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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请郎宝谟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潘凯风故父胜之已赠通直特赠朝散郎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三
善之报不于其近而于其久。
昔者观老选调而修柄用,洵仅一命而轼、辙鼎贵。
尔生以大宗师教其里,殁以乡先生祭于社,所学毫芒不试。
是生贤子,为朕法从,言论风旨闻于天下,国人皆曰父之教也。
兹以外郎,燎黄墓阡,亦足以见天定矣。
可。
何梦然故祖赠太子少傅太子太傅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一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四
同寅协恭,赖庙谟之夹辅;
报本反始,原祖德之自来。
乃锡恩言,以彰潜德。
具官某故祖某,兼该实学,一往深情。
明本统之正传,推绪馀而私淑。
已空鹤帐,犹闻隐君子之风;
虽彻皋比,可受乡先生之祭。
宜有起家之彦,蔚为共政之臣。
兹晋陟于紫枢,乃追荣于青禁。
噫!
散金而赒宗族,生不谐疏傅之心;
容车而大门闾,久始验于公之语。
可。
独不惧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二、《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六
乡先生黄德远名其书室曰「独不惧」,或问曰:「先生勇乎」?
先生曰:「吾蠖屈而龟缩,恶乎勇」?
或请其说,先生曰:「吾寡闻无师,孑立无友,非独乎?
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求诸我而已,非不惧乎」?
或以问答之语告予,予曰:此先生谦志也。
吾闻先生此室,左圣经贤传,右古今文章,先生无师乎?
座下常数百人,高第占箓牒、擢科名者项背相望,先生无友乎?
《语》曰:「勇者不惧」。
充之以道义而无馁,临之以威武而不屈,夫是之谓勇,否则魏勃股弁、舞阳色变,有时而怯矣。
学者当以圣贤为师,存养于平时,奋发于一旦。
叱齐侯,尸少正卯,即恂恂乡党之仲尼
千万人吾往,亦兢兢临履之曾子也。
窃意先生不惧之旨如此。
或又曰:「子长于先生九岁,而卑下之如是耶」?
余曰:生乎吾后,吾从而师之,古之道也。
了翁辈行在龟山前,一则曰中立先生,二则曰中立先生
莆之士者皆曰德远先生,虎帅以听,不亦可乎?
先生名绩,德远其字。
云寺玉阳先生韩公祠堂记1264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乡先生没,祭于社。
社者何?
非若郡邑之社不屋而坛也,有名号而无像设也。
三家之市,数十户之聚,必有求福祈年之祠,有像设焉,谓之里社是也。
乡先生于是,敬贤之意与事神均也。
乡先生非必皆城市人,如四皓商山,庚桑子尸祝于畏垒,随所居之地里而祠之,古之道也。
本朝以文治,郡邑必有学,乡先生必祠于学。
福唐都会,前此大儒名公卿合祠于郡泮矣,惟文山郑先生育、玉阳韩先生永居怀安县郭,皆老死布衣。
士先文山、后祠玉阳于县学,见于前臬使陈公仁玉所作《玉阳祠记》。
然祠立于景定壬戌,记成于明年癸亥癸亥始祠误也。
既而连帅王公镕至而叹曰:「徒祠而无以为享,久必废」。
郡多不济刹,取宴云小寺产钱仅二百充祠田,令奉祠人主之,命僧有功住宴云寺,就佛殿后立玉阳
余闻之曰:亦祭于社之义也。
王公去,今大参古心江公以鈇钺出镇,大书八字,曰「玉阳先生韩公祠堂」。
岊江士友黄登孙等请余记之,将刻于二祠
按古之称公者或以爵,太公、周公、召公、毕公是也;
或以齿,黄石公河上公、谭公、毛公、江公是也。
古心公所书「韩公」本此。
或曰:「二先生其生也澹然枯槁,无万钟千驷之慕;
其没也游□汗漫,岂必歆秋菊寒泉之荐」?
余曰:景行前辈,表章两儒,斯岊江士友风俗之厚也,先后二阃崇尚教化之天也,亦邑大夫学爱之寓也。
始余不及识二先生,而及交文山之子舜藻、玉阳之子斗游。
舜藻墨妙笔精,斗游学明行修,有二父风。
舜藻已矣,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予于斗也有望焉。
若夫玉阳之学问行谊,余所见于前臬使之记详矣,兹不复著(《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三。)
谭:原缺,据清抄本补。
方东叔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九
君方氏,讳大东字东叔
曾祖献。
祖庭辉。
父履之,受业于朱文公,杜门自修,不践场屋,扁其室曰履斋,里人因以称焉。
君未冠,辞藻轶出,遇乡先生课群儿、郡博士诸生,未尝脱魁亚,盖其精技手熟,虽不靳中的而自不能外于的也。
然秋赋辄不利。
主司失君,里中必唶唶叹息,君曰是吾命也,殊无沮挫意。
端平甲午,始与其二子涓孙、清孙同拔胄解,于是年五十矣。
明年,同知贡举、中书舍人洪公咨夔得策卷奇之,拆号则君也。
廷试复中乙科。
旗铃所至,同业者多为君乐饮相庆,君亦无喜容。
泉州永春县主簿,归道建安漕使姚公宝素闻其名,檄摄瓯宁尉、府学教授
会永春趣戍,君亦以疾求还里,至之日终于寝。
前为君乐饮相庆者,莫不颦蹙而相吊也。
君为人豪爽,久困名场,血益燥,形益癯,独志气坚悍不衰。
与人交有情谊,留建安数月尔,民曰廉尉也,士曰贤师也。
其卒以丙申二月某日,葬以五月某日,与配林夫人同穴,墓在乌石山
三子:孙,国子进士
清孙,国学进士
洧孙,尚幼。
初,履斋辱与予先君游,君辱与余游,且死以铭见属。
余惟国家以科目取士,一名之中否,终身之通塞系焉。
故中则族戚朋友之伦皆为之喜,否则戚,非其族戚朋友而为之喜戚者鲜矣。
若君之中否,则一国之人皆为之喜戚。
呜呼!
亦足以见君之艺果有以出乎人也,又足以见君之信于乡、悦于众,以行不专以艺也。
古有所谓秀民誉士,盖王朝卿大夫之选,君真其人欤!
悲哉,命之不淑也!
君晚携、清偕入京,人谓一翁二秀复出。
属纩顾谓二子曰:「汝在,我庶几不死矣」。
铭曰:
五十策名,前则艾轩
君婿于林,解褐亦然。
曷不冬卿,曷不掖垣
此夭且卑,彼贵以年。
乌虖奈何,命制于天。
其庆在后,二季勉旃。
方氏子墓志铭1250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方氏子名必敏,年二十一矣,从乡先生学。
学临官河,暇日凭栏,岁深栏腐,忽覆而溺,适潮至水深,旁无援者,死焉。
乃翁以书来曰:「吾子年虽少,然于事极练。
学与文虽未就,然先儒意脉,前作机键,心通神悟
有过父责之,受而不拒也;
处约心安之,乐而不愠也。
吾夫妇于诸儿中尤怜之。
悲乎!
死命也,溺死非命也,吾之痛终吾身而未平矣」。
又曰:「孰能纾吾哀者,其后村翁乎」!
走长须求埋辞。
余言之曰:亦命也。
必敏死以淳祐庚戌腊月甲午,葬以其月庚申
曾大父畛,承事郎
大父岩起文林郎
父遇,字时父,余外弟也。
母黄氏。
其葬在大父墓侧。
铭曰:
衍蹈海兮原沉湘,身放逐兮心忧伤。
求而得兮非降殃,嗟之子兮方盛强。
翁媪爱之兮置膝傍,下从彭咸兮理不可详。
吾闻古不吊厌溺兮,岂不以其冯河而垂堂。
况乃翁兮吟鬓霜,曷不远师季札兮而自侪乎卜商。
儿探环而往往兮,翁安能建鼓而求亡。
韩隐君墓志铭125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余友韩斗将改葬其先隐君,泣谓余曰:「昔人有抱婴以请而得铭者,有幼丧父,既长访求其平生言行自表于阡者。
斗士也,不哀切于妇婴乎?
既冠失怙,于父言行皆耳目睹记,不详实于访求乎?
顾今代无韩,而末学何敢望欧,使先人之可传者失传,斗弗子矣,敢以累公」。
余方苦晕滑,心许之,力未及也。
斗责诺之书、徵铭之使累累不绝。
按韩氏自固始,居怀安者三世矣。
曾祖琼,祖翼,父昱,皆潜德弗耀。
君讳永,字昭父
幼刻苦,受业于乡先生弘斋郑公某,后从勉斋黄公干游。
其学贯通九流百家而折衷于经,其文扫去六代五季而欲反之古,开门授徒,师道尤严。
尝应秋赋,几入彀矣,考官以策论语触时忌不敢收。
晚益拓落,所知有仕长沙拉与同载者,君曰:「贾、马皆尝涉湘,吾将游焉」。
既至,病痁卧客舍,晨起犹缮某诗,其夕卒,绍定辛卯二月某日也,得年六十。
斗自怀安徒跣数千里,负骨归家山。
初,君窭甚,李侯亮奇其人,妻以女弟,常分俸资君家有无。
子婚嫁,李夫人皆身任,君危坐对卷而已。
尝谒神祠,或遗银合于香几,君留以待。
俄有妇人哭而至曰:「父系狱,吾丐贷是物以营救,微君,他人负之而走矣」。
君旦昼所为辄笔于简,夜则露立斗下以白,其实践如此。
李夫人后君二十五年卒。
二子:斗、滋,滋已卒。
一女,适进士赵与宠。
孙男四人,孙女二人。
君旧藏不利,宝祐丁巳某月某日改祔于母夫人某氏之墓,在某乡某里某山之原。
所著有《易说》、《诗精义》,又《书释疑》、《史断》未脱稿。
古律诗一卷。
陈后山固穷,妻子常食于外舅,人贤后山,亦贤郭槩。
甚矣,君之似陈,李侯之似郭也。
余观后山犹以诸公之荐入馆,君竟老死布衣,穷乃过之。
然丰也寒薄无禄,斗也修洁有闻,窃意造物固吝于君者,将留以遗斗也。
铭曰:
君有遗墨,字若不多,有志无时,命也奈何!
悲哉此言,盖本台卿,匪我铭君,乃君自铭。
赵克勤吏部墓志铭125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淳祐丙午,予蒙恩召至京师
上总揽权纲,清献游公当国,众贤聚于朝,馆阁尤盛,木石尤公长也,予贰也,获与其英俊并游。
赵公克勤方佐著庭,日有掊击商论之乐。
不旋踵公去,予继之。
辛亥予复召,俄又去。
不十年,同舍郎多贵显,有持钧枢者,惟公留落外服,终其身不再入以死,悲夫!
秦王之后,南渡来居外邸。
曾大父忠训郎公端
大父彦䌽。
父砺夫,赠朝奉郎,母林宜人
幼号奇童,擢嘉定庚辰第。
谢绝富豪求婚者,乡先辈黄公以宁为女择对,意属公,遂婿黄氏。
侯官,寓贵欲包尉地以广其圃,帅欲决西湖闸汎舟,皆持不可。
外艰,调长溪东尉,盗窜它境。
内艰,通前任仅一考,赵公彦侯、李公韶来泉,皆器重公。
赵公使湖湘,以漕摄帅,辟甘泉酒库,治法征谋,皆咨而行。
项帅寅孙至,辟安抚司干官
项去,公随司罢监封桩库门。
无惰赵公希𡉙求士于康吏部直,康以公对,一见如素交,擢户部架阁,兼吏部检阅
考省试,得策卷,喜曰:「必名世士」。
揭晓,则徐君霖也。
太社令,升兼校勘太常寺簿
轮对以强公室、杜私门为说,略云:「妃后四星,环拱帝极,间以异服,实干天象,正礼明法,宜反其居。
天子之富,古无私藏,九重之贵,礼无私觌,昭德塞违,宜端其本」。
次言:「陛下进退忠邪,出于独断,孰不鼓舞?
夫何臣汉弼死,臣范又死,至臣元杰死,则大异矣。
是三臣者,取数于当世甚薄,用力于当世甚厚,受怨于小人甚深。
沦没之后,家事萧然,闻者酸鼻,其存者稀疏如晨星,安知不为拥厚赀、包祸心者之所姗笑窥伺」。
末乞以张魏公浚配享。
秘书郎
明年日食正月旦,公封上曰:「昔刘向论日食,以上无继嗣、政归一姓为忧。
臣忝属籍,窃谓国本宜蚤定,世卿宜显绝」。
著作佐郎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都官郎官
是岁丙午,朝野以厄运为忧,公轮对言:「丙午、丁未之厄,古无是说,议者推原宣、靖致祸之本,始于治平王安石之岁、邵雍闻杜鹃之年。
治平末靖康之初,甲子适然一周,午、未遂为大讳。
臣闻《易·系》曰:『几者动之微』。
又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吝者自吉而趋凶,悔者自凶而趋吉』。
言知而能惧,惧而能悔,则几之失者可救、数之否者可享也。
臣谓不惟陛下当惧,大臣公卿百执事皆不可不惧」。
其言忠愤激发,上嘉纳。
礼部郎官史职如故。
山相免丧,朝论欲倚宅之以拒其来,遂擢史长。
公折柬丞相曰:「诸贤崇长童孺,不正莫甚,一竖扬扬其前,诸老逐逐其后,不知朝廷视史院为何等官。
自古惟闻以正攻邪,未闻以邪攻邪也」。
相愧其言。
无惰在省闼尤执法,虽大臣启拟、中批处分者皆封还之,始多听从,后稍厌倦。
又其人清峻,门无杂宾,惟公至清谈永日,故严惮无惰者亦仄目公。
无惰欲决去,公责以宗国之谊而止。
刘公应起厚光范,李公昴英滞郎省,始皆善公,刘深相结纳,李至呼其子出拜。
后游、赵二公内不说,外未有隙也,俄而李拜谏官,首劾公去,刘旁观而已。
嗟夫,诸人之急于去公也,岂有他哉,将以安游公而重其权也,将以孤无惰也。
公去数月,无惰出赞督府,然游公亦不能安,以大学士经筵,不拜而去,而魁枋改属,局面一转,前日之诸贤皆去,卒如公言
明年起知抚州,竭力航以饷诸屯,总所为停专人。
郡逋版曹绢二万,公积所却例册,节他费,得六十万缗以偿。
枭旗军剽敚者,和籴钱米,两手交付。
民相语曰:「今年不白科矣」。
秩满,差知端州,改广西提刑,皆以风闻寝。
考功郎官召,复寝。
提举江西常平,禁部内预借。
新制令民实产,公袁板籍素明,止勿行,袁人德之。
樵寇声振邻境,公密觇严备,四封肃然。
又以风闻去,一路嗟惜,而抚民攀卧尤甚于前日。
公归,葺居室,辟便斋,为小亭,以焚芗听琴为乐。
广东运判公雅不喜南辕,属台阃皆虚,有诏趋行,留其子守舍,曰:「吾且归矣」。
入境,罢潮城覆税,禁白身摄官,黥黠胥,绌污吏,一路𢥠然。
俄得上气疾,日治事不废。
稍剧,自札四书置夹袋,预治棺衾,奄然而逝,宝祐丁巳闰月九日也。
得年五十七,积阶朝散大夫
家人发书视之:一与其属,曰「无功百姓,重费司存」;
一与其子,曰「能为善士,穷达不足计矣」;
一以身事属其客;
一与常卿洪公天锡诀,援坡翁「今生兄弟」之书。
经略使常平使者见书为恸。
建台才九十日耳。
一子,若鲁,迪功郎福清主簿,洪公婿也。
孙嗣璘,尚幼。
若鲁未尝跬步去亲,讣,万里奔丧,三伏护柩归于正寝,以其年腊月丙午合祔于普山门黄宜人之墓,参天,公所自卜也。
公未达时,翁婿间自为师友,又受教于乡先生忠简傅公,故问学有源委而议论依名节。
其仕与无惰俱进退,上素敬无惰,虽去犹访人物焉,岁晚召除,皆其密启,无他谬巧也。
公居中补外,咸有可纪,古所谓达材成德,异于世之静言庸违者矣。
有《耻齐杂藁》、《考亭文抄》、《临汝讲义》各若干卷。
公散语条畅,四六温润。
诗尤精诣高雅,盖深于此事者,然谦厚不以诗名,惟余知之。
若鲁奉洪公之状来速铭,予长公十四岁,衰病不出户限,公方与贤哲驰骛于世,孰遽舍我而先乎!
洪卿,公之亲友,所载详备,余著其大者于志。
公讳时焕字文晦
始名时敏字克勤,既易名,犹以旧字行。
铭曰:
孰挽之,承明庭,瑞锦窠
孰推之,潦雾中,槃涧阿。
众阳极,一阴生,可若何。
百年短,千载长,名不磨
方秘书蒙仲墓志铭1265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蒙仲名澄孙,以字行。
曾大父庭辉。
大父履之,号为履斋先生
父大东,乙未乙科,授永春主簿卒。
母林氏,艾轩族孙女。
蒙仲小学,警悟异群儿,属辞落笔,长老皆惊,若它日宿习而然者。
乡先生郡文学课试诸生,姓名常出千百人上。
再拔胄荐,中丁未甲科,教授邵武军学,宾礼耆宿,作成俊秀,一经赏识,后多知名。
会学廪赢钱及校官例卷置贡士庄,以待西上者。
秩满入京,余与虚斋赵公方奉诏纂史,议辟属,会余去,不果。
监激赏所酒库,有惎而去之者。
丞相魏公开大幕府于维扬,以干官辟。
时淮阃号小朝廷,英彦辐凑,然猝有羽书军册,众方环视愕眙,蒙仲磨盾鼻,凭败鼓,多万字,少千言,各有意度。
魏公大喜,有「语妙天下」之荐,一府钦其才望,犹强至之客韩、端叔之从坡也。
入为国子监书库官,校艺南宫,坐商论去取不能下气去。
添倅南剑州,改泉州
先是,两倅同饷左翼戍兵,蒙仲慨然曰:「添差犹方外司马耳」!
请于朝,改属正倅,而水厅遂无一事。
会阙守,朝命摄郡兼舶,黥籍胥魁素舞文者。
舶至,吏请按视,蒙仲曰:「以待新侯」。
为岷隐戴公、竹湖李公作风月堂,二公皆尝为赘倅者。
节斋赵公建江阃,辟机幕
国子监主簿
赵公移淮阃,改辟议幕
赵号吏师,其临淮阃,适虏透渡,江气甚恶,治法征谋悉咨元僚而行。
蒙仲亦孜孜为尽力,通上下情,恤将士疾苦。
虏退府罢,蒙仲需次邵武军
于是魏公衮归,旧宾客皆弹冠相庆,蒙仲奏记,言一生穷薄,幸樵山瓜熟,愿为朝廷拊摩凋瘵,时庚午冬也。
余随召节谒翘材,魏公问:「蒙仲肯来乎」?
余答:「蒙仲欲姑试外庸自见」。
有旨趣上。
岁三易守,公私赤立,专以清苦节缩支吾乏绝,上供卜送使外,又为前政补逋纲数十万,拊柔犷俗,表倡儒行,与其士民相安。
未期而报政,以秘书郎召。
台阃上其郡最,诏增一秩,为朝奉郎
蒙仲在郡,以积劳体力益羸,犹据案治事。
郡都试,晨起戒严矣,忽中风眩,越三日卒于寝,年四十八。
洪尚书伯鲁漕建,以书报蒙仲讣,余驰白魏公,公简余曰:「蒙仲谢人世间,造物者何夺之速邪!
拊祥物瑞事不常有,无可久之理,即今而后,还壶山英灵之气矣」。
其痛惜之如此。
娶郑氏,苏州法曹仁甫之女,封孺人
公权,以遗补将仕郎,妙词翰,有父风,进而未止者。
二女,尚幼。
蒙仲卒以辛酉九月己丑,葬以癸亥十一月丙申,墓在白杜路口之原。
所著有《纲锦集》、《通鉴表微》。
乡先达如方铁庵、王臞轩、李仪曹皆折节与之友,与方侯巨山福唐潘君庭坚尤相赏好。
东涧汤公为铭纲锦堂。
余与蒙仲连墙也,通家也,蒙仲诸父余铭者三,又铭潜仲,今又铭蒙仲焉。
盖前作《三经义》者或不喜言《春秋》,为程氏学者或未观《通典》,著《潜书》者或不能通秘阁之六论,吟唐风者或不能道原夫之一联,蒙仲则不然,经传皆探索精微,词艺各根极体要。
方英妙时,挟才乘气,不知者以为傲。
中年磨去锋锐,务为和易谦巽,前之严而惎者皆亲而狎之矣。
遇贫贱布衣交往往解衣挥金,于宗戚有恩意。
初陟岵,弟洧孙尚幼,扶携教养,以至成立。
蒙仲既为一世所爱敬,然深自损挹,逢人则曰后村吾师也,故哀其死者多以唁余。
余曰:昔也余奇若人,为吾里有英物也,为故人有美子也,为吾徒有畏友也。
今也余哀若人,为朝廷惜誉髦也,为台阁惜词人也,为东阁惜奇士也。
嗟乎蒙仲,吾无所用吾情矣。
乃为铭曰:
余尝考论,屈、贾二士,芈氏忠贤,汉廷茂异。
一值靳、,行吟憔悴;
一逢绛、灌,流落远外。
蒙仲出处,则异于是。
堂堂魏公,畴昔罗致。
凯旋衮归,麟获凤至。
蒙仲独请,一鄣自试。
若台若阃,上其郡最。
增秩雌堂,然中秘
大臣知己,近臣引类,非有谗原,亦无害谊。
蓬莱近矣,风引帆退。
笙鹤下矣,丹飞灶坏。
孰为之哉,命有所制。
何生之难,何夺之易!
地下修文,天上作记,以蒙仲观,容有是事。
燕、许之手,沈、谢之思,百年几见,一夕殄瘁。
昔人存殁,乃见交际,死者有知,吾铭无愧(《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二。)
句首原有「关」字,据清抄本删。
「又」下原有「为」字,据清抄本删。
逢原墓志铭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二
余谢事之明年,郑贡士南吉将葬其二亲,来求铭于余。
时余已八帙,才尽而思涩,诺人志铭或健忘失记,或常挂怀抱而累岁不克为,其人往往厌倦不复至。
南吉守余数月,不懈益勤,余矍然曰:所诺诸家,其官高卑、人显晦未暇论,姑以迫葬欲掩诸幽者为先。
按君名浚甫,字逢原
累世业儒,君尤刻苦,视朋侪工雕篆、挟套括取高第者心轻之。
讲学贯通伦类,属文根极体要,乡先生方铁庵、王臞轩皆推重。
铁庵所至与同载,晚客于塾,俾姻族隽秀师焉。
嘉熙丁酉拔胄解,余从弟居厚衡文得之。
淳祐庚戌擢第,授惠州归善主簿
居厚守潮,拉君南辕,摄揭阳郡博士,士民称之。
又摄郡幕,有甲乙斗杀之狱,吏以谋杀坐甲,君辨之曰:「刀出乙家,非甲本意」。
卒从斗论。
里人有官于潮考试以殁者,君极力营其后事。
归善宿次,余叔弟处和守惠,移书趋上,余以诗饯之,宾主相得欢甚。
郡创丰湖书院,请充山长,君巽与郡博士而自居堂长。
忽得滞下疾,既愈复剧,处和为迎医外邑,竟不起,淳祐甲寅二月二十九日也,年五十。
处和为治棺衾,哭之哀,率同官赙其归,殡于某寺。
娶李氏,处士应甫之女,后君八年卒,景定壬戌三月二十日也。
咸淳乙丑十有二月十五日,合葬于嘉禾里满党山之原,以仲子祔。
子男三人:南吉,壬子乡荐;
次传孙,早夭;
次似孙。
女三人:长适赵时淀,将仕郎
次适陈作霖、陈
孙男女各三人。
所著有《经史考》,其自述曰:「郑玄集六经笺传,而谈经之失无出于玄;
马迁为史笔巨擘,而记事之失莫甚于迁。
我朝诸儒接乎朱、吕氏,理义之学大明,而经史百家,众说淆乱,未能尽订而归一。
三礼经传于古人均田建国之制多阙未讲,《纲目》、《大事记》于前史记录加笔削而犹多错讹」。
使天假之年而究其学,岂不可以继君家夹漈、湘乡乎!
君上太府卿露由侯官徙莆,号南湖先生,其后徙后埭。
君曾大父恪。
大父毅,贡于乡,晚当大对,不就,号郑昼树
父度,博学高年,侍郎林公元质受业焉。
母黄氏,乡先生通直郎鼎之女。
铭曰:
昔者吾友,议郎苔翁,每叹叔季,科目□崇。
偶□程度,立致显融;
放下黄册,叩之空空。
激哉是言,未敢苟从。
多士之生,各系其逢。
固有寡浅,宜卑而穹;
亦有耆硕,宜达而穷。
嗟嗟逢原,策萤雪功。
先贤难疑,诸儒异同,探索精微,条理始终。
万逢掖间,群雌一雄。
此日杲杲,彼天梦梦,不芸香上,夭瘴中。
吉也苦心,蔚有父风,如参于晰,如畤于通。
闻诸老儋,天犹张弓,岂昌厥后,遂塞于躬。
嗟嗟逢原,归于其宫,所积者厚,其报必丰。
枢密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一
公讳寀,字载伯,郑氏。
其先自固始迁闽之长溪,六世坟墓在焉。
后析长溪之半创福安县,今为福安人
宫保以行艺推三舍,宫傅以风义闻一乡,至宫师学博文高,为乡先生,后进尊事,有越百里来从游者。
初,宫师感异梦而生公,颖悟端凝与常儿异,学不烦教督,文不肯蹈袭。
家贫,借里中书手抄口诵,遂贯通百家。
绍定己丑,上龙飞策士,公奉对,言人君之心主于一则天下之治定于一,擢甲科第,授文林郎隆兴府观察推官
侍御史汪刚中郡人也,某刹富僧死,汪利其衣钵也,先贻书怵府寮。
公奋曰:「腕可断,笔不可曲」。
客从中都来,言汪怒甚,发必烈,公若不闻者。
数日汪死。
丰城饥,檄公赈荒,请粟三万斛与俱,家至户到,多所全活。
满秩,调两浙漕司干官
莅职踰月,丁宫师忧,贫无扶护资,乡人叶力助之,乃克归葬。
免丧,赵公与欢尹京,辟观察判官
富民争继立,时相阴有所主,数有风旨,公拟笔不少回互。
相怒,下其事曹司,卒莫能易。
吏部架阁
淳祐初元,为省试点检官,召试馆职
经筵读仁皇训典彻章,御书《大学》、《西铭》、《克己铭》、《颜乐铭》赐宰辅,学士院以此发策,因及时弊四事。
公对:「三代而下,治莫粹于仁宗而不见求道之迹,道莫粹于今日而反亏为治之效。
盖道即是仁也,仁即心也,刚健不息其体也,充周不穷其用也。
仁宗之心,恭俭寡欲,中正无私,其体立矣;
政事归中书,赏罚不内出,其用行矣。
当时大臣杜、富、韩、范又皆为君而不为身,为国而不为家,为功名节义而不为利禄权贵,为四海困穷而不为所识穷乏,是以至公感动,和气融液,天地之閒无塞不流,无止不行,此仁宗之心所以如天也。
今日未能立刚健之体以行充周之用,而区区焉一记三铭之相为赐。
以民则贫,以国则匮,以内则肝胆之相隔,以外则手足之不随,岂非危微之际犹未精一,而二三大臣之所以正救扶持者阙欤」!
正字
时相使其客通殷勤,公不答。
轮对言:「危亡之證不可有,危亡之忧不可无。
陛下与大臣非不知忧也,未得为真忧也。
何谓真忧?
在乎此心之刚而已。
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盖有欲则不刚,惟刚不屈于欲。
天下之坏极矣,私意簸弄非一人,祸胎酝酿非一日,不独当国者之罪,亦圣心未能无欲而然也」。
又乞定国本。
公应对详敏,上倾耳以听,每奏称善。
翌日,宣谕宰执:「郑博学老成,颇不诡随」。
相默然,执政游公似、徐公荣叟皆奏:「其人可备内学训导」。
自是相始不乐公矣。
久之,除校书郎,以在职一年改秩,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上欲擢公谏官,相以史学荐,惎之也。
再对,极陈至日雷变之异。
又言:「貂珰玩好,异服渐假窃,菲食卑宫,虽尝纳谏,抡材伐石,亦切课工,陛下脩身之道未备也。
纪纲非不欲严,精神岂能独运,朝廷之实未著也。
方劾吏而徙官,当击奸而忌器,台谏之公论未伸也。
三边形势涣散,沿江守戍单弱,疆埸之守禦未可保也。
臣恐三百年金瓯之业坏于今日矣」。
是日口奏多,不可记,上意益亲。
既退,例纳副封,相厉色以待。
著作佐郎,兼侍右郎官,改兼司封
再请外,不允,迁著作郎
上欲申谏官之命,相云:「小司成见阙人,宜留以备师儒之选」。
俄以公知温州,命出复收。
上相以忧归,麻制起复。
公谒告,不听,宣布除右正言侍讲
力辞,
上批:「擢卿言职,出自朕意,益殚忠荩,自结主知。」又面谕:「自卿初对,朕已识卿。」时上方卜相,游、杜二公以内祠经筵召,公欲赞上决,首言:「具瞻之位,不可久虚。嵩之衰绖方新,士庶讥谤未息,陛下虽召归旧弼,斥去奸朋,方且徘徊四顾,未有所主。夫阴晦者奸之藏,间隙者邪之伺,谨重详审于中而明白昭晰于外,则相位定而天下服矣。」上用嵩之意未已,公奏乞早命相,绝其觊觎,上以边事为辞,公争论移晷。又言三数年来擅国者引用人布满周行,人材衰少,为上言当世名胜宜召用者。翌日御笔:「详卿所奏,虽切事理,退进大臣,岂容轻易!」公再自劾,宣谕:「丞相趣其赴阙,旧弼宾之经筵,朕意如此,卿宜体悉。」又使中贵人勉公安息上问,历言某人,上曰:「王遂已手足不仁。」公言传者之误。上又曰:「方大原且留在广。」既而惟此二人未召,馀皆收用。又言:「公论之在天下,当使之周流,不当使之壅塞;忠贤之生斯世,当使之翕聚,不当使之流落。」除殿中侍御史。于是嵩之所用如项容孙陈一荐曾宏迪叶贲王瓒、周文虎,所亲如戴埴、史肯之、□坰之流,以次论劾,中外肃然。公既尽所荐十二人者,间因进讲言:「去相事当明,使天下咸知圣意。况陛下已疑之,疑则勿用,若使覆出,祸可胜言!」上首肯:「卿言极当,但彼以忧归,何罪可加?」公奏:「他勿论,经营起复,罪莫大焉,以此罪之,夫复何辞?」上:「但拒其来足矣。」嵩之从子璟卿中毒死,都人言毒之者嵩之仆也。公奏:「璟卿尝讦嵩之,乃杀之以灭口,推此心以往,凡有不便于己者,何所不至哉!」请穷治璟卿死状。未几,右史徐元杰暴卒,口鼻流血,众益哗,公请昭白其事以纾朝野之愤,诏公鞠实。公反覆推究,适闵雨,处具狱,公言:「元杰毒死明甚,然踪迹诡密,不得主名,乞下有司重赏求贼,不敢以一勘不获而已。」又言:「盗杀唐相武元衡,投纸金吾府县曰:『毋急我,急我先杀汝。』或告王承宗遣卒张晏所为,既伏辜矣,后东都留守吕元膺获真盗,则杀元衡李师道也。夫遗纸有迹矣,有告之者,不为无證矣,犹不免于逸盗而杀无辜,况无迹与證,欲于旬日之内就十馀囚煆炼成狱,非臣所能。臣前乞昭明,公言也;今乞求贼,亦公言也。议者臣党恶,臣之心迹可不待辩,惟是不能汔狱,实臣之罪。」章再上,上曰:「卿所论人皆嵩之党,且每言其短,妄议不必恤。」秋旱,乞停营缮,却贡献,又弹嵩之罪恶,不报。除侍御史左相范钟年高策免,公言:「淳熙中王淮八年,仅以祠归,今除职足矣,又进二秩,不敢安,宜听其辞。」上既游公,外廷宜并建二相,公奏:「臣岂以并相为终不可者,必有相须之才、无相反之志而后可。万一置左之后,人怀异见,各行政事,各用人才,必起纷纭。」游公年馀。开府节度使思正欲班少保嗣沂王贵谦、少保荣王与苪之上,公言:「《台令》及绍兴制,尊长不越于官序,开府不先于少保,乞戒思正毋踰礼法。」因请令讲官训迪诸邸。哨骑大入,淮东阃帅去不候代,公奏令还镇备禦,代至乃行。中兴配享不及张魏公,公追论有社稷大功,宜侑食。三学因小忿纷纷未已,公奏:「往者起复奸相,扣阍之书兴起一发之公议,推明万世之纲常,此是非羞恶之心也。睹宸翰之朌则欣然有喜,闻气节之举则慊然不受,陈义甚高,此恭敬辞逊之心也。一旦因鄙亵之争,忘正大之见,移怒有司,遍诣台省,昔也所为如彼其壮,今者所为如彼其卑,臣甚为学校惜。」士始有不乐者。又言:「士大夫稍有资格才望,不屑为广郡,率以处妄庸;右科前名自从军至阁职,不六七年即拥麾;又有汎然召试者,亦部符而去。宜稍重广郡,选廉能,非右科前名毋轻授阁职,以清其源。」除左谏议大夫。入谢,上曰:「卿三年言责,议论纯正,无所附丽,故擢卿谏长。」公言:「陛下取近亲,锡嘉名,圣虑甚远,宜加意训导之职,又为之精选左右,庶有薰陶之益。」又言:「臣闻陛下退朝之暇,静坐为常。孔氏之言曰:『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又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必慎其独。』盖不睹不闻者,此心未与物接之时,于此而戒惧焉,则静无不存矣。隐微者,善恶方萌之机,人所不见之顷,于此而致其谨焉,则动无不察矣。静存而动察,则理明欲尽而体立用行矣。」升兼侍读。时政尚宽,有求必予,公言:「权相当国,颇失忠厚,而其下奉承又往往过刻,改弦革弊,孰不鼓舞?然矫枉过正,亦所当察。祖宗成法,粲然甚明,人有所求,至法而止。茍无其法,然后用例,例或未善,已不可行,况又创例,不几太滥!夫不以公平大正为心,而专以茍且姑息为务,安得人人而悦之?悦者寡,不悦者众,则惠竭而人轻其上矣。然陛下主张乎是,而后大臣维持乎是,请谒未杜于私蹊,侥倖或出于御笔,则圣心犹有偏徇,何以责臣下乎?」初,嵩之去,言者乞加窜责,既而乞勒致仕。度上意坚,又乞候服阕予祠。至是嵩之外除,百计求复用,公言:「中外之人皆,嵩之未至之日,无非再来之,此缙绅韦布所共忧者。唐德宗犹能用袁高赵需之言寝卢杞刺史之命,嵩之肺肝,莫逃圣鉴,宜寝职祠,仍与远窜。」不报,率同列极论,诏嵩之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公愤激,与同列再疏,又不报,乃独衔密奏:「陛下必欲行大观文之命,非特刘克庄辈不敢行辞,而犹豫迁延之间,徒使学校之士相继举幡。」两疏入已二鼓,上批:「嵩之守本官致仕,已降除职指挥更不行。」虏哨江北,条画守备甚悉,因奏乞归田里。上再三:「未可。且留卿主张台纲,他日当有异擢。」游丞相□□公言:「陛下穆卜旧勋,遍擢枢辅督府,韡建帅垣,布置一新,竦动群听。然事变难防,机会易失,临事能惧、好谋能成者,二臣之责;而随宜应变、悉力维持者,庙堂之责也。」上于群臣中眷公特厚,凡所摹画,多见嘉奖,他人唇敝舌腐不能感悟者,公雍容一语,上必乐从。言龙翔土木烦扰者多矣,皆报闻,公一奏无数十字,有旨停作。如住权契、罢浮盐,皆公发之。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三辞不允。差同提举编修《武经要略》,封福安县开国子。公登二府无喜色,未正谢,闻后省有语,亟求去。其夕奏入,诘朝遂行。上知不可留,除职与郡。辞,仍旧职与宫观。公以释重负为幸,处之怡然。先庐聚族,无所容足,借居乌石山下。历官禄米与弟妹剖食之,幼孤者必挈以行。及归,客有为公忧贫者,公曰:「存而鱼羹饭食,没而幅巾深衣,如是足矣。」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赐衣带鞍马,未谢而赐,异恩也。戊申明堂恩,进开国伯己酉二月庚子疾革,乞执事,犹自草遗表,语弟官曰:「上恩未报与平生学问未做得工夫可恨尔。」薨于正寝,年六十二。少殓,笥无新衣。除资政殿学士。遗表闻,上咨嗟良久,语经筵官曰:「朕方欲大用之,不料其遽止此,闻其家甚贫,可念。」辍朝一日,赠通奉大夫。公三娶:阮氏,追封永安郡夫人;范氏,追封通议郡夫人;今薛氏,封和政郡夫人。男一人,斿,承务郎。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县某乡某里。公践履醇实,不为表襮,议论平恕,未尝刻核。善为章奏,词约理尽,台谏指陈多雅责而无丑诋,常存有馀不尽之意,虽尝为公雌黄者无忿怼心。上前议论,词气恳恻,人主信之士大夫亲焉。惟前之不乐公者,乃元杰之怨不申由公德嵩之而然,一啄倡之,百喙和之,世所谓贤者又从而实之。夫掌故给札,甲科人券内物尔,于公何德?公不尝弹嵩之乎?其言曰:「嵩之妆缀边功以把握陛下之利柄,布置奸佞以沮格陛下之贤才,以小勤细谨惑陛下之聪明,以浅效微利蛊陛下之心术,崇私殖货,不知纪极,秉国如此,固天下之所愤怒而切齿也。昔王曾丁谓复用,逮其死而后有喜色。曾之存心,天下之公心也,岂为一身计哉!衣冠之荣悴,宗社之安危,所关者大矣。不然,秦桧,专国为利,蔽欺日深,钳制日峻,一时流落仅存之贤士大夫几不免尽歼于其手,岂不监哉!嵩之无之才而有谓、之心,若不死,必复来。」论嵩之者多矣,如公此疏,了翁诛章、蔡之笔也,公岂德嵩者乎?元杰之死,冤则冤矣,然倡虚论易,鞠实事难,使议公者与公易地而当审克之任,未知又何以自处乎!公尝佐陈公韡幕府,其后公先登台省,陈公乃召。及陈公论三学事偶与公合,谈者并攻之,谓公党陈,陈公不忿疾史氏。然公本非由陈公进,陈公者,嵩素所媢忌,累召不至,上察之久矣。众口虽哗,上益不信。公去西府御史陈求鲁论之曰:「更化以来,某若有力排斥嵩之,白简犹在。陈某阴为嵩地,既非平论;共为嵩谋,岂能保嵩之不念旧恶乎?以疑似之心为揣摩之说,宜之不心服也。然其遍历言路,不问豺狼而问狐狸,此群言之所以不恕也。」前既排斥嵩之矣,非豺狼而何?所论嵩党皆给舍侍从、台谏、都司也,谓之狐狸可乎?公屡荐徐著作霖,徐论事语多侵公,拂衣去。公奏留之,曰:「奈何以臣故失此贤士!」昔高若讷劾责己之馆职耿南仲仇伏阙之诸生,凡人之情,自克者鲜。徐于公责之如彼其苛也,公徐爱之如此其至也,亦足以见公之贤矣。公弱冠时闻嘉兴有辅先生者,为朱门高弟,负笈往见。先生馆之,尽所以闻于文公者传焉。又谒陈先生北溪,多所论质。侨浙右二十馀年,与蒋公重珍善,袁公甫、陈公埙皆雅重焉。故理学尤粹密,每谏书讲卷发之。所讲《中庸》一篇,上以为理致透彻,又曰:「卿文字平正明白,议论忠实切至。」平生著述存者惟《性论》、《仁论》、《缉熙讲义》、《奏议》若干卷,总曰《北山遗稿》。始余久斥,嵩之去,起家使江左,或曰公尝密荐。公为人深厚,未尝自言。余晚入朝,察公果知者。斿以《家传》来,乃诠次之以告太史氏。谨状。(《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九。)/「福安县」与下句「今为」原无,据清抄本补。/徙:原作「徒」,据清抄本改。/处:似当作「趣」。/遍:原作「偏」,据清抄本改。
黄德远墓志铭1266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余里中有二黄君,缜字德玉字德远,辱与余游。
余常语人,德玉余爱友也,德远余畏友也。
德玉高科,早卒。
德远少与兄齐名,既弱一个,名愈重,遂为乡先生三十年,门人著箓牒以数十百计,凡沾丐德远毫芒者多策名先登。
德远虽未解褐,然齿宿而德尊,前后牧守礼下之如元夫钜人,郡博士敬事之而不敢友。
表正泮宫甚久,一日若有不乐者,拂袖去。
久之,国人大夫固请,乃复就职。
德远始游淮浙,遍参诸老,学无常师。
中年还里,闻复斋陈公宓、瓜山潘公柄方兴洛学,二公师勉斋者,勉斋师文公者,德远遂北面执礼于二公。
与同志十馀人集于复斋家仰止堂,旬日一讲,有口义。
二公于门人中尤称陈平甫、黄德远、顾君度、君立。
及二师卒,德远率同门友筑东湖书堂,请田于官,春秋祀焉,读约聚讲如师在时。
初,平舟杨公栋即学作尊德堂,以处习静刘公弥邵
习静卒,久无敢居者,后以德远继之。
涵江书院初赐额,又兼山长,一月三讲。
晚闻虚斋赵公以夫作《易通》,与之上下其论。
虚斋曰:「平生所得益友,惟德远耳」。
夏初得寒热疾,既而有瘳,俄复委笃,犹勉东湖诸友接扶陈、潘一脉,且语诸子以埋辞属后村
德远生于庆元丙辰十一月十二日,卒于咸淳丙寅八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一。
先是有星陨于书楼之西,属纩有雷雨之异。
所著有《四书遗说》、《近思录义类》若干卷,于诸子百家有《读略》、《续略》、《新略》,有《传习问答略》。
每谓迁固史、《新唐书》皆未修之史。
尝借《国史》二百卷,九阅月,手抄读彻首尾,其专苦如此。
不喜作韵语,时有感兴,自谓得风人之趣。
两娶皆宋氏,故监丞公藻之孙,沙丞克刚之女。
前夫人名德麟字瑞甫,通九经及《前汉书》,工楷法。
德远十有六年,逮事尊章,皆曰吾门增一孝女。
德远读书不问生计,客至鸡黍不戒而具。
仲元八岁,命赋八韵,日晡未就,笞之,其严如此。
生于开禧乙丑四月七日,卒于淳祐壬寅四月二十六日,年三十八,德远葬之于常泰里濑溪松峰后山之原,丙午冬也。
子男五人:仲元壬子贡士
仲会、仲和、仲固、仲稼。
女适刘直上、郭应植、宋怡寿。
庶子文翁,后䂬溪陈氏,登乙丑第。
孙男女三人。
仲元等与后夫人奉德远之柩合葬于濑溪。
黄氏莆著姓,唐御史滔之后,世有异材。
德远曾大父衮,漕举进士
大父必彰,业儒积善。
父汝守,以累举恩奉对,修职郎致仕。
母李氏,封孺人
仲元德远言行三千馀言,新进士郑献翁、林德远高弟也,来致父师治命。
嗟夫!
古之人开径必有三益,卜邻必有二仲,言孤学之陋不如相观之善也。
余长德远九岁,晚归乡里,父行者万坟压颠,兄事者晓星残月,比肩相随如德远者指不多屈,今遂舍余而去,无复共语之人矣,岂不悲哉!
乃摭仲元所述之大者叙而铭之。
铭曰:
昔河汾氏,终身田里。
虽无事业,见隋唐史。
《续经》、《中说》,百世以俟。
传之董、程,付之郊、畤。
贤哉德远,一布衣尔,著书满屋,讲学析理。
谁谓君贫,贻厥以此。
门有高弟,家有美子,吾铭必传,君未尝死。
李艮翁礼部文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五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
乌乎!
先大君子,为乡先生,口讲指画,多所作成。
余方弱冠,狂谈惊座,此老独曰,咄咄逼我。
至必倒屣,游许执鞭,相期甚远,见其子焉。
君趋而过,眉宇英迈,翛然泽臞,不类贵介。
即之甚温,叩之不穷,与阿戎语,过于乃翁。
其和可餐,其醇可饮,德性如玉,文字如锦。
小而赋咏,意正辞葩;
大而典册,崇雅绌哇。
五十年间,凡几离合,余稍显融,荐之东阁。
晚忝冬卿,拜疏公车,稽首逊君,曰臣不如。
余先纳履,君亦上节,脱离池龙,栖息巢穴。
向来同队,存者星稀,登高四望,高冢累累
君既踰七,余遂望九,蝉冕衮衣,不如卮酒。
即履道宅,前疏荷塘,乃作离榭,在水中央。
涓告落成,花朝月夕,拟携洛英,为不速客。
君少清羸,晚更康强,淫末之恙,得于衡湘。
步履微艰,神气犹旺,见者皆云,此寿者相。
安知变灭,如电雹然,君再来人,毕尘中缘。
幡华来迎,归路历历,非芙蓉城,即旃檀国。
余独何为,呜咽涕洟,而今而后,辽鹤交飞。
余问谁答,余倡谁和,谁袪余惑,谁规余过?
呜呼哀哉!
中馈之贤,无愧梁鸿
二惠之爽,不数俨、佟。
泛观人世,盖多缺陷,惟君平生,无一遗憾。
夙昔载醪,来访予云,今思此会,如诀故人。
当日酌酒,君未尝醉,今举兹觞,乃覆于地。
呜呼哀哉!
乡先生祠堂嘉定七年 宋 · 李方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
予读《晋语》,乐共子成所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则致死焉」,未尝不废书而三叹也。
嗟乎,古之人所以厚人伦、美教化者,其至矣乎!
民非父莫之生也,非君莫之长也,非师莫之教也。
三者其恩均,其义一,故其服勤之节,丧纪之数,著在《礼经》,无所轻重。
三代之美,相与共守之,不幸而当变故,则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为弟子者亦不敢爱身,以卫其师,古之道也。
周衰道丧,蒙人庄周著书论天下之大戒二,谓子之爱亲,命也,臣之事君,义也,命不可解于心,而义无所逃于天下之间。
且曰:事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
事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
其言甚伟,独缺师而不著,岂事师之礼,至周时已浸就废坠与?
不然,则其猖狂恣睢,游方之外,名尊其师,而实自贤,因削其礼而不复道与?
是未可知也。
况去古愈远,学绝教衰,士有能卓然奋起于流俗之中,知有君、父、师而不知有他者,是固不可无以表章尊显之,以为学者之劝也。
赣之宁都,余得三人焉。
桂州节度判官孙君立节字介夫,方安石用事时,奇君之才,欲用为条例司属官,君笑曰:「公言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不肯为条例司矣」。
荆公怒,罢君不用,颛用吕惠卿,天下自此多事,而君亦卒坎𡒄州县,以终其身。
东坡先生为著《刚说》,今见集中,天下诵之。
婺州州学教授君野字德林,举八行得官。
方腊反清溪,寇婺女,郡自守贰以下皆弃郡走。
公曰:「吾之八行举,忠其一也,可以走乎」!
佩印坐黉宫,贼至不为动,尽室死焉。
夫以抗权臣之威,而宁老于困穷,犯盗贼之锋,而歼于噍类,二君之志,所愿忠于国与其主耳,一身之祸福皆不遑恤,大节伟然,固将廉顽立懦于百世之下,未易企而及之。
近故肇庆节度推官曾君兴宗光祖抑其次与。
少师晦庵先生,笃学力行,事亲极孝,文公亟称之。
庆元间,权奸柄朝,佥主和附,设为伪学之禁,排拆正论,天下学者讳□其师,君独执礼不懈,益虔。
文公殁,服心丧三年。
其葬也,不远千里来会同,汉阳太守黄君干状其行,大理司直李君燔为之铭,皆以是称其美。
虽未尝蹈祸难、抗权贵如二君之为,然事师之礼,其亡也久矣,朱子之葬,党禁方严,素衣白马,暮丧出城,其来会者仅若晨星之相望,人情畏祸,从昔而然,曾君能不顾时议,而确守古礼,亦可以为难矣。
呜呼!
人有形于天地而受气于五行宇宙之间,均具一秉彝也。
所以事其君、父、师者,皆性之所同有,心之所同然也。
然士之真知鲜焉,知之而能实践者又鲜焉。
宁都,赣钜邑也,山川崛奇,其最异者曰金精之洞府名天下,秀杰之气,磅礴郁积为贤才,故坚正节操之士,先后相望,而皆有以实践夫人之所难。
岁在甲戌萍乡廖君继高与其邑人具列其事以告部刺史赵侯崇宪,请并祠三君子于学,以劝来者,赵侯欣然从之。
堂宇既成,绘像孔严,学徒来观,起敬起慕。
予既素高、婺二君子行事,而曾君又同门友也,邑士用是来求文以识岁月。
予固不得却也,为诵先生之制,所以事君、父、师者,使归而刻之,吾见宁都之士,自是益知士有全节,学有正宗,而挺然自拔于流俗者,将日益众也。
是则祠宇之立之功也。
按:同治《赣州府志》卷六五,同治十二年刻本。
谯大卿令宪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某窃闻之:古之学者,必求乡先生以砻其质,而就加良友焉。
呜呼,此道之不传久矣。
韩退之以身任其事,遂作《师说》,且引「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
柳子厚一见其说,诋詈谩骂,直曰:「韩子好为人师」。
是虽揉于时尚,徇于流末,凉凉踽踽之辈,行行孑孑之人,百伍为群,同工异曲,翕翕成风,故退之之言不得伸,而子厚未免逐臭矣。
虽岁晚,只此数十篇以发泄平日愤愤之气,卒于无所成就,故师不可不审,而学不可不谨也。
然则子厚纵华其文,高其标,痛自刮磨洗刷之,终不可以救药。
子厚固不足数,而师友渊源之论,持守根株,视为暖姝。
刘长卿所谓文章与时高下,仅有口耳之习,而不知左右之自得,例以为常谭,不肯为吾儒事业一伸其眉者。
则相与挽回于唐虞三代之上,都俞唯诺,作成雅颂,以和其阴阳,而潜回其气,光其日月而大明于天,犹赖退之述《元和圣德》诗,鼓吹六经,《越裳》之操,《南山》之什,虽乌有、亡是再执笔以备指呼,盖有不得而吐其喙。
子厚《贞符》之论,《铙歌》之曲,艰深漫漶,抒虚无不根之文以惑主听,申不敢动怨怼之语以觊天回,岂非师不审而学不勤欤?
其与退之《师说》所以规矩后人,而俾之必循其道,上可以事君,下可以律身,而谓「位卑则近羞,官盛则近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互见于文字言语之间者,皆所以持择而为士君子之归者有间矣。
某赋予甚啬,而造物之所畀者又甚吝。
每窃谓退之、子厚出处,与夫古者必求其师,端则正,否则邪,如斯之从。
况耳之友馀,一旦濡湿相沫,为生育计,及志营道行,不惟不如师友素定之见,犹且睢盱眦睚,矛盾之相捔相攻,肩袂之相攘相奋,而若是然也。
呜呼,此某之所以三叹世道之不古,师友之不正,而有以成后日之弊。
尝以是说质诸当世君子,往往许之。
某不敢必其说,复有俟于英明卓荦之人耳。
甲戌夏,始获一拜道德之光,漱芳润而醒枯株,挹薰沐而温寒谷,不间晚后,且俾以凿度龙图,师三书,使知天地捭阖之机,筮卜协从之本。
虽未能敬承下风,北面师之,觊其所得,与昔何啻径庭。
方欲继请,而阁下司刑江东一道,正民生不聊赖时,含餔而饲之,办药而安之。
推恻隐之仁而纳诸春风和气,千里安堵。
圣天子思旧人而若理,不止江东一道,将见天下皆蒙其福。
阁下退然以功名为浮云,以富贵如嗜炭,莹然心腑,略不少动,又岂非学力天机到,而足以为人师耶!
一丘一壑,足以逍遥物我,喜悦情性,闯尼父之菁华,尚友千载,以竟其事。
某纵不能,亦犹坎井之蛙,蒿艾之鴳,自下而上,尚有望阁下出一手之力,而置之清泠之渊,庶几他日得遵退之求师之说,而无为子厚附丽不端,则某之幸也多矣。
某不自知僭,谨缮写古律五十篇,杂文十五篇,分二册,敬置冰几,敢乞熏仁,少赐眄睐。
非敢自齿文士之列,万一可以收拭,庶克翘肖耳。
某尝怪晁补之作《离骚新序》,谓王道衰而变风、变雅作。
其后《离骚》止乎礼义,故太史谈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晁又云:「自《风》、《雅》变而为《离骚》,至《离骚》变而为赋,其后复变而为诗,又变而为杂言、长谣、问对、铭赞、操引。
茍类出于楚人而小变者,虽百世可知」。
某今所献,虽不敢仿此,然作文大要,皆自流徂源。
龟蒙之《丛书》,日休之《文薮》,要亦得是意耳。
进见之再,又毕是语,以幸阁下之裁择。
送振先宗丈归祖庭 元 · 欧阳玄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圭斋文集卷二
欧阳公晚年乞守洪州,累表不得请。于是归江右之志遂不果。余诗所谓其居偏方,熟于欧文者能知之,盖公之不归庐陵,其志深有可谅者矣!南渡以后,宋人多议公此事。洪景卢,杨延秀之贤,亦未免有此意。甚者谓公子孙居颍,为金人所戕而遂绝,是大不然。近年奉诏修三史,一日于翰林故府中,捃金人遗书,得元遗山裕之手写《壬辰杂编》一帙,中言安平都尉完颜斜烈,汉名鼎,字国器,尝镇商州,偶搜伏于竹林中,得欧公子孙甚多,以欧公之故,并其族属乡里三千馀人悉纵遣之,则知未尝歼于金兵也,此好事者为之辞明矣。元遗山,金士领袖,生平极重欧公,尝有诗云:「九原如可作,吾愿从欧阳。」北人至今佩服其言。振先归以似乡先生桂隐刘公一观。
欧公孙子多,擘派以为四。
暮年归颖阴,非无首丘志。
乞洪不得请,由是懈归计。
考公生平言,亦颇憾先世。
先世多才贤,生适逢五季。
辐员政分裂,尽瘁于所事。
竟乏垂世名,盖亦限地势。
况复公少孤,坎𡒄蜀汉裔。
身当混一秋,代逢承平际。
择里审所安,实迩辇毂地。
子孙托畿内,宦辙亦云易。
人情曷免尔,公岂溺声利。
讵知汳𥵂移,南北寻暌异。
一枝先南迈,司造有深意。
沙溪标德里,泷冈重茔祭。
至今青原家,十世祀不替。
振先吾宗英,守正耻骫骳。
訚訚保家法,处约不少怼。
嘉树无由枝,嘉谷无穗滞。
原本既不凡,时需谅无弃。
矧今抡俊髦,往往论根器。
老夫辞册府,多病久憔悴。
徒怀荐士心,言莫士轩轾。
赋诗当推毂,自愧辞已费。
憧憧青云友,谁如古人谊。
累年告老恩旨未俞诏领祠宫遂还乡闬燕閒无事追省平生因成感事述怀诗五言一百韵示儿孙辈使知遭遇终始之意以代家训故言多不文 北宋 · 苏颂
我昔就学初,龆童齿未龀。
严亲念痴狂,小艺诱愚钝(自注:《大戴礼》曰:八岁就外傅,教小艺,履小节。)
始时授章句,次第教篇韵(自注:我生五岁,先公口授《孝经》、古今诗赋,皆成诵。又令从诸父教学,不数年而诵五经,习《尔雅》,知声律。)
蒙泉企层澜,覆篑期九仞。
十龄独侍行,千里赴朝觐。
靡依心向吴,能事躬在浚。
应门待宾客,睦族周分亲(自注:去声。)
虽免逃杖愆,犹虞裕蛊吝(自注:天圣中,先公服楚国太夫人丧外除,自维扬赴调,适值外祖龙图陈公出守馀杭,以先妣魏国太夫人久别,欲邀同行。时予十岁,独侍先公入都,会盛文肃公翰林,荐先公文馆,法当投进所业,使予管勾装写进卷及接待宾客。相过诸公皆一时之望,予获侍侧,颇蒙奖顾。时盛仲谟学士坐中试予以省题诗,予即时赋成,尤见赏激。)
十三从师友,群彦得亲近(自注:音附近之近。)
箕裘袭素风,兰芷渐腴润(自注:先公宰无锡日,即县厅西圃开学舍延诸生,郡进士直温新安闵从先辈数人同结课。予时十三岁,与从叔宣甫山甫同砚席,预课试。后二年,先公通判洪州,又延乡先生君特讲书,予与诸父及临川蔡元道元翰昆弟皆同听学。时南城李觏泰伯贽文谒先公,亦留馆斋中,得以切磋,蒙益多矣。)
佔毕自忘劳,攻坚常切问。
六经日沈酣,百氏恣蹂躏。
礼乐原夏商,春秋道尧舜
论诗识温柔,讲易知谦巽。
书要通上古,史亦蕲尽信。
复熟中庸篇,推名善恶混。
楹书迨今存,手泽亦未泯。
赖此渐摩益,稍知贤圣蕴(自注:先公举贤良,暇日试笔,手写《中庸》一篇付予,令熟读诵之,可以见性命之理。其书至今秘(丁本作收)藏箧笥。)
十八随乡书,三冬阅文阵。
同时韦带伦,共试棘闱浚。
少年事矜豪,属辞少绳准。
程文竟乖疏,贡籍果遗摈(自注:予十八预府荐,时主司吴正肃公颇以博学识题(钞本作圣通)见奖,便许以远到,自此士大夫稍稍称道。明年春省试,以犯声病格不收。时主文盛文肃公谓先公曰:试文当在高等,以点检官指摘诗中押声闻字退落,诚可惜也。)
内负未蹉跎,不能忘起偾(自注:既知以声病黜落,遂刻意音训之学,自尔颇知字书。)
赏延辄辞官,雅志将自奋(自注:康定元年乾元节,推恩近著,先公任中书舍人,欲奏荐。予乞且应举。先公初不怿,既而大称许,复勉以勤笃,又延建安黄晞先生数公置门下,及与长乐王深甫子直、清江刘原父贡父兄弟同砚席,凡五六年。后予已忝科第,往来京师,犹相从讲论。)
笔苦(道光本作枯)手成胝,眠稀目生晕。
常患涉猎疏,肯效揣摩困。
再上忝乙科,初筵习磨楯。
绸缪结官课,奄忽罹忧疹。
灵光未及赋,陟岵遽衔舋(自注:后汉王文考父逸欲为《灵光殿赋》,使文考往鲁中访求事迹,比还,乃献此赋。父问其故,对曰:“为文损思虑,大人思苦,今年高不宜复尔。”父遂不作。先公常戒吾,令习六科,业未就而遭大祸,每痛不及文考之献赋。)
星行赴帏堂,雨泣护归
先畴闽岭遥,寓舍京口(自注:远近之近。)
葬营带郭田,地得兼山艮(自注:予登科初补宿州观察推官,值先祖太尉薨背,先公持服寓金陵。朝廷特就移予知江宁县,才满秩,先公在河阳下世。予星行护丧南归,治命以泉山乡里道远不可归,令于升、常间卜葬谋居。既过京口,会故人钱起居子高作守,治馆相留。时有道人自真,善山水学,从予行常、润数州,择得今青阳坟地,乳山,艮;来南走京岘,巽。冈西北枝艮落,即今先公坟。术者皆言善地,遂安葬。自此谋居郡中,占丹阳为乡里。)
送往极充穷,拊存急赒赈。
三釜须自谋,一官姑孟晋(自注:见班固《幽通赋》。)
恤孤逢旧知,温故拾馀烬。
荐衡德璋,嗣向怜子骏
给札恩特殊,除职选尤遴。
遂去州县劳,入陪台阁(自注:予既除先公丧,祖母徐国太夫人、先妣魏国太夫人在堂,及诸姑弟妹未婚嫁。家素无资,不暇择禄,急趋铨调,授南京留守推官,食贫累岁。先友少师赵康靖公少傅孙文简公洎诸翰林连章荐文继先世。蒙取索先公遗稿及予投贽,乞召试职名。先是,言事者奏近岁文馆太冗,乞加慎选。时预试者如梅尧臣宋敏修宋充国、杨忱并弟慥,文词皆入等,止迁秩或赐科名及升差遣。逮予被荐,执政进呈云:近臣荐父子文学优长。仁宗问谁人子,执政以先公名对,上曰:特与试。乃试两题,俱书高等。时翰林曾胡杨田四公皆云:近预试者惟冯京苏颂皆入高等。因此遂得职。此并梁丞相所喻云。)
校文擿三折,食贫岁四闰。
君相嘉宿官,圭符假名郡。
地望号优閒,公租稍充牣。
二偏丰旨甘,百口免饥馑(自注:予在馆阁九年,与同舍陈述古、孙圣途俱请外补,久之无报,遂同见执政丞相富郑公问:九年不迁,未有前比,莫且别移一京局。予再三言食贫且久,难更伺候。翌日特为奏陈,独予得汝阴善郡;、孙岁浅,得常、,皆常调也。)
方喜私愿谐,遽叨召音迅。
素非干时才,屡试投虚刃
治绩愧无闻,官资谬超进。
持橐入记言,演纶漫燥吻。
事无补毫分,心常怀愤懑。
一言偶寤意,三已固无愠(自注:予守颍将二年,忽被召迁府界提点。逾年,徙三司度支判官。又二年,出为淮南转运使神宗初登极,因送边使还陛对,特蒙访问北边事,颇合旨,仍宣谕二府。故到淮南五月,召还修起居注迁西掌诰二年,因论差除御史事,蒙中札召对,询问本朝故事。上初甚以为然,及有褒语,无何执政以为违忤,见黜归班,趋常朝者一年半,遇恩出领东阳,移谯郡。还朝两领三班银台,又出南都,知馀杭。入为史官尹京府。以孙纯、陈世儒事贬濠梁,凡五换推,及入对狱,卒无一事结吏议,乃罢濠领孟,辞以先公薨逝之地,改知沧州。)
再违金门籍,七换竹使印。
赐环元丰初,解组横海镇。
虏信使约修,周官预详攈(自注:居运切,见《前汉书·刑法志》。)
上号太宫辰,奉册陪发轫。
复土裕陵日,杖桐方守殡。
阻趋七月期,莫从百夫殉(自注:予到沧才数月,上喻执政云:要苏某来修一书,令速召归。遂有判吏部修官制之命。及进对,上曰: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旧章案牍,遗散者多。每使人来生事,无以折證。朕欲裒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议(原缺,据道光本补)定地界文案等,以类编次,为一朝典章,使后来得以稽据。朕思非卿不能成之。又宣谕云:近日修书臣僚多迁延岁月,只如密院机要已七八年,近方奏请差人检阅,已令罢之。卿该通勤敏,此书何日可成。对以案籍浩大,几(道光本作凡)数十架,急急编次,亦须二年,不知果可成就否。上曰:二年了得甚善。有旨就枢密院第四厅置局,仍许辟官检讨,指射密院人吏。于是晓夕比次,逐时面奏,商议立例类,不逾期成书二百五十卷。奏稿日,上大喜,乃御笔赐名《华戎鲁卫信录》。是年南郊,加上仁宗英宗徽(道光本作御)号。予预五使,奉册乘辂入朝。明年,先帝升遐,予适丁先太夫人忧,寓维扬,不得预挽绋之列,于今痛恨。)
衰麻虽未除,泪血犹未抆。
误被两宫知,首颁一札讯。
入长(丁本作掌)天台班,复冠鳌坡峻(自注:太夫人服除,蒙诏书已除刑部尚书,令乘驿赴阙。逾月,改吏部。二年,除翰林承旨。)
拔擢登台司,咨俞陪坐论。
属时久承平,狡羌未诛震(自注:诛震,见《陈汤传》。)
任重才难胜,位高躬易陨。
丹衷徒蹇蹇,明诚乏斤斤。
靡惮啧言烦,姑守王臣荩。
圣神眷始终,进退礼周尽。
禁殿陟青规,琳宫叩虚牝。
再辞淮海藩,未许丘园逊(自注:予自承旨左丞二年,忝中揆又一年,言者论台杂牵复事,云予独主之。予闻言即时出省,归私第待罪。同列见喻云:且须翌日见上,略叙陈,然后求罢,贵全进退之礼。予答以宰相一有人言,乃是物议不允,岂有解纷之礼。连上三削一札,获罢。拜大学士,领集禧观使,恩礼优异,近岁未有。中谢日,两宫褒语:知卿无他意,只是避人言。其年出守维扬。再告老,复有宫使之命,许还丹阳。)
风霜经六纪,蓬葆垂两鬓。
躬閒犹冠带,禄厚足储餫。
贡馀香龙团,上尊白羊酝。
岁时恩沾,浆藿对馈赆(自注:予久参近著,俸赐甚厚。然族大家虚,赡给常苦不足,故每饭不过一肉,非宾客未尝饮宴。每蒙恩赉,极知惭感。)
春园乘閒灌,冬户随时墐。
入对书甲乙,出驱车薄笨。
扶杖拜先茔,携觞问田畯。
蕃室倦扫除,綦几聊凭隐(自注:于靳反。)
养浩希子舆学生同祝肾。
念昔多艰勤,诲尔宜悱愤。
见贤弓在檠,遇事骖从靳(自注:见《左传》。)
竞情思昔非,视舌知柔韧。
高门训序畏(自注:早闻先训,以谓门地高华可畏而不可恃。予刻心遵守,常以为戒。后因读《柳氏训序》乃有此语,欲使尔辈知之,以代韦弦。),刊腹摩兜慎(自注:谷城国门有石人,刊其腹曰:摩兜鞬,慎勿言。唐刘洎少尝遇异人,谓之曰:君当佐太平,得富贵,然宜慎兜鞬之戒。后为侍中,以议论不常获谴。)
名教乐有馀,异端戒多紊。
其要本诚明,乌在问圆顿。
美璞不雕琢,安得怀瑜瑾。
良器不深藏,渠能免瑕璺。
学问不沾洽,何由垂望闻(自注:去声,见《诗音》。)
操守不坚纯,久必成缁磷。
进修欲及时,行违要无闷。
士行惜分阴伯阳叹往运。
当年倘因循,晚岁必悔恨。
更思祖先勋,相传清白训。
世胄闽与吴,宗姻期及絻。
衣冠布中外,椽土无尺寸。
逮吾老乡闾,始得营畦畛。
蜗庐庇风雨,稷田助饔馂。
幸与仁智邻,仍远市城慁。
沈侯东阳居,陆叟颐山(自注:陆希声退居阳羡自称颐山遁叟。)
出处虽殊途,丰约已过分(自注:予初置京师西冈宅,甚隘陋。罢相日,二府诸公见过,以为不称相第。予答以曾高以来,忝仕朝廷,下逮子孙辈已有官,而四方无尺椽寸土,今有此第已为过分。比还润,又营此居处,及近创少沙田,追思先世已为华奂,若非遭遇上恩,何由至此。但恨未有报国之地耳。)
考室俟构堂,肥家在忍顺(自注:见《柳氏训序》。)
常使棣华(道光本作唐棣荣,无致荆枝忿。
中冓须自防,外诱不可徇。
惧尔志悠悠,故吾言谆谆(自注:去声。)
力行傥不渝,家声期远振(以上《苏魏公文集》卷五)
宋故太府寺丞建昌军王公墓志铭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鲁斋集》卷二○
江左名家,王为著姓,其后散居会稽,谱牒不绍。
婺之七邑皆古乌伤之地,而隶会稽
乌伤有乡曰凤林,里曰王村,皆王氏之聚居。
皇祐中有讳固者,始以进士决科,邑人荣之,改曰折桂里。
凤林徙于浦阳者未有显人,由浦阳徙于吴门而显者忠惠公也,自浦阳徙于金华而显者公也。
公讳梦得字起岩,旧名秀之,字子俊
曾祖讳吉,故秉义郎
祖讳汝谋,擢秀未振,两举于浙漕。
父讳朝佐,积善发闻,笔耕终其身,以公显,累赠中奉大夫
妣薛氏,赠令人,奇山先生之孙女也。
公生于嘉泰癸亥九月辛卯,少同□氏师乡先生徐公仁杰,业勤志专,日赪面不避。
京庠太学,凡三年,每试辄中,竟擢端平乙未第。
时方更化,召真文惠公典贡举,士气欣跃。
发策问《大学》之要,公以敬为一篇纲领,援證详明,适契真公意。
既第,往谢,真公力疾延见称赏,勉以远者大者。
迪功郎临安府钱唐县主簿,兼领学事。
旧有夫子庙而无学,公曰:「兹非缺典欤」?
白京尹赵公与权
尹慨然发帑继廪,命公董其役,礼殿讲堂、斋馆门序,翼翼沈沈,严邃深靖,款谒有次,公养有廪,像设礼器,咸应法度。
既成,潼川吴公泳为之记。
赵公素严,或呵叱僚寀。
公独当其意,檄入佥幕摄臬事,莫不异之。
时水失其性,京邑靡宁,以脩江筑埧为急务,委公受给物料钱米,锐意事功,戴星出入,靡劳敢惮。
赵公白于朝,连进两资。
淳祐辛丑,浙漕魏公峻辟充犒赏所准遣
癸卯,都承韩公祥领盐事,请于朝,差兼浙漕干官提督盐场
京尹赵公与󰦛兼漕,以和籴赏奏貤乃僚,故公自关升四转承直郎,以考举改合入官,转奉议郎,差知临安府盐官县
史嵩之当国,都承韩公谓公曰:「某已荐公于庙堂,许除掌故矣」。
公力辞侥倖改秩,法当作邑,不敢躁进,韩公竦然。
未几嵩之去国,人以公有先见之明,公以为自立之道当然也。
京尹盐官次远,因怒于潜宰,欲劾以辟公,公曰:「夺人之职不忍为」。
亟奉母东归。
弛劳里居,访寻师友,益求其所未至。
丁未十一月,趣领县事。
是岁两浙大旱,临安为甚,公即讲荒政,列为四等,以甲户劝分。
工商自营,细民籴贫乏赈,米价既翔,常平府仓所发有限,而续食尚远,于是痛撙县帑,分甲户籴于邻境,凡一千七百石有奇以济。
自督四隅,分委佐官督六乡,官吏日券屝屦之费,皆优给之,不使一豪扰都保。
巡视既频,访问又审,而欺弊自缩,民沾实惠,百姓乐业。
详见葛应龙《赈荒记》。
自公筮仕,连七年,勤劳尽瘁,幸需邑次,始得休养精神,为作邑之本。
故宰壮邑,词诉虽繁多,据案剖决,民无稽讼,狱无停囚。
事至见一定,不畏强禦,不可转移。
或以拘执议之,公曰:「吾平生亦颇得执力」。
淳祐己酉闰日,丁母夫人忧,辛亥服阕,壬子五月差知和州含山县
王公野守金陵,檄入制幕。
甲寅,复辟为江东帅机,王公还朝,解职。
十月,差充安边所主管文字,待次,丙辰供职。
本所文字最为繁夥难考,一付吏手,公为之置籍。
诸郡谍入易于钩榷,积欠至累钜万。
公疏剔白于朝,截界蠲免,丞相程公元凤倾心从焉。
戊午十月,差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
开庆己未七月,除太常寺簿
丁大全当国,有荐公者,丁欲除察官,使戴庆炣谕意。
公巽辞,又使王立庆来觇之。
公力言「愚不识时,岂堪任此」?
立庆复命,言必不为用。
丁怒,嗾汪自强劾公。
未几丁败,公奉玉局祠。
辛酉,除太府寺丞
会朝廷委书,拟提领内帑纲解所,或疑公阴夺其权,谗于侍御史纯夫奏免。
癸亥奉祠
咸淳乙丑,差知建昌军待次。
戊辰三月有旨,奏事讫之任。
公首言:典学者帝王第一义,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之功,而后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
茍诵说徒勤而无践履之素,观美是务而无真实之行,则是内外判而为二,而帝王之道可以袭而取也。
使虚言可以修己治人,则二帝三王何为兢兢业业,为是烦重勤苦哉!
今日之天下,正在于文太盛而质太衰。
恳恻笃厚之意,朴素真纯之风,几消泯而无馀,媮薄欺伪愈出而愈巧,粉饰涂抹日密而日精。
发号施令可诵而述,而奉行脱略,递相欺蔽。
分司列职,缪为勤勚,而畏嫌避迹,不究底蕴。
号为良吏者亦不过择其可以得美名则汲汲行之,百姓隐忧未尝拯恤也。
最是士大夫心术日坏,掇拾先儒绪言以为裨贩之地。
由是起声誉,由是窃高爵重禄,责以实政,平日无具,临事颠倒错谬,又善为强辨以文之,以至比闾族党之士,终身酣痼于无用之言。
四方之贾,百艺之工,懋迁之急,制造之勤,类皆轻薄纤靡,不傅于质。
举天下之广,熏蒸鼓荡,天地之气,朘削亦薄,物产安得而可裕乎?
愿陛下以一身为天下准,发自渊衷,允蹈实理,体之于身心,验之于宫庭,察之于视听言动,一本于典学之实。
意气之所感动,精神之所振刷,人安有不率从者哉!
进退人才不取白望,必考实绩。
凡议论之偏,迎合之巧,当抑而不用。
或传闻之失,疑似之混,必别真伪,不乱于浮言。
真材实能庶可得而择,治功安有不集者乎?
第考其大略,谓今日千里长民之寄,事之集不暇给者,纲解是也,纲解之所以难者,赋税陷也。
于是都省有推排之令,布告四方,越四载未有就绪者,何哉?
要须先定规模,曲尽事情,使之持久而不变,然后可以成功。
夫自州而县,而乡都官,而保,寸寸而较之,夫岂易事?
其势不容不自乡都官始,此皆豪家大姓实为之。
昔者,官吏精明,监察严而稽考密,乡都有所惮,不容其私。
今也不然,州局无可专委之官,胥徒皆少年无赖之辈,豪家大姓先生慢心,釐改在其手,步算在其手,造籍在其手,虽亲戚故旧之产犹不容不隐,况纠正其自产哉!
怀私得便,平日并吞之心反因是以售其奸。
况守令更易靡常,识见不同,规模屡易,贫弱长受困苦,而赋税卒不得其实。
愿于户部暂建一司,择通练之才专督其事,审定规模,守令不得轻紊;
州县申命一司,专任关割之任,就以牙契委之。
交易必用官纸,不许用私纸,因得以考其关割,户籍不至陷失。
一劄自上而下,由本以及末,二劄自下以上,由末以推本。
非更历世变之深,考察物情之熟,不能道也。
六月,至盱江视事。
盱之地据东南上游,山高而水清,故士以经术议论词章擅名者代不乏人。
其俗刚而其材武,易动而难安,挟干戈嗜劫掠,亦时有之。
必一大治而后定,不过一二十年又起,多由富家征取太苛,而民不能堪。
是时有罗动天者,怨其主谌氏,相挻劫其家,乘势入县焚燬。
公急调兵收捕,多立赏格离其党,不旬日擒其渠魁,法外枭其党几二十人,咸谓平内乱未有如是之速者。
前乎此,每有警,多藉隅总协力,其势不容不白诸司
援兵之至,速则纵杀大掠,反甚于寇,缓则忌功生事,此前世之通病也。
公以自劾待罪,有旨无罪,宪使犹上为法受恶之章,竟予祠。
一时贤士大夫公论翕然惜其去,公自以为当去无尤也。
家居三年,优游自适,出于吉凶悔吝之外。
旧号约斋,更曰澹轩
辛未之春,忽患壅嗽,自是脾虚不喜食,荏苒半载,虽羸弱力疾无惰容。
一日,子侄进药,忽正色曰:「吾至此何以药为?
倦甚将寝」。
左右解其意而衣冠之,扶以寝,气渐微而卒。
时一月二十八日,得年六十有九,积阶至朝请大夫
娶邢氏,先十有九年卒。
子曰某官。
女一人,在室。
孙女一人,尚幼。
公检履纯固,丰度间雅,未尝有慢易之色,而不失于和。
未尝无嫉恶之心,而终归于恕
每恨少孤,祭必尽敬,终日怆然。
墓木毁于风,亦感叹流涕,曰:「吾不复见此木之成矣」。
奉母事兄,怡怡愉愉,以禄养为幸。
中年哭母哭兄,哀瘁殊甚。
敬丘嫂如母,抚孤侄如子,教之成剡之泽,一门和气,人无间言。
自奉至简,衣食不求丰,出仕三十年,儒素如故。
少游乡校,时迂斋楼公典教,作兴士类,尤器重之。
及驱驰宦辙,刮目交誉者皆当世伟人。
八剡三□□□□有所挟地,凡赞幕府,宰畿邑,剖决断拟,当代吏师皆印可。
生平手不释卷,异端杂说不肯一过目。
与人交未尝汎予,久而弥敬。
无訾訾之态,戒子侄择交,必取其谨重有识者为友。
尚谨严,厌雕凿,谓宁过于平淡,不可过于浮靡。
每闻四方水旱盗贼,及当路政事或未当,忧形于色,若身任其责者。
此皆公之实行也。
予每诵公之奏疏而有感焉。
旨哉,文之大盛乎!
古之所谓文者即道也,君臣父子之敬爱长幼,夫妇之别,威仪之则,词章之懿,皆天理人事自然之文也。
以之制礼而作乐,以之经天而纬地,以之美教化而厚风俗,以之播告四方,流传万世,无非此文之全体大用,与天地共立而不可泯者。
吾但忧其未盛,而岂忧其太盛哉!
后世以文取士,而文始衰,榷无用之为有用之的,上慢于择,下茍于应,上下以虚相与,遂至于天下无实学。
无实学则无实才,无实才则无实政,圣贤明善诚身之本、礼义廉耻之教几泯焉不闻。
俗弊风讹,迭相誇尚,心迹言行晓然相违而不以为异,事情物理公然相背而不以为羞,举天下驱而囿之于一虚之中而不知变,此公之所谓太盛也。
人竞趋于虚,公独趋于实,宜宦涂坎𡒄而卒不得大试也。
呜呼悲夫!
将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赤松砂湖之东阜,从治命也。
公之子侄以予与伯仲从游之久,必知公之实,来请铭其墓。
予以才思刊落固辞,而请益坚,遂为之铭曰:
天赋之介,而济以通。
中立不倚,出处从容。
妙龄筮仕,有驱其疾。
两寘周行,孰媒孰隙?
白首承鄣,入告于庭。
文弊赋残,本末备陈。
盱俗易动,乱宜速殛。
曷忌曷仇,义当坐黜。
既适我愿,既返我庐,坚守我约,澹然自娱。
进不隐贤,退不茹愧。
疾病莫昏,油油而逝。
东阜之卜,沙湖之旁,手植松桧,祖阡在望。
沙湖之旁,东阜之卜,有勒斯铭,永相遗躅。
朝请大夫史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攻愧集》卷一○五
四明衣冠之族,绍兴以来莫盛于史氏。
八行先生纯德奥学,积善馀庆,是生枢密公。
吾乡之登政地者,实自公始。
枢密兄之子是为太师会稽郡
文惠公位极人臣,而史氏益大,故君之高曾皆重叠追赠者四十年。
不惟赏延繁衍,而决取世科者累举不乏人,其兴又未艾也。
盛哉!
枢密之子也,讳浚字尧翁,世为明州鄞人,今为庆元府
曾祖简,祖,俱赠太师、冀国公
曾祖妣叶氏,祖妣徐氏,皆冀国夫人
枢密讳才,尝任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官左朝奉郎致仕,累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孙氏,封齐安郡夫人,累赠大宁郡夫人
枢密绍兴二十四年归休,三十年致其事,奏君将仕郎,授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以便养。
三十二年丁枢密忧。
服除,引孝宗登极恩,循修职郎,再奉祠
乾道六年,调福州古田县尉
九年,文惠公帅闽,以避亲不赴。
崇宪靖王明州,辟为定海制置使司准备差遣
淳熙四年秩满,关升从政郎,用举主改宣教郎,知绍兴府新昌县
十三年,差权通判婺州
十六年,光宗覃恩,转朝散郎
绍熙五年,今上覃恩,转朝散大夫,馀以年劳积官至朝请大夫
嘉泰元年,引年致仕。
三年九月旦卒于家,享年七十有五。
呜呼!
君年三十而得官,归自婺女,才六十有三,已无复宦情,其见于施设者止新昌、婺女两任,而所至声绩可纪,其奉亲立身,处家居乡,又皆以古人前辈自期,是亦为政,岂虚语哉!
枢密之归,君已壮矣,谓君曰:「吾之进退固自无歉,第郊恩不能及汝耳」。
公拱而对曰:「大人方欲全晚节,岂当以某为念」?
枢密喜曰:「吾姑试之,而气貌泰然,足以成吾志矣」。
参政李庄简公永嘉枢密为签幕,待遇极厚。
君方就傅,附学郡斋,每旦必束书以俟户外,寒暑如一,李公奇爱之。
枢密馀杭,君侍大宁长安埭,时有数百艘,相持旬馀。
公犹总角,为之登岸处分,使往来之舟以叙而行,己舟独殿,不日遂通。
枢密被召,将行,吏有以白金遗仆夫者。
公侍侧,奋然曰:「是将污我,当发之」!
枢密喜曰:「吾儿可谓清白吏子孙矣」。
性笃孝,大宁既下世,枢密年益高,父子相与为命。
娱侍左右,药非亲尝不进,未食不敢食,执丧尽礼。
既葬,结庐其旁,舍城居而家焉。
致敬家庙,旦旦集家人拜谒,风雨不渝。
蔬菜之属,未荐者弗敢尝。
祭祀备极诚洁,涤濯烹饪,必躬必亲。
奉祀,则衣深衣以寝。
讳日先期斋素,哀慕涕洟如始丧。
生朝不为宴乐,在官吏民无知者。
同气惟一女兄,适周氏,事之甚笃。
见其卜居,以金溪别墅遗之。
制幕例得僦直,君曰:「吾有先人之故庐在」。
仆从亦以乡曲不当用,悉辞之。
王来镇,君以职事迎谒境上,典客谓当庭拜。
君曰:「此必非王旨」。
揖而出,王首以此见重,遂被论荐。
将校捕海寇几百人,吏欲逮治匿赃事,君曰:「彼出死力得盗,以赃为赏,亦不为过。
若以属吏,是为贼报仇也,谁复用命」?
王为宽之,皆感激尽力,海道亦清。
幕寮蔡君大成廉明有守,或污蔑之,将寘于法。
君力辩其非辜,及出,又厚为之礼。
东钱湖胶轕,王欲开治之,有请于朝,欲给钱谷及设醲赏,且以属君。
君引嫌,以不敏辞,又白王曰:「今为民兴利,所费非不多,水军有舟楫畚锸之属,傥优给军士,当必乐趋。
第严为纪律,毋令扰民足矣。
请列杙岸旁,取积之,日久自成堤矣。
若属之官吏,必致烦扰,民疲于奔命,吏急于言功,止得目下瀰漫可观,根蔓不除,适滋后害尔」。
已而皆如君言。
始至新昌待制朱公熹时为提学,一见如旧,即以滞讼委之。
天台有王乌头者,中产之民,以析户交讼三纪矣,案牍山积。
君尽召其党谕之曰:「至亲终讼,未有不破家者。
我非不能处断,一有胜负,汝必将复诉」。
词意愿款,察其感动,遂与酒肴,使交相悔谢。
明日俱拜庭下,曰:「今不复讼矣」。
朱公深为器重。
自是亲戚有讼,率以此处之,或使之拜起揖逊于前而去。
得罪于父母者,轻重亦惟父母之听,曰:「吾尽法则伤恩矣」。
由是无不感厉自新。
盖平时乡邻有失孝弟之义者,必谕之以礼,晓之以法,不悛者或愧辱之,感悟则与以酒食之资,使其奉父兄之欢乃已。
其有暴戾恣睢,狠于斗、冒于货者,亦诲之谆谆,俾归于善,故见于政者专以风化为本也。
君于催科不扰而集,尝曰:「宽之于粒米狼戾之时,而迫之于半菽不给之际,是罔民也」。
乃为之晓谕,谓及今不即输纳,将来不免追催,谅勤周悉,无虑数百言。
读之者虽顽钝之夫,亦知感悟。
租赋不待促而办,部使者至以移示旁邑,至今邑人犹传诵之。
邑在山间,异时趣办役夫,以称过使客,近乡之民一月或至数四。
君令乡各置籍,据籍点差,出历为信。
自辇输官物之外,一无所役。
三年间户不过再及之,远者或终不及也。
大溪自天台而下,溉田甚广,旧有堤以障狂潦,而善坏,几无宁岁。
君曰:「人力不至尔」。
出官钱、属耆老督民修筑,民竞劝趋。
其他陂埭经君修缮者,无不坚久。
乡吏销钞不以时,遇有点追,扰及已输之民者多矣。
君深慰劳其人,问其道里期会之费,官为还之,罚吏金以偿官。
吏困于输金,其弊遂绝。
有士与民讼田,君谓士直而牍未具。
士复谒,君曰:「兹事已决,彼当无辞。
今见谕则成请求之私」。
移丞佐决之,后无敢有私请者。
僧讼一民负钱至数百缗,君疑之,问民妻安在,曰:「近鬻于人矣」。
即诘僧曰:「此人甚窭,何屡贷之?
汝必私其妻,妻鬻,故讼尔」。
僧诎。
又有诉僧寺杀其子而尸亡者。
君念方盛,此必为盗被擒而窜尔。
责僧令寻访而宽其期,寻获之,一讯而服。
豪民以称贷获利倍蓰,偿者无所出,则以钱百万献于官。
公问:「钱安在」?
曰:「散于民间,官取之易耳」。
君曰:「以此饵我,而欲自为计也」。
即受其献,而列名及数悉蠲之,无不称快。
或杀人于野而未获,尉两以他盗塞责。
君察其非是,皆纵使去。
既而真盗乃见,犹微服至其处覈之,与狱辞合。
县计初无百金之储,而逋负以万计。
君考岁入之目,穷蠹耗之原,曰:「吏奸耳,吾能裕之」。
先是,岁用一吏司出纳,号场典,群吏表里,假贷为奸。
君使日一易之,凡一日之入,暮归诸帑,久而寖饶,曰:「此理官钱法也」。
规模既立,上下寖以相安,再岁所用益衍。
重门颓圮,众以为请。
区画自出,一物不取之民。
有与官为市及就役者,加与之庸直。
有献木者,君曰:「官自足用,此汝先垄中物,或与族党不平,将假手于我耶」?
却之。
先尝籍诸乡之盗,日饲之而拘焉,民间无复犬吠之警。
既数月,相率而诉曰:「某等失业为此,然朝暮惕恐,未尝得饱食安卧如今日也。
各已知悔,且望少宽」。
许其日就佣役,夜必归宿。
及是,皆执役于官。
元夕落成,栋宇华焕,乡民不知有役,咸聚观以为神。
县庠久敝,欲新之,而前迫于民业,一径几不容车马。
君谋辟地,或曰:「其家富饶,未易得也」。
君召与议,即以为献,厚偿其直。
于是面势轩豁,新殿庑,列棨戟,观者唶曰:「吾邑文风其昌乎」!
其后名荐书,取儒科者相踵。
元日为叙拜礼,衣冠毕集,为陈尊俎,设介僎,叙长少,献酬雍臾,无敢哗者。
且曰:「乡饮之礼,昔固尝行之,未有济济如此者」。
耋稚皆相与观礼焉。
资明而健决,两词至前,情伪立见。
书判数百千言,反覆切当,每曰:「久讼废业,实官司不决之过。
惟详尽不可转移,则安居矣」。
故一经予决,虽宿奸巨猾,无复异辞。
及君将去,念一任所决滞讼幸无翻诉,吾去之后,猾吏或为奸利,则贫弱必受其害,乃许请断由以备。
于是请者日至,一一给之,或感泣者曰:「令君为我长虑及此,真父母也」。
咸请立生祠,君力止之。
既去,民知其不可留,扶老携幼,前期出境数十百里,俟于水滨,泣且拜曰:「不复有此知县矣」。
婺遭大水,溪南之民登屋缘木以避者数千计。
守倅乘陴,君首募善舟者救之。
令曰:「活一人者给钱五千」。
竭贰厅之蓄,继以私帑。
到者分处官舍,既饮食之,又列炬通夕,以男女混处,恐其淆杂也,人尤伏其虑深。
盗入民舍,觉而遁,隐于桑间。
主人访求,盗投以石,几中。
主舂以矛,盗坠而殒。
吏以盗徒手受矛,当主人以杀人之罪。
君诘之曰:「石非仗乎?
虽非所持,然中则主人死矣。
闇中偶伤于刃,此为登时,勿论可也」。
守不能决,交谳以上,棘寺卒从君议。
有殴伤保辜,限日未满而殂者,吏坐殴者以重辟。
君已知伤者能遨于市,饮啖自若,偶以宿疾发而毙。
再讯如所闻,吏民惊伏。
盖于狱事尤留意,深思以得其情。
平反如此等者非一也。
妇人有欲弃其夫者,诬舅以私,舅不承而死于狱。
吏白,无所考證,守将从妇。
君曰:「使其有之,乱伦之罪固不为轻。
使其无之,厚诬其舅,亦当反坐。
舅由此以死,妇可已乎」?
闻之宪台,遂坐妇罪。
里妇独处,恶少谑之,不从,夜诈称夫妇。
妇痛无以自明,泣告其夫而缢。
君闻而为葬之,表曰「义妇冢」,罪其为诈者。
君之莅政多此类。
尝祷雨于龙潭,冒险亲至其处,肃然若有所感,云出湫中,得神物以归。
阴云隐隐,及郡而霈然。
作邑时,凡祷皆应如此,岂人力哉!
守既行,而新刺史之兵百馀人未知所归,君使尽集于庭,探筹分管,随即帖定。
易郡将,备尽礼敬。
事有利害,必力争,事已,和好如初。
君在州县,一时监司帅守多名公,相知甚深。
然不为苟求,终无有以姓名荐达者。
恬于仕进,改秩之初,文惠公经筵,欲以请于孝宗而君辞焉,曰:「未更吏事,且欲字民以行志耳」。
晚年閒居岁久,祠禄亦不复就。
庙堂闻其廉退,亟称之,以厉躁竞者。
山居萧然,棋酒自适,不以一事至公庭,乡之太守或欲见而不可得。
居官以廉节自厉,俸给之外,凡有例者皆不取,用度一切取赡于家。
岁计仅给,均为十二,每月一出之。
东坡段作三十块之说,不治产业,凡货利之事,未尝为也。
好仁乐施,闻亲戚之贫乏者以济之。
丧不能举,女不能嫁,多为成就。
为梁以济涉,解衣以蔽寒,涂潦者予以笠屦,年凶则为粥以饲饿者。
疾疫之家既遗以药,至量其所食,昏暮潜送其家,不使知也。
亲见义役之便民,及归,见乡邻有以争役破家者,君谓受役之害小,争役之害大,劝率为之。
为请于邑大夫,力主其说,今赖其利焉。
近山有虎,樵牧失业者几月,募猎者许以厚赏,猎具入山,虎亦遁去。
晚益严重,端庄守礼,语不轻发,居不杂交。
亲朋有过,面折之。
有一善,则奖借劝勉,如自己出。
取司马公《家范》、《书仪》约为冠婚丧祭之礼,行于家。
子弟有惰容,必正色以临之。
童稚笑语,亦不敢妄。
衣服器用不追逐时好,家人俱不敢为华靡之饰。
或见之,则叹息世态之薄也。
尝在众中服布衣,乡先生沈公铢笑其激,君曰:「某不知其为陋也」。
淡然一室,无他嗜好,惟取《礼记》、《檀弓》、《学记》、《中庸》、《大学》、《祭义》、《祭统》、《儒行》、《表记》等篇,《通鉴》、《唐鉴》朝夕从事
尤笃于教子,招延名士,宗族子弟之愿学者皆预,勉以修身之要,不徒望其取青紫也。
长子中第,又二子入太学,未尝以为喜,盖所期望者不止此。
夜课童幼《语》、《孟》,为之讲大义,每曰:「雒诵之声,贤于丝竹远矣」。
庄谈梵帙,深究理趣。
病中区处家事,秩秩有条。
医至,嬉笑待之,呼诸子曰:「我无所憾,惟汝祖隐德实行,太史纪载甚略,我死,则汝辈不复知矣」。
口授数千言。
既革,神观愈清,自书一颂,尤为旷远。
又书二纸,戒毋受赙赠,大略言:「生无益于亲故,殁可扰之乎」?
仍戒毋用缁流
既毕,盥手炷香,奄然而逝,其视死生真若旦昼耶!
君娶舒氏,御史中丞亶之曾孙,先君十四年卒,赠宜人
孝敬诚笃,四德全备。
枢密方为国子监簿宜人未嫁,而枢密超迁台谏,大宁喜曰:「此妇其昌吾家乎」?
未归,登政地,归享上寿,康宁宴衎,宜人未始一日不在侧也。
大宁性严,事之至谨,遂信爱之。
枢密久未有弄孙之乐,宜人请君置妾。
君曰:「设心如此,何患不昌」?
既而得子。
今兹蕃衍,盖不妒忌之效也。
新昌相传有白虎神为祟,吏言请避正堂。
君弗顾,宜人亦曰:「何物小鬼,敢据公宇乎」?
不为动,而亦帖然。
族妹为邑士之室,始至,遣馈之。
及归,则与之酌别。
中间不时求见,则谢之,果有私请也。
在官未尝问梱外事,俸入亦不举知其目。
君之清德,所助为多。
凡君所为,极意奉承。
君待之如宾,言必称名。
有出入,宜人必摄衣揖之。
子妇侍侧,雍雍如也。
待婢使未尝谴怒,詈言不出诸口。
衣必浣濯,不事珠翠绮绣之饰。
年才五十有七,卒于婺之官舍,葬于阳堂乡包家山之原。
子男五人:弥逊,迪功郎绍兴府萧山县主簿
弥回,迪功郎、新台州临海主簿
弥遵,先卒;
弥进,将仕郎
弥逮,太学生
女二人,早夭。
孙男十三人:麟之、中之、介之、举之、希之、翚之、阜之、常之、准之、异之、𤼷之、𢍰之、彝之。
女九人在室。
诸孤将以十二月壬寅奉君之葬合于宜人之墓,来求铭。
钥托契非一日。
君之清介实所难及。
诸孤录君行实甚详,且其施于政者皆可为后法。
又自言其母之贤,尤痛其早没,惧无以显于世,愿并书之。
故为具载而系以铭,用慰孝子之思云。
铭曰:
史氏之贤,德惟迈种。
衣冠之盛,辅相我宋。
君生而秀,弱不好弄。
父兄濡染,以义折衷。
比宰百里,始见于用。
廉白照人,轻徭清讼。
人皆望君,夷庚飞鞚。
仅乘贰车,其退甚勇。
平生介然,晚益严重。
闺门自养,无所修综。
潭府不居,归侍丘陇。
家庙时享,极其钦奉。
动循礼度,周旋勉中。
闺门化之,无敢奢纵。
屏绝声乐,聆雒诵。
谢去机事,志甘抱瓮。
力行所知,不牵于众。
谁毁谁誉,终不为动。
老成云亡,乡党所痛。
君则了达,如幻如梦。
我方卧痾,向风一恸。
诗以飏之,后人其讽。
江州汪公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八、《攻愧集》卷一○三
外祖少师生于熙宁十年,后自太府少卿两浙转运副使
年六十一,季舅始生,年丁巳,时庚申,皆与少师同,深异之。
母氏归宁,亦以是年生钥,又长于外家,与季舅丱角嬉戏,少长同研席。
年十三同冠,而公已受世赏。
周旋二十馀年,相与不翅如同气。
中虽游宦南北,见辄倾倒,对酒剧谈,几忘辈行。
不谓去岁一别,遂成千古。
每拜繐帷,哭之未尝不尽哀也。
将葬,内弟求铭,何忍铭吾季舅?
又何敢不铭?
公讳大定,字季应,世为鄞人。
曾祖元吉,有隐德于乡。
祖洙,为乡先生,以特恩补官,赠正奉大夫
父思温,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赠少师
母王氏,封恭人,赠越国夫人
所生母沈氏,赠宜人
公性开爽宏达,了无城府。
十四岁遭越国忧,伯仲二舅未及归,吊客盈门。
公哀毁擗踊如成人,受吊尽礼,宗党称之。
少师抚爱尤笃。
甫冠,又丁外艰
服除,授右迪功郎,特监潭州南岳庙
未几沈宜人下世。
隆兴二年,差两浙西路安抚使干办公事,未赴省罢,监行在排岸司
乾道五年,就充贺金国正国信所官属六年任满。
七年,以奉使赏循文林郎、监镇江府榷货务都茶场,请两浙转运司文解,九年到任。
务场岁课三百万,公平时不屑会计,至是躬亲简书,乃以增羡受赏独厚。
淳熙元年,循承直郎
四年,改通直郎,知绍兴府上虞县
以赏典用新制对实历,凡十年,至朝请郎
公在上虞,政务平易,吏民相安,事日以理。
邑有寓公吏部丰公谊、左司潘公畤,皆清介之士,相与如平生欢。
魏王薨于四明,将葬于越,诏遣刑部尚书谢公廓然运副韩公彦质护丧,使者旁午,州县震动,官吏股栗。
他邑不过供顿之劳,惟上虞通明一堰最为高峻,潮汐虽登,仅过数舟则已涸矣。
公相视地形,复兴旧闸,增浚渣湖,别于支港创小堰,以通馀舟。
募游手二百人,别以旗色,分列左右,俟大舟入闸,立栅既定,引湖水灌之。
水溢堰平,众力掖丧舟以进,略无欹侧。
舳舻相衔,序进而不哗,俄顷俱济。
二公惊叹,称不容口。
至邑,复见馆舍三十馀区,一一整办,器用精明,帟幕华焕。
祭馔顿食,尤为珍腆,上下翕然。
迨至府中,贻书求假供张之具,公又择新洁者七十袭以应之。
二公既归,言于庙堂,诸公以为一路之最,故公之才益显。
赞府尝以县录事小忤其意,不以关白,径杖之。
吏来谢且诉,公曰:「本县丞,何为不可挞?
汝辈尚敢诉耶」?
更加惩治,丞始愧服,闻者以公为善处事也。
九年郊祀大礼恩,赐绯衣银鱼,通判扬州
大卿赵公子濛为帅,政事严明。
公谨事之,而从容忠告,开心相与,裨赞为多。
间遇其怒,徐而解之,终为之平。
僚属恃公以无恐,久而相知益深。
移宪浙右,握手惜别,时人两贤之。
税契一司有所谓导行费者,吏引例以啖公。
公正色却之,曰:「我知勾考簿书,尽吾职而已」。
他日代者以此得谴,狱吏推寻根源,公汔无一毫之累。
漕司交岁币千金,遴选其人,命公与干官权公安节俱行。
敌贪而愎,龃龉万状,至欲易白金四之一,濡滞踰期。
虽已过淮北使者辞疾不出。
一日与权公誓曰:「今日不决,断不可空回」。
于是襆被为留宿计,始相感叹,遣人逊谢,不待有请而事毕。
漕使以闻,权公以是进擢,公不自言也。
韶州,郡计惟仰诸邑常赋,而令多摄官,去来不一,几不可考究。
旧者未足,新者复积,计逋缗钱三万。
公曰:「民贫,可重困耶?
徒费文移,且以饱吏贪尔」。
尽蠲旧负,惟新是图,五邑欣然承命,民亦乐输焉。
旧有漏泽园在光运寺之侧,其废已久,遗骸多贮以瓶罂,垂之梁间,累累无数。
公因劳农见之,其间亦有游宦不能归者,恻然兴念,而未有以充费。
曲江许君教老无妻子,卒于官下,公既为之经纪葬送,箧中尚馀数百千,公悉举以办役。
掩骼埋胔,各得其所,曰:「以此为许君植福,胜于他用远矣」。
邦人尤德之。
幕官陈光祖为之记甚详。
经略赵公彦操、漕使黄公抡、仓使吴公昭夫各以所知荐,漕又与宪车李公信甫仓使赵公不迂列于朝,其略言:「以宽得众,行简临民,勤俭公廉,慈祥恺悌,庶几古循吏之风」。
代还,朝廷用诸司荐书而嘉其才,遂除知江州
江素号名郡,讼简财裕,可以卧治。
及公之至,大异故时,帑藏不盈万缗,而负诸司之钱几二十万,官兵俸给亦积至万五千。
公为之矍然,日与同寮图之。
盖征赋既弗办,而游士耗之又特甚。
公曰:「浚民膏血,而使往来者挹取之,以邀虚誉,吾不忍为也」。
会有旨申游谒之禁,公奉行尤严。
凡有挟而来者,止以尊酒谢遣之。
或恐由此起谤,公不为动。
剔蠹刬弊,谨朱墨,节浮费,饰厨传,称过使客之事,一切略去。
属邑旧逋蠲贷之如曲江,不三数月,而用粗足,补解诸司十七万缗,吏俸亦以次支行。
民不加赋,益安公之政,而不得志者萋斐寖成矣,公竟以此罢归。
郡人冤之,相与语曰:「不知谁为飞语,厚诬吾贤侯耶」?
曹官坐侵用郡帑,吏乘为奸。
既下有司,公曲为保全,姑与易地以息众哗。
彼更以为怨,鼓倡游言,巧为阴中,人尤为不平。
二倅张君泌、陈君邕,总干王君兴翁,皆一时名士,情交意浃,驩然莫逆,有赖叶济,数月政成。
公退觞咏相乐,前此未有。
惜公之归,尤眷眷不忍别。
二郡皆有大兵屯驻,待军帅一以诚意,敬公亦有加焉。
士卒有犯,结證明白,送军中使自惩戒,了无间言。
两造至庭,究问详尽,俟其首服,多归于恕
惟奸恶盗窃之徒,治必尽法,为之屏迹,则又仁者之勇也。
水旱有祷,随辄响应。
旧祭社多委寮吏代行,寖以虔。
公曰:「社稷重事,岂可惮劳」?
乃躬修祠礼。
贰车有诗曰:「九江代拜嗟从昔,五马亲祠始自今」。
公自以由支郡升臣镇,朝家选委之重,洗手奉职,罙自奋厉。
又素著廉洁,而横遭口语,皆出风闻,不能无怏怏。
去郡尚无他,重罹风雪之苦,将次池阳,忽得微疾。
一昔殁于舟中,寔庆元四年正月丙辰也。
呜呼,痛哉!
享年六十有二,官朝请大夫
娶陆氏,故发运使寘之女。
明慧勤约,内助甚饬。
相夫教子,俱有可称。
先二十六年卒,赠宜人
子男五人:敏中从事郎、抚州军事推官
教中,将受公遗泽;
馀幼亡。
女八人,其三亦先卒;
一适陆森,宜人弟之子;
其次迪功郎、监镇江府延陵镇赵希一,从事郎、台州临海县丞赵师觥,里士黄沐,皆婿也;
一尚幼。
孙男一人:之纲,迪功郎临安府富阳县主簿
始,宜人葬于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敏中等将以十二月壬申奉公之丧合焉。
公之处家居乡,出而从宦,表里如一,明白空洞,不问大小,待之钧礼,故所至与人无所怨恶。
检身谨密,杜门省事,又不治生产,了无赢馀。
婚嫁交迫,俸入缘手而尽。
处故庐西偏,欲少增辟,竟莫之遂。
外家友恭之名闻于时,仲舅尚书任兄弟之子犹子也。
叔舅运干蚤世,泽不及子。
公奏阐中以官,其笃于友爱,有父兄之风焉。
讣音至乡,亲故无不陨涕。
母氏洎仲舅皆以高年见公之亡,伤悼尤甚。
公素少疾,持心近厚,孰谓其止于此耶?
公荐以临遣奏事,上动两朝之听。
其一论韶州岑水场兵匠之弊甚悉,谓诸路配隶之馀,选以应役,或聚而为盗,害及一方。
若从炉户之便,添认铜额,可省廪给之费。
其到场及四年者,照旧格给据,纵遣馀人,以次归元配州军,实远方经久之利。
敢书大概,庶几后人或有取于斯。
铭曰:
猗欤汪氏,积德数世。
先生淳笃,文行兼备。
少师起家,深仁厚义。
舅承其传,慈祥恺悌。
载拥州麾,仕非不遂。
胡啬其年,殁而赍志?
公之为政,慕古循吏。
害公客耶,亦命之制。
龙潭之原,往从伉俪。
有衔不袪,庆在来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