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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朝奉郎处州江君墓志铭绍兴九年正月1138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一、《浮溪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崇宁初,余入太学诸生,始识兰溪江安中
望其容粹然而温,听其言款然而诚,与之谈经,超然得其指归,及议论反覆,确然莫可回夺也。
余于是定交焉。
自此间数年必一相从,见于婺源、于会稽,而婺源为最久。
绍兴戊午,余居吴兴之长城,与安中不相闻者三年。
一日,其孤䩚以状来告曰,六月壬午安中卒矣。
余为位以哭,曰:嗟乎,安中之材而止于是哉!
非予铭安中而谁欤?
君讳惇提安中其字也。
高祖澄,以赀雄其乡,重功名,省器识,厚币致四方贤者,使与其子游。
数十年间,诸孙登进士第者十馀人,繇是兰溪之江闻天下。
祖逊,赠朝请郎
父术,以奉议郎致仕,赠朝散大夫
君少沈厚秀整,长七尺,美须眉,闭门读书,不关世事。
游太学,以俊伟称。
大观三年,擢进士第,调湖州司法参军
丁内艰,筑室墓左,终丧而归。
歙州司士曹事婺源阙,州以属君。
县居山谷间,民喜讼,凡令至皆谢病去。
君曰:「是不足与为治耶」?
涖以至诚,俗为之变。
郓州州学教授
以父忧,居家。
方腊之党陷兰溪,求官吏甘心焉。
或执君以献,适用事者婺源人,识君,曰:「此吾邑江令君也,其可杀耶」?
趣释之。
处州丽水增城陴于群盗喋血之馀,至今为邑人所纪。
以功改宣教郎、权衢州江山丞。
苗傅兵溃,王师蹑之。
县以不前知,官吏皆遁去,君攘袂曰:「贼趋闽且得险,攻之引日,今追兵之机,间不容发,为州县者,当亟索所有迎饷,奈何尺寸纸耶」?
即扩廪赍粮而前,师赖以济,士大夫服其知变。
金人渡江,傅崧卿防遏使,君以客从。
时溃兵踵降,州县无见储,或请取诸民以给。
君不听,悉发封桩钱粟赋之,所过无秋毫扰人。
乘舆还阙,千里晏然,君力为多。
奉议郎通判宣州
州承废乱之后,流冗系道,君抚纳有恩,人争图君像事之。
监察御史刘大中宣谕江南,诏求人材可用者,大中异之,至州察君而信,首以君应诏
承议郎,诏诣行在所,入对合旨,除知处州,迁朝奉郎
未行,卒,年六十。
娶胡氏,封安人
二男一女。
男曰䩚、曰𩊭。
䩚,求君铭者也。
女未行。
君襟量冲夷,与之游者未尝见有喜怒之色。
为文简劲,似其为人。
平居退然不能言,遇事刚决,率出人意表,又裁处悉得其宜,故当多事时,数以功显
甫中寿而殁,用不极其材,闻者惜之。
诸孤以绍兴己未正月己酉,葬君其县龟坑之原。
其铭曰:
古儒者,学不虚。
出逢时,乃发舒。
逮世庞,异古初。
以儒名,类阔疏。
反卿相,出戏车。
安中,少凛如。
取儒科,始一摅。
属民间,去里闾。
曰予吏,责在予。
起创残,已喟歔。
果遄追,觐帝居。
达虽晚,出有旟。
谓功名,当特书。
曾甲子,不少馀。
孰君藏,俯故庐。
学士藻,识厥墟。
朝散郎致仕王君墓志铭建炎二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二、《浮溪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建炎元年朝请大夫秘阁修撰王愈以书走广陵,属其邑人汪藻曰:「不天,不能事亲。
先人弃诸孤,将以明年某月某甲子,葬德兴县灵湖之王塘。
惟先人束发读书立训,故为后学宗,抱能不施,以不大振耀。
惟不肖孤材下,不能嗣事,使其名声显闻。
今既返九原,若不刻藏,惧日远日忘,终泯泯无闻。
惟夫子赐之铭,以宠绥其殁,假王氏无穷之休,敢请」!
曰:「噫!
是吾邑老成,望其貌如东郭顺子,听其言如仲长公理,叩其学如皇甫士安者也。
铭其可辞」?
君讳某,字公权,其先琅琊王氏。
晋渡江,居江南
唐广明之乱,有徙名数于婺源者,于君为九世祖,以力田遗子孙。
至君大父,始释耒为儒家。
君儿时颖甚,得书敏视若流。
游太学,籍籍诸生间。
以父老丐归,从乡举,州再上其名,再不中。
父丧,既除,即慨然有高世意。
或勉之仕,泣曰:「吾所为汲汲者,以亲在也。
今亲逝矣,奚仕为」?
乃杜门息交,著书数万言,言覈而理申,要必自己出,不借他人一词。
用君学,擢绍圣元年进士丙科,调建昌
江南荐饥,县无储,独经廪厚藏,吏守文不敢发,君亟以书抵曰:「令活民而黜,职也」。
禀行之。
由是建昌之民居数千里,流殍少间,不知其无岁。
已而守信,会贼方腊寇城,危甚。
君索橐得白金数千两,间道资饷军,且戒之死,闻者无不感奋。
以故兵焚残十馀州,惟信屹然无秋毫之失,盖君明于事机以成其子者类如此。
建中靖国初,以进士久次得官,不赴。
恩,累官朝散郎,赐五品服。
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卒于家,春秋八十有三。
曾祖某、父某。
妻余氏,封安人,先公卒。
二男子,其一也,次曰慎。
孙六人,德昭迪功郎,馀尚幼,而德昭前卒。
君居乡,博施兼容,岁折券以为常,而与人未尝校。
于治心养性,皆得其要,盖不读释老之书,而闇与之合。
古所谓耄期称道者,如君非也耶?
铭曰:
晋之王姓两族蕃,至唐独有琅琊孙。
公家江南乃其昆,以学自表为清门。
著书上与千古论,材虽不施闻则尊。
遣子出仕乘朱轓,叶膏既沃还流根。
暮年章绂荣诏恩,奄蜕寿骨归丘原。
灵湖有阜如鹄鶱,君手自竁非承言。
我书其实要不烦,刻著玄石期长存。
詹太和墓志铭绍兴十一年九月1141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三、《浮溪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左朝请大夫直显谟阁、知虔州詹君讳太和字甄老
曾祖瑀、祖諴、父时,世为严州遂安人
时以君故,赠朝请大夫
君擢政和八年进士第,官自迪功郎八迁为左朝请大夫,职自直秘阁再迁为显谟阁,尝历真州扬子县、监泗州粮料院河北河东路宣抚司书写机宜文字尚书水部员外郎淮南路转运使、知江、虔、抚三州,再知虔州以殁。
君年十八,秀出其乡,有司以君应诏,后数年解褐调扬子
扬子濒江,雅多盗,君能得名,捕者十馀人。
承务郎,以母忧归里中。
方腊起清溪,方千里皆震。
君家距清溪不百里,里豪余熙者欲连众应贼,君挺身见熙,熙严兵待之,几不得脱。
君无惧色,徐以祸福譬之,熙矍然悟,愿并力讨
君为徒步越境,见熙于官军,表其忠以徇。
当是时,承平久,贼振臂一呼,州县皆没,朝廷意严民皆盗,欲荡平之,得君书乃已。
君因率诸豪道官军,径趋贼巢,擒以献。
是役也,严民微君,几不免。
幕府上功,拜熙武义大夫,并官其民百馀人,而君止授宣教郎
众恨待君薄,君笑而不言。
以会课转奉议承议郎
渊圣登极,转朝奉郎
上皇幸东南,事出非常,泗州当孔道,守臣皆惶恐称病,君以监粮料院领州事。
一日行宫关白,士卒若送文书如京师者悉还之,且毋给其廪,官吏莫知所从。
君请白之朝,众持不可。
君乃自为奏,间道蜡书以闻,朝廷嘉其敏,录付行宫,上皇为之切责左右。
或谮君「小臣离间当诛」,上皇曰:「彼尊朝廷也,何罪」?
君由是知名。
先是契丹归我之人分隶诸州,朝廷用议者将悉还之,君曰:「敌以此曹叛己,日须其至甘心,奈何使之趋死?
愚谓不若留为腹心便」。
从之。
契丹人见君扬州,罗拜马前以泣曰:「非君,吾属无类矣」。
右丞李公宣抚河东,辟君为属。
未行,朝廷欲夺君使金,君谢不能。
丞相秦公为御史中丞,谓君曰:「今国难如巨石蔽天而下,壮士试出力当之,或百万生灵可活。
此何时而君辞难乎」?
君感其言,惶恐听命。
兵部尚书王云使还,以不及期而止,遂从宣抚使出关见李公。
明日请辞,李公愕然问其故,君曰:「太和寒士,宣抚不知其不可收之,必以太和为有补秋毫。
今候三日始见,见与客俱,宣抚不问,客亦无关白者,何以留为」?
李公改容谢,与语大奇之。
宣抚罢,归遂安,道除尚书水部员外郎
归未及家,邑人倪从度乱,浙西骚然,人皆推君,浙西帅叶公因请于朝。
君为斩内应者五十馀人,且塞其饷道,贼即日降。
时上在维扬,得奏良悦,进君朝请郎,趣之还省,转朝奉朝散大夫
丁外艰,诏起为直秘阁淮南路转运使枢密张公使川陕,亦辟君以从,皆不应。
终丧,即慨然请老,时年未四十也,士大夫莫不高之。
居数年,以廉直为乡人之平,而与尉曹锄其强梗难治者,一邑为清。
绍兴六年给事中吕祉等荐君可用,诏复故官,诣行在所,君犹不应。
久之,过临安,见留守吕丞相谓坐客曰:「诸君识詹直阁乎?
天下奇士,颐浩不及也」。
时有饭蔬惑众者,君亟请除之。
未数日,果有以此谋乱者,丞相太息曰:「君可谓有先见之明矣」。
其策虑过人类此。
枢密张公为相,以君见上。
君首陈强兵选将之说,上深以为然。
时方议迁都,集近臣于前,各以意对。
上曰:「朕欲以詹太和九江,如何」?
众杂然曰善,遂知江州
先是诸将部曲往来九江者率为奸利,莫敢问,有王玮者尤专恣,民厌苦之。
君械致诸狱,自是过九江者莫能犯。
治最闻,擢直显谟阁、知虔州
贼黄细三等暴甚,君欲诱降之,提点刑狱赵涣规以为功,督兵往捕,君争不能得,果大败而还。
诏罢涣,专诿君,君示以威信,平其尤剧者二十馀辈,渠魁皆生致戏下。
于是汀、吉、循、数州皆倚君为重。
朝请大夫,移抚州
到官扩廪济饥民,所活以万计。
召对,复知虔州
又召对,卒于临安客舍,年四十八,时绍兴十年十月癸未也。
君刚勇高明,见事立行,未尝犹豫,故所向有功,而居官皆可纪。
方朝廷多事,君未尝不在选中。
议者谓少假之年,其施设何如也!
君娶陈氏,封宜人,生一男二女。
男柬之,将仕郎
女适进士汪量,次甫数岁。
柬之将以绍兴十一年九月某甲子,葬君于其县霞山之北,以君兄左中奉大夫、直秘阁至之状来请铭。
与直阁,同年进士也。
铭曰:
人之才能,患无位以施。
得其施矣,患不逢其时。
君班内朝,持节而使,剖符而守,位不为卑。
以应变之长,投功名之会,又得时以为。
十年之间,所成就者如此,亦少发胸中之奇。
曾未及中寿而殁,此识与不识,皆为君悲。
君之可书者多矣,姑掇其大者而志之,于以伸君未卒之志,而慰后人之思。
包端睦忠孝传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六、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浮沚集补遗
夫忠孝难矣哉!
性灵天植,能尽其道,斯存顺而殁宁也。
故绝裾赴召者不得为忠,袖手时艰者不得为孝,厥维艰哉!
若予内姻端睦包公,殆无忝于忠孝者矣。
公讳汝谐,与弟汝嘉皆业儒,遵履绳墨,更饶大略。
事亲至孝,虽菽水必尽欢。
自幼及长,孺慕之情不少衰,乡里咸称包孝子云
宣和庚子冬方腊睦州,连陷杭、歙、婺诸郡。
明年春至遂昌,吾州民望风奔遁。
守倅皆仓皇,莫知计所出。
州学教授刘士英馆下石砺独谋措置禦贼,白守倅,纠集义士王三锡、丁仲修辈二十有八人,公预焉。
是时贼势炽甚,佥谓城不可保,民有乘舟浮海者,有负妻子匿山谷者。
公激于义,白诸父老曰:「某闻战陈无勇非孝也,临敌避难非忠也。
某与若曹虽无官守,然所食皆君食也,可值时变而甘不义乎」?
父老曰:「尔能为草莽忠臣,吾属死无恨矣」。
公乃身先士卒,惟士英之令是从,虽丧元有弗顾焉。
三月二日,报贼临处州,已及白沙,众皆惊阻。
公从士英白守倅,戎服督视,以振士气。
由是戈戟森列,城上人心甫定。
至四月七日,贼犯白沙,士英谋分兵截上戌岭,以公率众往。
逮夜,州牒公等兵亟捍城,西乡鼓行,至行春桥,贼已逾岭矣。
焚劫晹岙,距城甚迩。
公与义勇王珫等不俟整阵,径犯贼锋,连斩数十级。
士英领兵还烧绿野桥,使贼不得渡。
十五日,贼犯思远楼
公等奋击,贼退去。
先后从士英禦敌不下数十战,竟死于难。
乡之人无大小,靡不咨嗟陨涕焉。
事平,赏路叙勋,以公当立专祠,乃赐忠孝匾,树厥宅里,以示激劝。
予既传其事,复系以赞云:
嗟乎!
爰兹纲常,天经地义。
暗者弗通,柔者自弃。
民彝弗湮,圣道未坠。
卓哉包公,美厥性灵。
不率自勇,不察自明。
义以辅主,仁以报亲。
沉为河岳,升为星辰。
肃肃庙食,耿耿精英。
请正童贯六罪奏状靖康元年二月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七、《靖康要录》卷三
臣等伏见比岁以来,阉人用事,窃弄国柄,典掌机密,挑发兵端,搆成边患,于是金人以数万骑直抵京阙,宗社之危,殆若缀旒。
陛下赫然窜斥大臣王黼等以谢天下,而众议不厌,以为首难之人,寔始童贯
臣等按贯之罪,虽擢发不足以赎之,而误国之大者,尚可数也。
陕西用兵,前后二十年,专以欺君妄上为术。
虚立城砦,妄奏边捷,以为己功。
汲引群小,易置将吏,以植私党,交通间道。
粥卖官爵,超躐除授,紊乱常制。
有自选调,不由荐举,而辄改京官者;
有自行伍,不用资格,而遽升防、团者;
有放废田里,不应甄叙,而擢登侍从者。
奸赃小人争相慕悦,侵渔百姓,盗取官钱,苞苴公行,门户如市。
金帛宝玉,充积如山,私家所藏,多于库府,此贯之罪一也。
战士之徒冒犯矢石,伤者有金帛之赐,死者有褒赠之恩。
用事,一切废革,战伤之士秋毫无所得,而殁者又诬以逃亡之罪,乾没军赏,悉充私藏。
比至师还,而庖人厩卒守舍扫除之隶冒功奏赏,有驯致节钺者,之罪二也。
又择取陕西劲卒,刺为亲兵,号曰胜捷
方征伐之际,他兵躬行阵之劳;
班师之后,亲兵冒无功之赏,之罪三也。
将帅,每出内帑金帛以济军需,奄为己有,而严立军期,取偿于州县。
头会箕歛,民不堪命,贪赃不法,凶焰勃然。
台谏之臣一言议己,中以危法,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之罪四也。
方腊作乱,攻陷城邑,东南大震。
将兵讨之,御众无法,纵为贪暴,悉斩良民以致首级,于是民死于天兵者十有五六,之罪五也。
政和中,纳燕人赵良嗣以为谋主,始建平燕之议,经营十年,中国空虚;
招纳叛亡,充斥州县,卒致生灵涂炭,之罪六也。
刑馀之人身为三公,职在枢省,攘贪不已,遂至王爵
在昔勋德所不敢居,本朝故事亦未尝有,而凶愎桀骜,长恶不悛,怙权擅命,拜免大臣,气焰煽赫,威震天下;
产怨召乱,浸成国难。
陛下亲政之始,大明诛赏,以劝四方。
具此六罪,何所逃于覆载之间?
伏望正滔天之罪,以为乱臣贼子之戒,天下幸甚。
临安府临安县学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九、《咸淳临安志》卷五六、万历《杭州府志》卷一九、《浙江通志》卷二五
三代之学尚矣,自京师至于党庠、遂序,皆有学。
自幼壮至于老,自天子至于公卿、大夫、士,皆不可一日而去于学。
养老劳农,乡社饮酒,论狱、受成、献馘之事,一皆出于学。
而贤能之书,考言选艺之政,又皆兴于学。
当是时也,王道大洽,人文化成,士有常心,家无殊俗,自朝廷之上,以至四方万里闺门侧陋之隐,君子宿道向方,小人修慝徙义,武夫好德,贱妾知命。
牛羊之牧,不践行苇。
有一不善,如见怪焉,固已不容于其间。
而弦诵之音洋洋然,所谓比屋可封者。
周道衰,学校废,时君世主惟钱谷甲兵之问,而不及于俎豆,于是谋夫说客、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皆得以靡衣玉食馆于上,而王者之迹息矣。
间有豪杰特起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而卓然自立于一世者。
道虽不明乎天下,必明乎己;
虽不行乎天下,必行乎妻子。
孝弟者,人子事亲之常道也,乡大夫得一人焉,以为独行而表其闾;
忠义者,人臣事君之大谊也,太史氏得一人焉,以为奇节而列于传。
唐有阳城,隐于中条山,而远近化其德,争讼者不于有司而赴于其门。
太宗以一旅定天下,而房、杜、王、魏之勋,独出于王通之弟子。
嗟夫!
三代之王,同四海于一堂之上,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世衰道微,仅得一二于千万人之中,可悲也已!
临安府临安县旧有学,在今治所东南隅,自三舍罢废,再更方腊之乱,埽地尽矣。
而县以春秋释菜著于令,盖尝改寓西郭佛舍之保锦院为学,帅其属以祀孔子
绍兴十四年,诏天下州县皆立学。
左朝请郎知县事王侯传字庆长,相其宫湫溢破露,上无盖障,旁无师生之庐,不足以称天子隆儒重道、教养多士之意,乃议徙故地少西屋而垣之。
一邑之豪、欲进子弟于学者,相与图之,恐不及于是。
门闼静深,殿寝崇邃,讲艺之堂,栖士之舍,庖湢、库庾皆具;
又命工更塑先圣先师之像,与凡从祀者十人。
巍冠盛服,配食侑坐,凛然如生。
侯乃涓日斋戒,属邑民之秀者陈牲币三献之礼。
礼成,父老聚观太息,以为未尝有也。
乃为书抵故人孙某曰:「县之新学成,为我记之」。
临安,东南一大县,在大山谷中,麻丝之富自足而无贫民。
惟侯好学知方,不务出奇以立声威,而以教化礼义为世标表,有古循吏之迹。
俗怙杀牛,更数十令,峻笞朴、严赏捕莫能禁。
侯至,遂徙业。
人死则习用浮图法,举而燔之。
侯教以丧死葬埋之制,其俗大变。
及是奉诏修起学宫,士民向化兴于行谊,彬彬然比齐鲁焉。
凡为屋若干楹,经始于诏下之十二月之某日,落成于明年九月之望。
余闻之,士非怀居也,而环堵之不庇;
士非谋食也,而藜藿之不充。
于以求道,岂不难哉!
故自一亩之宫,进居庙堂论道之地,自一箪之食,起从九鼎大烹之享,皆上之人所以养贤之具。
夫食焉而怠其事,虽圬者不敢一日舍墁而嬉,况承学之士,蒙被教养之泽,而忽焉不省哉!
居相群,出相友,镌磨考练,以充其材。
穷为匹夫化一乡,达为公卿化天下,无愧于中而已。
绍兴十六年六月日,晋陵孙某记。
宋故左朝请大夫直龙图阁章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七、《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三、《吴都文粹》续集卷四五
建安章氏自郇公以文学道德仕仁宗宰相,声号显融,族大以蕃,异人辈出。
事五朝,踵相蹑为将相,宠禄光大,为世闻宗,而徙平江者,尤称于天下。
大丞相申公家州南,枢密秦公家州北,两第屹然,轮奂相望,为一州之甲,吴人号南北章以别之。
秦公生七子,多知名。
公第三子讳綡,字子上,为北章氏。
通亮英敏,有大志,读书不治章句,属文辞,典丽有古风。
秦公任子次及公,公推与其弟,而束书诣太学受业。
食淡攻苦,穷日夜不息,然后挟所有从诸生校艺于有司。
元祐二年,试国子监,中第一,遂收其科。
学者尊其文,传诵以为法。
河南府洛阳县主簿
范忠宣公尹洛,一见待以国士,宾礼尉荐,僚吏莫敢望。
于是故相韩公玉汝、中书侍郎范公子功李公邦直,皆以文行荐于朝。
就除京兆府府学教授
秦公帅泾原,奏充主管机宜文字
用举者,改宣德郎
太上皇即位,推恩迁奉议郎通判镇戎军
秦公治兵号名将,守边四年,城两州,筑九砦,生致两大酋,斥地数千里,威名隐然,戎虏出塞远遁。
将吏极一时之选,后多为显人,而幕府簿、尺籍、伍符、檄书、请奏,皆自公手出。
秦公薨,太上皇临其丧,敕中贵人录尝为机宜者姓名以进。
免丧召对,上顾而喜曰:「名臣子,是尝佐其父者。
他日谋帅,无以易卿也」。
秘书省校书郎
居亡何,以为陕府西路转运判官
会五路漕臣分总边计,而公适当秦公旧治,手疏便宜数十条,钩考财用,为出入之要,窒奸偷,罢不急,以纾县官馈挽之费,皆有法。
书上,而宰相方除不附己者,召公还,言者随攻之。
出知湖州
言者不已,差主管西京崇福宫
未几,公弟綖以飞语闻,而章氏一网尽矣。
崇宁中蔡京用事久,权震中外,彗出竟天,上感悟,免就第,凡所建为天下害,趣中书亟罢之。
中书侍郎刘逵,秦公婿也,怀之未发。
他日,复用,讽御史诬奏綖盗铸为奸利,以并中逵,于是诏开封尹李孝寿即吴中置狱,连逮千馀人。
敕州县发卒护送,钲鼓之声连昼夜不绝。
捕系累月,瘐死数百人,考验无所得。
怒,逐孝寿,以尝建言御史萧服沈畸代往,狱益急,卒不验。
又逐御史,更用孙杰,必锻鍊如章乃止。
綖坐是除籍为民,徙海上,兄弟皆坐。
非有理得罪公,又免官羁台州
岁馀,上辨其诬,罢者皆复,复公故官,通判秀州,实大观三年也。
已而又坐陕西漕事,夺三官。
公移书当路,诋曰:「党朋交誉,相谓
蠢直不平,斥为」。
天下闻而壮之。
四年,复召为校书郎,迁仓部员外郎,再迁起居舍人
宰相张商英蔡京绍复熙宁元丰法度,率矫诬为奸罔,非先帝本意,建请置局,号皇宋政典,择近臣范镗刘拯纂集为书,黜其妄缪。
诏公为编修官御府出笔墨端溪砚以赐。
后尝奏事,上追怀秦公,且问秦国夫人起居状,公顿首言:「臣等幸因先臣蒙记识,不幸娄遭谗慝,以见困蹶,负先臣馀教。
幼弟演,臣母怜之,未尝一日相舍,中被诬陷,屏伏田里,母子无聊。
陛下幸哀怜孤老舐犊之爱,加惠演等,复还仕籍。
臣昧死自言,罪万死」。
上为动容,即日诏复官,而公终无一言自及。
秦国遇疾,移告驰省,而蔡京复相。
同列有徼进者,逢之怒,又中公以危语。
会遭秦国丧,丧除,吏部直注岷州长道县,而公亦病矣。
政和四年守本官致仕,逾年病间,即舍旁营一堂,号美荫,聚书万卷。
凡国子、中秘所有皆具,集《古今石刻》千卷,手编秦公遗文四十卷、奏议三十卷。
奏议者,泾原山川要害、行师制胜、营陈出入之法,公以类分卷,每一事为序文识篇首,可备乙览,而不果上。
有所感遇,则为歌诗,音节平缓,无戚嗟留落不偶之叹。
八年,落致仕,以朝散郎解州,转朝请郎朝奉大夫
宣和二年,选部使者,去为均州
三年,提举两浙常平,未至,改提点刑狱,迁朝散大夫
妖人方腊称乱,东南新蹂于兵,诏升越州为安抚,进公直龙图阁、知越州,兼管浙东安抚司公事。
公乐职嗜事,所涖有名迹。
束缚奸吏,重足而立;
爱养百姓,则唯恐伤之。
解州神霄宫成,廉访使者刘伟病其隘,有改筑之意,曰:「吾民不可以重困」。
即择日斋戒,设坛场,召官属行事祠下,会其徒入居之。
事讫驿闻,伟意亦已。
房陵妇人越所部诉其子于均,公谢曰:「房非吾治也」。
又诉于转运使以属公。
公召诣庭下,不以属吏,镌谕开晓,母子感悔,再拜称谢而去。
秀州嘉兴富人高安与陈氏有故怨,闻方腊之乱,诬之为盗,聚群恶,操兵入其室尽殪之,以捕盗徼赏;
平江长洲县陆氏,怙富横闾里,杀人应捕,辄赇吏执平人代己。
一阅,尽得其情状,取二人寘诸法,众欢以为神明。
越新去乱,人情危惧,日三四惊;
旁郡守将往往益兵自卫。
至,则延问吏民,燕集宾佐如平时。
于是勇敢卒谋为变,公饬将吏指取,无一人脱者,一府大震。
左丞王安中燕山,求文武士幕下,欲请公俱,宰相以公方抚越人,不听。
五年,中贵人谭稹宣抚使,又请公于上,朝廷不能夺,除公河东河北燕山府路宣抚使司参谋官
磨勘朝请大夫,加右文殿修撰,赐三品
松亭关戍卒二千人号食粮军,四军之变,遂从奚人破景州
怒,欲尽戮其孥。
曰:「若尔,则人不复思汉矣」。
悟而止。
时金人纳夏羌之请,割畀拓拔故地云中以北二千馀里遗之,止以朔、武归我,夏人骎骎向朔州境上。
河东,诏发兵讨之,公言:「两国通行,囊橐包藏甚深,未可轻动,第檄问金人可也」。
太上皇亲笔督战,至八九不已。
公益持不可,曰:「金人以我纳叛渝盟,藉为争端,若奉诏出师,误伤金人,边隙一开,则齮龁首用事者坟墓矣。
今困竭天下尽于燕山,讫无善后之策,况议云中乎」?
退而疏燕云决不可守之状,反复数千言,皆社稷安危之机,趣上之。
读之大惊,曰:「安得此不祥之言」?
曰:「择祸莫若轻,盍以微罪行乎」?
极论数日,不得已,摭取一二上之。
书奏罢,公落职送吏部,更命宣抚使童贯出师,遂败绩。
师再出,而燕山七郡与朔、武皆不守如公言。
其年会恩,上书告老,复直龙图阁致仕。
七年正月乙未,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四。
公少年负所学,不繇勋阀,以文章自奋。
一出试吏部,为范忠宣所器,天子记姓名,禁中以为可备将帅继秦公后,公亦慨然自任以当世之重。
而孤立一意,众媢不容,将起辄仆,遂弃官老于家。
宣和末,天下多故,诏起公再仕,而大将争欲引公自助。
属时久安,军政大坏,而贪功生事之人方欲徒手搏数百万虎狼之众,以侥倖于一试。
公于是幡然投劾以归,卒亦无所就,命矣夫!
诸孤以其年葬公于临安县横溪塘头坞之原,公所自卜也。
曾祖频,故任尚书刑部郎中侍御史知杂事,赠司徒
祖访,故任礼宾副使,赠太尉
父楶,故任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中太一宫使,赠太师秦国公谥庄敏
秦国太夫人和氏。
公再娶皆王氏,文康公之曾孙。
元配河南县,今配太硕人
四子:男曰、曰,并右朝奉郎
曰莱,右迪功郎、添差监临安府浙江税。
女嫁晋陵孙觌
孙男女十七人:男曰潭,曰溍,曰澥,曰汮,曰浍,曰淖,曰汻,曰洋,曰𣴢,曰汭,曰洞,曰滂,曰濛。
潭、溍,右迪功郎
汻,右将仕郎
女适右宣义郎秀州嘉兴县陈文蔚、进士显祖,处者二人。
公性刚果,胸中无留事,与人交,明白洞达,乐为之尽。
一言之出,终身可复。
视财粪土,赴人之急,不以存亡为解。
居官矫矫然,见义勇为,不计祸福,必达其志乃已。
家无声妓之奉,未尝一日去书不读,尤尊王氏学。
著书三十卷,醇深雅奥,发明经术居多。
呜呼!
公之女择所从而归四年,而公没矣。
又七年,而公之女亦亡。
又八年,而铭公之墓。
公之事可纪者众矣,非󲦤绅士大夫所共闻者皆不论著,故所次止于如此。
铭曰:
靴靴章宗,维宋巨室。
秦公有子,千夫之特。
骥堕地走,不可系羁。
籋云追风,一抹万蹄。
视天尺五,可阶而上。
发论慨然,帝说而向。
权门众趋,操彗倚旁。
矫矫介居,君子之刚。
践艰乘危,初终若一。
方偾而振,又以谗黜。
孰愠孰怼,匪神孰尸?
谓当乘除,以讫耄期。
命也不祥,盖棺永已。
魁名扬厉,表表愈伟。
天定胜人,德远而兴。
蔽芾如林,视此孙曾。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
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
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
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
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
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
平旦,拥千舟噪而前。
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
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
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
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
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
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
曰:「穷寇勿追」。
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
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
然后献捷行在所
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
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
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
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
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
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
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
万兵来援,殿而还。
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
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
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
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
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
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
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
矍然问曰:「汝为谁」?
答曰:「韩世忠也」。
善其言,移屯据便地。
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
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
会禀卒,遂从不去。
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
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
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
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
以功,累迁武节大夫
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
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
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
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
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
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
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
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
公杖马箠护之而还。
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
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
上即位,进嘉州防禦使御营平寇将军
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
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
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
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
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
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
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
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曰:「乳臭儿敢尔耶」!
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正彦已拔栅宵遁矣。
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
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
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
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
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
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
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
制曰:「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
犬羊震叠,知国有人」。
至今天下诵之。
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
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
建安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
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
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
公语其下曰:「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
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
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
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
曰:「忠作贼耳,欲何待」?
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
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
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
淮南东路宣抚使
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
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
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
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
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
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
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
于是胡马牧淮楚间,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
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
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
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
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
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
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镇节度使
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
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
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
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宿迁
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
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
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
曰:「虏易与耳」。
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
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
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
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
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
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
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
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
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
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
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
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
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
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
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
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
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
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
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
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
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官其亲属九人。
呜呼!
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建阳之役,手擒二叛;
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
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
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
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
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
中兴之烈,为第一。
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
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
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
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
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
曾祖则,赠太师国公
祖广,赠太师国公
考庆,赠太师国公
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氏。
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
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
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
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
二人奉道为黄冠。
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
杕,右宣议郎、直秘阁
格,右承事郎
栩,右承奉郎
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
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
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
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
虏中皆知其名」。
既而嘉叹久之。
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
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
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曰:「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
发衣视之,举体皆是。
「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
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
于是寺丞过余请铭。
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
以罪斥,辞不敢」。
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
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志其大者,而系以铭。
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
牂羊之首,坟犬为妖。
万骑控弦,鼓行而至。
诸将按兵,拱手坐视。
暨暨韩公山西
赤心许国,谊不营躬。
群枭噪欢,伏阙称乱。
奋梃一呼,奉头鼠窜。
手格二叛,槛载而归。
磔之东市,封为鲸鲵。
胡马饮江,千艘北渡。
公挺一身,塞其归路。
犬羊胆落,江水为丹。
电埽霆驱,威憺八蛮。
移屯楚甸,坐镇千里。
长城隐然,彊寇气死。
释兵十万,归居庙堂。
玉带金鱼,异姓之王。
麒麟图象,中兴第一。
巍巍堂堂,莫与公匹。
国恩粗报,哿矣归休。
奉身而退,以老菟裘
大雅君子,明哲是保。
一马二童,担夫争道。
乌乎逝矣,生虽有终。
与宋亡极,惟公之功。
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宋故左朝请大夫秘阁林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三、《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七、民国《南雁荡山志》卷一三
左朝请大夫、直秘阁林公讳大声字欲仲,以绍兴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被疾卒。
当是时,公之子沆,右宣教郎、知常州晋陵县,有治迹。
晋陵,余所居里也,葬有日,沆以左奉议郎临安府府学教授叶仪凤状公族出、名氏、官寿、行治与卒葬之终始,为书驰一介,请余文刻之,以铭诸幽。
公,福州侯官县林氏。
曾祖仲通祖文祜。
考璋,承仕郎致仕,累赠右中大夫
母令人莫氏。
公束发受书,英妙秀发,为词章,已不类少作。
贡于乡,升于太学,选于礼部,皆中有司之法,遂收其科。
政和二年,赐上舍出身,授池州东流县,未赴,改荆南府府学教授
丁令人忧,忧除,除睦州州学教授
方腊聚众数万起为乱,破严、睦,陷钱塘,东南大震。
诏遣将捕诛。
行次京口,公驰扣军门曰:「乌合之众,易与耳,可亟进无留。
彼见大将旗鼓,以为从天而下也」。
授首如公言。
奏改承事郎、知婺州武义县
丁中大夫忧,卒丧,调温州永嘉县丞
公精练明达,通知人情世务之要。
武义时,故参知政事孙叔诣右文殿修撰守将,顾谓公曰:「诸县狱讼不得其平,诉于州者日数十牒,武义独无,有使吾属令长皆如公,可以闭阁坐啸矣」。
公库岁醢黄雀,故供馈问为故事,诸邑网捕以数万计。
公曰:「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
不急之务,劳人害物,此何为也」。
独不遣。
永嘉摄行平阳,断治皆自己出,日旰,县庭阒然无行迹。
于是州将又以瑞安乐清二县累岁不决之讼属公。
吏抱牍至,累数榻,公一览辄得其要,摘治顽狡之无法者,发纾冤愤之无告者,讼缿一空。
建昌军新去乱,朝廷议择守,户部尚书章谊以公名闻,除知建昌军事。
公至,招集流亡,振饬蛊坏,举军欣赖,忘其寇戎之故。
益有能名,擢尚书度支员外郎总领湖广京西江西诸路钱粮。
召还,迁本曹郎中,进太府少卿总领淮南东路军马钱粮,就除直秘阁淮南路转运副使
未行,改江东
俄徙江西路提点刑狱
公治财知取予,视先后缓急为出内之吝。
户部,稽考诸军库,积赢钱数十万;
总领,按尺籍核军实,杜吏谩,复得赢钱数十万。
于时权贵人擅事,纳四方之赂,鬻卖官爵,门如市矣,一时向慕,奔走争先,黄金白璧、明珠大贝、象犀锦绮奇怪之物,车击毂,舟衔尾,相属于水陆之道,连昼夜不绝。
或谓公:「所涖缗钱有羡,盍致其馀,无为独醒也」。
公曰:「吾起诸生,擢名第,岁月推迁,遂跻省寺,又欲以货取耶」?
竟无所献。
会有告公部内叶圭作诗语涉讥谤者,坐是贬一秩罢归。
公清静寡欲,平生无嗜好,居閒九年,筑一第去坟墓里所,晨香夜灯,虽大寒暑不废。
间遇生日,凡俚俗所尚,馔汤饼、进卮酒为寿皆不讲,第燕坐一堂,追感劬劳,终老如一日。
与人交有终始,意所不好,视公卿之贵无如也。
故人江端友靖康初起布衣,登显仕,公摄平阳,适寓县境雁荡山中,无妻无子,随僧蔬自给。
一日过公曰:「端友茕独一身,老且病,以后事累公矣」。
已而讣至,公匍匐驰救,具棺衾,治冢茔,葬敛而还。
权贵人死,诏起公知镇江府
谓公且召用,又坐小法去,是岁绍兴二十六年也。
主管江州太平宫,累官左朝请大夫,享年八十三。
娶黄氏,封宜人
诸孤卜以明年三月某甲子葬于县文溪宝积山
子男三人:长即沆也;
次洞,前卒;
次淳,右从政郎新广西南路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
孙男八人:棠、楶、、杞、模、楷、宲、枢。
棠、杞并将仕郎
孙女三人:长适将仕郎柯荣,馀尚幼。
曾孙男女四人。
公葬后若干日,宜人黄氏亦以寿终,遂举以祔。
铭曰:
世所趋兮独背而驰,人所弃兮又说以随。
鬻珍剃于越兮鼓瑟而求齐,今之相者□兮举肥。
表独立兮汗漫与期,我铭其藏兮以永厥世。
石人峰神诰敕宣和二年九月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八、同治《广信府志》卷一一、道光《上饶县志》卷三一
宣和二年九月信州上饶县:为石人峰神暨刘太真、李德胜三神有灵,助诛方腊,王师布阵,巨鹰扬威,诚忠劳于我国家者也。
有司来上,朕用宠嘉。
既祠有庙,仍宜赐额。
境宇清宁,民人安奠,神有不替之忠,朕有无穷之报。
可特赐「鹰护」两字,令大书于扁。
其祠奉敕如右。
按:康熙广信府志》卷二八,雍正八年补刻本。
处士蔡子升宣和二年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光绪《宣平县志》卷一三
方腊、洪载结连凶党,凌辱我衣冠,屠残我士庶,夺郡邑,扰乡闾。
尔义勇蔡子升者,惟怀报国之智,力为正复之谋,孜孜务恤于生灵,耿耿忠贞于王国。
起义兵屯据东岩,从王师扫除叛贼。
冀安民而保族,全忠孝以传家。
朕固爵褒,三辞不受。
愿为隐逸之游,志入东岩之岛。
但斯志不可夺,以成其令名。
今特敕封处士赐号懿德以旌之
可依前件奉行。
增立捕方腊等赏格御笔宣和三年正月丁巳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四一
已立赏状捕凶贼方十三及一行凶党,尚虑赏轻,诸色人未肯用命掩杀。
今增立下项:一、生擒或杀获为首方十三,白身特补横行、防禦使,银绢各一万匹两,钱一万贯,金五百两;
次用事人,每名白身特补武翼大夫,银绢五千匹两,钱五千贯,金三百两;
有名目头首,每名白身特补敦武郎,银绢各一千匹两,钱三千贯,金一百两。
已上愿补文官者听。
一、如系官员、文武学生、公吏、将校、兵级等获到前项人,并拟比迁补官职,仍与支赐。
一、系贼中徒伴购杀前项人将首级,或能生擒赴官,并特与免罪,一切不问,亦依赏格推恩支赐。
论破方腊宣和三年 北宋 · 曾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一、《宋会要辑稿》兵一○之一八(第七册第六九二八页)
访闻贼徒虽多,全少器械,惟以人众为援。
本路所遣官兵各持器械,而贼徒独以数百人前后奋拳,辄困官兵
童子妇人在前,饰以丹黛,假为妖怪,以惊我师。
复在巢穴四向设险,阴为陷阱。
又为长人,服大衣,作关机以动止,执矛戟旗帜,饰以丹黛,为鬼神之貌,以惑官兵
皆不足畏,必得熟知道路之人,即可进入。
强幼安 北宋末 · 周紫芝
 押真韵
慈固必能勇,刚亦能近仁。
内荏色徒厉,定知非仁人。
强公本仁者,笑语生阳春。
散为三年泽,不及千里民。
庬恩出岂弟,雅量含清醇。
应容盗取毡,肯叱吏吐茵
谁知乃中刚,临难气益振。
前年摄虎符,折冲如有神。
邻封堕贼手,齿寒已亡唇。
孤城危累卵,夜卧寄积薪。
清诗见横槊,高会开重闉。
群奔窜狐鼠,万刃抗一身。
岂但虎渡河,遂使盗入秦(徐本作群)
至今忠义士,不数远与巡。
嗟我挟策子,缪作升堂宾。
忠风激中肠,别语聊重陈。
公议谁能掩,伟绩终难湮。
阴功及黎庶,天语形丝纶。
富贵当自兹,照眼功名新(自注:贼谓方腊
备边禦敌八事靖康元年四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一、唐之藩镇,所以拱卫京师,故虽屡有变故,卒赖其力。
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
祖宗监之,销藩镇之权,罢世袭之制。
施于承平边备无事则可,越在今日,则手足不足以捍头目
为今之计,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择帅付之,许之世袭,收租赋以养将士,习战阵相为唇齿,以捍金人,可无深入之患。
沧州营平相直,隔黄河下流及小海,其势易以侵犯,宜分滨、棣、德、博建横海军一道,如诸镇之制,则帝都有藩篱之固矣。
一、自熙、丰以来,籍河北保甲凡五十馀万,河东保甲凡二十馀万。
比年以来,不复阅习,又经燕山、云中之役,调发科率,逃亡流移,散为盗贼。
今所存者,犹及其半。
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
武艺精者次第迁补,或命之官以激劝之。
彼既自保乡里亲戚坟墓,必无逃逸,又平时无养兵之费,有事无调发之劳,此最策之得者。
一、自祖宗以来,养马于监,择陕西河东河北美水草高凉之地处之,凡三十六所。
比年废罢殆尽,而更为给地牧马,民间杂养以充数,官吏便文以塞责,而马无复有善者。
又驱之燕山,悉为敌人所得。
今诸军阙马者大半,宜复祖宗监牧之制。
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直,则不旬月间,数万之马可具也。
一、河北塘泺,东距海,西抵广信安肃,深不可涉,浅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骑,为险固之地。
而比年以来,淤淀乾涸,不复开浚,官司利于稻田,往往泄去积水,堤防弛坏。
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处可益增广,其高仰处即开乾壕及陷马坑之类,宜专遣使以督治之。
一、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类多隤圮堙塞,宜遍行修治。
而近京四辅郡诸畿邑,皆当筑城,创置楼橹之属,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
万一有贼骑深入,虏掠无所得,可以坐困
一、河北河东州县经贼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赈恤之。
往年方腊扰浙东,犹免三年;
三镇之民为朝廷固守,安可不议所以大慰其心者。
一、河北、河东诸州最以储峙籴买粮草为急务。
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使沿边诸郡积蓄丰衍,则虏不敢动矣。
一、陕西解盐无煮海之劳,而给边费、足民食,其利不赀。
自行东南盐法,而解盐地分益狭,西边益贫。
愿复祖宗旧制,以慰关陕兵民之心(《梁溪集》卷四六。又见《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三。)
「以」下原有「为」字,据右引删。
议巡幸第二劄子1127年7月17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臣已具劄子,论车驾巡幸京师,城壁未可保守,修葺未备,当权时之宜,驻跸南阳,据天下之中以号令四方,不宜东幸建康,弃置中原,以失天下之心,伏蒙圣慈令与执政同议。
然前疏未尽区区之意,敢昧死再陈之。
臣闻自昔人主当草昧艰难之时,或与英雄角逐,或为夷狄所侵,皆据地利而莫肯先退,尽人力而莫肯先屈。
夫胜天下者必以势,而据地利莫肯先退者,势也。
盖天下者必以气,而尽人力莫肯先屈者,气也。
汉高祖项羽战于荥阳成皋间,相持累年,高祖虽屡败,不肯退尺寸之地。
割鸿沟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
曹操袁绍战于官渡,虽兵弱粮乏,不肯解去,既焚辎重,引而归,遂丧河北
由此观之,与勍敌争胜负,岂可不据天下之势而先自退哉!
唐之初,突厥颉利以数万骑饮马渭水,去长安才数十里,太宗以七骑临渭上与语,以大义折之,既而王师大集,旌旗戈甲,光彩精明,颉利震怖,遂以请和。
本朝景德中契丹以数十万寇澶渊真宗渡河亲征,射杀所谓统军挞揽者,虏主惶惧,遂亦请和而去,两朝盟好,凡百馀年。
由此观之,为夷狄所侵,岂可不作天下之气而先自屈哉?
今金人虽号为勍敌,其实皆中国失策,养之使然。
考其兵之强盛,岂能过项籍袁绍
其敢深入,岂能过颉利、契丹
而吾方其未至之时,已相与震怖,委弃中原,而自窜于江湖之间,既失天下之势,又索天下之气。
不知虏骑果复渡河攻围我城邑,屠戮我人民,以精兵控扼淮泗,而王命为之不通,盗贼蜂起,所在窃发,跨州连邑,自相建置,将何以待之?
且今之所恃者兵也,陛下每欲聚西北之兵十馀万,日加训练,以待亲征,睿谋壮矣!
既适建康,不知此兵将何所用?
建康水乡,其土卑湿,其食鱼,非西北之兵所利;
不产稗草,土气多热,非西北之马所便。
往年方腊起于江浙,朝廷遣西兵讨之,疾病物故者三之二,而马之存者无几。
由此观之,欲聚西北之兵而适建康,犹资章甫适越也。
南阳可为今驻跸之计。
赖天之休,陛下圣德所感,河北、河东两路兵民戴宋之心,借使盗敢深入,邀截掩击,中国得一胜,则天下之势壮而气振矣!
然后降亲征之诏,率天下之师问罪,以迎二圣之銮舆,决有转危为安、拨乱反正之理,在陛下自强不息,力行之而已。
臣备位宰相,不惟仰荷特达之知,思自竭尽,以报万一;
天下之责交归,谋虑一有不当,无以塞之。
伏望圣慈断自渊衷,臣孤忠,勿为群议所惑,天下不胜幸甚(《梁溪集》卷六三。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四。)
「城壁」二句,道光本作「城壁修葺未备,未可保守」。
左朝请郎尚书右司员外郎致仕潘公墓志铭1140年12月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八、《北海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临海市
潘氏世为处州青田右姓,其先本武林人
青田有沐溪乡,旧传东晋时尝有鹤沐于其溪,因以得名。
山林幽邃,形势深阻,而中多美田,殆为异境。
公之六世祖避五季乱至此,爱之,遂家焉,子孙寖以蕃庶,居是乡者今数十百家。
曾祖讳惟德,祖讳惟,素儒业,咸以长者称。
考赠朝奉郎讳麃,学优不仕,而笃于行义,乡人爱慕之,有争讼者不之官府,而来取决。
尝举八行,不就。
宣和中,妖贼方腊之党陷处州,境内多被其害,独以谋帅里社之人卫其乡,贼不能犯,远近赖之。
公其长子也,讳特竦字廷立
性颖悟嗜学,幼所习诵,终身不忘。
年十九,学成,游太学,与英俊并处,凡十年。
校试升选,每居前列,名称籍甚。
大观四年,遂以上舍及第,释褐调长洲主簿,选为吉州州学教授,改高邮
秩满,除太学正
丁妣安人叶氏忧,服除,授辟廱正,未赴而辟廱罢,为邓州司仪曹事。
公以经术入官,而吏能精明,若所夙习。
郡太守初见公,与语,奇之,试以疑事委公处决,无不得宜,乃叹曰:「君通才,当为朝廷用,而淹留州县,可乎」?
因荐于时宰,复除太学正
考满,改宣教郎,俄迁博士
公久历学官,滞于进,而守职惟谨,不改常度。
贵游子来肄业,罕循理。
有两生犯规禁,自以挟势,必见优容,公判其罚如规,而一生当斥去。
同寮失色,司业亦以为言,公执不夺,识者多之。
丁外艰去官。
既终,哭谓其二弟曰:「吾于时寡合,向屈志仕宦,本以为亲荣。
今抱永慕之戚,此兴衰矣」。
乃于旧庐之侧植嘉橘,筑堂,日游息其间。
取楚辞《橘颂》之语名堂,曰「与友为文」,以见其志。
居久之,不为赴调计,亲族共相敦勉,乃出造朝。
时行在扬州士大夫稍集,公甫至,会更定宫观官令,欣然请于有司,不俟报,谒告径归。
政府间有招之者,不往见也。
已而,资格未应,不得请。
閒居再踰岁,值车驾幸永嘉,将旋跸会稽,而临海居间为要郡,朝廷择才贰郡。
政府有荐公者,遂除通判台州,且趣之官。
公至,谓太守曰:「今朝廷艰虞,仰给州县,宜留意财赋。
丰财之术,非它求也,课其入而勒其出,则用度自充。
若循蹈旧习,任情慢令,徒慕宽厚之名,缓急何以塞责」?
太守悟曰:「君言是矣,自今请悉听君」。
于是公得究心经理,凡利应入公上者,不复有耗蠹隐滞之弊,郡中财计为之羡溢。
迨六师回驭,若行朝所供亿,转输相继,未尝告乏。
明年,讨建寇范汝为,宣抚使以兵十万出其境,费给悉具。
时方多事,州郡趣办不时,往往以军期取具编户,吏缘为奸,民受其弊。
临海一郡,终公之去,无毫发横敛。
以奉行籴事不扰,先期而足,被赏,朝廷益知公才。
及受代,召赴都堂审察,未至,擢尚书金部员外郎
自兵兴以来,当官为政者率务姑息、称人情,而公在临海,专以奉公惜费、杜请托、抑侥倖为意。
人或不乐,乃因疑似,以事谤公,达于言路,到省才月馀,遂坐谏官章疏罢。
以请,连主管建州之冲佑、台之崇道观,优游里闬凡六年,以自适其素愿。
读书赋诗,以自娱乐,亲旧相过,辄置酒尽欢,退黜虽久,未尝见其几微于辞气间也。
绍兴七年秋,起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命复中寝。
明年,再除江南西路,未赴,擢为度支员外郎,进大理少卿右司员外郎
不半岁三迁,而人犹恨其晚。
于是朝廷方用公而未止也,公亦感激自尽,思效其才,至忘饥渴。
大暑,暴中暍,居三日,疾革,以请得致仕。
卒年五十有八,时九年秋七月辛巳也。
累阶至左朝请郎,佩服六品。
公事亲孝,与二弟相友睦,待人诚信,必践言。
才智有馀,而临事不苟,历仕中外,所至称职。
居乡好义,有先君子风。
遇姻族有无告者,赒其贫乏,恤其孤寡,孜孜不倦。
建炎初,建卒叶侬作乱,掠龙泉松源乡,而沐溪接壤,乡人震恐。
公方服丧在家,喟然曰:「吾先君尝保此乡,小子其敢忘之」!
乃设方略,率乡人之壮健,栅于险要,坚壁以禦之。
贼至,不得入,遁去,州郡赖之以无虞
上其事于朝,特加赏焉。
后数岁,松溪贼危李窃发,其锋直抵沐溪境上。
公如前拒守,闾井获全,乡人德公不忘,及其没也,少长皆为之流涕。
呜呼,使天假公年,获尽其用,则所施设岂止一乡之惠而已哉!
公耽玩书史,始终不厌,为文温丽,自成一家。
有集三十卷。
学既该览,尝作类书,补前人所遗者,又采近世文士词语以附益之,成五十卷,曰《课儿集》,传其家。
娶同郡叶氏,封安人
子男二人,长曰曾,将仕郎,次曰肖。
孙男一人、女二人,皆幼。
曾卜以十年冬十有二月丁酉,葬公于其乡油田之原,盖公平日所属目之地,追遗志也。
先期,得其舅西安宰叶君绶状公行事,已,见属曰:「先人晚乃遇合,用矣,不幸奄忽,赍志而没。
今葬,当有铭以诏后世。
私念生平先友可托兹事莫如公宜,是以来请」。
余感其言,顾不得辞,遂以寄哀于此文也。
铭曰:
沐溪之水,窈而清兮。
群山合沓,环如城兮。
仙人沐鹤,曾此经兮。
韬奇韫秀,閟厥灵兮。
钟美于人,公其英兮。
受才孔多,学蚤成兮。
贤关典教,士服膺兮。
通守一邦,其政平兮。
首公不挠,孰谤憎兮。
含香入侍,迹靡停兮。
襆被去曹,中甚轻兮。
归与橘友,同芳馨兮。
偾而复起,道将行兮。
卿联宰属,官亟升兮。
嗟天与时,不遐龄兮。
三日卧家,疾莫兴兮。
还丧里社,皆失声兮。
公乎保我,今谁凭兮。
怀德不忘,传令名兮
视其后人,宜有庆兮。
左中奉大夫秘阁修撰蒋公墓志铭绍兴五年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四、《毗陵集》卷一二
公讳圆,字粹仲
蒋氏系出周公
至汉,左卫司马员外郎散骑常侍郑领会稽郡,子孙因家既阳,公即其后也。
郑弟𠙶亭乡侯澄,居义兴,故礼部侍郎堂、知枢密院之奇即其后也。
冠冕相属,为毗陵右族
公曾祖某、祖某、考某,皆隐不仕。
考以公赠宣奉大夫,母丘氏赠淑人
初,宣奉遣公就学,年十五诵书史,夜分不倦,宣奉尝异之,谓淑人曰:「他日必大吾门,恨老人不及见云」。
宣奉卧疾侍药,糜不去侧,有为人所不能者。
宣奉即世,毁不胜丧。
既冠,问学词采,日开月益,隽誉籍甚,邦人遣子弟师之常百数十辈,毗陵号多士
凡四预荐书,一为举首。
元祐六年进士第,调海州司理参军,治狱明恕,当死者必求生路,所全活甚众。
润州丹徒,有能名。
不雨,行路多暍死,公凿井道傍九十有三,人赖其惠,或号蒋公泉
曾丞相布买山于邑人,邻者讼之,曾为上邻,法当得,公直言之。
蔡京用事,怨于曾氏者不遗馀力也,谓公夺民田为曾氏葬地,属漕臣刘何劾治甚急。
面诘公,公恬不为意,敛板进曰:「与曾公无一日雅,法当耳尔」。
怒,语侵公,公不少屈,即悔悟,谓州曰:「丹徒奉法如此,吾其可诬人以徼福耶」?
遂反荐公,时人两贤之。
丁内艰,终丧,除提举诸司文字。
用举者改宣德郎、知无为军无为县,未赴,改提举西京北路学事司属官。
知枢密院张公康国挽公为编修官,公谢曰:「足不登公门,姓名何自闻耶」?
曰:「知公理曾氏田,不为时相屈也」。
修《经武要略》等书成,赐对,上问天下所以安危,曰:「唐李珏尝谓文宗曰,安危如人之身,当四体平和,必顺寒暑之节,恃安自忽,则疾患旋生。
朝廷无事,宜省阙失,从而补之,则祸难不作。
今承平久,愿陛下以之言为鉴」。
上嗟美之。
开封府刑曹。
京尹苛酷少恩,公约其过,而济之以宽。
吏民畏戢,府中为之语曰:「不畏府尹杖,但服刑曹笔」。
尹亦德之,表公自代。
昭怀太后园陵,点检顿递桥道。
进官知鄂州,陛辞,上谕以:「荆湖多盗,卿何以治之」?
对曰:「唐崔郾尝治鄂,谓土沃民剽,杂以猺俗,非威莫能服。
臣虽能薄,敢不竭犬马力,称器使」?
敷奏悉称上意。
上谓辅臣:「蒋圆奏对有体,议论可观,武昌今得人矣」。
至鄂,以军食不继,汹汹几变,公慰抚之,郡以无事。
明年,辰沅溪洞黄安俊叛,公以粮万斛饟二州,遣兵援之。
贼平被赏,辞不受。
终更知普州,未行,徙知濠州
淮西大旱,濠为甚,公欲捐赋,其僚惧漕臣之督过也,噤不敢应。
公独衔以闻,且乞蠲十之九。
周武仲察访淮右,凡州不以旱闻者劾治之,得公状,荐于朝,敕书奖谕。
未几,徙知沂州
宋江啸聚亡命,剽掠山东一路,州县大震,吏多避匿。
公独修战守之备,以兵扼其冲。
贼不得逞,祈哀假道,公呒然阳应,侦食尽,督兵鏖击,大破之。
馀众北走龟蒙间,卒投戈请降。
或请上其状,曰:「此郡将职也,何功之有焉」?
开封少尹,辄乘驿诣阙,陛见赐对。
上问宋江事,公敷奏始末,益多其才。
时年已七十矣,赞贰浩穰,智力不少衰,以治办闻。
被旨鞫浙寇方腊,毕赐三品服。
元夕从登楼,上命中贵人以宝杯宣劝,一府以为荣。
御笔除大卿翌日光禄卿,以疾乞补郡,遂除秘阁修撰、知通州
复以疾辞,提举江州太平观,岁满再任。
素清俭,归即故居,人不堪其湫隘,公裕如也。
子时欲极温凊之奉,稍易而新之,公间与姻旧觞咏自娱,终日夜无倦容。
子孙岁时为寿,极水陆甘毳,无一日不满意。
优游八年,士大夫荣之。
靖康间闻二圣蒙尘,号仆几绝
犹念太上皇眷知,郁郁不得志,疾寖革,遂上章致仕。
尝戒子侄曰:「吾疾殆不起矣。
历仕四朝,踰四十年,以廉约自将,虽无馀赀,伏腊粗给,慎勿嗜利,玷吾清规」。
一日趺坐,属后事讫,手加额上,诵佛而逝,首项坚直,经宿不变。
非了了于生死之际,其能尔邪?
建炎四年七月十七日也,享年八十有八。
积官至中奉大夫,爵宜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扶风马氏,再娶丹阳葛氏,皆有贤行,先卒,并赠令人。
子男二人:时,右从事郎
将仕郎
女、孙女并嫁为士人妻
孙男二人:逢吉右迪功郎
永吉登仕郎
遗表恩及其外孙。
其年九月二十六日祔葬于安乐山宣奉之域。
公姿醇茂,不妄语笑。
始居穷约时,抚四女弟如其子,皆择配嫁之。
好学,老不废卷。
为文有体要,表章、古今诗等二十卷藏于家。
后五年,门人邓侁状公行,求铭于某。
念顷同里,不辞,且考其实宜铭之。
曰:
惟得也茂,惟积也厚,以衍其寿,以大其后。
开府仪同三司少师吴玠墓志 宋 · 胡世将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七、乾隆《甘肃通志》卷四八,乾隆元年刻本
绍兴九年春三月开府仪同三司吴公以寝疾奏乞谢事,天子恻然忧之,命四川安抚制置使成都守臣世将访善医治疾,又驰国医往视。
公以六月己巳薨于军,享年四十有七。
七月遗表闻,上震悼,辍朝二日,赠公少师
凡恤典悉加厚。
其弟璘与诸孤奉丧归葬于德顺军水洛城北原先茔之次。
十一月,上念公之已葬,诏有司赐钱三十万,擢璘继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以慰恤其家,恩义备矣。
盖自天下用兵,乘舆省康吴会,公以偏师起西鄙,奋孤忠,抑大难,保川陕,共五十六州,以重上流之势,屏翰王室,屹如长城。
方敌国深侵,叛臣僭窃,道路阻绝,公未尝得一见天子,独其精忠上达。
圣主明见万里之外,谓公可属大事,当方面,凡军事不从中御,而赏罚付之不疑,以卒成却敌固圉之功者,惟天子之明,而公之忠也。
诸孤以行状来请,谨序而铭之。
吴氏出泰伯之后,以国为姓。
季札避位,其子孙家鲁卫之间。
厥后散处四方,虽谱谍遗逸,不可尽考,而起守西河,芮国长沙,汉封广平,皆本德义、尚忠实,为世良将。
而公天挺英奇,崛起数千载之后,赫然功名与之俱盛,迹其流风馀烈,盖有自焉。
公曾祖讳谦赠太子太保
李氏,永宁郡夫人
公考讳扆,赠少保
刘氏,嘉国夫人
少保而上,世居德顺,以公贵,追荣三世。
公讳字晋卿
少沉毅有志节,善骑射,知兵法,读书能通大义。
未冠,以良家子隶泾原军。
政和中,夏人犯边,力战有功,补进义副尉
稍擢队将,从讨浙西贼方腊,破其众,擒酋长一人。
及击破河北群盗,累功转忠训郎,权泾原十将
夏人攻怀德军,公以百馀骑突击追北,斩首级百四十有六,转秉义郎,擢本路第二副将
自是威名益震。
建炎二年,金人内侵已三载矣,渡河出大庆关,略秦雍,所过城邑辄下,自巩州至凤翔。
陇右都护张严邀战失利,敌势愈张,谋取泾州
大将曲端拒守麻务镇,命公为前锋。
公进据青溪岭,逆击大破之,敌始有惮公意。
武义郎、权泾原路兵马都监、兼知德顺军
,以本道军复华州,师入,命将无杀略,居民安堵。
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三年,剧贼史斌寇兴、凤,据长安,谋为不轨,公执斩之。
右武大夫
四年春,擢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
金人谋取环庆大将娄室以兵数众出麻务镇,公与战于彭店原,士殊死斗,杀伤过半,敌引去。
曲端劾公违节制,坐降武显大夫,罢总管,论者不平。
未几复故官职,改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兼知凤翔府、兼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
公进复长安,转右武大夫忠州防禦使
宣抚置司将合五路兵与金人决战,公谓宜各守要害,以待其敝。
秋九月,师次富平都统制会诸将议战,公又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何以战?
宜据高阜,先为不可胜者」。
众曰:「我师数倍,又前苇泽,非敌骑所宜」。
不听。
既而敌骤至,囊土踰淖以薄吾营,军遂大溃,而五路悉陷,巴蜀大震。
公独整众保散关之东和尚原,积粟给兵,列栅其上。
或谓公宜屯汉中以安巴蜀,公曰:「敌不可破,我不敢进,坚壁重兵以临之,彼惧吾蹑其后,保蜀之道也」。
明年改元绍兴春三月,敌将没立果率锐兵犯我,期必取而后进,公击败之,拜忠州防禦使兼帅泾原
夏五月,没立复会乌鲁折,合众数万,使大将由阶、成出散关先至,公与之大战三日,大败而去。
立方攻箭筈关,公复遣击退,卒不得与二将合。
明州观察使
嘉国忧,起复,寻兼陕西路都统制
敌自破契丹以来,狃于常胜,至每与公战辄败,不胜其愤。
冬十月元帅太子者会诸路兵十馀万,造浮梁,跨渭水,自宝鸡连营三十里,又垒石为城,夹涧水与官军对拒。
公指授诸将选劲弓弩,号驻队,番休迭射,矢发如雨,敌稍却,则以奇兵旁击。
如是三日,度其困且走,则为伏于神岔以待其归。
伏发,敌众大乱,俘其将羊哥孛堇及酋领三百馀人,甲士五百六十人,尸填谷二十馀里,获铠仗数万。
镇西节度使
二年宣抚处置使都统,节制兴、文、龙州
敌久窥蜀,必欲以奇取之。
三年,裒其兵,又尽发五路叛卒,声言东去,反自商于出汉阴,捣梁、洋,金州失守。
公亟率麾下倍道疾驰,且调兵利、阆。
既至,适与敌遇,使人以黄柑遗其帅,撒离喝惊曰:「吴公来何速耶」!
遂大战饶风关
凡六日,敌皆败,杀伤不可胜计。
撒离喝怒,斩其千户孛堇数人,以死犯关,出官军后。
公徐结阵趋西县,或曰:「蜀危矣」!
公曰:「敌去国远斗,而死伤大半,吾方全师以制,蜀何忧耶」?
月馀,敌果退。
检校少保、充利州路阶成凤州制置使
四年二月,敌复大入犯仙人关
公豫为垒,榜曰杀金坪,严兵以待。
敌据阜战,且攻垒,公命将士更射,又出锐兵击其左右。
五日皆捷,敌复遁去。
上闻之嘉叹,赐以亲札曰:「朕恨不抚卿背也」。
是役也,敌决意入,自元帅以下皆尽室以来,又以刘豫腹心为四川招抚使
既不得志,度公终不可倖胜,则还据凤翔,授甲士田,为久留计,自是不复轻动矣。
夏四月,徙镇定国,除川陕宣抚副使
秋七月,录仙人关功,进检校少师奉宁保静军节度使。
五年,攻下秦州
六年,兼营田大使,徙镇保平静难军。
公与敌对垒十载,患远饷劳民,屡汰冗员,节浮费,岁益屯田至十万斛。
又调兵,命梁、洋守将褒城废堰,广溉民田,复业者数万家。
朝廷嘉之,每降玺书褒谕。
七年,敌废刘豫,且益兵众以为疑,公策其将去。
九年,和议成,上以其功高,复赐亲札,进开府仪同三司,迁四川宣抚使,遣内侍赍诰赐公。
以病甚,扶掖听命,自以赏过其劳,固辞,优诏不许。
时舆地既复,方倚绥附,而疾不可为矣。
公娶张氏,封永宁郡夫人
男五:拱,右武郎
扶、撝,皆承奉郎
扩、揔尚幼。
女四人。
公能乐善,每观史,前事可师者,必书而识之左右。
用兵本孙、吴,而能知其变。
务远大,不求近效,故能保其必胜。
御下严而有恩,视卒之休戚如己,而同其甘苦,故人乐为之用。
既贵,而自奉之约不逾平时,至推以予士,则不少吝,故家无赀,而至无宅以居。
呜呼,虽古名将何加焉!
论防江民兵疏(原注:日历载:建炎三年闰八月二十二日有旨,防江丁夫且令放散。)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六、《忠正德文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二
臣闻有益于时者不计其所损,有利于国者不恤其为害。
非常之言,黎民惧焉者,凡以此故。
若于时无益而所损则多,于国无利而为害则大,不为可也。
审量损益之宜,明计利害之实,变而通之,以成天下之务而已。
臣窃见近降措置防江民兵指挥,条具详悉,灿然有理。
然以臣观之,特文具,非实效也。
点配科差,骚动闾里;
拘留往返,夺其农时。
既失民心,有累子育元元之德;
重歛民怨,必生意外不测之虞。
此皆所损之大者,则其为害可胜言哉!
虽然,有益于时,有利于国,则民间祸患有所不顾。
于今之时,为国之计,将如之何?
恃此长江,以保宗社而已。
若指民兵为防江之用,则非也。
臣愿择守臣,重其事权;
大将,严其号令。
凡关津紧要,分立寨栅,轮差别将,领兵巡逻。
大江限隔之远,不能驰突;
舟楫风水之虞,不能毕济。
如将能率众,兵不溃亡,据地利之宜,持牵制之势,虽有强敌,未易遽前。
然而太行天险,非不关防,大河要津,岂无堤备?
而卒致都城之祸者,以将不能率众,而兵多溃亡也。
今之所患,正在于此。
苟能作新士气,恢张国威,不特防江,可以防淮,不特防淮,可以长驱深入,收复两河不难也。
于此未得其术,而欲以区区疲瘁之民,为防托禦敌之策,臣窃惑之。
四方之俗,勇锐好武莫如西民,而太平之久,流于骄惰,使之运饷筑城,犹可驱之而去,责之防托禦敌,则望风而遁矣。
臣不知江湖之民得与西民而比乎?
西民且不可用,而欲以责江湖柔弱之民,可乎?
今以人丁点差,摆布铺分,遇有警急,驰报县官,各有地分,驰至本界,躬亲守禦
防江民兵的确利便,独在于此。
臣不知沿江村民曾习战否乎?
沿江县官曾统兵否乎?
今之县官非学校士人则衣冠子弟,使之率疲瘁柔弱之民以捍强敌,虽立军法,日斩万人,臣知其必不为用矣。
灼知其不可用,而徒尔纷扰,欲何为乎?
臣所谓特文具、非实效也。
流离失业,远近惊疑,虽有免税之文,而自赍粮糗,自办器甲,以至勾追点集之费,未足偿万分之一。
江湖风俗轻浮,易为摇动,方腊青溪之变,可不念哉!
有损而无益,有害而无利,于兹可见。
意者或曰,民兵防江,本非战斗,但令执帜近岸,列为疑兵而已。
臣谓不然。
平日无事,不必设此,万一贼至中流,鼓噪而进,吾之正兵坚立不动,能复有几?
良善乡民,将救死不暇,其能成列不退乎?
蹂乱正兵,因而失利者或有之矣。
若夫选委土豪,占集忠勇,乘危据险,保护乡闾,虽未足为防江捍敌之用,不犹愈于点丁而差,不择强弱,不问贫富,取充数而已邪?
臣僻陋书生,不习用兵之利,陛下试以臣言询诸大将,沿江之民可用以为捍禦之兵乎?
今之县官可用以为统兵之将乎?
如其不可,臣愿陛下速赐罢去,选委土豪,召集忠勇,各为保护乡闾之计。
毋使怨嗟之馀,潜生变乱,乘间而起,重贻陛下之忧。
臣故不避烦言,极陈其弊,惟陛下省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