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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郊劝农饭蔬于法石僧舍时方闵雨有无麦之忧因成八绝 其七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绝句 押青韵
荔子今亡法石白(自注:法石白见君谟谱,今无之。),江山长带佛头青。
老僧能说陈王事,遗冢犹传女子灵(自注:陈王女葬法石,僧云时出灵响。)。
不欺室三字参政张公书也笔力劲健如端人正士俨然人望而敬之因成古诗八韵 南宋 · 王十朋
押皓韵
云山老人国大老,历代遗编饫探讨。
馀事游神翰墨间,乘兴濡毫快挥扫。
严霜烈日如鲁公,抉石奔泉陋徐浩。
国朝君谟书第一,大字劣于行与草。
云山心画无不长,笔力纵时书更好。
我来求字盖求人,不为有官缘有道。
紫岩之铭云山笔,不欺室中双至宝。
玉箫峰下梅花溪,愿学云山归去早。
诗史堂荔枝歌 南宋 · 王十朋
君不见诗人以来一子美,莫年流落来夔子。
赋诗三百六十篇,西瀼东屯客愁里。
何人作堂画遗像,收拾光芒榜诗史。
堂前何有有荔枝,树犹未老熟独迟。
世人贵早不贵晚,倘非我辈谁赏之。
涪陵昔遭妃子污,万颗包羞莫能诉。
泸戎一经少陵擘,至今传诵轻红句。
少陵伤时泪成血,一点丹心不磨灭。
散成朱实满炎方,风味如诗两奇绝。
乐天曾画忠州图,自言香味人间无(自注:乐天诗云: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
君谟亦作闽中谱,陈紫声名重南土。
何如诗史堂前株,正是一饭孤忠馀。
人为世重物亦重,端如丈人屋上乌。
巴图闽谱合避路,奚用品第分锱铢。
搀先熟者如杨卢,但可与之作前驱。
闽娘十八婢妾尔,将军大树真佣奴。
我生四百馀年后,来作先生游处守。
登堂三叹荔正丹,聊效柳人祠子厚。
安得先生今复生,添赋夔州歌一首(自注:少陵有《夔州歌》十首。),要使荔枝之名长不朽。
病中食火山荔枝 南宋 · 王十朋
前年夔州食荔支,同僚共赋新(原缺,据雍正本、光绪本补)红诗。
妃子名园世所贵,不似诗史堂前奇。
去冬分符来(原缺,据四库本、雍正本、光绪本补)南土(原作士,据雍正本、光绪本改),半月身行荔支圃。
三州嘉木皆眼见,更阅君谟向来谱。
临漳一种名火山,品虽云下熟则先。
从今渐入荔佳境,陈江未擘先流涎。
老病馀生怯嘉果,日啖那能三百颗。
慇勤为破绛纱囊,心火惊添火山火。
御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六、《梅溪先生廷试策》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南宋书》卷三三、《南宋文范》卷二八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然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人臣能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为名家;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之要术也。今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于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遵祖宗、守成法之献邪?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君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以天道而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以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享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而臣犹以法天揽权为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而不知讳也。臣伏读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于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守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臣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有不难守,祖宗有不难法,时弊有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为陛下忧矣。不然,陛下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自古善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告武王之言也。「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侯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记时人之言也。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三皇官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三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之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光武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设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宪宗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惧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矣。此臣所谓自古善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陛下惩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于陶钧,裁万机于独断,天下翕然称陛下为英主,凛凛乎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盖欲陛下惩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臣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行陛下平日之所学。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以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迩者,又命儒学近臣于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春秋》书王曰「天王」者,所以为人君法天揽权之法;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君不能法天揽权之戒。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先王人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内中国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书「盗」一字者,所以戒小人之窃权也;书「阍」一字者,所以防刑人之弄权也。凡一字之褒重于华衮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福;凡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威。臣愿陛下尊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正天下之名分,以是定天下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乎不能监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臣伏读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臣有以见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中兴之治也。臣以谓陛下欲法祖宗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臣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此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此所谓存古则幸之者也。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此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汉惠帝用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武帝用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守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我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先正大臣若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二曰奉真考业。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于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光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观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陛下自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守祖宗成法。比年有出于一时申请,权宜而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臣有以见陛下得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之用心矣。然臣复以揽权为言者,盖《春秋》讥时王失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今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忠正如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变乱如张汤者,则诛之;异议如吕惠卿者,则斥之。如是则祖宗良法美意,可以垂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乎天下之不治哉!臣伏读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臣切谓欲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讥时君之滥刑,非周公之刑也。时王失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以笔削之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我祖宗制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昭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未尝有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能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故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之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则在乎信赏必罚也。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光以清德雅望,执政于元祐之初,躬行其言以革时弊,进退群臣邪正之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我三宗真盛德之君,而光亦可谓救时贤相也。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之至公而革弊之甚大者也。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臣不敢不陈其大槩。夫人主赏刑之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之人才。今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不然,则采于舆论而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阴为之地也」。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损陛下作福之权矣。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不然,则得于佥言而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阴有以中之也」。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损陛下作威之权矣。昔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去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陛下苟能以祖宗制赏刑为法,以虞舜用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乎奸弊之不革耶?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主福威之大者,臣不复为陛下言之也。臣伏读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裕财用以经邦也。臣切谓欲财用之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而告急于外也;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周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书「作丘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以丘而出甲也;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臣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君节用裕财之训明矣。昔孔子对齐景公之问政,不曰「政在生财」,而曰「政在节财」;有若对鲁哀公之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乎节用也。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可办。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呜呼,大哉言乎!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仁宗悦之,擢为第一。观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节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此乃桑弘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司马光之名言,真可谓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陛下自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成、康、文、景时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可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可得而省也。不得已之岁币所不可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可得而省也。百官之俸所不可免者,而冗官可得而省也。六军之养所不可免者,而冗兵可得而省也。臣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以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以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是岂法令之不可禁乎,岂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臣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之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昔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乎财用之不裕乎?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臣伏读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臣切谓陛下欲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臣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有四民,而以士民为首。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于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何休因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生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就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有司举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于风教矣。我祖宗以来,取士于科举,是古者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于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又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废俎豆之事。自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而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今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夫法之至公者莫如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之公法,而无蹈往年之覆辙可也。至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其平日之刚方,而成就其异时之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自权臣以身障天下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以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可乎?臣闻嘉祐间,仁宗以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辙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擢寘异等。此陛下取士之家法也。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命庠序去谤讪之规,科举革忌讳之禁,有司取忠谠之论。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臣伏读圣策曰:「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臣切谓欲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侯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隐二年书「纪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臣切谓《春秋》时王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以赏罚之权因其贤否而黜陟之也。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何?州名也。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臣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之公法也。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臣者也。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子者也。我国家任官之法,上自公卿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以公道黜陟之,固无异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以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坐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多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今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遵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今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之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堪一笑者。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而必诛。其一时黜陟皆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有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可乎?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以事权势也。当权门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之不暇,孰有以忠义相训迪者乎?至于今日而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昔庆历中,仁宗黜夏竦等,用杜、韩、范、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此陛下黜陟之家法也。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执福威之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之大节以为训迪之方。如是,则尚何患乎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臣伏读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其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春秋》之学,陛下既已深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之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乎不革;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乎不复见于今邪?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变夏、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臣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我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苟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可乎?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无治法」。夏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常如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虽至今存可也。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常如曹参之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之奉行故事,则汉唐虽至今存可也。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常如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又不可不慎择焉。臣愿以荀卿有治人之言为献,可乎?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之宝训政要在焉,有司之成法在焉,朝廷之故事在焉。陛下宜诏执政与百执事之人参稽而奉行之可也。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详著于篇,朕得亲览」。此陛下导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臣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人臣遇得言之秋,不可无献言之诚。盖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之秋不易遇。今陛下开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之秋,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而居正。《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说。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谓人君所行必正道,所发必正言,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臣观自古人君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文王宅心于正道之中,其勤劳则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之如此。若夫武帝则不然,其所以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帝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帝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以拓土开疆应之;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臣愿陛下以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其用人也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是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而不与之进乎?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其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有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有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阿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吾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可矣。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非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可矣。如是则一念虑无非正心,一云为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臣愿陛下以是为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之大计、天下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况区区四者之弊,尚何足以轸渊衷之念哉!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论左右史四事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七、《梅溪先生奏议》卷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九四
臣等误蒙亲擢,承乏左右史。自供职以来,检讨故事,窃见今之史职废坏者非一,其尤甚者有四焉:一曰进史不当,二曰立非其地,三曰前殿不立,四曰奏不直前。何谓进史不当?臣闻唐褚遂良知起居注,太宗问:「人君得观之否」?对曰:「史记善恶以为戒,庶几人君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魏谟为起居舍人,文宗遣中使取记注欲观之,谟谓:「史官书事以为鉴戒,陛下所为善,无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帝乃止。遂良与谟可谓能守官矣。至国朝梁周翰、李宗谔为左右史,乃建言每月起居注愿先奏御付史馆,国史书之曰:「进起居注,自周翰等始」。岂不愧唐二子哉?庆历中,欧阳修为起居注,尝论其失曰:「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不敢。乞自今起居注皆不进本」。仁宗从之。厥后佞臣执笔,乃复进史,沿袭不革,遂至于今。臣愚欲望陛下遵仁宗之训,革周翰之失,自今起居注皆不进呈,庶使人主不观史之美不专在于李唐二君也。何谓立非其地?臣案唐制,每皇帝御殿,则左右史夹香案而立,善恶必书。其后许敬宗、李义府动必怀奸,惧为史官所记,遂废左右侍立之职,凡谋议皆不预闻。文宗复贞观故事,每入閤,命左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由是宰相奏事得以备录,故开成之政详于史书。国朝故事,天子坐朝,则记注臣立于御坐之后。欧阳修以谓起居者,当视人君言色举动而书,若立于后则无以尽见,乃徙立于御坐之前。至修罢职,乃复立于后。今乃远立于殿之东南隅,言动未尝或闻,可谓立非其地,有愧于修多矣。臣又闻元丰三年修起居注王存奏:「欲追贞观故事,使左右史得尽闻天子德音。傥以二府自有时政记,即乞自馀臣僚登对,许记注侍立」。神宗曰:「人君与臣下言必关政理,所言公,公言之,自非军机,何必秘密?盖人臣奏对,或有颇僻,或肆谗慝,若史官书之,则无所肆其奸矣」。大哉王言,然未及施行,至今议者惜之。今史徒有左右之名,而不知天子言动之实,群臣奏对,并以无所得圣语关报,职记注者但不过录诸司供报公文而已,何名曰史耶?臣愚欲乞陛下复欧阳修侍立故事,庶几言色举动皆得以书。如宰执造膝之言,自有时政记,亦乞如王存所请,凡馀臣奏对,许令侍立,亦足伸祖宗之志也。何谓前殿不立?臣历观自古左右史,未尝不侍于天子之侧,亦未尝有前后殿之分。唐制但云左右史分立于殿下螭头之侧,和墨濡翰,皆就螭之拗处,有命则临陛俯听,对而书之,不闻后殿立螭而前殿不立也。又闻欧阳修奏请:「自今前后殿上殿臣僚退,合少留殿门,俟修注出,面录圣语」。以此知国朝旧制前后殿皆侍立矣。夫人主言动,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宰执奏事,百官进对之言,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今独后殿侍立,而前殿不与,义安在耶?夫后殿侍立,虽非其地,然犹立焉,亦爱礼存羊之意。前殿不立,是饩羊亦去,而礼意俱亡矣。今左右史分日而立,无言动之异,臣愚欲乞于前后殿皆分日侍立,庶几一言一动皆得以书,以备一朝之典谟,光千载之史册,非细事也。何谓奏不直前?臣闻唐文宗谓魏谟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谟对曰:「臣顷为谏官,故得有所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帝曰:「两省属皆可论朝廷事,而毋辞也」。故国朝左右史皆许直前奏事,虽以奏史事为名,而朝廷事亦可议焉,盖亦文宗命魏谟之意也。熙宁中修起居注张琥奏曰:「近日缘例须牒閤门,然后上殿。窃见枢密都承旨每于侍立处尚得奏事,起居注既得侍立,或有敷奏,乞便面陈」。诏从之。臣等自领职之后,初欲直前奏事,閤门以臣不预牒,却之。臣又尝预牒之矣,又谓今日无班次。臣每见閤门奏事,未尝以班次为拘,左右史职言动,当日有敷奏,乃必欲预牒閤门,又必欲有班次,则事有当奏而不得奏,其为失职多矣。臣又闻景祐中,御史唐介论宰相文彦博,仁宗怒之,时蔡襄为起居注,直前论救,事出一时,又曷尝预牒閤门与必俟班次耶?况今来后殿奏对,未尝无两班。如是,则记注之臣虽有直前之名,而无可奏之时矣。臣愚欲乞自今左右史奏事,当令直前,不必预牒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臣等所陈四事,皆近日记注失职之大者。臣等滥居是职,敢不尽言?伏望陛下考古验今,循名责实,断而行之。不胜幸甚。
蔡端明文集序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七、《蔡忠惠集》卷首、《蔡福州外纪》卷五、乾隆《福建通志》卷七○
文以气为主,非天下之刚者莫能之。古今能文之士非不多,而能杰然自名于世者亡几,非文不足也,无刚气以主之也。孟子以浩然充塞天地之气,而发为七篇仁义之书,韩子以忠犯逆鳞、勇叱三军之气,而发为日光玉絜、表里六经之文。故孟子辟杨墨之功不在禹下,而韩子抵排异端、攘斥佛老之功又不在孟子下,皆气使之然也。若二子者,非天下之至刚者欤?国朝四叶,文章尤盛,欧阳文忠公、徂徕先生石守道、河南尹公师鲁、莆阳蔡公君谟,皆所谓杰然者。文忠之文,追配韩子,其刚气所激,尤见于《责高司谏书》。徂徕之气则见于《庆历圣德颂》,师鲁则见于《愿与范文正同贬》之书,君谟则见于《四贤一不肖诗》。呜呼!使四君子者生于吾夫子时,则必无未见刚之叹,而乃同出于吾仁祖治平醇厚之世,何其盛欤!夫以台谏之风采,朝士莫不畏其笔端,自侍从而下,奔走伺候其门者,纷然也。文正鄱阳之贬,余、尹、欧既与之同罪矣,蔡公乃于四贤相继黜谪之后,形于歌诗而斥为不肖,羞其见搢绅之面,而辱甚市朝之挞,则公之刚又可知也。某初见其诗于张唐英所撰《仁宗政要》,甚歆慕之。其后见公文集,乃没而不载,窃以为恨。乾道四年冬,得郡温陵,道出莆田,望公故居,裴回顾叹而不忍去。入境,访公遗迹,则首见所谓万安桥者,与大书深刻之记争雄,且深惜其有济川之才而不至于大用。登爱松堂、九日山,则又见公之诗与其真迹犹在,凛然有生意,如见其正颜色坐黄堂时也。盖公至和、嘉祐间尝两守是邦,至今泉人称太守之贤者必以公为首。求其遗文,则郡与学皆无之,可谓缺典矣。于是移书兴化守钟离君松、傅君自得,访于故家而得其善本。教授蒋君雍与公同邑而深慕其为人,手校正之,锓板于郡庠,得古律诗三百七十、奏议六十四、杂文五百八十四,而以《四贤一不肖诗》置诸卷首,与奏议之切直旧所不载者悉编之,比他集为最全,且属予序之。予曰:端明公文章,文忠公尝称其「清道粹美」,后虽有善文词好议论者,莫能改是评也,予复何云?然窃谓文以气为主,而公之诗文实出于气之刚。入则为謇谔之臣,出则为神明之政,无非是气之所寓。学之者宜先涵养吾胸中之浩然,则发而为文章事业,庶几无愧于公云。五年十月,永嘉王某叙。
策问 其十八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二、《梅溪先生文集》卷一五
问:孟坚序六艺为九种,列小学一家于其中,则知字学之有益于斯文也尚矣。古者八岁入小学,学书艺之事,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汉萧何亦著其法于律令,太史试学童而禄其课最者。唐选举之法有四,而楷法遒美居其一焉。夫书虽一技,然教于周,试于汉,选举于唐,参六经《论语》《孝经》而九之,学者其可忽耶?爰自科斗书废,篆隶迭兴,汉晋以来乃有草楷真行杂体之书。去朴归华,舒笺点翰,以相誇尚者,不知其几也。唐太宗历评晋人之书,而以王逸少为尽善尽美。先翰林苏公尝评唐人之书,谓极于颜真卿,又论近代之书以蔡君谟为第一。议者谓颜书本出于王,而蔡乃法颜而变者。然三人者各名家当代而咸造其极,使其同时而并驾,未知其孰后而孰先?诸君稽古之暇,游心翰墨久矣,其于晋唐宋三子将谁取法耶?抑所好不同,舍二三子而他有所尚耶?又岂得于心画之妙而不蹈前人之陈迹耶?愿评古人优劣之外,且自论平日之所以张吾军者,果出于自得乎,抑亦何所法也?幸详以告。
糖霜谱跋(绍兴二十四年) 南宋 · 释守元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四八、《糖霜谱》卷末
范蔚宗作《香谱》,蔡君谟作荔支、茶两《谱》,皆极尽物理,举世皆以为当。晦叔作《糖霜谱》,余闻之且久,偶获七篇,尽读于大慈之方丈院,将见与范、蔡之文并驰而争先矣。绍兴二十四年甲戌季春初六,卧云庵守元书。
跋范元卿所藏欧阳公帖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三、《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文忠公手墨,世固多有之。二帖盖与原甫、君谟,皆平日至厚,周致委曲,情如家人,足以见前辈交友之谊为可宝也。称谢原甫,戒其用快,而颇讥其豪饮不可当。劝君谟以疮愈当治内,犹寇贼后修武备,所以禦后来之患,而自谓各有少病。其为药石之言,互相启发,又可宝也。淳熙二年八月壬午,颍川韩某敬观。
跋蔡君谟帖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三、《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高伯祖丞相献肃公帅成都时,蔡忠惠公任寄省所寄书也。语简而意亲,无复世俗不情之态。前辈尺牍多类此,可敬而法哉!公以壬子正月庚子生,不知距蔡公为几日,书尾致吴茶,益见嗜好之不忘也。淳熙六年刻石婺女郡斋,七月壬戌,颍川韩某记。
颂蔡君谟(一作郭祥正诗) 其一 宋 · 福建士人
押词韵第一部
道边松,大义渡至漳泉东。
问谁植之我蔡公,岁久广阴如云浓。
甘棠蔽芾安可同,委蛇夭矫腾苍龙。
行人六月不知暑,千古万古长清风。
颂蔡君谟 其二 宋 · 福建士人
押萧韵
洛阳桥,一望五里排琨瑶。
行人不忧沧海潮,冲冲往来乘仙飙。
蔡公作成去还朝,玉虹依旧横青霄。
考之溱洧功何辽,千古万古无倾摇(宋祝穆《方舆胜览》卷一二 《方舆胜览》:蔡襄仁宗朝以便养知泉州,架洛阳桥。先是为闽部使者,夹道种松以蔽歊毒。闽人即桥旁作堂以祠之。又作诗二章以贻闽父老,俾祠公而歌之云云。)。
句 宋 · 葛公绰
押阳韵
为是山堂似草堂(宋蔡襄《端明集》卷七《答葛公绰》诗序引)。
苏藻王偃献书画乞推恩奏(绍兴二十五年十一月) 南宋 · 秦熺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八、《宋会要辑稿》崇儒四之二九(第三册第二二四四页)
眉州进士苏藻,献《苏元老文集》二十五册、柳公权等书画三轴。又彭州进士王偃献蔡襄、米芾书、黄筌、孙知微等画共一十五轴,望赐推恩。
某伏蒙丈人佥判出示尝与侍郎郑公浅沙泉唱酬诗轴率尔次韵 南宋 · 李吕
押词韵第六部
在昔绍圣初,群英萃朝绅。
道乡鼓谏舌,劲气排天阍。
雷霆固难犯,鹓鹭皆丧神。
独一黄右辖,从容为奏陈。
主圣臣则直,攀槛古所闻。
龙颜为稍霁,投荒贷斧斤。
公亦坐此去,剖符漫朱轮。
斯人下世久,蔼然播清芬。
袁盎当汉代,引却慎夫人。
用舍虽异致,万世嫡庶分。
向使李绩辈,将顺恨无门。
但谓此家事,一言陷其君。
陆贽得罪唐,不测几陨身。
阳城以死争,久之理颇伸。
不如汉汲黯,同朝有公孙。
约议寻即背,巧辞间其臣。
于惟我圣宋,涵养士气振。
世代有忠鲠,汉唐何足云。
且如唐子方,指摘椒房亲。
继论灯笼锦,将贬岭外春。
君谟立殿坳,开救蒙宽恩。
宛陵风雅手,长篇纪咏存。
嗟嗟此邹黄,袁阳略同群。
近则唐与蔡,辈出有弟昆。
赤心要无负,肯受富贵吞。
鄙哉贱丈夫,肉食苟朝昏。
倾危不遑恤,是非谁与论。
前史岂不载,开卷徒沾巾。
伏读珠玉书,飘飘若凌云。
遐追古作者,宁让圣俞文。
顾我亦何人,濡毫来效颦。
二贤迹益显,馀波激后尘。
贺越帅张参政到任启 宋 · 仲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浮山集》卷七
荣膺宠渥,丕著嘉猷。雨露载新,暂偃股肱之郡;江山改观,已闻襦裤之谣。伏惟某官朝宁表仪,搢绅领袖。高文华国,词章追三代之风;伟论经时,谏诤得七臣之体。旋登政路,密赞君谟。忠良于以汇征,奸邪为之屏息。有谋猷则必告,成王方仰于君陈;非仁义则不言,齐君独推于孟子。将登庸于宰路,遽就免于兹宫。晋室之望谢安,何止成功于江左;汉帝之尊汲黯,犹烦卧治于淮阳。坐令驻跸之旧邦,复见岩廊之元老。民歌且舞,岂特无愁恨叹息之声;事简以熙,又将布劳来还定之政。谅无淹于旬月,行入秉于钧衡。某荷德惟深,登门最旧,久依馀润,更窃邻封。剖符之寄可堪,惟自虞于颠覆;《伐柯》之则不远,姑少励于驽骀。
吕密学溱传 南宋 · 洪迈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新安文献志》卷九四上
吕密学溱,字济叔,扬州人。景祐五年进士第一,授将作监丞,通判亳州。康定中,献其所业,召试学士院。赋及诗三入上等,除著作郎,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坐预进奏院宴饮,出知蕲、楚、舒三州。复修起居注。侬智高寇岭南,诏奏邸毋得辄报。溱言:「一方有警,使诸道闻之,共得为备,今欲人不知,此何意也」?进知制诰,又出知杭州,入为翰林学士。疏论宰相陈执中奸邪,仁宗还其疏,溱曰:「以口舌论人,是阴中大臣也,愿出以示执中,使得自辨」。未几执中去,溱亦以侍读学士知徐州,赐宴资善堂,遣使谕曰:「此特为卿设,宜尽醉也」。诏自今由经筵出者视为例。时蔡襄、韩绛皆相继出守,而欧阳修、贾黯亦求郡。知制诰刘敞疏论邪正进退之分:「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反是。吕溱、蔡襄、欧阳修、贾黯、韩绛皆有真质,无流心,议论不阿,有益当世,诚不宜许其外补,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幸之心」。而殿中侍御史赵抃亦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寒心」。上悟,颇留脩等,溱徙成德军。时方开六塔河,宰相主其议。会地震,溱请罢之,以答天戒。还判流内铨,知和州,坐言者分司南京,知池州、江宁府,复集贤院学士,加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时为京尹者比不称秩,溱精识过人,辨讼立断,豪恶敛迹。尝以职事对,神宗察其有疾色,勉以近医药。已而果病,改枢密直学士提举醴泉观,遂卒,年五十五。赠礼部侍郎。帝悼念之,召中书曰:「溱立朝最孤,知事君之节,绝迹权贵,故中废十馀年,人无言者。方擢领要剧而奄忽沦亡,家贫子幼,遭此大祸,必至狼狈,宜优给赙礼,官庀其葬,以厉臣节」。敕其妇兄护丧归。溱开敏善议论,一时名辈皆推许之。
论选用西北士大夫札子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四、《渭南文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
臣伏闻天圣以前,选用人才,多取北人,寇准持之尤力,故南方士大夫沉抑者多。仁宗皇帝照知其弊,公听并观,兼收博采,无南北之异。于是范仲淹起于吴,欧阳修起于楚,蔡襄起于闽,杜衍起于会稽,余靖起于岭南,皆为一时名臣,号称圣宋得人之盛。及绍圣、崇宁间,取南人更多,而北方士大夫复有沉抑之叹。陈瓘独见其弊,昌言于朝曰:「重南轻北,分裂有萌」。呜呼!瓘之言,天下之至言也。臣伏睹方今,虽中原未复,然往者衣冠南渡,盖亦众矣。其间岂无抱才术蕴器识者,而班列之间北人鲜少,甚非示天下以广之道也。欲望圣慈命大臣近臣各举赵、魏、齐、鲁、秦、晋之遗才,以渐试用,拔其尤者而任之。庶上遵仁祖用人之法,下慰遗民思旧之心。其于国家,必将有赖。伏惟留神省察。取进止。
梅圣俞别集序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三、《渭南文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
宛陵先生遗诗及文若干首,实某官李兼孟达所编缉也。先生当吾宋太平最盛时,官京洛,同时多伟人巨公,而欧阳公之文,蔡君谟之书,与先生之诗,三者鼎立,各自名家。文如尹师鲁,书如苏子美,诗如石曼卿辈,岂不足垂世哉,要非三家之比,此万世公论也。先生天资卓伟,其于诗,非待学而工。然学亦无出其右者。方落笔时,置字如大禹之铸鼎,练句如后夔之作乐,成篇如周公之致太平,使后之能者欲学而不得,欲赞而不能,况可得而讥评去取哉。欧阳公平生常自以为不能望先生,推为诗老。王荆公自谓《虎图诗》不及先生包鼎画虎之作,又赋哭先生诗,推仰尤至。晚集古句,独多取焉。苏翰林多不可古人,惟次韵和陶渊明及先生二家诗而已。虽然,使本无此三公,先生何歉;有此三公,亦何以加秋毫于先生。予所以论载之者,要以见前辈识精论公,与后世妄人异耳。会李君来请予序,故书以予之。嘉泰三年正月己卯,山阴陆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