。
予之生后公二十有一年,蒙知奖、辱开教极不浅,犹记公未病时饮酣激烈,或歌草堂翁岩隐之词以自侑,闻者为竦踊起立,盖一世豪士也。
退考其平生践履,不失尺寸,是则宜铭。
铭曰:
志之穹,气之雄,敛而归之法度中。
不叹卑,不忧贫,中心耿耿常在民。
若有为,卒莫伸。
吁可悲,托斯文。
上皇帝书开禧元年四月二十七日 南宋 · 华岳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
四月吉日,国学发解进士华岳谨熏沐百拜,裁书献于皇帝陛下。
臣闻职谏诤而不言有罪,非谏诤而辄言有诛。
臣以一介草茅,误叨教养,非敢僭以求狂妄之诛,诚以天下之大变将形,国家之大祸将至,有职守者不敢言,无职守者不敢僭,臣于此时不能剖露肺肝,控告君父,则不忠之罪不惟不逃,而臣之身首将异其处,虽有,乌得而食诸。
臣自旬月以来,都城士民徬徨相顾,若将丧其室家;
诸军老小隐哭含悲,若将驱之水火。
阛阓籍籍,欲语复噤,骇于传闻,莫晓所谓。
臣徐考其所自,则侍卫之兵日夜潜发,枢机之递星火交驰,戎作之役倍于平时,邮传之程兼于畴昔,乃知陛下将有事于北征,而为军若民皆如是之皇皇也。
臣尝闻之,夷狄之于中国,犹盗贼之于四民,螟蟊之于五谷,可谓不容并立矣。
士生斯时,正冠履之分,雪祖宗之仇,扫山陵,归宗社,所当讲也。
然臣考之天时,按之人事,盖有大不然。
何者?
古之为夷狄者一,今之为夷狄者五;
古之为中国者一,今之为中国者三。
何夷狄中国之皆多于古也?
夫侂胄以后族之亲,位居极品,专执权柄,公取贿赂,蓄养无籍吏仆,委以腹心,卖名器,私爵赏,睥睨神器,窥觇宗社,日益炎炎,不敢向迩。
此夷狄之居吾腹心者也。
朝臣有以庸琐之资请姻师旦,骤入政府者,有以谀佞之资阿附侂胄,致身显贵。
陈自强老不知耻,贪不知止,私植党羽,阴结门第,凡见诸行事,惟知趋承侂胄一人,而君父之□□不知。
有以保正耆长之材而钧衡天下,鼎鼐四海。
此夷狄之居吾股肱者也。
爽、奕、汝翼诸李之贪懦无谋,倪、僎、倬、杲诸郭之膏粱无用,诸吴之恃宠僭专,诸彭之庸孱不肖,皇甫斌魏友谅、毛致通、秦世辅之彫瘵军心、疮痍士气,以至陈孝庆兴祖、商荣、田俊迈之徒,皆以一卒之材,各得把麾专制,平日剜膏刻血,苞苴侂胄,以致通显,饥寒之士咸愿食其肉而不可得。
万一陛下付以大事,彼之首领自不可保,奚暇为陛下计哉!
此夷狄之居吾爪牙者也。
程松之纳妾求知,□□□之售妹入府,□□□之献妻求阁,鲁󰀃之贡子为郎,□□之阿谀仆隶,□□之甘心鹰犬,富宫之庸驽充位,□□□□之奴事奸恶,□□□□之生事迎合,□□□□□□之私立异议。
此夷狄之居吾耳目者也。
苏师旦以秽吏冒节钺,牙侩名爵;
周筠以隶卒冒戎钤,市易将相
此夷狄之扼吾咽喉者也。
吾之腹心、吾之股肱、吾之爪牙、吾之耳目、吾之咽喉而无非夷狄,则彼之所谓夷狄者实未足忧,而此之夷狄盖已周吾一身之间矣。
讵可舍吾身之夷狄,而徒事于边鄙之夷狄耶?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所贵乎中国者,皆听命于陛下也。
今也予夺之命、黜陟之权又不出于陛下,而出于侂胄,是吾有二中国也。
命又不出于侂胄,而出于苏师旦、周筠,是吾有三中国也。
夫虏人以一夷狄而犹能据吾之中原,曾谓其有五夷狄而不能蹙吾之元气乎?
虏人以区区关河之地犹能逼我淮汉,曾谓夷狄之居吾腹心、居吾股肱、居吾爪牙、居吾耳目、居吾咽喉,而不凭陵吾之宗庙社稷乎?
以一中国而抚四夷,犹曰不可,曾谓一家之中自为吴越,一舟之中自为敌国,而能外制夷狄乎?
比年以来,军皆掊克,而士卒自仇其将佐
民皆侵渔,而百姓自叛其守令。
家自为争,人自为战,此又启吾国中亿万之夷狄也。
今陛下不务去吾腹心、股肱、爪牙、耳目、咽喉与夫亿万之夷狄,而欲空国之师,竭国之财,而与远夷外戎相从于血刃相涂之地。
顾不外用其心欤?
臣自丱角以来,推衍三式之书,自去岁上元甲子,五福太乙初度吴分,四神直符对照荆楚,始击蜚符,旁临瓯越,青门直使交次于幽蓟,黑杀黄道正按于燕赵。
考之成法,主算最长,客算最短。
兵以先发为客,后应为主。
自太岁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六年之间,皆不利于先举。
傥其叛盟犯义,挠我疆埸,至于事不获已,然后应之,则反主为客,犹曰庶几。
万一国家自首其事,自倡其谋,则将帅内睽,士卒外叛,涂炭万民,血刃千里,其为应验,速若影响。
此天数之不利于先举也。
亿万之夷狄萃乎吾之国,五者之夷狄周乎吾之身,将帅庸愚,军民怨怼,马政不讲,骑士不熟,豪杰不出,英雄不收,馈粮不丰,形便不固,山寨不修,堡垒不设,吾虽带甲百万,运粮千里,而师出无功,不战自败矣。
此人事之不利于先举也。
汤武革命,应天顺人;
黄帝征伐,天时人事。
臣愿陛下诛吾腹心、股肱、爪牙、耳目、咽喉之夷狄,尽其群党而勿疑其滥,异其身首而勿疑其惨。
吾国中之夷狄既已诛矣,然后公道开明,正人登用,法令自行,纪纲自正,豪杰自归,英雄自附,侵疆自还,中原自复,天下自底于和平,四海自跻于仁寿,何俟乎兵革哉?
不然,则乱臣贼子毁冕裂冠,哦九锡隆恩之诗,恃贵不可言之相,私妾内姬,阴臣将相,鱼肉将士,涂炭生灵,坠百世之远图,亏十庙之遗业。
陛下于此,虽欲不与之偕亡,则祸迫于身,权出于人,俛首待终,何脐可噬?
事之未然,难以取信,臣愿以身属之廷尉,待其行军用师,劳还奏凯,则馘臣之首,风递四方,以为天下欺君罔上之戒。
傥或干戈相寻,败亡相继,夷狄外攻,奸臣内叛,与臣所言尽相符契,然后令臣归老田里,永为不齿之民,实出天地父母生成之赐。
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不备。
臣岳百拜(《翠微南征录》卷一,四部丛刊本。又见《宋史》卷四五五《华岳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南宋书》卷三九,《右编》卷一七,《南宋文范》卷二四,《锡山文集》卷四。)
「臣」字原空格,以意补。
郑清之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乾隆《中江县志》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等惟国家之患莫大于用兵,人臣之罪无加于误国,此汉武所以正王恢之诛,晋穆所以行殷浩之废也。
臣等窃见左丞相郑清之,旧由庠序,骤致显荣,涉历迂疏,智谋短浅,扳援潜藩之旧,冒居宰辅之司。
当陛下亲揽万几,聿新大化,清之亦悉心辅赞,随事更张,如绝苞苴,斥贪佞,召耆德,去副封等事,其于新政岂无小补!
特其不能度德量力,保境息民,妄意功名,经营分表,力排群议,辄启兵端,信轻锐之士以主帷幄之谋,用虚骄之将以分节钺之寄,轻挑强邻,败师河洛,兵民之物故者以数十万计,粮食之陷失者以百馀万计,凡器甲舟车悉委伪境,而江淮荡然无以为守禦之备。
清之者能因一蹶之失,翻为百全之图,爱惜馀力,保守旧境,犹可补疮痍之痛,收桑榆之功。
而乃护疾弗悛,私心自用,但求己说之胜,靡恤事力之穷,复妄许于摧锋,不痛惩于覆辙。
继而邳、徐、唐、泗俱以败闻,士气沮失,国威败丧。
遂使骤兴远夷得以归曲于我,始寇关蜀而八郡为之荼毒,旋犯京襄而江面为之绎骚,以叛将召戎,乱兵干纪,外斗内讧之孔棘,左支右吾之莫能。
凡边民之骸骨相枕,国家之膏血无馀,使陛下寒心销志于九重之上,夜不安枕至于累月者,皆清之轻动干戈之罪也,误国孰大焉?
方今春气向深,敌骑将退,正当更改规模,补苴罅漏,两排和战之论,专为守禦之谋。
清之固位不去,必不能尽变旧习,载图新功。
滞吝私心,重误国事,不至于危亡不止,傥或狼狈至是,而后如靖康之诛王黼,开禧之窜陈自强,夫果何益!
臣等不避大谴,欲乞圣慈下臣等此章示清之,待其自知引退,即赐允俞,以全陛下进退大臣之节,以谢关、蜀、京、湖四路之民,俾继此为宰执者不敢轻易谋国,以遗陛下之忧,岂胜天下宗社之幸!
臣等非不知台谏弹击大臣,往往与之俱出,第臣等猥蒙亲擢,备数言路,不敢自爱其身而为国家忠计。
谨具觉察以闻,惟陛下裁断。
乞诛殛韩侂胄陈自强 宋 · 王居安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五、《三台文献录》卷一、《宋史》卷四○五《王居安传》、《南宋文范》外编卷一、嘉庆《太平县志》卷一六
臣至愚极陋,初乏寸长,陛下过听,擢居谏诤之列,臣辞不获命,晁勉就职。
自量无以补报隆天厚地之恩,惟遇事尽言,始为无负尔。
臣今早立班,恭听朝制,窃见太师韩侂胄平章事特进陈自强右丞相
奸人去国,公道开明,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然二人之罪重于丘山,而罚未伤其毫毛,虽曰朝廷姑存体貌之礼,而罪大罚轻,公论咈然。
臣职在言责,既有所闻,岂容缄默?
请详为陛下陈之。
侂胄始以肺腑夤缘,寘身阁职,典司宾赞之事,不过若此而已。
光宗皇帝以父传子,盖国朝之家法。
陛下贤圣仁孝,亲承大统,加以慈福太皇太后重闱之眷,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臣子何功之有?
侂胄乃以预闻内禅为功,窃取大权。
自是以后,无复顾忌,童奴滥授以节钺,嬖妾窜籍于宫廷。
创造亭馆,震惊太庙之山;
燕乐语笑,彻闻神御之所。
齿及路马,礼所当诛,忽慢宗庙,罪宜万死。
其始也,朝廷施设悉令禀命;
其后也托以台谏大臣之荐,尽取军国之权,决之于己。
且御前金牌,祖宗专法隶内侍省,而多自其私家发遣。
至于调发人马、军期急报,并不奏知,此岂征伐自天子出之义?
台谏侍从惟意是用,不恤公议,亲党姻娅,躐取美官,不问流品,名器僭滥,动违成法。
窃弄威柄,妄开边隙。
自兵端一启,南北生灵壮者死于锋刃,弱者填于沟壑,流离冻饿,骨肉离散。
荆襄、两淮之地,暴尸盈野,号哭震天。
军需百费,科扰州县,海内骚然。
迹其罪状,人怨神怒,覆载之所不容,国人皆曰可杀。
而况陛下即位以来,以恭俭守位,以仁厚保民,无声色玩好之娱,无燕游土木之费,凡可以裕民生、厚邦本者,无所不用其至。
不惟人知之而天亦知之,不惟中国知之而夷狄亦知之。
自军兴以来,人情汹汹,物议沸腾,而侂胄𬕸制中外,罔使陛下闻知。
甚至宦官宫妾皆其私人,莫敢为陛下言者。
至如西蜀吴氏,世掌重兵,顷缘吴挺之死,朝廷取其兵柄,改畀他将,此为得策甚矣。
侂胄与曦之结为死党,假之节钺,复授以全蜀兵权。
曦之叛逆,罪将谁归?
使曦不死,侂胄未可知也。
人皆谓侂胄之心无有限极,数年之间,位极三公,列爵为王,外则专制东西二府之权,内则窥伺宫禁之严,奸心逆节,具有显状。
纵使侂胄身膏斧钺,犹有余罪,况兵衅未解,朝廷倘不明正典刑,何以昭国法,何以示敌人,何以谢天下?
今诚取侂胄肆诸市朝,是戮一人而千万人获安其生也。
况比者小使之遣,虏帅尝以侂胄首谋为言,是虏人亦知兵事之兴,非出于陛下之意也。
使诛戮侂胄而虏不退听,则我直而彼曲,我壮而彼老,自然人心振起,天意昭回。
以此示敌,何敌不服,以此感人,何人不奋?
臣尚谓议者谓国朝家法仁厚,大臣负罪止于窜斥,未尝诛戮。
臣窃谓侂胄非大臣比也。
祖宗之法,位至公师平章军国者,皆东班元勋臣德而后有此,未有如侂胄一介武弁,自环卫知阁,自知阁而径为平章太师者。
若此则破坏祖宗成法,自侂胄始,乃乱法之奸臣,非朝廷之大臣也。
侂胄既有非常之罪,当服非常之诛,讵可以常典论哉?
又窃见右丞相陈自强素行污浊,老益贪鄙,徒以贫贱私交,自一县丞超迁越授,径至宰辅。
不思图报陛下之恩,惟侂胄之意是徇。
侂胄始虽怙权,犹奉内祠,凡所施设,尚关庙堂。
自强巧为柔佞,上表力请平章军国侂胄骄昏,但贪荣而冒处,自强狡计,因藉庇以营私。
驱虎狼为之前导,而狐狸舞于后,自强之为己计深矣。
姑以大者言之:用兵一事,举国以为不可而自强曲为附和,力援私党,占据言路,以胁制天下之公议。
至若纵容子弟,交通关节,饕餮无厌,皆臣所未暇言。
独以其奸憸附丽,黩乱国经,较其罪恶,与侂胄相去无几。
臣愚欲望陛下奋发威断,将侂胄显行诛戮,以正元恶之罪。
自强亦乞追责远窜,以为为臣不忠,朋奸误国者之戒。
谨录奏闻。
朱文公陈丞相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后村题跋》卷三、《莆阳文献》卷七、《莆阳文辑》卷五
文公上受孝皇深知,当时元老大臣多敬事公;
下为天下学者师尊,惟不为时相王鲁公所喜,或言因按发台州而然。
夫为天下之宰,当平其心,顾以一乡人芥蒂胸中乎?
文公陈福公帖,云「除书朝下,章劾夕闻」者,亦足以见其不容于时之大意。
盖曰主眷,曰人望,曰公论,至此皆不足恃,而相权亦可畏矣。
若夫上无人主之知,次无元老大臣之助,下无天下之誉,又值王鲁公当轴秉钧,止有山林一路可入,别无它法。
林君善藏此帖,非我辈人勿轻出。
南轩方耕道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二、《后村题跋》卷四
「闻元晦在闽与陈丞相甚款,不知此公近来议论趣向如何」,此南轩方耕道帖也。
是时丞相方起帅金陵,与欧公起帅太原时略同。
前辈尤惜晚节,南轩之忧陈公犹韩公之忧欧公也。
丞相过阙,极论时事,故南轩别帖云:「陈公入对有忠切之言,使人愈增岩瞻之敬」。
又云:「元晦写寄刘枢遗奏,读之涕○」。
呜呼!
正献忠肃二公平生所立如此,而识者必要其终而后定,此圣贤所以临深履薄、至死而后已也夫!
陈丞相家所藏御书二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
臣恭惟隆兴乾道之盛比于庆历元祐阜陵既同符二祖,而正献公相业亦与韩、富、司马匹休,岂有它道哉,不过君相之间皆以进贤退不肖为第一义,当时之所黜陟用舍,天下皆以为当而已。
公家藏宸翰所书《用人论》,臣伏读而叹之曰:明此而南面,尧之为君;
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
此语足以赞此论矣(《书用人论》)
臣按故相王文公绝句尤多而工,阜陵书此篇赐陈正献公者,岂非以其冲澹闲雅异于它作欤?
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芳草胜花时」之联,亦为天语称赏,盖与前诗同一关键,惟深于诗者知之。
文公又有「何时白石岗边路,渡水穿云取次行」之句,亦甚妙阜陵荆公诗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又见《后村题跋》卷六。)
「赞」下原有「天下」二字,据《后村题跋》删。
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上)1239年9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曾祖□,赠太子太保
妣陈氏,赠咸宁郡夫人
祖京,赠太子少傅
妣周氏,赠始兴郡夫人
父嵩,赠太子少师
妣吴氏,赠缙云郡夫人
公讳德秀字希元浦城县迁阳镇人。
四岁受书,立成诵。
小学,夜归尝寘书枕旁,灯膏所薰,帐皆墨色。
群儿休浴聚戏,公并取其书卷兼熟之矣。
宫师薨,吴夫人力贫躬织纴持家,公得壹意于学。
弱冠再贡于乡,擢庆元己未乙科,调南剑州判官,孜孜职业,不以高弟胜流自居。
开禧乙丑博学宏词科,闽帅萧尚书逵罗致幕下
陈相自强盛暑讼人索僦金,公判其牍曰:「丞相方忧边思职,顾屑屑及此乎」!
金华李公诚之莆田陈公宓皆仕于福唐,公与游甚欢。
踰岁,以太学正召。
嘉定改元,迁博士,为礼部点检试卷官
楼公钥、倪公思方典举,独异待公。
楼公尽告以文献之传,且许其致远;
倪公为言立朝行己本末甚详,公终身佩服焉。
轮对,言:「为国者当示人以难犯,不可示人以易窥。
增币函首,虏将窥我」。
又言:「庆元以来,柄臣颛制,立为名字以沮天下之善者有二:曰好异,曰好名。
士大夫志于利禄,靡然从之,以慷慨敢言为卖直,以清修自好为不情。
流弊之极,至于北伐举朝趋和而争之者不数人。
今既更化,当先破尚同之习」。
召试学士院,奏篇言:「古今之变非兵财之足虑,而国势人心之可忧,宜防近习用事,杜小人复进,以维持国势,拯淮民流徙以系属人心」。
秘书省正字,为御试编排官,兼玉牒检讨官
校书郎,轮对言暴风、雨雹、荧惑、蝗蝻之异,因条上四说:「汉初元延光间暴风,翼奉以为左右邪臣、史臣以为亲谗曲直不分之验。
今名虽好忠,实则喜佞,灾异所缘而起也。
阴气之精,凝而为雹,刘向以为阴胁阳、孔季彦以为阴乘阳之应。
今一二诏旨或从中出,致异之原,其或在是。
荧惑南方,为礼为视,礼亏视失则罚见,意者事几未尽察、邪正未尽知乎!
春秋威公五年螽,汉光和元年蝗,说者以为贪虐取民、蔡邕以为贪苛所致,意者赃吏尚多、苞苴未戢乎」!
兼沂王府教授,每因诵说,迪以正理。
学士院权直,迁秘书郎
轮对言:「近畿州县水灾,以类求之,内而女谒近习,外而夷狄盗贼,阴盛阳微之證。
更化未几,俊贤耆艾引去相踵,善良之士寝不自安。
寇燄未张,不早扑灭,及其披猖,乃草薙而禽狝之,世岂有毙千万人于干戈而天不为之变者?
惟开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长之渐;
选良牧,励战士,以挫群盗方张之锐」。
又言:「天下有不可泯没之理,万世犹一日者,公议是也。
自昔虽甚无道之世,能使公议不行于天下,不能使公议不存于人心。
侂胄用事,能颠倒是非于一时,终不免为世大僇,何者?
公议天道也,侂胄犯之则违天矣。
故善为国者畏公议如畏天,则人佐之,天助之」。
著作佐郎
始公登朝,同进有相惎者,每谗公以谄时相,获骤迁,公恬然无竞
其人后为时相所厌,将除公言职,使逐去之,公力辞不就。
刘尚书爚闻而叹伏曰:「不过迟作从官十年尔」。
礼部郎官,轮对言:「星变,修德行政者本也,禬禳祈请者末也。
间者内廷屡蒇醮事,举末遗本,未足以格天」。
又言:「金虏有必亡之势三,可为中国忧者二。
万一此虏遂亡,莫或余毒,上恬下嬉,则忧不在敌而在我。
设或外夷得志,邀我夹攻,豪杰四起,奉我为主,从之则有宣和结约之当戒,张觉内附之可惩。
如将保固江淮,闭境自守,彼方云扰,我欲堵安,以此为谋,尤非易事。
议者多夷狄之衰乃中国之利,抑不思五单于之争,汉尝获其利矣,拓拔氏河南之警,反为萧梁之害,何耶」?
时余公嵘奉使涿州,以燕城被围约回,始知金人有鞑靼之扰。
军器少监,升擢直学士院
轮对言:「雷雨损动太庙鸱吻,而避朝损膳,仅举故事,然犹历旬浃而后行,逋信宿而遽已。
以此动人,犹且不可,况于天乎」?
起居舍人
戚畹封王爵,公适当制,庙堂谕意,令及去凶之事。
公不从,而以「建储为中宫功,故均庆后族」,且有「亶为异渥,夐掩前闻」之语。
既告廷,复草奏曰:「汉世贤戚无出樊宏阴兴右者。
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
亦曰:『富贵有极,人当知止』。
二人之言,外族所当监也」。
许侍郎奕时兼琐闼,遂援「夐掩前闻」一语,以为词臣之笔如此,是本朝前此所无也。
许公竟以此去。
戚畹以公名重,屡对客愿一识面,公正色拒之。
直前奏事,言:「自顷傅伯成谏官论事去,蔡幼学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
人之常情,易媮难勉,彼见数人者非能大有矫拂,已皆不容,故宁默默以自全,不肯譊譊以贾祸。
侍从之臣未闻有以己见求对者,集议则阁笔相视,不措一词。
喑嘿如此,岂国之福」?
又言:「陛下延纳群臣有礼,然咨询罕闻玉音,记注所书,寂寥无几,臣愿昕朝赐对,时出圣训」。
又言:「古者大事谋及庶人,而楮币盐钞,更张独决于庙谟」。
又言:「唐宪宗以忠直用李藩,以循默去郑絪,明主所当法也。
当时宰臣裴垍尤奖尽言拾遗
独孤郁等因迁致谢,独责严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
休复大惭。
大臣所当法也」。
又言:「新楮初行,虽有违令估籍之文,然当籍者必闻于朝,以俟报可,毋得专行。
今州县奉行过当,有一夫坐罪而并籍昆弟之财,有亏陌四钱而没入百万之赀,至于科富室之钱,拘盐商之舟,以产高下配民藏楮,皆出于朝廷约束之外。
人也,所谓家产满千钱,藏券五十,闽中之新令也。
夫产满千钱,田仅百亩,安有馀赀可以市券,往往鬻田宅以应令。
凡若此类,宜悉蠲罢」。
太常少卿直前奏事,言:「北虏垂亡,此天命离合之机。
国家多事之始,必也君臣上下皆以祈天永命为心。
刘向有言:『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
臣谓不然。
祥多而恃,未必不危;
异众而戒,未必不安。
今岁以来,二月飞雪,六月积阴,地震水涌,妖星陨流,而况重以震霆之异!
景祐五年雷发孟春,下诏求言。
陛下自视何如仁宗,冬雪之警,甚于孟春,而求言之诏未颁,宜思所以通下情、召和气者,此祈天永命之一事也。
三代而下,治体纯粹莫如我朝,立国不以力胜仁,理财不以利伤义,御民不以权易信,用人不以才胜德,社稷长远,赖此而已。
陛下圣德谦冲,未尝轻改成宪,窃虑或者患国势未强而欲振以刑威,患财用未丰而欲益以聚歛,谓诚信不如权谲,谓忠厚不如刻深,有一于兹,皆伐国之斧斨、蠹民之螟螣也。
惟陛下察截截之谝言,守闷闷之家法,此祈天永命之二事也。
唐制非叛逆不籍其家,今闾巷细民小有诖误辄没其赀,群情嚣嚣,不自聊赖,弱者至父子相随赴井而毙,强者至欲剚刃守臣以自快,宜思所以收人心、解天意者。
此祈天永命之三事也。
安富恤贫,王者之政,而郡县往往疾视富民,多方破坏,不尽不止。
有馀之家窘于科敛,摧于告讦,皆蒿然有不自存之态。
赊贷路穷,贫民益困,愿霈然下诏,戒饬有司。
此祈天永命之四事也。
艺祖立奏案之法,以革藩侯之专杀。
范祖禹谓国家以仁继仁,哀矜于民,率用中典,为百三十年太平之本。
陛下仁恕同符祖宗,臣所欲将顺者三:一、自今非重辟毋轻下大理
二、寺官宜参用儒者。
三、酌情处断,所以重帅权,非列城所得用;
便宜斩戮,军兴一切之政,非平世所可行。
宜制其萌,以杜藩镇之祸。
此祈天永命之五事也。
追命居住,视古流放之刑,其在圣朝,未尝轻用。
比缘官吏玩令,间或举行,举刺之官或乖审谨,接劾来上,未尽至公,愿诏有司,博参物论,湔涤其可贷者。
此祈天永命之六事也」。
又言:「蜀居上流,为东南之首,宜预蓄人材以备缓急」。
时相当国既久,言路遍置私人,耆旧尽去。
都司胡、薛之徒始用事,钞法楮令既行,告讦繁兴,吏民坐新书抵罪者众。
公首上是奏,直声动朝野。
立螭数月,数犯颜造膝,天下想闻其风采,故老袁公燮、柴公中行及庶僚之敢言者数人稍稍和之。
时相始不乐,都司又切齿,然籍没之产以渐给还,士大夫停废迁徙者亦稍稍牵复,公发之也。
时相患公与左史李公𡌴数论事,于是二公俱出疆。
公为金国贺登位使,从臣中有以公亲老留行者,不听。
盱眙,留两月,凡两淮山川险易、士卒勇怯、守将贤否、边民疾苦,皆览观诹询,识之于册,慨然有为国经理之志。
尝谓苟得自见,平地可使为至险,旷土可使为良田,弱卒可使为精兵,惜不及用也。
虏移文止贺使,还朝入对,言边事有深可虑者三,亟当为者二,欲移沿江列屯于两淮,而增募舟师以扼江面,缮城池楼橹,大修垦田之政。
又言:「金鞑相持,战斗离合不知其几,而吾俱罔闻知,宜饬边臣捐金募间」。
时朝论方事苟安,谓公张望,乞补外,不允。
直前奏时事,言:「女真徙汴,我忧方深,自立之策无出于用忠贤、修政事、屈群策、收众心而已。
今济济周行,号为多士,然意见小异,已成枘凿,议论小激,目以诪张。
夫平居工文墨,便刀笔,文儒宿望或所不能;
至于正色折奸萌,立谈断大事,则又非小有才者所能办。
惟陛下以尊君重朝为心,合天下正人以自助。
南渡驻跸,何异会稽,而秦桧乃以议和粉饰太平,士大夫豢于钱塘湖山歌舞之娱,无复故都黍离麦秀之叹,此之罪所以上通于天而不可赎也。
今危机交急,不同常时,宜罢不急之营缮,略常程之细务,惟大计是图,则勾践之功可寻。
汉有边鄙大疑,必使群臣杂议。
熙宁议地界、建炎议防秋,或访旧弼,或令侍从台谏各上利害。
今虏徙而南,宜诏有位皆得尽言,然后博采众长,按为定论。
之元气在于人心,宜选循吏革虐政以收百姓之心,拔用荆淮尝立功之人以收豪杰之心,已募复散之卒,择其健者分配戎行,以收忠义之心,蠲科调以收边氓之心,推恩信以收中原遗黎之心,所谓自立之本也。
李纲建议,欲保江南,当葺理淮、襄为家计。
孔明汉中陆逊守荆渚,皆付以事权,不从中御。
愿于近臣中择二人于荆、淮建立幕府,如吴、蜀任二臣故事,所谓自立之具也」。
又言:「虏必邀岁币,臣窃以为不可与」。
上曰:「不当与」。
未几,对境果来索,从臣刘爚李珏皆主不与,上曰:「真某之论亦然」。
时相方以爵禄笼天下士,至有声望旧人折节营进,反为所薄。
公慨然谓刘公曰:「吾徒须汲汲引去,使庙堂知世有不肯为从官之人」。
遂力请郡。
时相曰:「禁涂在尔,胡为去也」?
公答曰:「老亲生长田间,但知太守之乐,不知从官之荣」。
秘阁脩撰、江东转运副使
时山东乱离,朝廷犹与女真通聘,而士大夫多言五福在
公朝辞,论国耻不可忘,群盗不可轻,幸安之谋不可恃,导谀之言不可听,至公之论不可忽。
金陵旱蝗,留守适卧病,公乞蠲阁二税,大讲荒政,约常平使者李公道传共议。
李公至自池阳,合词乞分所部九郡委三司,公自领太平广德,李公宣、池、徽,谯提刑令宪南康、饶、信,而建康以属帅。
留守殁,总饷摄事,公力从臾之,于是建康奉行如列城。
分画既定,通选一路僚属,籍人户为五等,甲乙出米,丙自食,丁粜而戊济之。
朝廷捐米数十万石,守令以使者切于为民,躬履阡陌,家至户到,父老叹息,以为刘枢密荒政之后所未见也。
公素与李公志同道合,谓谯卿可与为善,虽南康三郡区画精密不逮,然所及亦不少。
金陵甫讲行,新留守至,竟不发,而总饷自赈城中户口焉。
广德旱最甚,公再至其郡,请以拨到百万仓米万石救一郡之民,且易粜为济,未报。
公与守臣魏岘议,以便宜发廪,委教官林庠赈给,而别疏待罪。
竣事而还,百姓数千人送公,指道傍丛冢泣谢曰:「此皆嘉定辛未年饿死者,微公我辈相随入此矣」。
黄、池民旅讼镇官史弥忠倚势不法,公令寻医而去。
当涂郡更创大斛,废司农斛斗不用,公索而毁之。
新徽守林琰为台谏无廉声,宁国张忠恕规匿赈济米,公两劾之。
忠恕罢,代以陈广寿公言宣民遭前守之虐,自李道传承摄,方有生意,今忠恕甫去,广寿实来,所谓逐虎逢狼也。
广寿之命遂寝。
公虽不容于朝,犹以忠实恳恻为时相所重,虽积忤未至疏斥,惟都司数人目为迂儒,试以事必败。
及至江东,益有民誉,小人无所售其喙,遂有「旱伤本轻,监司好名,赈赡太优」之语,时相不能无惑,自此申请遂落落矣。
魏岘始与公共发廪,俄为都司所嗾,劾罢林庠以撼公。
公上章自明,朝廷悟,与宫观,庠干官
都司怒无所泄,径从省中奏罢徽守詹阜民,以撼李公道传,而李召还矣。
江东二年,凡下车例册及台阃戎司之馈,以至太夫人诞日诸司所奉寿礼,皆不入私橐,专储之以助赈施。
公虽在外,援欧阳公修自禁林出漕河北上疏论兵故事,附奏言:「女真叛辽在政和之四年,其灭辽也,在宣和之七年
今天下之势无以异于政、宣之时。
臣尝论政、宣致祸,其失有十:京、黼蛊上心,一也;
贯、俅坏军政,二也;
简忽天变,三也;
以言为讳,论水灾者贬谪,谏花石者屏斥,四也;
老成鸿硕不以奸党废则以邪说斥,五也;
台省馆殿非奴事奄尹即翼附权臣之人,六也;
边臣掩覆,寇至不知,七也;
改盐钞法,科免夫钞,八也;
阉腐董师,九也;
徇女真之欲,召侮取轻,十也。
陛下忧勤恭俭,无愧仁祖之风;
而群臣盘乐怠傲,乃有宣、政之习。
臣恐后之视今,犹今视昔。
又三数年来,谋国者不惟长算,遂有三误。
虏既播越,犹使吾宋臣子拜犬羊于祖宗殿廷之下,一也;
岁币不遣是矣,然不正其词而诿曰漕渠乾涸,二也;
上流制阃榜拒流民,来者剿杀,西川总戎戕程彦晖一家于黑谷山,三也。
积此三误,而吾国之威灵气燄索然矣。
误于前者不可悔,应于后者犹可为,愿朝廷无再误而已。
昔孙氏、典午氏皆能以江表自立,国家带甲百万,江汉为池,岂下吴、晋?
而中外有司忠诚愤激者少,委靡怠惰者多,一闻赤白囊至,相顾失色,不知所为,少定则又恬然矣。
国家平时尊宠士大夫,一旦有急,未见有毅然以戮力王室自任者,此臣之所大惧也」。
时议以西掖召还,都司尤忌公者密泄其语,以相钩致。
公曰:「某虽不肖,决不由匪人以进」。
乃上此奏。
右文殿脩撰知泉州
郡以番舶为命,然商人畏重征,苦官吏和买,至者绝少。
公镌税额,戒官吏毋得买一物,虽诸台委倅属市物,必申州始得奉行。
是年舶至者十有八,明年二十有四,又明年三十有六,征税之入遂及绍熙旧额。
秋苗令民执槩,两造示姓名,使自诣,然惟王公十朋与公能行之
海贼王子清、赵郎以十八艘横行巨浸,劫晋江县围头湾,距州仅百馀里。
公调左翼军捕逐,拨发官王大寿力战无援,与队将秦淮等六人死之。
公为文以祭,且请赠典于朝,出宿中和堂,讨贼弥厉。
或言沿江诸港澳民兵可用,而同安管下烈屿其尤也,公议选官劝谕。
寓客宝谟储公用自请行,得民兵四百、舟三十二,与官军犄角,并授之簿侯处厚曰:「官民一体,有功并论」。
逆贼至漳浦境内沙淘洋,败之,获大舟四、贼首六,赵郎者在焉,子清逸去。
诛群贼于教场,设王大寿位,令其子剖心以祭。
磔者三人,诛死者二十馀人,胁从者破械纵去。
赵郎自称直徽猷阁子游孙希郤也,毙于狱,子清寻为台州杜门巡检所擒。
诏以获贼功增一秩。
公委僚属遍行海滨,审视形势,创修沿海诸砦,增屯诸砦水军,复教定巡逻地分,后皆可行。
左翼军受守臣节制,公所请也。
时相生日,四方争献珍异,公大书「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十二字以饷,且将以书曰:「丞相勤身辅政而中外之心未孚,屈己受言而士大夫之情犹不能以自竭,愿因某之言,考武侯之为,勉其未至,则功业日盛,福禄日臻」。
不报。
泉多大家,或席贵势患苦闾里,公严绳其仆而雅责其主,皆愧之而不敢怒。
始至,郡之先达有田讼,闻公语自慊,焚其契不复争。
曾从龙贻书寓里曰:「此人视宰执如小儿,宜谨避之」。
傅公伯成方退居,公每诣之必移日,虚心问政,受其规戒。
傅公亦以世道期之。
集英殿脩撰知隆兴府江西安抚
前政积宽,稍矫以严,尤留意军政。
常谓夷狄外患,盗贼内忧,皆不可忽,遂条五事,可为十一郡长久之利。
一、令属城各仿豫章,于禁军内团结其强壮者别为营,且乞推行之于八路。
二、抽江州水军人船十之三分屯兴国富、池等处,抽鄂州水军十之三分屯武昌县
三、缮豫章城
四、总管钤辖阙,于统制中选差;
州钤将副则取诸统领以下之知兵者。
五、通广盐于赣、南安以弭汀、赣盐子之害。
属稿未上,以吴夫人忧去官。
明年,蕲、黄失守,升武昌县寿昌军
其后盗起南安,延蔓又三道,竭国力讨之数载始平,人乃伏公先见。
公尝言所历诸镇惟江西惠利未有大及吾民,若有遗恨,盖开府仅数月云。
公性笃孝,吴夫人尝疾病,公祈天而愈,醮谢之词有曰:「愿损臣算,以延母龄。
炉熏之烬未销,囊药之功已应」。
其除泉守也,告词以蔡忠惠公襄便亲为比。
公至郡,刻蔡公《上寿仪》于石,岁时率家人奉觞为寿如其仪。
州民有母寿百者,为立寿母坊。
及执丧,毁瘠柴立,侍妾尽遣去,给事左右惟老兵苍头。
饮量旧无算,自此终身饮不过濡口。
服阕,除宝谟阁待制知潭州湖南安抚使
再辞不允,辞次对又不允。
赴镇,诏赐金带。
以廉仁公勤四事励其僚,以周元公胡文定公父子、朱张二先生学术源流勉其士。
长沙自南渡初,民自酝酒而税于官,其法简便,至刘公珙讨郴寇,增亲兵,始量从官卖,稍分酝户之利。
辛帅弃疾创飞虎一军,博求利源,奏改为搉酤。
给事中芮公煇持不可而寝,至赵帅善𢙄又榷焉。
曹公彦约修复旧法,至安枢密丙又榷焉。
公奏:「自彦约行税法,每岁净息率不下八万馀缗,视昔之榷无大相过,而不和籴,不抑配,不搜捕,薪水之费、官吏之给,皆十去其七,而一定之息踵门而至,何惮不为」?
诏可其奏。
潭人欢呼。
旧例,秋苗斛面外有所谓捧撮米者,日增月益,前帅定增为一斗,既增而捧撮如故,每三捧取七升,公并革去之。
朝廷岁降度牒和籴,州配之县,县配之民,率三四户受一牒,昂其价以市,米每斛比市直仅四之三。
公乞免降度牒,不许,则遣人货于都城而自任其折阅,所籴才十一。
会米贵遽止,以他米补其数。
明年,奏请罢籴。
岁春夏,郡民艰食,竭公家之力振赡。
既而曰:「此浅惠耳」!
郡有折粳钱,本正苗也,后折钱佐郡用,阙米则输本色。
合正耗五万馀石,公别贮之,名惠民仓,岁岁出籴,仿张公咏成都之法,什伍其民,以相保受。
有丽于罪,毁券住籴,保受同之,因养寓教。
魏公了翁记焉。
又以撙节钱易谷于总所,得八万石,益以他谷为九万伍千石,散于十二县。
置社仓百所,其敛散息耗之法一依朱文公所立条约,且上其事,朝廷皆从之,著为令。
又创慈幼仓,立两义阡,教诸军习射,日再按试。
前帅以官钱付亲兵回易,又拨东西两军中自佃。
公捐其租息,凡营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者、娶者,给散有差。
定王台据一郡最高处,向时元夕帅漕张饮其上,诸营家给一灯竿杪,灿若万星,数夕乃止。
公榜罢之。
置赡军典库
寿昌军朱橐建请飞虎军永戍寿昌,且欲并致其家口,公力争之,朝廷不能夺。
江华县贼苏师军去州十里杀人,巢穴接贺州,公檄广西共讨平之。
武冈司马遵不得军情,卒蒋宗筹倡乱,公劾去,使佥判叶莫摄郡事,授以方略,乱卒伏诛。
今上登极,召赴行在。
未至,除中书舍人,兼侍读,改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辞免不允。
宝庆初元正旦长沙,过家,乞郡不允,给告一月
六月辛丑入对,上迎劳曰:「久闻卿名」。
公奏三创,一脩子道、正家道、立君道,略曰:「三纲五常者,扶持宇宙之栋干,奠安生民之柱石。
人而无此,冠裳而禽犊矣;
国而无此,中夏而裔夷矣。
晋废三纲而刘、石之变兴,唐废三纲而羯胡之难作。
我朝立国,根本仁义,先正名臣或以为家法最善,或以为大纲甚正。
陛下初膺大宝,不幸处天伦之变,有所未尽,流闻四方,所损非浅。
霅川之变,非济邸本志,前有避匿之迹,后闻讨捕之谋,情状灼然,本末可考,愿诏有司讨论雍熙追封秦邸、舍罪恤孤故事,斟酌而行之
济王未有子息,然兴灭继绝,在陛下耳」。
上曰:「朝廷待济王可谓至矣」。
公奏:「陛下友爱之心可谓无所不至,但谓此事处置尽善,臣未敢仰承圣训。
观舜所以处象,则陛下之不及舜明甚。
大抵人主当以二帝三王为师,秦、汉以下人君举动不皆合理,难以为法」。
上曰:「是亦一时仓猝」。
公奏:「此已往之咎,臣所以言者,欲陛下益进德修业以掩前失」。
二乞收人心,略曰:「太平兴国中,秦邸事作,太子太师王溥等议于朝堂者七十有四人,然后有诏裁决,以大事不可轻也。
康定庆历简求西帅,必取当世第一流,宰相吕夷简至忘雠荐进,以重任不可轻也。
往者霅川之狱,未闻有参听于槐棘之间者。
又如淮蜀二阃之除,皆出佥论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与众共?
此收人心之一事也。
赏罚适平则人莫得而议,今有功罪同而赏罚异者。
朝廷之于天下当如天地之于万物,裁培倾覆,付之无心,可使一毫私意介其间哉?
此收人心之二事也。
当乾、淳间,有位于朝,以馈遗及门为耻;
受任于外,以苞苴入都为羞。
今薰染成风,恬不之怪,果欲息天下之谤,莫若反其物,罪其人,则心迹暴白。
此收人心之三事也。
治世气象,欲其宽裕,不欲其迫蹙。
曩者以讹言之籍籍,有讥诃之令焉。
呵则已过矣,甚至于流窜焉,杀僇焉,都城之民摇手相戒。
宜解密网,达下情,此收人心之四事也」。
三言:「朝廷之上,敏锐之士多于老成,政事之才富于经术。
虽尝以耆艾褒傅伯成杨简,以儒学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赵蕃刘宰,然前之三臣止加异数,未闻聘召,至于亮直敢言如陈宓徐侨,皆未蒙记录。
愿处伯成内祠,置中行经幄,擢于言地」。
又奏:「华发旧德之臣,不独人主赖其益,朝列新进之士亦有所矜式。
伯成皆年逾八十,纵使召之不至,必能因囊封进忠言」。
又奏:「长人之官,拊字不闻,叨懫日甚」。
上曰:「如何无一廉者」?
又问:「何以革之」?
奏:「此在朝廷用舍黜陟之间,示人以意」。
上又问:「卿曾见有何廉吏」?
以袁守赵䈣夫对。
御笔擢䈣夫直秘阁,与监司差遣
公手劄谢上,因言:「崔与之帅蜀,杨长孺帅闽,皆有廉声,臣一时不能悉数以对,乞广加咨询」。
方岩王公文集序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三、《赤城集》卷一七、《三台文献录》卷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七四、民国《台州府志》卷七五
丙寅冬韩侂胄以弄权误国诛,著作郎王公居安左司谏,抗疏请明正宪典,并陈自强郭僎窜岭外,伸雪故太府丞吕祖俭承务郎干进、布衣吕祖泰之冤而褒其忠。
究极治本乱阶,曰如此则治,否则乱;
分别君子小人,曰此不可以再误,再误是一侂胄死,一侂胄复生。
亡几何,赵彦逾与诸贤同日召,公言侂胄之专,故相汝愚之死,咎实自彦逾,而可与诸贤偕来乎!
疏已具,当路闻而劝止之,弗从。
是夕,迁左史,兼崇政殿说书
公直前奏:「臣供谏职未两旬,无故而得美迁,岂非当路者以臣欲劾彦逾耶?
使彦逾再入,臣为善人忧。
疏欲明日上,而今夜改他职,是蹈侂胄前辙,遏言路,涂圣聪,废台谏纪纲,饵臣以好官而塞之口,臣甚恧焉,愿求去」。
退,又杜门上章,不朝谒。
于是中丞雷好友承风旨,论公越职,夺一官罢,而王左史之直声撼海内矣。
后起家为郡守部使者,会寇猖獗,毒连江湖,招捕久无功,当路稍释憾,召权工部侍郎,帅隆兴,付贼事。
公奋不辞难,勉戎帅忠义,白吉守懦谩,厚贼之降附,离贼之腹心,李元砺、罗世传寻授首,江西、湖南次第平,民家颂户祝之。
然忌谗复起,坐废踰十年,而公老矣。
嗟夫,慷慨而立风节,谈笑而成功名,非具奇禀、负杰气,讵能如此易易耶!
自古养才如养木,木虽坚劲耐岁寒,要亦以培植而成,以摧拉而毁。
乾、淳间,培植而成者众;
嘉定后,摧拉而毁者多。
如公之瑰磊卓特,当其拜司谏、帅隆兴时,傥不以忌谗去,得直遂而迅上,所树立岂在乾、淳人物之下哉?
此可为浩叹者也。
公之子畴集遗文十卷,属予序。
予读之,明白夷畅,绝类其胸襟。
诗尤圆妥旷远,尝有句云「高下水痕自定,后先花信不须催」,公之于出处去就,此二语可以占矣。
有宋特赠正奉大夫直龙图阁忠节曾公神道碑 南宋 · 游似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五、《粤西金石略》卷一二、嘉庆《临桂县志》卷九、嘉庆《广西通志》卷二二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九、《桂林石刻》上
恭惟皇朝列圣相承,以宽仁立国,而崇奖直言,使有凛然不可犯之势,故言之多寡,国之盛衰系焉。
熙、丰之为,元祐、崇、观之为□□□□□□矣。
秦氏专政,疾视谠言,死而高宗皇帝复扶植之,孝宗皇帝又涵育之。
至于绍熙末年,朝廷多故,而言者亦多效忠,是开庆元初□□□□□秦旧十有四年,丑正繁徒,靡所不至,宁宗皇帝一旦觉悟,亟加剪除。
今天子明以继明,凡前日以言获戾者,次第褒录,于以承列圣崇奖之□□□□朝廷不可犯之势。
呜乎休哉!
秘书郎考功郎曾公,则绍熙效忠之一者也。
公讳三聘字无逸临江新淦人,时为军器监主簿
光宗始愆和豫□□□□□不起居,左右多获罪,人情疑惧。
白丞相曰:「人君之身,万化所由生也;
人君之心,四海所以治也。
安静休明,犹恐天下之大有不胜其应者,讵可以焦□□□□□□跸已戒,放朝无名,流言纷纷,无所忌惮,宫掖燕私,谁其与居。
怙宠请谒者,遏而滋炽,给事慢令者,黜而不惩,相与为谋,归过于上。
当直而番上则祷神□□□□□□家居则置酒以相贺。
心苟衔怨,何所不为。
疑閒之言,日积月累,无可为有,虚可为实,错乱纷纠,未知其终。
今亟图之,虽缓犹及,失今不图,后将愈难矣」。
□□□□□□首言:「今之国势,大抵变坏颓削而非其旧,今之人心,往往懈弛消释而失其常,上下习见以为安静,臣窃惑之」。
又言:「若昔石虎,初无□江之意,因南游而□□□□□人已为之震恐,况可使秦苻坚、魏佛狸猖狂而求胜乎!
若昔泾卒,初无犯关之谋,因粝食而噪怒,唐室遂至于播迁,况可使卢循、高欢包藏而乘间乎!
□□□□□□将十刻,上皆是之。
未几除秘书郎
光庙疾益深,未能过宫,而欲幸玉津园宰执从谏不从,俱不欲扈从,公谓事恐有当弹压者,号泣随□□□□□与同馆上奏乞过宫,复与颜公棫见当路,欲以四参日不退乞过宫,又自八奏,至云:「万有一虏谍而知,欲驰一介之使,问安北宫,不知此时何以答之?
万有一贼窥其隙,敢传一纸之檄,指斥乘舆,不知此时何以禦之」?
既而乘舆已驾复止,百司皆待罪馆职,不敢入局,连入疏以请。
忽传北□□□□□指陈四事曰:「臣闻汉申屠刚曰:『未至豫言,固尝为虚,及其已至,言又无及』。
臣宁受豫言为虚之罪,在陛下则不可有事至无及之悔。
臣伏见寿□□□□□證状稍异,道路流言,汹汹日甚,贵家富室,增价以买聚金银,民户官僚,托故以遣送家属,三衙兵卫,收闭器械,而严其出营,江上屯驻,刺探缓急,而增其擐□□□□虚非无归宿。
事状既实,必有由来,设或一日复有万众不期而至,风火之虞又相邂逅,臣恐因虚召实,立致生事。
不幸而有狂夫奸人在其中,托忠愤以行诈,假曲直以动众,事至于此,而后悔之,了无及矣」!
先是,臣寮所言,上必争辩,是日宰执申省副本进读,自首至尾,默无一语,意若稍动。
宰执尽出国门朝堂□□□□宰掾徐公谊曰:「今日事势莫若建储」。
既又白丞相,又上奏言之。
从兄三复唶曰:「前日诸公谓尔夺其职,今复有疏邪」?
公曰:「此何时也,而避形迹。
况祖□□□□□馆职许论事,与言官等,其可负邪」?
宁庙既立,公与诸公言太上移御泰安,无用遽上,姑留北内
盖有唐贞观故事,降赦不必过□□□□□下辞官外郡,免进奉推恩,虽不尽见施行,闻者是之。
一日见知枢密院赵公汝愚,问曰:「今日之事,了邪起邪」?
赵公曰:「亦方起耳」。
公曰:「譬如救焚,昔在楼阁□□□□□为可畏,公能扑之于地矣,少惰必再炽」。
赵公首肯之。
上将视朝,公语丞相留公正曰:「授受,举相去凶,今当别是非,辩淑慝,使不相混淆,然后可□□□□□善之,亦不果行也。
考功郎,力求去,未许。
右正言黄艾论公邪说横议,图为谏官,罢之。
旋起知郢州
民祠大洪山神,钲鼓甚震,公曰:「次边也,金鼓岂当□□□□□者」。
且毁其祠。
三月御史中丞何澹丞相汝愚不遵寿皇成法,经论罢者未得祠,乃径与郡,差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秩满,再知□奏事。
谏议大□□□□言陈自强监察御史张岩奏:「故相汝愚阴蓄异志,彭龟年曾三聘最为腹心。
枢密院驱使官蔡涟诉其无君等事,事状明白,乞加贬窜」。
权臣将寘之狱□□□□□公仲艺上之。
遂有旨追两官。
嘉泰元年皇子生,复元秩。
久之,予祠,又久之,差知郴州,改提点广西刑狱事,未赴,改湖北,力辞,又主管冲佑观□□□□□公而公目眚不容出矣。
嘉定三年十月十二日卒,年六十有七。
积阶朝散大夫,今赠正奉大夫
五年正月八日,葬于善政乡郎中冈。
祖君彦
光庭,□□□□□永州零陵县。
父敏行,赠奉直大夫
娶杨氏,知麻阳县辅世之女。
继室胡氏,礼部侍郎寅之孙,封宜人,今赠硕人
子男一人,宏,尝为大理丞,今以朝请郎□□□□□一人,适故中大夫右文殿修撰李鼎
孙男三人:公迈,将仕郎,公适、公逊。
公年十六举于乡,又六年进士第,由赣州户曹入为户部架阁,迁太学录、簿、正,□□□□□声出仕四十五年,实历仅八考尔。
平生所著有《存存集》三十卷,《存存斋记》三卷,《拟志林》十卷,《因话录》十卷,《药问》五卷,《闭户集》三卷。
嘉熙二年,特赠三官,直龙图阁赐谥忠节,从宏正之请也。
似先君太师忠公与公同朝、同获罪,宏以是属似以墓道之碑。
似追惟癸丑甲寅间时事之变亦大矣,凡所目击,今犹神悚□□□□□□如是其众也,谠论如是其多也,故一朝之顷,转危而为安,兹诚高宗孝宗培植之效也!
然一侂胄以惟所欲而坏之,众小人以求所欲而从之,□□□□□至于久而后定。
今天子锐意褒表,如公生虽不遇,而身后所蒙光宠赫奕,夫岂独以为公之私荣哉!
兴人心,拆奸萌,以振国势,于是乎在,此犹□□□□□之盛心也。
事大如此,所宜显书深刻,以诏万世,固非似所能任,尝力辞之,而公之弟、前太社令三异又重以请。
太社耄期,称道不乱,既以似为可,则不敢□□□□□。
铭曰:
盛治之世,不言而行。
迨其少衰,以言而争。
又不敢言,惟治之倾。
于皇祖宗,倚言干城。
扶植长养,以昌厥声。
肇区以来,有诎有赢。
靡诎不危,靡赢不平。
其诎伊何,伊臣之肓。
其赢伊何,伊主之明。
昔在甲寅,吸呼戎兵。
事昌于言,大朝孔盈。
猗与曾公戎监儒黉。
再转为丞,至于登瀛。
匪职所思,亦忧而鸣。
恶石是攻,逆鳞是婴。
事卒以定,置安宗祊。
彼奸者韩,嗾獒之狞。
尽以一网,不蕲其生。
公在党中,黜三为轻。
凶穷受诛,晞阳濯清。
公独废病,不能簪缨。
继之以死,识者叹惊。
有定惟天,匪力所营。
于皇天子,祖宗是程。
褒录遗忠,不宁公卿。
惟公有子,发光九京。
咨尔在位,视此易名。
毋曰空言,国谋靡成。
毋曰苦言,身谋靡精。
生为国华,殁为身荣。
于皇天子,圣谟孔宏。
勒铭墓门。
永垂□旌。
广居说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一、《耻堂存稿》卷三
永嘉陈君所为便坐,命曰「广居」,属予书之而发其义。
所谓广居之义大矣,难乎其为言也。
学者必先识其所谓者而用力焉然后可乎!
是居者何?
宅心之地也。
《易》曰「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又曰「宽以居之」,《书》曰「惟厥攸居」;
盖皆有主于中守而不去之义。
如人之有家焉,朝于斯,夕于斯,常而不厌,然后志定而业成。
夫既识其所居矣,而能充之以学问,拓之以义理,不梏于偏见,不汩于私欲,逮夫养熟理融之后,心体浑然,万境俱彻,四海八荒皆在吾宇,居其有不广乎?
呜呼!
此仁者之事,学者所当立以为的而俛焉孳孳者,故予愿与陈君勉之
大理卿陈勉之南京 明 · 杨荣
七言律诗 押萧韵
宪乌台振百僚,又承宠命下青霄。
凤鸣朝旭钟山近,雁度秋空潞渚遥。
应拟有功传异日,还期无讼荅中朝。
丹心一片知犹在,莫道年来白发饶。
题外孙陈勉之乘风破浪 其一 清 · 吴之振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出处:黄叶村庄诗续集
九万鹏程志岂赊,秋高银汉泛星槎
看成宅相他年事,老眼摩挲尚未花。
题外孙陈勉之乘风破浪 其二 清 · 吴之振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出处:黄叶村庄诗续集
出门底用卜干支,吟啸中流任所之。
寄语长年牢把舵,欹倾正怕顺风时。
八月十八日丁敬身龙华寺寻石壁上宋人题名登慈云岭观永寿院宋仁宗佛牙赞吴越摩崖篆字 清 · 厉鹗
 出处:樊榭山房集卷第五
城南丁隐君,嗜古有神契。
山心本清虚,诗骨不柔脆。
约我缘江行,骄阳竹伞蔽。
逦迤峰覆釜,参错树排
斜径通烟萝,仰见岩壑丽。
双林昔傅公,全身此中瘗。
渔竿亦通禅,萧散久顺世。
入门松影转,殿址秋草翳。
释子茅盖头,供客馥丛桂。
举似藕丝灯,莫辨萧氏制蔡绦铁围山丛谈钱唐龙华寺有傅大土真身塔及敲门椎诵金刚经拍板藕丝灯三物藕丝梁武帝时物也所织纹实华严会说法相有天人鬼神龙象宫殿之属政和后索入九禁)
唯闻苍壁下,古字遍深锲。
惊喜极逾量,线路怵子细。
披荆复拜,习勇我能继。
下窥临伏槛,上觑攀埤堄。
向无剜苔人,堙没八分隶。
弓韣祠高禖,牲玉祀上帝。
卦塍遗圜坛,仁祠想礼蕝。
其他纪游者,北南宋更递。
完好十得五,姓名屈指计。
汗简不可磨,沈碑反为赘。
犹令后来辈,抉剔认书势(纪游题名有司马池周骙潜说友徐理等南郊斋宿题名有京镗袁说友李璧陈自强钱象祖谢深甫何澹张岩等缺落尚多)
体劳坐少休,拭汗翠沾袂。
岭路近见招,馀气鼓尤锐。
江色悬虚寮,泉花滴螺髻。
仁皇颂金骨,排儒说滋弊。
大书摩云根,作伪殆如寱(永寿院石上刻宋仁宗佛牙赞七律一首考宋僧法云翻译名义释舍利下亦引此赞其词鄙陋盖假托为之)
伟哉武肃勋,伐山行旅惠。
不独筑塘木,爻合既未济。
森然垂玉箸,尚纪卯申岁。
英雄肯臣贼,图霸聊自卫。
首题砀山朱,如裂昭谏慈云岭崖上篆刻云梁单阏之岁兴建龙山至涒滩之年开慈云岭便建西关城宇台殿水阁今勒贞珉用纪年月甲申岁六月十五日吴越国王记共四十九字田氏西湖志止载首十八字考单阏为梁朱温开平元年涒滩为乾化二年甲申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吴越武肃王所题)
所得俱不訾,何啻三品币。
重来携匹纸,毡椎拓次第。
当作天龙游,穷搜发幽滞。
九日以为期,勿怅岩扉闭。
东潜水心先生多所不满予谓是宋史之误也当以其开禧上殿劄子正之 清 · 全祖望
 出处:偷儿弃馀集
水心大功在王室,左右馀干成夹日。
同心但有一平阳,幸挽宗祊免瓦裂平阳徐忠文公子宣
论赏超然谢殊迁,被锢怡然甘三黜。
斯人斯学真有用,岂独文章称卓绝。
开禧晚用讵苟同,力陈疲兵莫轻率。
浪试曾闻笑魏公,轻言几自怜龙窟。
且营堡坞壮金汤,更缓征求到蚌鲒。
为不可胜待可胜,报雠有道战有术。
固辞草诏感慨多,乃有痴人如易韨水心辞草诏山斋劝之盖不知其意不欲用兵也)
俄而淮汉果土崩,救败终须劳一出。
斫营小试在沿江,竟退封狐得安集。
朝局再更论再翻,营营者流妄周内。
及之由窦幸逃诛,孝友摩碑偶见脱。
改头换面纷重来,掊击正人咨唐突许及之即由窦尚书也雷孝友陈自强碑见其败而摩之斯二人者论水心耳其言宁足信乎)
陋哉宋史何冥蒙,缁素糊涂不可诘。
谁人榷史洞观火,一为前贤洗诬屈。
永嘉世嫡在君家,南塘经术紫芝笔。
但莫放言贬曾孟,斯案还须重审覈水心说学多伟论但贬曾子孟子真贤知之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