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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正仲观李廷圭墨 宋 · 庄绰
七言律诗 押先韵
赖召陈玄典籍传,肯教边腹擅便便
竟誇削木真馀事,却笑磨人得永年。
三友不居毛颖后,五车仍在褚生前。
祇愁公子从医说,火煅生分不直钱(同上书卷下。《鸡肋编》:吴幵正仲家蓄唐以来墨,诸李所制皆有之,云无出廷圭之右者,其坚利可以削木。……王彦若《墨说》云:“赵韩王太祖洛行宫,故见架间一箧,取视之,皆李氏父子所制墨也,因尽以赐王。后王之子妇蓐中血运,危甚,医求古墨为药,因取一枚,投烈火中,研末,酒服,即愈。诸子欲各备产乳之用,乃尽取墨煅而分之,自是李氏墨世益少得。)
跋御制东归送行诗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四、《鄮峰真隐漫录》卷三六
臣某伏以淳熙八年五月壬寅,蒙恩以臣累牍请老,进拜少师,食内祠禄,归守先墓。
又诏俟乃发。
八月乙巳,既有行日,蒙赐宴秘殿,宣劝赆锡,恩意隆渥,且赐御书御制诗一首以宠其行。
臣惶惧跪捧,再拜称谢,继以涕泣。
伏念臣昔侍潜藩,遂跻近弼,迨今二十馀年。
同时际会之臣沦谢略尽,臣疾惫支离,岿然独存,获假馀息,亲见盛际。
然而再当钧轴,三备经幄,卒无秋毫补报,罪宜万死。
陛下任人图旧,置相惟终,使保首领,以从先臣于地下,固已幸甚。
又况异数明恩,蔽由圣志,奎文羲画,申贲晚途,旷数十百年,无与为比。
臣伏见在太宗皇帝神宗皇帝时有若韩王赵普潞公文彦博之将退也,皆尝赐御诗,而不闻出于宸翰;
仁宗皇帝时,有若许公吕夷简邓公张士逊之告老也,皆尝赐御书,而未尝形于圣作。
岂繄具臣,绩用勿昭,顾乃蒙被恩荣,超冠古昔,震悸陨越,不遑夙夜
窃不自揆,敢昧死用彦博夷简士逊前比,摹刻琬琰,传示无极,庶几万邦黎民,咸知圣主眷礼臣下如此,「惟动丕应徯志」,以讫太平嵬嵬之功,则臣尚足以赎空餐非据之罪于司败也。
臣不胜大愿。
淳熙九年正月癸未,具位臣史某拜手稽首谨书。
蒋丞相 其一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三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
伏审还位中阶,进居首铉。
简在上帝,夙膺柄国之专;
图任旧人,起副具瞻之切。
邮传四出,庙算一新。
窃以舜以不得皋陶,虑万机之或壅;
汤则有若伊尹,谅一德之相依。
唯其实系安危于身,故去犹失左右之手。
本朝为盛,前辈可稽。
赵韩王夺服于建隆之际,式尊古谊;
富郑公牢辞于嘉祐之后,第郁师虞。
盖遭变事者务度其宜,而为忠臣者在移其孝。
恭惟平章仆射相公,蓍龟先觉,柱石壮猷。
应变成务而挺有祖风,同寅协恭而甚称上意。
丙吉之按边琐,既预科条;
若崔相之除吏员,更公荐举。
方任秉钧之重,遽罹陟屺之艰。
位虽去于岩廊,眷益深于黼扆。
肆举夺情之典,益畴佐命之勋。
家事虽勤,讵可辞于国事?
人心既悦,宜遂格于天心。
岂但复于中台,仍更升于上衮。
况十事说天子,已前定于规模;
则一代为宗臣,庶永扶于基业。
某猥贰九卿之列,忝居百职之间。
宣制于庭,共儒绅之相庆;
立班于路,迎相衮之来归。
敢再扣于崇墉,辄自通于竿牍。
攘振弱植,方依仙宇之摩空;
纚绋轻帆,或助神舟之济海。
南雍州池亭记1172年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一九、《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九、《洪文敏公集》卷六、《南宋文录录》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赣州市
观山者必于终南、二华、天台、赤城,观水者必于五湖、三江,适梁、魏、周、秦然后极通都大邑之盛,不登凌风之台、黄云之楼,却月露寒之观,不足以游目骋怀,竟瑰壮绝特之美,彼夸者之谈则然。
若是而充之,马必须蒲梢齧膝之骏,饮必中山桑落之酒,炰太官之羔,炊共城,鲙秋风之鲈、槎头之鳊,郑、卫娥媌以为御,孟公君卿以为客,室暖,夏室寒,朝经而夕纬之,中心萦绕,如车汰辀万,宁有足理?
今吾环堵之宫,把茅盖头,开数椽之窗,扫隙地五六尺,植竹数十个,田父过我,倾浊醪老瓦盆中,张两脚如箕,径醉辄睡,无人乎柴门之下,独昌翔其间,由我者吾,岂不大好?
夫是之谓随寓而安,则吾焉往而不为胜?
庾岭之南七十里,以雄名州,当孔道往来之门,候人者日缘续不绝。
守居不宽绰,又无高明爽垲之临以舒厥心。
主诺者幸满秩决去,何用知委蛇退食之可乐!
听事之东故有池,延袤且十亩,满中白芙蕖,千叶而实。
池心突然,亭亡而址存,不知几年数。
豫章稚川至,颇有意复之。
得废寺弃材,西向作屋,周以栏,廓然四澈,榜曰「种玉亭」,直北堤贯中,架梁以往。
又南向作屋,罗群山于雉堞之外,榜曰「挹翠亭」。
池亭距黄堂不费步武,脱阛阓嚣尘,而山薮林壑之胜具。
天实开稚川,锐使为之,以为凌江上善第一妙境。
人人指岭表为瘴邑,讵知所谓随寓而安者,顾乃不啻足耶?
稚川佳公子,善属文,作郡有治理效,上官贤之,雄民不能淹使留,更数月当去。
其未去也,举杯中之渌,并栏长吟。
有信来,傥以示我。
豫章王集大成惠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八诗谢以五字1178年10月 南宋 · 杨万里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常州市
孤嗜难众悦,今听非昔弦。
美人西山秀,茹饮涧泉。
雪蓑韫明月,冰棹刺野船。
宝祲耿不掩,球声忽复珊。
闻者已瞠若,鬻之谅悠然。
良瑰彼何憎,击缶俗所便。
老我讵能聪,妙音误至前。
古人子所思,而我岂古贤。
借不满子赏,能不聊子叹。
故家富彦士,梧竹映芝兰
紫馀乃祖橐,朱遍群从轓。
迅趾岂地行,逸翎当云鶱。
勖哉抟羊角,何必怀西山
跋写真刘敏叔八君子图1194年冬 南宋 · 杨万里
 押词韵第一部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赵韩王韩魏公文潞公司马温公王荆公六一先生东坡先生山谷先生小像手轴。
一代一两人,国已九鼎重。
如何八君子,一日集吾宋。
古人三不朽,诸老一一中。
久别忽相逢,相对恍如梦。
曾正臣妻刘氏墓志铭1171年1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诚斋集》卷一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夫人刘氏,故太师楚国公讳沆之曾孙,韩王讳普赵氏之甥。
祖讳琯,知滑州,累赠至金紫光禄大夫
父讳伾,将仕郎
世为吉州永新人
夫人九岁丧母,伯父徽猷阁待制公僩以为己女。
及笄择对,谋于其客宾州录事唐臣,以故人○陵令之子、今惠州文学曾君敏学对,故归于曾氏。
夫人逮事○陵公,执妇礼惟谨。
其姑刘氏,今年九十。
夫人每谓妯娌曰:「胜日不为乐以娱老人,顾啬于财乎」?
故其姑特爱之。
文学公壮而老于文,老而壮于学,馆士教子。
夫人主膳羞,必躬,必饬。
其门填然,未尝无人,其室落然,若未尝有人,秋毫无所慁于文学公父子。
文学公父子业专学尤,趾美续闻,则夫人实使之。
外家死不克葬,夫人葬之。
其兄仲修之子德开,幼孤而无归,夫人教之塾而毕其娶。
乾道戊子,男三省举于礼部文学公亦以五举恩谒集英奉大对。
夫人谓三省曰:「而父无遇,非而荐名不偕而行,而可不勉」?
去年冬十月晦,夫人病且亟,恐伤其姑之意,力疾起坐如平时,凡十日而没。
其姑惊恸曰:「吾妇无疾,何逝之遽」?
得年五十有一。
子男五人:三省、三恕、三顾、三协、三达,皆力学。
女五人:长适简璹,次适李良佐,馀未嫁。
孙男三人,尚幼。
今年岁在辛卯二月丙午,葬夫人于某县某乡某里龙城山之阴。
将葬,其孤三省以简璹所论次夫人行状来请铭,铭曰:
懿厥夫人,异姓王之甥,大丞相之孙。
靡挟其门,而淑于嫔。
方昌厥家,不昌厥身,柰何乎夫人!
韩忠武世忠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南宋 · 赵雄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九一、《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七、《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八、《金石萃编》卷一五○、《江苏金石记》卷一二、《韩忠武王墓志》卷三
上缵祚之十五年,威行德孚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畏服,罔不愿为臣妾。
上益励精行健,冀大有为,闻鼓鼙而思勋臣于昕夕不忘,乃二月甲午,制曰:「韩世忠感会风云,功冠诸将,可特赐谥忠武」。
太师、韩蕲王之薨之葬,至是已二十有六年,而褒崇益光,遂与汉丞相亮唐汾阳王子仪同谥。
宸奎内出,不由有司,中外伟之。
时王子彦古方居蕲国夫人忧,闻诏感泣继血,即拜疏谢,又拜疏请曰:「草土臣彦古谨昧死言:臣之先臣世忠,发身戎行,逮事徽宗钦宗,皆著显效。
暨委质太上皇帝,自大元帅霸府洪济于中兴,始终实备大任。
仰凭宗社威灵与太上皇帝庙谟神算,摧勍敌如拉朽,芟剧盗如刈菅,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丰功盛烈,光照古今。
不幸早弃明时,亦既积年,陛下悯念勋劳,固尝爵以真王,锡之美谥,独墓道之石无名与文,惟陛下哀矜,究此光宠,岂独诸孤显耀,抑先臣有知,犹当效结草之忠」。
天子曰:「呜呼!
惟乃父世忠建炎中兴,实资佐命,式定王国,时惟元勋,予其可忘」!
乃亲御翰墨,大书曰「中兴佐命定国元勋之碑」。
翌日,朝诸将于凌虚阁,特诏彦古戎服入见,面赐御书,俾冠于碑首。
顾谓诸将曰:「世忠有大功于帝室,今彦古亦克有志世其家,予惟宠嘉之,是用锡此丰碑。
诸卿勉哉」!
诸将感激奋跃,益知国家之不负臣下也,忠孝之不可以不尽也,功名之不可以不力也。
皆趋下再拜,彦古亦再拜泣而出。
既又诏礼部尚书臣雄曰:「汝其铭世忠之碑」。
臣雄以谓圣主褒崇元臣,兹事体大,顾末学弗称。
且祖讳与王名谥适同
寻上书恳辞,上遽批出,略曰:「君前臣名,临文不讳。
不许辞免」。
臣雄于是惶恐奉诏,谨拜手稽首,上故太师、蕲忠武王遗事曰:王讳世忠字良臣姓韩氏
韩氏本古列国后,为秦所并,子孙自韩原渡河散居延安,以国为姓。
故王世为延安人
曾祖讳则,居乡以义侠闻。
家故饶财,赈贫药病,多所全活。
既没,有异人指其所葬地曰:「代代当生公侯」。
后以王贵,赠太师楚国公
曾祖妣郝氏,吴国夫人
祖讳广,考讳庆,皆赠太师,秦、陈二国公
祖妣高氏、妣贺氏,冀、楚二国夫人
楚国五大夫子,王其季也。
始震之夕,有光芒出屋间,乡邻以为火,各具绠缶驰救,至则闻王生,皆异焉。
就襁褓辄流瞬,瞬则目光如电,楚国荐惊,而心奇之。
少长,风骨伟岸,尚气节,能骑生马驹。
诸豪里中恶少年皆俛首不敢出气,则争为之服役。
或负责不偿者,王辄为偿,负者后闻,亟持所偿愧谢,里俗为之一变。
有冤抑,不以谒郡县,而谒诸王,咸得其平。
由是名闻关陕。
尝过米脂寨姻家会饮,日已夕而关闭,王怒,以臂拉门,关键应手而断,旦视之,其木盖两拱馀,关吏骇服。
年未冠,以敢勇应募乡州
挽强弓一百斤。
尝乘悍马,手舞铁槊,奔驰二郎山峭壁间,观者胆裂,同列无一人敢继者。
军府校艺,独用铁胎弓,所向虽金石皆洞贯。
其骑射绝人类此。
时崇宁四年也。
属西方多事,王每闻边报遽至,辄上马,或不俟鞍而奋。
喜与交游痛饮,资用通有无。
或不持一钱,相从诣酒肆贳酒,期于战获鬻级以偿。
王出必多获,由是同列皆饶给。
银州之役,将从党万以行,父母素钟爱,不许,王固请于陈公曰:「大丈夫当建功业,取公侯,岂宜龊龊自守」!
陈公奇其志,乃听去。
军甫至而城闭,王直排扉入,斩主将,掷首陴外,三军乘之,大克。
继而夏人以重兵来寇,次蒿平岭,王与党万悉精锐鏖战,贼解去。
而突骑忽出间道捣我营,将士惊愕,王独部敢死士殊死斗,贼少却。
王为殿,见一骑士甚武,挥枪而前。
王问俘者为谁,曰十军监军驸马郎君兀𠼪也。
王跃马从之,斩其首,贼遂大溃。
由是西边益服王威名。
经略司图上其事,且乞优赏。
童贯专制边事,疑敢勇皆势家子,有所增饰,止许补一资。
众哗不平,而王恬不芥蒂,当时识者知王器量宏远矣。
刘延庆筑天降山寨,敌遽有之,延庆令王守北门,王夜缒城而上,斩二级,割护城毡以献。
继逢敌于佛口寨,斩首数级,始补守阙进义副尉
至臧底河,又斩三级,转进武副尉
会妖人方腊桐庐自号「圣公」,杀掠吏民,自浙河东西至于江南,毒流盖千馀里。
南方素无兵备,诏调西师讨之。
王部敢勇五十人随王禀以往,遇别将王渊于杭之北关堰桥,会大潦。
道不通,贼掩至,惶怖不知所出。
王造,说曰:「今贼据险争利,我不以智胜,而以力拒,可乎」?
怒曰:「何人敢尔」!
王益辩论不少屈。
曰:「汝虽能言,愿闻必胜之说」。
王为调一二,且请以所部邀击,命取军令状以去。
明日会战,贼势张甚,王选敢勇二十馀人伏偃桥傍,须臾伏发,贼众大乱,王追至舟前,斩首数级,师遂大克。
乃叹服曰:「真万人敌」!
尽以所随白金器赏焉。
定交自此始,至今杭人呼堰桥为「得胜桥」云。
时天下忘战日久,盗起仓卒,天子宵旰南顾,诏能得渠魁者授两镇节钺
王单骑穷追至睦之清溪洞,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从入。
王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其洞口,即挺身仗戈而前。
榛棘嵚崎,越险数里,捣其巢穴,缚伪八大王,格杀数人,遂就擒,并俘以出。
辛兴宗后至,领兵截洞口,掠王俘以为己功,故王不受上赏。
别帅杨惟忠还阙,少伸其事,但超转承节郎
朝廷议复燕山,调诸军以行,至则皆溃。
王往见刘延庆,抵滹沱河,独与苏格等五骑俱,逢虏骑二千馀,从者失色。
王遣五骑列于高冈,戒勿动。
燕山溃卒来会,然皆重伤者,王即命舣舟河岸,约曰:「虏奔即鼓噪助声势」。
王乃独跃马薄贼,回折自如。
虏疑之,分为二队,据坡以视。
王出其不意,突刺二执旗者,因纵击,格等五骑应于后舟中,溃卒亦鼓噪如约。
虏疑我伏发,遂大溃,追斩甚众。
是时山东河北盗贼蜂起,王从王渊讨捕,所在摧锋,于大名境中,杀水贼几尽。
又破汤村强盗。
累奇功转秉义郎
偏将梁方平经略东事,贼杨天王、透手滑聚众数千,寇尉氏,一战擒其渠帅,馀党悉平。
临沂贼武胡众数万,与战于韩王店,又平之。
沂州贼徐进众五万,而官军不满五千,王止以衙兵五十馀薄贼,诛馘悉尽。
青社张先水、鼓山贼刘大郎、望仙山贼高托山、集路山贼贾进、贼徐大郎,众皆不下万人,大者或跨州兼邑,王每身诸将,次第擒灭。
又杀获东海张夔等,由济南振旅而归。
于是山东诸盗悉平,转武节郎
钦宗即位之初,王方梁方平防河浚州
金人大军已压浚境,方平漫不顾,以为他盗。
王说曰:「今之来者,金虏耳!
愿公速整行阵,为护河计,河一失守,宗社阽危,公可忽乎」!
王忠愤由中,词气激烈。
方平怒,俾王以三十骑当敌,名曰硬探,实欲致王死地。
王遇敌辄战,以实归报。
方平犹以为红巾贼,不设备。
及虏进迫屯子桥,则方平脱身遁矣。
王师既失主帅,数万之众皆溃,虏骑大至,王陷数十重围中,意气弥壮,挺枪奋跃而前,所向披靡。
虏叹异,小却,即溃围出,殿诸军,焚桥而归。
京师钦宗王勇冠军,召对便殿,且询方平失律之状,王条奏甚悉。
武节大夫
俄召诸路勤王兵入卫,王隶京城四壁为统领
属虏人许割三镇而还,王渊河北总管,辟王为先锋统制
有胜捷军统制张师正者,战败,转徙大名留守宣抚使李纲斩之以徇。
师正所部本童贯牙兵,初创胜捷军,极诸军之选,每禁军一指挥,所选止一二人,或四三人,皆人物魁梧、武骑超绝者,才得五千馀人,后隶师正
师正死,此军怀反侧,遂相约为乱,鼓行而东,劫掠淄、青间,影附胁从者四五万,号二十万,所过亡复噍类,山东复扰。
王以戍将寓大名,雅为所器重,遂檄王以所部五百人讨之。
至淄河,以军分为四队,布铁蒺藜,窒归路,令曰:「前则有功,退则死。
有怯走者,许后队杀以为功」。
于是士皆效死,莫敢回顾。
至夜半,纵兵袭贼砦。
贼既惊扰,旦而接战,大破之,斩其魁李复,馀悉奔溃。
王穷追不已,贼伏溃卒数千出我不意,王不及介胄,上马趋之,矢石雨下,臂指吻鼻中四镰。
王怒,折箭披弓,拔刀径前,杀为首者六人,贼众又奔。
追至宿迁,其众尚万馀,谓已远,王不能及,方拥所掠子女、椎牛纵酒。
王单骑疾驰,夜造其营,呼曰:「大军来矣,速束戈卷甲,吾能保全汝等,以共功名」。
贼自淄河破胆,皆跽请命曰:「愿吾父贷死」。
因进牛炙斗酒,王下马,饮啖辄尽,众莫敢动,悉束手降。
黎明,见王所部止此,始悔之,而业以解甲,莫不相顾失色。
左武大夫果州团练使
将所降朝京师,钦宗再锡对,慰奖甚渥,赐衣甲枪牌,除正任单州团练使,就命将所部屯滹沱河。
真定失守,王知滹沱形势已蹙,去之赵,赵守盖王渊云,渊得王恃以自固。
虏再入寇赵,知王在焉,攻益急,殚援绝,孤城更数日殆破。
王一夕潜将三百人捣其营,虏大惊乱,翌日遁去。
后有自虏来者,始知大酋二都统是日被枪以毙,众遂不能支。
嘉州防禦使
将所部还大名总管赵野辟为前军统制
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时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济阳,王领所部劝进,复自济阳南京
虏纵兵逼城,人心凶惧,王据西王台力战,虏稍却。
翌日再至,而酋帅白马三郎以众数万薄城。
王时所将近千人,与贼遇,即单骑突之,斩酋帅以还,部兵乘胜鏖斗,虏众遂溃,南京围解。
郡守帅父老迎谒,居民炷香夹道,多感涕者,于是还诣济阳劝进,遂扈跸如南京
太上即位,授光州观察使带御器械
王请移跸长安,下兵收两河,朝议不从。
始建御营,以王为左军统制
诏平济州山口贼解大刀、李昱等,所向剿除。
定国军承宣使,依前带御器械
制曰:「解赵城之围,威镇河朔
却胡马之牧,效著睢阳」。
皆纪实也。
车驾幸维扬,王以所部扈从。
甫至,贼有张遇者,号一窝蜂,既破仪真,自金山以众来降,抵城而不解甲,扈从者危惧。
王单骑造其垒,晓以逆顺祸福,叱使速降,众遂解甲听命。
李民拥众十万,亦既来降,比至维扬,复狼顾整励器械,诏王渊处置,渊以属王。
王往谕旨,诛梗议者刘彦,驱李民以出,缚小校二十九人,送渊戮之。
以民隶王军,分其众属大将张俊等,事遂定。
授王京西等路捉杀内外贼盗。
时虏再犯河雒,王率敢死士战于孝义桥,所杀已数千人,而别将以后军先退,虏众乘我,王身被镞如棘,卒力战以免。
后至汴,诘先退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威令大振,自是军不复败矣。
召还行在,授鄜延路副总管,加平寇将军,承节、带御营统制如故。
未几,诏王领所部如山东
王闻车驾幸钱塘,遂由海道趋行在,时建炎三年也。
未至,有裨校段恩者,亡至都下,诡言王兵溃陷虏,物情震骇。
殿前统制苗傅刘正彦素畜异心,王陷没,无复忌惮,遂勒兵反。
签书枢密院事王渊内侍数十人,奉太上居别宫,凶焰炽甚,神武中军统制官湛又阴与同恶。
王在海上闻变,望阙恸哭,举酒酹神曰:「誓与此贼不共戴天」!
舟中士卒亦皆恸哭思奋。
礼部侍郎张浚平江,方议讨乱,与诸将环坐,计未有所出,王且至,更相庆曰:「韩公之来,此事必办」。
王至见,相与号泣曰:「何犹豫为」!
即日与定复辟之议,乃先诸将启行。
时道路哗言正彦谋挟乘舆以出,中外汹惧。
王曰:「贼素知畏我,我至,彼敢尔耶」!
寻命偏将张世庆搜绝诸路邮置,使伪命不行。
嘉禾,造攻具甚急。
正彦制止王,且除节钺,王不受命。
江淮两浙制置使吕颐浩亦来,王迎谒于郊。
颐浩问曰:「贼计无它虞乎」?
王曰:「彼怙势凭众,胁助铁券,自谓不死,安有他虞」!
又问:「可必胜乎」?
王曰:「以顺讨逆,何为不胜」!
颐浩曰:「知彼知己,可以战矣」!
杨国夫人及二子质军,防守甚严,王略无顾念。
会隆祐太后宣见杨国杨国,绐曰:「太尉作如许事,公来矣,于太尉何如」?
乃屈膝拜曰:「愿奉兄嫂礼,谨其鞍马,烦夫人好为言」。
是日入见,隆祐宣问周悉,执杨国手垂泣曰:「国家艰危至此,太尉首来救驾,可令速清岩陛」。
杨国奉诏,驰出都城,遇弟翊于途,告之故,翊色动,手自捽耳。
杨国觉翊意非善,愈疾驱,一日夜会王于嘉禾
王见之惊曰:「汝辈在耶」!
俄而明受诏至,王曰:「吾知有建炎官家,安知明受耶」!
斩其使,焚其诏,进兵益急。
等大惧,遣将领张永载谢罪,且出御札曰:「知卿已到秀州,远来不易。
朕居此极安宁,苗傅刘正彦本为宗社,终始可嘉。
卿宜知此意,遍谕诸将,务为协和,以安国家」。
王知胁求诏旨,非太上本意,谕载曰:「天子即复位,事乃可缓。
不然,吾今以死决之」。
贼得语,知不可解,即日复太上明辟。
王晨夜兼行。
承宣使张俊遣兵三千助王,王顾所部或非素所拊循,乃悉收家属诣军。
及合战临平,舣家属舟岸下,由是师徒登岸击贼,无一不用命者。
贼将苗翊、马柔吉以重兵负山阻河为阵,且于中流植木为鹿角,以梗行舟。
岸间涂淖不可驰,王乃下马挥戈,令军中曰:「今日当以死报国,若面不带数箭者皆斩」。
士殊死斗。
转至剪刀山下,贼以乘神臂弓数千持满而待。
王瞋目大呼,挺刃径前,贼辟易,矢不及发。
连战皆大克,直造北关门。
正彦自授江东制置使副,提禁旅数万以遁。
朝廷虑其遂逸去,诏能生擒正彦者,有官人转承宣使,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其馀获逆党,赏各有差。
王入朝行宫,拜且泣曰:「逆贼不道,主辱臣死,臣愿受命,缚此二逆」。
因奏曰:「逆贼拥精兵数万,去瓯闽甚迩,万一寖成巢穴,愈难扑灭,臣请速除之。
未审圣意欲生致之耶?
抑函首以献也」?
太上曰:「能杀之足矣」。
王曰:「臣誓生致之,显戮都市,为宗社刷耻。
不然,则臣为欺天」。
殿前虎贲宋金刚、张小眼者,号膂力,王乞以从,欲俾获俘来上。
时所部才数千人,请止以所部行。
太上壮之,酌巨觥以饯,因握手语王曰:「统制吴湛佐二叛为逆,卿知之乎」?
王曰:「此易与耳」!
时湛已不自安,严兵为卫。
王诣湛与语,手折其中指,遂擒以出。
门下兵卫惊扰,王按剑叱之,无敢动。
又亲擒湛党王世修,同日伏诛。
王遂行,诏除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江浙制置使
王兼程追袭。
贼方围三衢,闻王师来,即解去,将趋上饶
王恐其或滋蔓闽、广也,径自浦城捷出迎之。
至渔梁驿,与贼遇,夜半勒兵,距浦城十里。
贼跨溪据险设伏,正彦屯溪北,屯溪南,相约为应。
俄而接战,部将李忠信、赵竭节恃勇陷阵,马彦溥驰救,死之。
王挺枪径前,贼望见,咋曰:「此韩将军也」!
乃溃,擒正彦弟翊,遣所乞二虎贲护俘献行宫,斩于建康市。
师还至蒋山,太上遣中贵人赐金合茶药,并御书「忠勇」二字表王旗帜。
诏曰:「馀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
朕之复辟,惟卿之功」。
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节度使、御前左军都统制
杨国硕人超封国夫人,制曰:「智略之优,无愧前史。
给内中俸,以示报焉」。
功臣妻给俸自杨国始。
改除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依前检校少保御前诸军都统制
兀术入寇,车驾复幸临安,命杜充尚书右仆射建康,王守镇江,兼制海道
王方治舟秀之青龙,无何,建康叛降于兀术,兀术遂自建康宣城,直至广德,径趋临安,车驾又幸四明
王闻之,亟以舟师赴难。
未发,兀术王在京口,遽勒三十万骑北还,王即奏愿留江上剿除,使绝南牧之患。
遂提兵截大江以邀之,先降其将铁爪鹰李选。
太上赐札曰:「比在会稽吕颐浩献议,欲会兵京口,邀截归路。
遽览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
惟卿忠愤之诚,谋虑之审,千里之外,不谋而同。
载观规图,深所嘉叹。
今以获贼资财物帛尽与将士,并降空名诰劄二百道,用资激赏」。
兀术遣使通问,王亦遣使臣石皋报之,约日会战,战数十百合,虏终不得渡。
复使致词,愿还所掠假道,不听;
请益以名马,又不听。
虏乃益兵仪真,势接建康,兀术军于南,挞辣军于北。
王提海舰中流,南北接战,相持黄天荡四十有八日。
兀术窘甚,求打话,王酬答如响,时于佩金凤瓶传酒纵饮示之。
虏见王整暇,色益沮,乃祈假道甚哀,王曰:「是不难,但迎还两宫,复旧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
兀术语塞。
又数日,求登岸会话,王以二人从见之。
复伸前恳,而言不顺,王怒且骂,引弓将射之,亟驰去。
虏自知力惫粮竭,久或生变,而王舟师中流鼓枻,飘忽若神。
凡古渡津口,又皆以八面控扼,生路垂绝。
乃一夕潜凿小河三十里,自建康城外属之江,以通漕渠
刑白马,剔妇人心,兀术自割其额祭天。
幸风涛少休,窃载而逃。
王谍知其谋,悉舟师督战,会风弱帆缓,虏得以轻舸渡去。
人称为番人河,其后秦桧主和,更名新开河云。
先是,王治兵镇江,尝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观我虚实」。
乃遣偏将苏德以二百人伏庙中,又遣二百人伏岸下,约曰:「闻鼓声,岸兵先出,庙兵继出。
数日虏至,果有五骑趋入庙,庙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骑振策以驰,仅得其二。
有一人红袍白马,既坠,复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即兀术也。
是举也,兀术仅以身免,俘获杀伤者不可胜计,所遗辎重山积,所掠男女获免者不知数,又获龙虎大王舟千馀艘。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比统帅舟师,邀击虏寇,忠勇之节,远近所闻。
相拒大江,殆弥两月,杀伤莫计,俘获良多。
所有已立功人,早以功状来上,当优与推恩」。
又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感激思奋,慷慨自期。
独提全军,往邀归路。
将士用命,水陆齐攻。
捷音遽闻,杀获甚众。
言念忠劳,不忘嘉叹」。
未几,除检校少师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
时剧盗数起,闽中荆湖震扰,朝廷为出禁旅,遣辛企宗讨之,师老不能平。
福帅程迈监司侯悫等力请改命将帅,章四十三上,太上乃除王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副参孟庾以行。
贼范汝为据建安,众踰十万,至僭造黄红伞等。
王曰:「建居闽岭上流,使贼沿流而下,则七郡皆血肉矣。
于是选轻锐航海,径趣福唐,拥众而上。
福帅迎谒,且言贼方锐,宜少休以俟元夕
王笑曰:「吾以元夕凯旋见公矣」。
因酌酒以别。
师次延平剑潭湍险,贼焚桥以拒我师。
王策马先浮以济,师遂济,士气益倍。
建宁百里许,贼尽塞途路,埋巨木为鹿角,散布竹签、铁蒺藜,掘陷马坑,凡可以旅拒王师者,无不用其至。
王即命诸军偃旗仆鼓,舍正路,俾各择便利,沿山堑溪,披践榛棘,遂达郡之凤凰山,绕出贼背,下瞰城邑,如在井底。
火楼、巨石、天梯、云梯,百道齐攻,汝为震怖,以谓从天而下。
五日城陷,汝为窜身自焚回源洞中。
又有陆必强、叶铁骨、陆必先、张弓手、熊致远等,皆号贼骁将,分兵四劫。
而叶谅者别以一军再寇邵武,王悉擒斩之。
凡杀贼众三万馀人,生擒魁首张熊等五百馀人,士人之附贼如施逵、谢向、陆棠等,皆械送行在所
乃令军人悉驻城上,毋得下,植旗于城之三隅,令士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耕,商贾者弛征禁,为贼者使民得甘心,胁从者贷遣。
建安之民自以为蒙更生,家立生祠,共刻其事于石,至今奉香火惟谨。
太上赐札曰:「省奏,范汝为已就灭亡,遂释朕南顾之忧。
其馀畸○贼党并叶谅等,想已招捉,惟务随宜处置,勿留后患」。
又札曰:「卿比执讯获丑,安靖一方,非特秋毫无犯,给耕夫之牛,使不失时。
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惟威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
卿之劳苦,实永朕怀」。
王遂条奏江西、湖南群寇,要须以时平定,乘胜扑灭,势若破竹。
诏从之。
王旋师永嘉,若将就休息者,已而道括苍上饶,径至豫章,江滨连营数十里。
贼不虞王之猝至,以为神,大惊,于是曹成、马友、李宏等次第来降。
王悉分配诸军,即日移师长沙
山东贼白毡笠、刘忠有众数万,尝与兀术转战颉颃,而南据祁阳之白绵山,自黔其额,号「花面兽」。
山险重复,营栅相望,凡一年莫敢撄其锋者。
王始至,即欲急击之,曰:「少延岁月,湖南生灵无种矣」。
庾不可,曰:「功幸已成而师劳,若更趋白绵,有如不捷,前功尽废」。
王曰:「兵家利害,世忠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
请期半月,当驰捷以献」。
庾不能夺。
王即将所部与贼对垒,乃奕棋饮酒,按兵不动者累日,众莫窥其际。
一夕,独与亲信苏格便服、联小骑直穿贼营。
夜者呵问,王曰「我也」,盖王已谍知贼中约以「我」字为号,故所向不疑
遂周览营而出,喜曰:「此天赐也」。
即下令明日破贼。
会食,遂命诸军拔栅前行。
先遣锐卒二千,衔枚夜进,伏于白绵山上,戒曰:「贼必空垒来战,若疾驰入夺中军望楼,驻麾张盖」。
既而贼以三万人拒战,兵交自寅至巳,贼精兵迭出,胜负未分。
俄而所遣锐卒二千植旗盖于贼之望楼,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愕,进退无所据,遂溃乱。
王乃传麾令上下夹击,将士争奋,大破之,追斩忠于小舟,传首阙下。
下令敢掠子女者斩。
湖南遂平
战克之日,与庾所期如合符契。
诏除太尉,馀如故。
又赐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繄我忧冲。
比岁李宏坏植,刘忠败绩,益张吾武,震挠凶徒,朕甚嘉之。
且以防秋戒期,狄怨是念,卿其振旅来归,竭尽智力,以图大功,而后喜可知也」。
王授钺以出,扫清三方。
太上伟其功,诏枢密院以功状颁示内外,诸将各务奋励,共举中兴,以光史册。
师还建康,乃置背嵬亲随军,皆勇鸷绝伦者。
开府仪同三司,节制依旧,充淮南东路宣抚使泗州置司
明年,以建康镇江淮东宣抚使镇江
是岁,兀术与酋帅挞孛耶合三路兵入寇,骑兵自泗取淮阳步兵自楚取高邮,尘覆飞鸟。
太上赐札曰:「览卿承楚之奏,良用骇叹。
今虏气正锐,又皆小舟轻捷,可以横江径渡。
想卿谋画已定,可保无虞。
更宜率励将士,戮力剿除。
此亦卿前日之所论奏也。
浙西趋行朝无数舍之远,朕甚忧之。
卿忠愤忧图,朕所素知,协济艰难,正在今日。
切更多算,以决万全」。
又札曰:「朕以逆臣刘豫外挟强虏,驱率吾民,遣兵东向,观其措意,必欲图危社稷,人神所共嫉,覆载所不容。
卿为国大臣,乃心王室,忠愤之气,想实同之。
今贼犯真滁,已逼江上,而建康诸渡,旧为贼冲,万一透漏,存亡所系。
卿宜戮力一心,以赴国家之急。
先饬守备,徐图进取,无失事机,以堕贼计。
朕虽不德,无以君国子民,而祖宗德泽,犹在人心,所宜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义之烈。
兴言及此,当体至怀」。
王受诏感泣,曰:「至尊忧勤如此,臣子何以生为」!
遂自镇江济师,以前军统制解元守高邮,候虏步兵,而王亲提骑队往大仪,以当淮泗之寇。
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大会将佐曰:「金人马步分道并进,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君奋忠义以报国,此其时矣。
吾平昔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无生还之望」。
遂大飨战士,战士皆感奋,气自百倍。
会朝廷遣魏良臣使虏,至淮阳,王置酒送别,杯一再行,流星庚牌沓至。
良臣问故,王曰:「有诏移屯守江」。
乃撤炊爨班师。
良臣切自喜,疾驰去。
王度良臣已出境,乃上马令军中曰:「视吾鞭所向」。
于是六军大集、北行至大仪,勒精兵为五阵,设伏二十馀处,戒闻严鼓之节,则次第起击。
良臣至虏,虏果问我师动息,悉如所见以对。
兀术号知兵,闻大军仓卒南还,喜甚,与群酋厉兵秣马,直趋江口,至大仪五里所。
王纵虏骑过吾军之东直北,旗小麾,鼓一鸣,伏者四发。
吾军旗与虏杂出,虏军乱,我师伍伍迭进。
步队各持长斧斫马足,虏全装陷涂淖,弓刀无所施。
王东西麾劲骑四面蹂之,虏大半乞降,馀皆奔溃。
追杀数十里,兀术乘千里马以遁。
积尸如丘垤,擒其骁将挞孛耶、女真千户长五百馀人,获战马五百馀匹,器械辎重与平山堂齐,军势大振。
兀术还泗上,召良臣,诘责其卖己,将斩之,良臣好词以免。
解元至高邮,亦遇贼虏,设水军夹河而阵,我师皆愿效死。
虏整队迭出,一日之间,合战十三,士力稍罢,相拒未决。
王遣成闵将劲骑往援之。
与元军合,复大战,败生女真及千户长等,虏败去。
俄而王至,穷追于淮。
虏复大战,败溃奔走,相蹈藉没溺死者不可胜计。
捷书沓至,群臣入贺,太上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能成功」。
赐札曰:「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还,甚慰朕望。
兀术举国来寇,凭陵边圉,非卿智勇冠世,忠义徇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
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
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初虏既倾国内侮,朝廷过计,有劝太上他幸者,于是降旨,议散百司,物论哗然。
宰相赵鼎与王议合,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至是虏既溃败,王自淮上振旅凯旋,江左遂安,故论者以此举为中兴第一。
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宣抚使镇江置司
王在镇江,一日方会诸将置酒,虏帅挞辣耻前败覆,以书币来约战,王即席遣伶人张轸王愈之持茗为报。
报书略曰:「元帅军事良苦,下谕约战,敢不疾治行李,以奉承旨挥也」。
挞辣谋屈,卒不来,未几全军遁去。
然诸将徘徊顾望,无敢渡江者。
王独请移军穷边,经理中原,太上赐札曰:「昨因虏近,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
卿独慨然请以身任其责,朕用嘉之」。
又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
卿妻子同行否?
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
改除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依前少保,充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楚州置司,兼节制镇江
楚累经残掠,邑屋皆丘墟榛棘,王至,则抚集流亡,通商惠工,创新营垒,民心安固,军气日益振厉。
于是曩时煨烬瓦砾之场,化为雄都会府,隐然为国长城矣。
刘豫间遣兵入寇,每为王所败却,生擒伪知镇淮军王拱及食粮军数百献于朝。
是年虏又犯涟水王迎击,杀其将孙统领,追至金城
时豫之锐卒尽屯宿迁圣女墩,王以轻兵破之,转战至徐之驾口。
军既单弱,而虏援兵讹里耶索、贾舍人踵至,遂以背嵬轻骑五百冲之,为虏所围。
王突围拔众以出,复乘锐掩击,过落马湖五十馀里,杀伤不可计。
淮阳,旦暮且下,会诏班师,王亟还。
道遇伪齐帅刘猊率金国三路都统太一孛堇、凿山水晶相公青州五路都统东平府总管,及兀术举兵自河间与诸道会。
王结阵向敌,遣小校郝彦雄造其军,大呼曰:「锦袍毡笠骢马立阵前者,韩相公也」。
众咎王,王曰:「不如是,不足以致敌」。
及虏骑至,王先以数骑挑之,杀其引战者二人,诸将乘之,大破虏众,暴尸三十里。
捷闻,太上赐札曰:「卿诚存报国,义独奋身,长驱济淮,力战破贼,俘获群丑,抚辑遗黎。
眷言忠劳,实所嘉叹。
然王师之出,本以吊民,上将之威,尤宜持重,军旅之外,毋爽节宣。
深体至怀,副朕倚注」。
特授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赐扬武翊运功臣,依前少保,充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营田大使
王以承楚单弱,正当寇冲,寇至无以守,乃增大其城,身自督役,役不劳而城固,民恃以无恐,家立生祠以报。
先是移屯淮阳,与敌接境,王乃多遣间结山东豪俊,俾缓急为应,山东人及太行群盗多愿奉约束者。
金人废刘豫,中原军溃盗起,王以为机不可失,奏乞全师北讨,招纳叛亡,为恢复计。
恳请诚切。
太上赐札曰:「览卿来奏,备见忠义许国之意,深用叹嘉。
今疆埸之事,以安静为先,变故在彼,不必干预,当敦信约。
卿其明远斥堠,谨固封疆,以备不虞,称朕意焉」。
既而秦桧议和,诸帅已屯建康武昌,诏王徙屯京口
王上奏,极论虏情叵侧,其将以计缓我师,乞独留此军,蔽遮江淮,太上赐札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
朕迫于强敌,越在海隅,每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姑郁郁于此。
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剉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
既至,彼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先移屯淮甸
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
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其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亦何以过!
使朕竦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
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
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当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
初,国朝军政日修,虏师屡衄,于是阴谋沮挠吾事。
秦桧还自沙漠,力劝太上屈己和戎,销兵罢将。
朝廷遣使交割河南境土,虏亦遣使来议,而使名不逊
主议甚力,自大臣宿将,万口和附,王独慷慨涕泣,章上以十数,为太上开陈和议不可之状,大略以谓:「虏情诡诈,且陕西诸路出兵产马用武之地,岂肯真实交割」!
又曰:「但恐以还地为名,先要山东河北等路军民及北人之归明者,出此声势,摇动人情。
我若太加卑屈,深虑人心离散,士卒凋沮」。
又曰:「今当主辱臣死之际,臣愿效死节,激昂士卒,率先迎敌,期于必战,以决成败。
若其不克,陛下委曲听从,事亦未晚」。
又曰:「如王伦、蓝公佐交割河南地界,别无附合诳赚朝廷,虽以王爵处之,未为过当。
欲乞令供具委无反复文状于朝,以为后證。
如臣言虚妄,日后事成虚文,亦乞重寘典宪」。
其言深切恳到,出于忠诚,且请单骑赴阙面奏。
太上率优诏褒答,其略曰:「卿忠勇冠世,独当一面。
国威既震,和议渐谐,南北兵民,可冀休息。
究其所自,卿力居多。
卿其保护来使,无致疏虞。
所乞入朝奏事,俟有机会,当即召卿
众方怀疑,疆埸事大,正倚卿为重,未可暂离军中也」。
其后虏果负约如王所言。
甚恐,即上疏曰:「臣闻德无常师,主善为师;
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伊尹相汤咸有一德之言也。
臣昨见金国挞辣有讲和割地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
既而兀术戕其叔挞辣,蓝公佐之归,和议已变,故劝陛下定吊民伐罪之计」。
又曰:「如臣言不可行,即乞行罢免,以明孔圣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之义」。
其词反覆无据,由是天下服王精识,而尤益深云。
兀术既再陷三京,又犯涟水,太上赐札曰:「金人复占据已割旧疆,卿素蕴忠义,想深愤激。
凡对境事宜,可以结约招纳等事,可悉从便宜措置。
事体稍重,即具奏来」。
王遂率背嵬军由泇口破走兀术,伪守赵荣以宿州降,李世辅亳州降。
诏除少师,馀官悉如故。
明年,虏都统太师者以大军入寇,水陆并进,未及渡淮,王督士马拒战于淮阳,又走之,因取刘泠庄,设伏掩击,遂至沂水,虏溺水不知其数。
又遣偏将王胜攻下海州,取怀仁诸县,破千秋胡陵大寨,擒虏帅郭太师、伪守王忠,尽得其军粮、牛马、器甲,即日献俘阙下,诏除太保,依前功臣三镇节钺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营田大使封英国公
是年虏犯淮西殿帅杨存中宣抚使张浚之师,与战于钟离,弗克,诏王赴援。
虏别军数万屯定远,王遣成闵以轻骑击破之,转战数日,兀术中克敌弓以走,其众大溃,遂夺钟离
捷闻,太上赐札曰:「闻卿亲率将士,与贼接战,追逼直至城下,贼马一发奔溃过淮,卿已复据州。
卿忠义之气,身先士卒,亲遇大敌,嘉叹何已!
况卿前后所料贼情,一一必中,今日善后之策,更为深加思虑,措置以闻也」。
王因上章,极言爵赏之滥,乞自今非破虏、复境土,不畀崇资,以塞倖门。
时和议复成,秦桧权力益盛,异己者祸如发矢,王复危言苦谏,以谓:「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腥膻,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
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
太上复赐札嘉奖,又乞与北使面议,优诏不许。
寻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由是深怨于王。
已而尽撤边备,召诸大将还阙,王及张俊岳飞枢密使副。
王上表乞解枢务,避窜丐闲,时论高之,时绍兴十一年也。
又上表乞骸骨,不许,除太傅,依前三镇节钺,充醴泉观使进封福国公,赐第都城奉朝请
其秋显仁皇后騩驾来归,王朝谒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
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
明年进封潭国公,十三年,进封咸安郡王,十七年,以郊恩改镇南武安宁国之节。
太上数召王同家人燕于苑中,眷礼深笃,数赐名马、宝剑其他赐予,劳问相踵,然王老矣。
二十一年秋,王病不能朝,乃上表谢事,策拜太师,问疾之使肩摩毂击于道。
于是悉召故人列校,勉以忠义大节,焚逋券百万,亲视含禭,曰:「吾以布衣百战,致位公王,可以无憾矣」。
是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三。
疾方革,累诏宣医诊视,讣闻,太上衋然为辍视朝。
通义郡,赙以内帑、金帛各三千疋两,锡尚方名汞、龙脑香以歛,禭服用一品,所以慰恤其家甚至,遣敕使徐伸护葬事。
是年十月庚子大葬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之原。
有诏命中贵策祭于家,又诏奉常贰卿軷祭于都门外。
子孙次第进秩。
娶白氏,秦国夫人
梁氏,杨国夫人
氏,秦国夫人
周氏,蕲国夫人
子男四人:长曰彦直,尝任户部尚书,今为太中大夫延水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
次曰彦朴,奉识郎、直显谟阁,蚤世;
次曰彦质,朝奉大夫直徽猷阁、知黄州
次曰彦古,起复朝奉大夫、充敷文阁待制、知平江府兼节制水军,今家居终蕲国之制。
女八人:长适故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次适宣教郎冯用休,次适宣教郎、知宣州宁国王万脩,次适从政郎刘莒,次适宣教郎宗正寺主簿胡南逢,次适承议郎、充集英殿修撰主管佑神观张子仁,二人为黄冠。
孙男十七人:曰梴,奉议郎太社令
曰杕,奉议郎直秘阁
曰格,宣教郎
曰枢,承务郎
通仕郎
曰相,承事郎
椿承务郎
曰楷,承奉郎
曰林,将仕郎
曰森,曰休,曰楫,曰杰,曰本,曰梓,曰樟。
孙女八人:一适将仕郎王大昌,馀未行。
今天子乾道纪元之四年,有诏特追封蕲王,又八年,乃赐谥。
始王鼎贵,尝戒戏下及其家人曰:「忠者,臣子不可一日忘,不惟所当常行,抑亦所当常言。
吾虽名世忠,汝曹无得以忠字为讳,若讳而不言,是忘忠也。
吾生不取、死不飨也」。
至是得谥忠武
彦古禀述先教,不敢辞,君子以为通于孝云。
呜呼!
王起西陲布衣,杖剑从戎,不十数年,功名与日争光,何其盛耶!
平寇将军,为都统制,为宣抚使,为常置使,为营田大使,为诏讨使,为枢密使,所践无非达官要职,而能益彰;
平全闽,夷江西,剪湖湘,歼苗、刘,摧兀术,鏖大仪,拓东海,捍杨楚,震淮阳,所当无非勍寇剧贼,而功益俊伟不可及。
及和议初定,虏使稍不恭顺,王则忿其无礼于吾君,诵言诛之,且下令所部州无得少屈,虏使为之沮戢。
性不喜便佞,事关庙社,必伛偻玉陛上,流涕极言之,虽不加文饰,而诚意真切,理致详尽。
人主知其出于忠实,不以为忤也。
秦桧用事,遣中原人亲属还虏中,有恋国恩不忍去,必械絷以送,至谋遣赵荣。
王力争曰:「荣不忘本朝以归,父母、妻子悉遭屠灭,相公尚忍遣之,无复中原望耶」!
弗听。
岳飞之狱,王不平,以问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王艴然变色曰:「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于时举朝惮权力,皆附离为自全计,独王于班列一揖之外,不复与亲。
每建大议谠言,家人危惧,或乘间劝止,王曰:「今明知其误国,乃畏祸茍同,异时瞑目,岂可于太祖官家殿下吃铁棒耶」!
言虽质,留旨深,士君子至今传之。
受人恩,则生平不去心。
签枢王渊识王于微时,待遇绝等,苗、刘之乱,首遇害,王为请地厚葬,经纪其家,不遗馀
初,轻财嗜义,家无宿储,或劝以治生,曰:「国家官人,以爵使禄,足代其耕也。
若切切事锥刀,我何爱爵禄,不为大贾富商耶」?
王敬服其言。
故握兵三十年,未尝为乾没贸迁之私,上所锡赉,悉分将士,将士故乐为之用。
太上高其义,察其廉,特赐江东永丰圩田,以给其子孙,王复上书,租赋愿与编户同,为势家倡。
太上欲成其美,从之,优诏奖谕。
虽厚抚将士,千金有所不爱,至一官一级,则靳惜如肌肉。
尝谓将佐曰:「为国立功,人臣常分,吾所以使汝辈功浮于赏者,乃所以遗尔子孙也。
天日昭昭,爵禄虚受,终必为祸,他日为国爪牙,尤当戒此」。
旧制:战胜第赏,必以首级,军人贪得,至杀平人以希赏。
王始建议,不许以首级计功。
然诸帅保奏将士武功,左武各有队伍,惟王所部须实有功乃奏,终不以毫发假人。
是以淮东一军,功最多而崇资者少。
楚州,与士同力役。
黄天荡之战,杨国在行间,亲执桴鼓。
楚州,织薄为屋。
将士有临敌怯懦者,王遗以巾帼,设乐大宴会,俾为妇人妆以耻之,其人往往感发自奋,后多得其死力。
其制兵器,凡今跳涧以习骑,洞贯以习射,狻猊之鍪,连锁之甲,斧之有掠阵,弓之有克敌,皆王遗法。
太上以其制下兵部及颁降诸将者是也。
尝中毒矢洞骨,则以强弩拔之。
十指仅全四,不能动,身被金疮如刻画
晚以公王奉朝请,尤能以道卷舒,绝口不言功名。
盖自罢政居都城,高卧十年,杖屦幅巾,放意林泉壶觞间,若未尝有权位者。
偏裨部曲往往致身通显,节钺相望,岁时造门,类皆谢遣。
群工列辟,想闻风采而不可见,则相约于朝班,望王眉宇而慰喜焉。
至于外夷远人、幽闺妇女,皆知有所谓韩郡王者。
岁时辄相从詷王年几安否,以为天下重轻云。
而王终日澹然,独好浮图法,自号清凉居士
故虽权臣孔炽,王最为所忌嫉,而能雍容始终,盖诗所谓「明哲保身」者。
属纩之际,神爽益清,冠佩修然,合爪而逝。
有诏择日临奠,中书吏韩城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恳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
其始终恩遇如此。
臣雄曰:「自起、剪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雷风,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
至于达之以智谋,本之以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亡几也。
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其庶几乎!
王本山西之豪,与起、剪相望,而其智谋忠义有过前修,无不及焉。
方逆傅滔天,王闻变恸哭,士卒皆哭,莫能仰视,遂自海道径还。
吕颐浩方以贼为忧,王谓贼既取铁券,必无他虑,颐浩又虑贼难胜,王则深言逆顺之理,知其必胜,于是颐浩计乃决,傅卒成擒。
至如中兴之初,倡议西都长安,乘建瓴之势,东向以图中原,朝议不从,识者以为深恨。
及维扬危急,六飞南渡,诸帅咸欲西趋岳鄂,径往长沙,王独以谓今已失河北山东,惟有淮、浙号称富实,若又弃之,更有何地!
太上嘉纳。
江左立国之谋,于是乎定。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论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禀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是以太上荐赐诏曰:「虽古名将,何以加诸」!
而皇上特以忠武易名,盖以王为子仪之流。
惟二圣日月之明,知臣莫若君,德音铿鍧,天下传诵。
世忠得此嘉奖,其亦可谓死而不朽也耶!
臣观宣王中兴,如《采芑》、《江汉》之诗,所述荆蛮来威,王国庶定等事,虽以褒大方叔召虎之功,然其任贤使能,致此巍巍,则宣王盛德之形容,光明伟杰,不可掩也。
臣愿颇采《周雅》声为铭诗,以彰元勋,以歌尧父舜子知人之明,以称明指,显耀韩氏,以昭示于亿万世。
其词曰:
昔在宣靖,崇极而倾。
胡酋不恭,神州尽腥。
天地重开,真人龙翔。
德业巍巍,宣汉光。
凡此中兴,谁实佐命。
繄时元勋,王国以定。
元勋谓何,维师蕲王
王奋山西,起剪之乡。
铁胎之弓,悍马长槊
方在童年,气震山岳。
逮事徽皇,至于钦宗
天下兵动,外阻内讧。
王先戎行,是磔是剪。
浙西山东,绩用丕显。
霸府肇新,来乘风云。
扫清南都,大驾时巡。
淮海之间,剧盗猬起。
解甲束戈,如父诏子。
帝幸馀杭,王征徐方
逆臣乘虚,反易天常。
贼虐枢臣,都城喋血。
凶燄孔炽,震惊宸阙。
王在海上,闻变号呼。
凡尔众士,今当糜驱。
吾与群凶,不共戴天。
山川鬼神,实临此言。
舟师鼓行,雷动电击。
挠彼凶徒,裂胆禠魄。
天位反正,乾清夷。
生擒渠魁,枭首大逵。
有狡汝为,盗据富沙。
流毒全闽,血人于牙。
大江之西,重湖之南。
蜂屯蚁结,虎猛狼贪。
三方百城,地数千里。
夺攘矫虔,声势相倚。
当宁谋帅,宜莫如王。
授以斧钺,往摏其吭。
覆其穴巢,锄其根萌。
阅岁未周,三方悉平。
奔旗奔师,捷书相望。
贷遣协从,旌别善良。
尔商尔财,我弛尔征。
尔农尔田,我资尔耕。
仁义之兵,吊伐是尚。
帝有恩言,卿古名将。
胡马饮江。
充叛以降。
金陵不支,荐窥上邦
王整虎旅,邀截归路。
虏术虽强,望风震怖。
海舰如云,江之中流。
北剉援兵,南衄归舟。
水战陆攻,推枯拉脆。
杀伤莫数,俘获万计。
酋师小黠,仅脱其身。
敌势寖销,皇威益信。
术犹不悛,才数年期。
倾国南侵,步骑分驰。
逆党成林,尘暗穹苍。
九重制诏,罪己如汤。
王曰呼嗟,君父旰食。
臣何生为,矢死报国。
部分将佐,直趋淮壖。
亲窒归途,示无生还。
妙算既定,奇策先施。
声言守江,己驻大仪。
众寡虽殊,我彼乱。
虏骑纷呶,马足俱断。
四面鏖击,若降若屠。
积骸为丘,洒血成渠。
折馘献俘,千里相踵。
骁将数百,岂计辎重。
偏裨在楚,亦以捷闻。
王来穷追,虏师大奔。
振旅凯歌,天子曰都。
世忠忠勇,虏不足诛。
江左人心,恃此宁谧。
中兴以来,武功第一。
淮阳钟离,莫非俊伟。
生平战多,竹帛莫纪。
王屯极边,志清中原。
和议既谐,弛强铄坚。
王之论和,忠愤激烈。
利害皎然,黑白区别。
圣主俞之,权臣雠之。
明哲令终,天实休之。
孰不为将,孰不建功。
动摇丘山,呼吸雷风。
惟王天资,与勇将异。
达以智谋,本以忠义。
大疑大事,决于片词。
较彼起剪,王其过之。
王起寒素,饭糗衣纻。
出际盛时,蛟龙云雨
解衣推食,言听计行。
任用不疑,天子之明。
三镇节旄,三事典策。
报功惟优,天子之德。
惟圣天子,使臣以礼。
哀荣死生,福禄终始。
重华神武,志大有为。
眷言勋劳,恨不同时。
真王启封,贵穷人爵。
忠武之谥,如如郭。
八言衮褒,更瞻云章。
谁克有勋,上不汝忘。
丰碑岩岩,亿载有耀。
凡百臣子,其思忠孝。
史参政1162年7月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七、《于湖居士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某伏读制诏,参政以命世宗儒,东宫旧学,精神感会,臣主俱贤,显膺册拜,晋参国秉,天下幸甚。
伏念某畴昔登门,猥辱知遇。
生长四明,丘墓所寄,阡陌相连,实同党里。
不敢献谀,愿效微忠。
伏惟中兴以来,宫僚几人,若贤,若不肖,主上朝夕之游处,毫末曲折,弗逃圣鉴。
而简在眷礼,独公一人,事关运数,非偶然者。
累月以来,擢用休显,中外之士,拭目歆艳。
参政者则谓渟滀抱负,郁而未伸,逢辰遇合,逮今已晚;
其不知者直云师傅旧恩,适用故事。
夫拔之众人之中,置诸百僚之上,自高宗文王犹托诸梦卜,况如近时风俗益坏,横得一金,或媢疾之。
窃料进而贺参政除拜于前,退而议参政阙失于后者,不无其人,故今日参政应之甚难,亦可惧也。
图易其难,图释其惧,参政之策将安出?
参政深思之。
今日朝廷之上,进用人才,措画边事,与凡号令因革,某事非,某事是,人不以属它宰相执政,必曰:「此史参政之为耳」。
盖用之骤则责之重,其理固然。
参政方在北门,远方之人,以邸报不传,兴事造业,一出参政意;
今入政府,则此名益不可避。
以不可避之名,任甚重之责,当至显之位,然则参政将何以善始善终,以无负圣天子,以无负天下也哉?
自古在昔,莫难于君臣之际。
二帝三代,置而勿论。
必上下一体,言行计从,虽父子兄弟之密,不得与乎其间,如高祖之子房,先主之于孔明,我太祖皇帝之于赵中令,而后可以拨乱反正,创业垂统。
窃观陛下继太上皇帝而为之子,谈笑授受,虽二百年丕成之绪,然稽之天数与人事,寔纂承启运。
御极之初,惟新景命,光昭祖烈,将以传无穷而施罔极,必一遵建隆之旧,则陛下之得参政,何以异于艺祖之韩王
参政于此,弥纶动化,开阖张弛,惟危惟微,可戒可畏,不一而足。
某虽愚不肖,诚愿有以言之,而参政择之
参政傥许之言,则请条列以告。
伏惟参政方辟大公至正之路,刍荛之贱,试将采择其善。
某也狂率犯分,参政弗怒以教。
直秘阁孟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攻愧集》卷一○八
君讳嵩,字峤之,孟姓也。
昭慈圣献皇后兄子信安郡之次子也。
后以圣德母仪四朝,信安勋在社稷,密赞中兴,贤德问学为戚闬之冠。
高宗宠遇如唐肃宗之待李邺侯,无与比者。
公之高祖在,安武观察留后,赠太师韩王
祖彦衍,中散大夫,行开封府左司录,赠太师豫章郡
信安忠厚少师保宁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提举秘书省,赠太师
母秦、鲁国夫人王氏,世本汴人
五世祖魏王徙居卫州共城,后复居汴。
信安南渡,家姑苏,遂为长洲县人
君十岁以祖荫补承事郎,性至孝,不忍舍亲出仕,奉祠膝下者数年。
绍兴二十七年,任军器监主簿
未几信安薨,恳免临奠,特恩直秘阁,赐绯鱼。
服除,授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幕府笑谈,一坐尽倾。
事无巨细,勤于关决,使长多资决而后行。
未满,除监尚书六部门时隆兴改元之季冬也。
乾道初供职,职事简寡而才地有馀
尚书郎或有假故,长贰更委摄承,几遍二十四曹。
遇事益练习,而声誉日休。
轮对陈利害甚悉,上嘉纳之。
六月,始以制书摄仓部
公自以骤进,抗章请外。
二年,通判楚州
又力请祠,再任主管台州崇道观
满秩,通判临安府。
七年,瓜期将及,会光宗以皇太子尹京,易倅为府推
八年,始改浙西安抚司参议官。
淳熙三年八月到任,盖家食者馀十载,淡然不复以仕进为意,人皆期以远到。
明年八月丙戌以微疾卒,享年四十有四,累官至朝奉郎
五年四月癸酉,葬于常州无锡县安乡岘山之原,去先茔数百步。
娶仲氏,左朝请大夫淮南安抚司参议官并之女。
后公七年岁在甲辰卒。
有贤行,克相夫子。
子男五人:夔,右宣义郎、监秀州华亭市舶务,次曰曾,俱先卒;
次曰猷,朝请大夫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次曰导,朝奉大夫、权知严州
幼曰翔,故迪功郎信州司户参军
女一人,适朝奉郎、知真州李大理
孙五人:继勋,修职郎、监镇江府大军仓门;
继华,修职郎、监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所都钱库;
继显,迪功郎、新镇江府丹阳县
继勤,将仕郎
继勇,两浙转运司进士
信安谦恭威重,有大功而不居,逊远权势,被服儒雅,居第择穷僻处,门宇卑陋,以终其身,至今不为势家所夺,犹存其旧。
吴公棫字才老,仲公参议字弥性,皆名士,以女弟嫁吴,而与仲为姻家,其好贤类此,故子孙多贤。
公自幼承义方,问学有原委,论议正平。
性又强记,一经见闻辄不忘。
诗句清新,有之风,一时名公多与之游。
自奉寒素,而好济人之急,笃于教子,刮磨豪习。
二子三孙俱联名荐书。
继显先登嘉定元年进士科,蔼然为儒家矣。
钥少随侍都下,尝识风度而不及相接。
亲见公在部门,丞相魏文节公天官,舅氏尚书汪公为郎,与公相厚,称美不容口。
冲佑漕淮浙,为太府卿权刑部侍郎
严州尝为大理正
兄弟有贤誉,俱得奉周旋。
钥比知贡举,首阅榜帖,一见公之孙姓名,为之忻然,知孟氏之方兴而未艾也。
得书,以公之葬未有铭,远以见属,遂铭之,以慰孝思云。
铭曰:
昭慈之圣,信安之忠。
辅成中兴,盛德丰功。
公为爱子,馀庆所钟。
问津郎曹,受知诸公。
位不称德,寿弗及中。
积善旷达,不于其躬。
子孙日兴,益振家风。
我惟诗之,表于幽宫。
旌忠观记嘉泰四年 南宋 · 黄由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一、《咸淳临安志》卷七二、万历《杭州府志》卷四七、康熙《钱塘县志》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五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一七、民国《杭州府志》卷一一
旌忠观者,为元丰三忠臣作也。
皇朝承命,稽古诹经,凡施德于民、禦灾捍患,死则祀之,示褒也。
凤翔故有庙,今移于行在所
谨按《高宗会要》,之庙食隶祠官者凡十三,而四在畿内,曰忠清、祚、神应、通惠,而旌忠不与,岂阙文哉?
钩考图牒,三神之祠,绍兴壬子则为庙,己巳则为观。
其事倡于循王张俊,其费成于和王杨存中,此建置之本末也。
三神世系,以国史详之,高讳永能绥州人,景讳思谊,晋州人,程讳博古,河南人,率隶尺籍。
元丰五祀,有事于银川,自谋臣不良,以轻误国,合蕃汉十馀将西行,兵几十万。
高佐中军,景佐后军,程处偏列。
方寇薄城下,其锋叵常。
是时,三君同日出战,然奇机秘画沮于首事之昏躁,盛心劲气绌于大势之退挠。
九月己卯,虏亟吾攻。
中军曲珍惧见颜色,计且未有所出也。
程曰:「愿当前,不济则敢以死战」。
即挺身从数百骑,力摧其坚以没。
是月戊戌,虏众甚迫,许从和议。
初遣吕文思,复谋遣曲珍,未决。
景曰:「愿请行,不从,则誓以死争」。
及驰见虏酋,辞不为屈,竟被囚而杀之。
十月丙寅,王师疲曳,城援孤绝,势岌甚矣。
高曰:「吾自结发,大小百馀战,未尝败辱。
今事至此,天也」。
因易弊衣奋战,旋挂弦绝吭死之。
原其死虽不同,大致一于忠而已。
事闻,朝韪其节,赉恤休洽,寻复庙而祀之。
夫生为忠义,死为明神,激烈沈雄,昭贯日月而凛然独存者,讵以在亡閒之耶!
宣和中方腊寇睦,诏加收捕。
奉命者请祷,寇即销殄。
于是肇封高为感圣侯,景为顺圣侯,程为惠圣侯。
建炎中,魔贼俶扰,辛侯企宗偏师讨之。
次于信上,遥伸恳启,恍若有见。
贼既就执,于是增封曰感圣顺正,曰惠圣顺应,曰顺圣威远
绍兴初,大业甫济,帝念列神之功,议所以尊显之者。
礼寺第其绩;
首以三人为最,于是升封王爵,曰威烈,曰威显,曰威惠。
厥后,兀术拥众窥全蜀。
时张公浚、吴公玠总兵凤翔,直与对垒。
事亟,置祠以祷。
一日,云豗昼暝,凤翔雨微沾,而敌壁乃有大风扬拔之异。
敌骑惊遁,我师乘之,大胜。
凯入,二公合辞以闻,遂增封曰忠烈灵应,曰忠显昭应,曰忠惠顺应。
绍兴末阜陵复土,龙輴安济,敕议褒典,又增封曰忠烈灵应昭佑,曰忠显昭应孚佑,曰忠惠顺应孚济。
至嘉泰初,崇陵迄事,会越之士民以灵应来上,则又封曰忠烈灵应孚泽昭佑,曰忠显昭应孚济广佑,曰忠惠顺应孚佑善利。
惟尔三神,克保于我国家,而累圣崇报既都,显册以彰灵德,又化血食而为净供,其所以宠贲显融之者至矣哉!
初,观之立也,实在清冷桥北。
隆兴受禅,上欲斥庙垣之地,广养亲之宫,乃撤浮屠觉苑寺易之。
嘉泰辛酉春都城不戒于火,一夕,宫馆荡为游埃。
主观陈元直适会其坏也,慨悼成绩,且不敢以事艰费穰废,繇是奋力先斥厥储。
初得太师韩王请于朝,赐内帑钱五百万;
已而循、和二王复与巨室之所向慕者,益以金币佐其役。
始事于是年之夏,历三岁而克就。
总为屋四百楹,巍殿修廊,台门杰阁,云斋琳馆,下至于庖湢毕具。
土木之费为钱七千万有奇,规模视前益侈。
观成,有访古者曰:祀有庙,自夏始也;
道有观,自唐始也。
合庙于观,孰为始乎?
尝考熙宁中吴越不祀,守杭赵抃特为之请,乃以龙山祠为观,而赐名表忠
此庙为观之由也。
然归觐之义与勤王不同,备恪之功与死事自异。
彼祠宇芜秽,犹加修辑,矧而潜德,容可后乎?
今六合承平,百神受职,户口蕃庶,海岳晏清
念褒德报功,固已无违于礼;
而默赞阴佑,则惟尔有神,虽日尊严,既见显异,宜有文字,以昭无穷。
故为纪其颠末,而系之以铭。
铭曰:
莫爱于生,生或可弃。
莫畏于死,死或莫避。
猗欤三神,凛然同志。
戮力守城,膏身夷裔。
沈沈英爽,与生不二。
骘相循和,遏攘寇怼。
大勋既集,灵应益异。
乃侈王封,以崇庙祀
比更郁攸,莽为牧地。
凭乃阴威,作其圮坠。
峨峨新宫,隆隆曩制。
有雕其桷,有瑰其丽。
春秋奉尝,中外瞻跂。
诏尔铭诗,于千百世。
玉堂对策淳祐五年七月 南宋 · 蔡杭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二、久轩公集
臣闻之:论事而正其本,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
论事而救其末,虽若激切而实难为功。
方今之世,天理未著,人欲肆行,适纲常沦坏之馀,值事绪胶轕之际。
以言乎国本则意向未决,以言乎国论则邪正未明。
次而国势,次而国用,举天下之事,未见有日新日起之功。
意者本原之地,内有阴邪之蛊蚀,外有奸邪之动摇,所以神机虽悟而牵制不断,化枢虽执而运掉不行。
今不自其本而正之,乃欲强制其末,有是理哉!
本者何?
心是也。
正者何?
主一无适之谓也。
夫惟人主之心不能主于一也,故议论不自见,莫不在□□之小人,朝伺夕闯,乘间投隙,欲图大柄之复专;
见存之君子,前依后违,蓄畏怀惧,每虞后患之切己。
上以此图回,下以此酬酢,而求洗宿弊于精明,振新功于赫奕,愚见戛戛乎难矣!
且今日之所谓更化者,将徇美名乎?
将责实效乎?
二十二年之间,更化者数矣,端平之初,故老凋零,勋绪未就而弊复壅;
嘉熙之际,私情牵制,局面难更而弊浸生。
至于今日,则诸贤虽集而志未伸,大权虽收而神不运,日征月迈,已踰半载,当世之事,举未见有差强人意者。
呜呼!
化岂不可更,而天下有不可为之时耶?
是必有其故矣。
盖天下之事不难正,而难于正人主之心;
人主之心不难正,而难于纯义理之一。
人主之心主于一,则心正,而天下之事无不正;
人主之心不能主于一,则心不正,而天下无由得其正。
窃观九重之上,亲近儒生,䌷绎道义,良心间发见矣,而宫禁之间,所以蛊惑于内者未能去其根;
吁谟殿陛,忧切未治,本心固呈露矣,而权奸之旧,所以动摇于外者未能绝其势。
惟未去其根,所以私意缠绕,而不出乎大公;
惟未绝其势,所以人欲滋炽,而不纯乎天理。
然而此二事也,实相因也。
彼其效洒扫之小忠,逞弥缝之浅技,回护周密,若无伤于大体者,然负阴柔之资,凭旧劳之故,作奸犯科,不餍不止。
士大夫之贪进无耻者莫不千里□□□□□其家人亲党以通姓名,而佳官高职多遂所欲。
虽聪明睿智之下,未必启其恣睢,然其窥伺旨意,窃弄福威,潜转默移,阴阖阳辟,所以亏损者甚矣。
盖其智足以饰非,言足以文过。
所以弄权窃柄之人,凭依交结,以为游扬之地。
激天怒之频仍,恐不能安其位,则仗里言为之调停;
犯天下之公议,恐不得有其权,则借冷语为之策应。
内外负倚,表里相资,其于设施,何所忌惮!
经帷讲诵,率用憸人,恣行觇探,其害何止不可令闲而已!
擅东南之财柄,资一己之橐囊,诱啖左右,荧惑清明,其害又何止太师之添支而已!
毁撤边防,滋激流民之扰,虚张虏势,重损中国之威,以此罔冒功赏,以此恐动朝廷,其害何止如奸之挟虏要君而已!
嗟夫!
冢宰一职,凡人主饮食衣服媟御之微,无不总统,正谓其以道事君,则检柅奇邪,惩督奸诈,使不为君道之累,此万世法也。
顾乃资籍此曹,以为固权纳贿之地,倒置亦甚矣。
夫以清明之心,累于内者如彼,牵于外者如此,果何以植立天下之大本,经纶天下之大经耶?
嗟夫!
其亦不幸而玩弄国事至于此极,其亦幸而天降罚于其家,而有开今日之警悟,是正治乱升降之候,吉凶乘除之萌,亦顾吾所以处之者何如耳。
呜呼!
扁鹊继庸医之后,一剂不谨,则四体皆不仁;
整败局之棋,一着苟正,则满枰皆活络。
然则调摄扶持,庙堂百执事所当尽心也。
然由内观外,即影觇形,辅导虽婉,未著回天之诚,经纶虽密,未见障澜之势,是果何耶?
昔犹可曰邪说专行,正论难吐,今职任尊矣,道理最大,赵韩王之言独不可援之以强君德乎?
昔犹可曰此事虚怀,彼肆忌嫉,今志可行矣,开诚布公,诸葛公之忠独不可体之以开东阁乎?
昔犹可曰憸人满朝,事难自立,今君子进矣,魏相之总领众职独不可师乎?
事功一付于悠悠,岁月竟成于虚掷。
譬之舟焉,徒棹犹有出没波涛之勇,而操柁者反有畏怯退避之情。
譬之车焉,徒御犹有摧刚躐险之强,而揽辔者反有且前且却之懦。
窃恐意外之忧或生,胸中之谋不定,举动或失,事机少差,存亡治乱,一息间耳。
且正国本者岂非今日之大计乎?
《传》曰,圣人以天下为大器,故建太子以自副,然后人心定,宗社安。
夫千金之家,自立乡闾,传后之计,犹欲预定,况膺宝箓之遗,保金瓯之业,而可不为之思乎!
汉唐之君,类无远见,或挠于戚里柄臣,或牵于宫闱嬖倖,以幼弱为己利,则仓卒之计行,史册炳丹,千载凛凛。
仰惟皇上御图寖久,主鬯尚虚。
缙绅造膝以开陈,草茅叩阍而祈祷,不知其几,未赐俞音。
前者开小学以教宗英,规模虽立,而未明于所向;
近者选材茂以养近邸,名号未正,而复虑于迁延。
圣谋渊深,□□□测,漆室忠爱,不无私忧。
或者左右之人私计蔽欺,巧说迁就,谓少需禖韣之庆,或可储流虹之祥。
不知圣嫡诞弥,外还宗邸,揆以家法,初不难行。
而况时事艰竞,民情汹涌,危机伏而未发,奸谋蓄而未奋,此意未定,何以系人心?
明禋载举,礼典一新,将以对皇天眷命之休,将以昭祖宗畀付之意,此议未定,何以格帝飨?
然则忘身徇义,辅此大谋,为宰臣者又安可怀嫌疑形迹之计耶?
范公镇之待罪百日,须发皓然;
司马光之抗疏力请,至诣中书宰相
欧阳公之条陈,且谓实国家美庆之事。
是数君子忠言剀切,感动圣心,于是宰相韩公从中主之,不可中辍之书才陈,禋祀前了当之旨随发,一颁成命,中外欢欣,猗欤伟哉!
愚尝详观国史,深味「不可使妇人知之」一言,则仁宗皇帝纯一之心,盖有为之地也。
故愚愿圣上去此心之私见,以天下为大公,勿惑于近习之言,勿迁于妇人之口,决自圣志,定此成谋,则国家亿万年之基定矣。
定国论者岂非今日之急务乎?
《诗》曰:「谋之其臧,则具是违。
谋之不臧,则具是依」。
诚以取舍不审,则贻害无穷,谋人国家,岂容不谨!
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
公论赤职,何以易此!
尝思今之公论所未定者,盖自权臣陵灭天性民彝之正,一时廷臣趋势附和,倡为邪论,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义□□□□□几欲胥吾国而为夷。
吁,可畏哉!
所幸天日清明,螭魅鬼蜮不容呈露。
然而虽以公论抑之,而阴覆曲护,未能免柔道之牵;
虽以大义析之,而毁麻正罪,未能明王庭之决。
群疑众忧,皆有「谋犹回遹,何日斯沮」之嗟。
然则是是非非,泾渭别白,乌可疏略!
盖邪之与正,其不相类如冰炭,其不相入如薰莸。
冰炭、薰莸,未见可以兼容并蓄而不为害者也。
苟不审此,以定意向,则君子无所恃而怀疑顾虑,何以责其趋事而赴功;
小人有所幸,而含愤摇毒,何以使之畏威而屏迹?
一种庸庸之论,顾谓规模贵详缓而不迫切,气象贵浑涵而不呈露,疾恶已甚乃召乱之基,不能有容非济治之术。
不思能好能恶者,仁人之公,善善不用,恶恶不去,其终果何如也!
夫台谏者公论之所自出。
近者拔擢人望,付以言责,类皆明目张胆,指陈大义,观听耸矣,奈何调护之力至勤宣论,节具之难并不付止。
夫其忠躯致命,忍须臾之死以告君,本为谁计?
而藐藐之听如此,愚不知其所为矣。
夫伐木而剪枝叶,不若斧其根;
壅水而捍波流,不若塞其源;
鸣鼓耀戈而逐虎,不若乘其方睡而毙之易。
今诸君子既且捣之,是撼而觉之矣,然未闻有全台而力争者,又未闻有二十馀疏而未止者,则犹欲缓视徐趋,以待其虓怒决裂之势,几何其不反为所噬耶!
考之我朝元祐庶政之更新,人心渐定,元丰旧党之分布,窥伺方深,夫何微仲莘老辈不念履霜坚冰之戒,方且思为调停之谋,迟疑两端,为自全计。
独有器之、子由灼知情状,究见终极,悟调停非消弭之术,知牵引为乱阶之基,所以极论其非,不恤身祸。
然而言极中理,宣谕再三,则当时无一毫之私意,亦可见矣。
今当何法,得非刘、苏诸公乎?
今当何监,独非范、吕诸公乎?
故愚愿皇上破阴累之私心,昭好德之公见,思复隍之戒,行台谏之言,使小人不得以实其位,则国家受无穷之福矣。
且今日之国势不可不强也,而强之必有其道。
高城深池可也,积仓埘粮亦可也,然强本折冲,不专在是。
汲黯在朝,淮南寝谋
李绩守并,长城隐若。
则人才者岂非国势之元气乎!
盖其德量足以涵容,其精敏足以裁决,其才力足以运动。
安平无事,则不动声色可以镇物情;
变故迭兴,则出一号令可以销外侮。
我朝杜、富、当国,其功若此。
明敏勇锐者,不辞难于使虏之行;
纯正质直者,不易守于危疑之际;
清谨自守者,勇于杜私谒之情;
恢扩自信者,切于同天下之忧。
彼此协力,上下同心,垂绅搢笏而天下有泰山之安,人心有四维之固,辽人申盟,西夏请命,特馀功耳。
近年以来,襄亡蜀坏,两淮丘墟,天下大势,如长江大河之趋,而未有任砥柱之人□□□□□□□□□□□大厦之势。
盖自权臣专柄以来,以钩致之巧坏其心术,以谄谀之习丧其节概。
间有刚方特立之人,则外示优礼,中实排摈。
非不知其能正主庇民,盖恐有以妨吾之私而不得肆,攻吾之短而不得掩,是以进拟之际,常先排斥,置之散地,而取庸凡刻薄、诈佞奸回者为之腹心,而疲懦软熟、顺从苟且者则布之中外,为之致力。
朝渐夕溃,日改月化,君臣大义,彼乌知之!
正如中狐蛊之毒,有终其身而不能解者。
所以更化以来,能革其面而不能革其心。
思「公来何迟」之语,犹见于亲擢台臣之口,以贻天下之笑,尚何望其有犯颜敢谏之忠哉!
而况近日风俗益有可畏,小人为盗贼所不敢为之事,君子受典籍所未尝有之祸,忧时致主之臣毙于一朝一夕之顷。
深林孤罴,疾风劲草,天下痛之。
气象已甚萧条,国势将何所恃哉!
为今之计,亦惟求天下所谓端人正士、孝子忠臣而任之,庶可有济。
谋如房,断如杜,则使之赞元体化,以亮天工;
循如龚,宽如黄,则使之居官任责,以熙庶绩。
备拾遗补阙之官,则萧之刚,刘之直,当使振职;
任典戎干方之责,则李之忠,郭之义,当使分藩。
而又以气节兴起士大夫之心,以义理陶成士君子之行。
器识宏则人才多,人才多则议论多,议论多则事功多,事功多则国势其有不振者乎?
将见心寒胆破之语,□□□□边之戒复见于斯时矣。
且国用者今日之所当裕也,而裕之必以其方。
经常税赋数倍于国初,而民力不可浚矣;
茶盐课额法制日变,而商人不可取矣。
隐而于契根括已尽,微而酒课征取已苛,法外名色又皆不可增矣。
将欲充国家之用,则天不能雨,鬼不能输,惟有节用一事,虽常谈而实要策。
然而祀典有常仪,节之可乎?
大军有常供,节之可乎?
百官有常俸,节之可乎?
夫是数端,不容措手,则宫禁无名之费耗,宦官无艺之渗漏,要当立检防也。
盖诸路上供,入于户部经费者十之四三,入于内帑私积者十之六七,与其以供私人之侈欲,孰若以代大农之供输?
窃观近日为弊滋甚,良辰美景之徘徊以数万计,其为浪费已不可言矣。
乃若琳宫之翠碧相辉,梵宇之金朱迭映,高题大揭,莫非宫禁之抽舍,此何为耶?
问其所以,盖有出入自肆,多方导诱,以为异教之囊橐者,踰越禁防,已为累德。
至于白鹤之规制宏侈,连空接云,工役无时,调度莫限,百万未已,千万继之,盖有不可胜算者,是独非所当废罢者乎?
推原其由,盖亦楮币之造,不劳耕锄,不烦冶铸,惟意所欲,一时皆可取办,是以泥沙之用,有所不靳。
又况畴昔权臣祖裴延龄之故智,外假经费之实,内为进奉之资,是以纵欲滋侈,其弊至此。
为今之计,必勇以革之,痛以节之。
后服浣衣,如周文王
一台不造,如汉文帝
布冠帛衣,如卫文公
不饰金珠,如汉光武
无名浮费,一切减损。
夫如是,然后推有馀以补不足,移宫费以济民穷,绍兴故事斯可举行。
念一年丁绢之需,而捐二十四万匹以偿之可也。
念苏湖水灾之积逋,而代纳版曹之亏额可也。
其于民力,岂不少瘳?
通变无倦,孰大于是!
嗟夫!
贤者不聚,固不足以强国势,宫费不节,固不足以纾国用,然非修己示仪,清心寡欲,将人孰从而为之用,费孰从而为之节哉!
合是四者,莫非今日之要务,而其本实在于皇上之心果能一而无欲也,果能一而不杂也,果能一而终始不渝也,则施诸四事,无有不正。
一或克治不力,而外邪复炽于燎原扑灭之馀,内帑复戕于萌孽既生之后,杜检必不密,把握必不坚,虽欲惫精劳神,以求正夫四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不可为矣。
执事又有所谓振滞淹、达幽枉,择将帅、饬武备,与夫京畿德化之未宣,郡邑命令之易壅,循巅揆末,原始要终,无非根本于一心也。
盖心者百为之主,万化之原。
周子曰:「心纯则贤才辅」。
大学》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
诚能用贤以诚心,则鸣驺出谷,比比贤才,濯缨江湖,人人达士,何至有考槃在涧之虑?
诚能立事以常心,则诗书礼乐无非帅才,孝弟忠信无非兵甲,何至有折柳樊圃之忧?
京畿依日之最近者,谕之以朕心之必行,则发奸擿伏,必能如赵广汉之用心,何奸慝之不销?
郡邑承流之至重者,示之以朕心之当务,则治民如家,必能如阳城之抚字,何民瘼之不拯?
若夫德刑二者之有阙,诏狱牵制之多端,此尤关于九重方寸之微者。
呜呼!
飞金羽玉,路人所知,为人上者所当昭示意向,暴白于天下,使知恶之不可为。
今宣室斋居,反以平决,古议絜令,亦以宽奏。
正人之冤不伸,则朝廷之纪纲将安用;
人心之愤不解,则天怒之见于旱者安可回哉!
呜呼!
执事所问者,愚已悉陈于前矣,至于日食之变,请得以终言之。
董子曰:天心仁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甚欲扶持而安全之。
故春秋日食三十六,而独不见于鲁哀之世,当时政烦民乱,日乃不食者,告之不悟。
今日非特名之未正,而皇嗣亦未定,异时权奸死党,如恕、确、厚、京辈攘臂破足,从而乘之,危亡之祸可胜道哉!
呜呼!
自数十年来,以国本为陛下告者不少矣,拔本塞原,广譬曲喻,无所不尽。
然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固未尝有斥责之诛,亦未尝有听受之实。
于是意气消沮,忠诚困抑,知其虽污轮折槛,终无补也。
至于今日,卒皆苟安禄位,寂寂不吐一喙,坐视人心之皇惑,国势之阽危,而无肯为陛下告者。
先朝张昪指切时事,无所顾忌,仁宗曰:「卿孤寒,乃能如是」。
曰:「臣朴愚,抑托睿圣,三子皆服冠裳,是臣不孤寒。
陛下春秋高,主鬯虚位,臣见陛下之臣持禄苟安,少有赤心谋国者,则似陛下孤寒」。
仁宗为之感动,暨参大政,卒与韩琦协心共议,以决建储之策。
乃者陛下擢用宰相,天下翕然称为得人,盖谓其学术正大,必能赞陛下以定大计,执政大臣又皆一世人望,亦必能相与助而成之。
今坐乎庙堂之上,于此大事不发一语,上下皆以此言为讳矣,此又臣之所大惧也。
臣不胜忠爱,出位僭言,惟陛下鉴其愚忱,俯垂省纳,仍下臣此章宣问大臣执政不言之故,断而行之,宗社幸甚!
天下幸甚!
史馆检阅谢庙堂启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六、《黄氏日钞》卷九三
荐墨攒花,已拜连年之造;
汗青阅籍,俄叨至日之除。
曾未瞻赤舄之光,乃先下白屋之士。
如斯异数,可谓奇逢。
盖国史将以示万世之公,则寮寀所当极一时之选。
司马康追随元老,方拜此官;
刘道原博极群书,始跻斯列。
若兹清品,宁及凡流?
如某者贫至无家,老方窃第。
某丘某水,我游我钓,未能偿甘遁之思;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常恐抱素餐之愧。
自作尉于台府鼎立之郡,即究心于闾阎琐屑之情。
痛豪强因升斗之租,因饥饿付荼毗之炬。
亟为恳祷,使数十年之陷阱平夷
自此确持,任二三载之风波摇荡。
继备诸司之属,率依三尺之平。
恤茕独遑恤高明,法当如此;
论是非不论利害,心岂知他。
况皆职分之寻常,何有事功之尺寸。
讵意公车之交辟,致蒙台衮之误知。
班之涌醴之司,进之近天之地。
不由蚁援,径入鸿钧。
奏牍重来,点画睛而既就;
除音狎至,蜕凡骨以将轻。
初无为文之三长,俾预作经之一职。
云胡幸会,有此侥踰。
兹盖恭遇某官德大能容,功高不伐。
再安八极,光赵韩王万年永赖之殊勋;
并佑两宫,踵文潞公五日一朝之故事。
方且以回乾转坤之手,舒吟风弄月之怀。
谈笑而清襄汉之尘,又新全绩;
廊庙而兼山林之乐,真得半闲。
是宜大度包荒,群才翕受。
弓旌四出,尚旁招岩穴之遗;
溲渤兼搜,亦猥及尘埃之贱。
遂令庸陋,躐被宠光。
某敢不仰佩洪恩,益坚素守?
幸熊与鱼之兼得,期蛇作龙之不羞。
库言库官言官,昔体大造酝和之妙;
笔则笔削则削,今师重臣提要之公。
随事竭忠,誓天报德。
黄端可诗序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四、《雪坡舍人集》卷三七
「吟诗必工诗,定知非诗人」,坡仙语也。
诗固主于咏物,然在于自然之工,而不在于工于求似。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真矣,亦真诗矣。
「认无绿叶,辨有青枝」,乎哉?
诗乎哉?
抑古之诗又不在于咏物之工也。
余尝谓陶靖节韦苏州愚溪之诗,皆深远入妙,然皆不若紫阳朱夫子之诗为尤妙,观《感兴》诸诗,可见矣。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作诗贵乎知道也。
豫章王可以其诗下教,如《月钩云衣》之诗,工矣,犹止于咏物。
予独爱其《窄室》之诗曰:「地才容膝可,天似处心宽。
相在浑无愧,知君所止安」。
呜呼,必如此诗,始可与言诗乎!
回吉守李寺丞芾启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三、《文山全集》卷八
光膺芝检,荣剖竹符。
吉为大邦,望二天之正急;
公有异政,为百姓而一来。
新令风驰,欢声雷动。
恭惟某官雪山冰壑,天球河图。
南岳风土之奇,夙钟清淑;
得西堂议论之正,绰著典刑。
早启隽途,荐升华贯。
天官宫正,持衡稍食之平;
穑臣司农,挈领扈丞之重。
惟绝海迅帆,可以开鲸浸;
倚天长剑,可以破浮云。
故当抢攘杌󷽥之秋,常任抚字澄清之寄。
昔四郊汹汹,帝每兴当馈之嗟;
今二水汤汤,公迄收按堵之效。
惟我庐陵郡之剧,为今东蒙主之难。
莫非王事,我独贤劳,旁诸缩手;
所谓世臣,必有乔木,上遂倾心。
向来二千石之除,曾拟六一翁之里。
惟苍生之有福,故珠浦之重还。
期会馀间,虽异坡老作诗之旧;
道理最大,喜闻韩王有德之言。
今庶几乎,侯来暮矣。
青原鹭渚,未容坐席之温;
紫殿鹓班,正恐召环之速。
某幸备受廛之数,得同载道之欢。
已进迓于前驱,乃退惭于后至。
欲陈情而未果,先赐汗而谓何。
刘公纸书,姑附鸿翔之便;
望皇甫壁记,即修燕贺之恭。
向恋深深,敷陈罔既。
王元高词科拟藁号稼村,后国正添倅。)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六、《文山全集》卷一○、文山题跋
我朝言治者,曰庆历元祐、乾、淳,厥亦惟欧阳子、苏公兄弟、益国、三洪氏以其宗工大手,掌朝廷文字,以为缫籍粉泽,功光当时,垂休无穷,岂曰小补之哉!
国于天地,必有与立,而尚论其盛,则其浑厚醲郁,光明俊伟,百世之下想望风釆,必于斯文乎是稽。
传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不可已也如是。
往时有博学科,有宏词科,士各知所崇尚。
近世此学寖少,于是而小词科之制立,其望于人甚约也,而应令者迄亦落落,人才于是少衰矣。
豫章王义山元高自为举子时,独有志于此。
国家大制诏、大诰令,拟诸其形容者丛钜册,其能出章逢佔毕之士矣。
元高进士乙科,调永州司户参军,意若不自满,谋卒业以大科致身乃已。
予谓元高:「一命以上皆将有世道之责,子归而求之。
他日中兴太平之盛,所谓号令文章,焕然可述,以与三代同风者,安知责不在子?
而正不必曰吾不得志于进士,而退为是也」。
元高欣然纳之。
遂存其说于帙尾云。
济川钱寅长荣思名兑 明 · 庞嵩
我生六龄君八岁,东吴南越殊天际。
凄风早晚落桐秋,幽萱两地交零瘁。
哀哀镪负离几时,出门许许追群儿。
归来唤母母不应,就床口食犹含悲。
手书读学开蒙瞽,旧裳欲破针停补。
隔邻偶听断机声,不必丸熊自荼苦。
我今生已四十年,与君同仕佐应天。
皇恩浩荡真如海,龙章共贲重九泉。
翟冠历录珍珠粒,捧起欲焚转酸泣。
目前钟鼎岂不甘,愿言追养将何及。
松楸万里乌夜号,忍听南山风拂拂。
我为君且作荣思篇,君报我可无蓼莪什。
沧浪亭己未 清 · 钱载
 出处:萚石斋诗集卷第二
泼火雨过花洲新,欧阳诗中寻好春。
章家韩家偻指尘龚明之云:「沧浪亭,予家旧与章庄敏俱有其半,今尽为韩王所得矣。」),高林翠阜犹然真。
石为我几苔为茵,暖香袭袂风生
当年一网收冠盖黄文节墨迹《观秘阁苏子美题壁》诗有「一网收冠盖」之句。),集贤之狂亦狼狈。
西陲用兵事则大,同状而攻莫予奈。
遂令占反拔茅泰,兖郓邓滁出诸外。
先生既放吴中居,幅巾小艇来徐徐。
浩歌仰啸亭不虚,江东李白乐只且。
磨鉴不灭光有馀,彼谮人者今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