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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朝请大夫前知建昌军陆公行状1155年4月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三、《云庄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公讳时雍,字尧夫,世为严州淳安人
曾大父某,大父某,潜德不仕。
父某,始以公贵赠右朝散大夫
公幼警敏,为婴儿时已不凡,能以指画字问人。
七岁知读书,十三能属文,乡先生往往奇之。
大夫公以告其家人曰:「此子他日大吾门,汝毋忧贫」。
年十四,丁外艰,执丧如成人。
退即夙夜强学,期以起家。
三舍法行,公始游乡校,比比居高等,始有闻于时。
诸生日廪食县官,公自取疏粝,而储其资以归养。
既而与贡书,居上庠
阅七年,有诏释褐,赐上舍出身。
方腊窃发,太夫人在乡邑,公时未注籍,闻盗,即日驰归。
明年,始以试学官中选,得福州教授
秩满,改池州
训导不苟,所至学者归之。
入为秘书丞
在馆二年,求补外以便迎养,得通判湖州
是年,天子祀南郊,泽流诸臣,太夫人年踰八十矣,躬享封号。
捧诏拜舞,起入为寿,母子欣欣,闻者歆艳,谓公孝养诚笃,率如其志云。
湖州自军兴以来,事出一切差其民之贫富,使入粟县官而予之直,督索同赋租,官私俱病。
至是,公请于州,积钱于场,与民为市,未期月而足,民不告困,郡人至今赖之。
其馀去害就利者类如此。
秩满,求奉祠以养。
无几何,太夫人感疾,公忧形于色,昼不饭,夜不寝,以致力乎医药。
既遭艰棘,衔哀柴瘠,每恸几绝。
至负土石封其坟,不茹荤者终丧焉。
乡闾父老交口叹嗟,以诏其子。
服除,通判襄阳府
襄阳新免兵革,民未土著,公劝课劳来,抚摩疲瘵,朝廷之德泽无所壅,疲民以故不转徙。
签书枢密院事詹公某以使事出疆,会公还朝,因请掌记室
归报,除知建昌军
虔州戍卒婴城叛,邻郡多乘时科歛,官吏将效之,公弗听。
至以利害怵,公坚不为动。
旋踵贼平,诸郡骚然,而建昌之人不知也。
先是,禁旅阙,以故事选州卒之丁壮者。
檄至郡,郡兵不肯去乡里,至流言相惊。
公独条上其事,朝廷是之,命姑毋至。
江西建昌阜繁为一路剧,盗贼出没郊野为民患。
公至,设方略,明赏罚,无问久近皆获。
狱讼或累政不能决者,一问情辄得,郡中骇服。
先是,造舟于溪,岁数毁,征诸往来者以赡其费。
卒徒利其赢,至所取无艺。
公至,一切禁绝,且出库钱以更之。
官鬻酒于民,强民之有婚丧者,公至悉罢除之。
代还,百姓涕泣遮道,不忍其去云。
绍兴乙亥岁,公六十有三矣,以是年四月十三日卒于湖州乌墩镇之寓舍。
公醇厚端靖,内外完好,心平而气舒,虽久处者未尝际其喜怒。
宾客清谈亹亹,不及荣利,见者不自知其意之消也。
閒居终日,襟抱冲澹,寂然若无意于世者,而中实明敏,遇事洞见无所遗。
为文援笔立成,典则而丽,读者厌服。
家多蓄奇书,尽得其指归。
平生操行过人,发于至诚,无毫发欺伪。
虽家居澹泊,卒以济人利物为先。
每告戒子侄,即曰:「惟忠惟孝可以立身,惟廉惟慎可以涖官。
吾自入仕,橐饘取给县官,每自反思所以称是者,未能也,汝曹其勉之」!
与伯氏处,既老滋益恭。
始任子,舍其子耕老而官其兄之子,曰:「及吾兄之生存也」。
至公之殁,老犹未官。
凡内外姻戚,赒其不足而字其无所归者,不为戚疏之间。
尝曰:「我常欲买田数百亩为义田,尽收宗族之贫者,以毕吾志,吾家非所忧也」。
其为郡无暴政,无矫情,以清静为治,所至晏然。
平生不问生产,身虽宦达,所以自奉不异为书生时。
去郡而归,橐无馀金,居无尺椽,寓居环堵之下,湫隘嚣尘,若不可堪忍,而公安之泊如也。
早岁通六经,至老探颐益深,而尤覃思于《易》,贯穿,出入释老,以求其所自得者。
每一会意,信容得色晬然见于外,汲汲相告语。
盖所志者,治心修身之要,非若俗儒猎取华采,为文章而已也。
病革时,公之婿宋某开说云云,公曰:「了此久矣,毋多言」。
盖其所以处死生者如此。
公之所居,乡邻爱之,虽庸夫贱隶无异辞。
闻其殁,往往太息泣下。
夫人安吉朱氏,先公卒。
男一人,老。
女二人:长适宋某,公姊子也,尝以进士举于乡;
次适林森,业进士
其家卜以日葬于湖州英感山之阳,从君志也。
且属状公行事,将以谒诸能文之士而铭诸幽,乃次比而授之。
谨状。
右中散大夫提举台州崇道观强公行状1157年4月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四、《云庄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公讳某,字幼安钱塘人也。
皇曾祖讳冲,隐德不仕,累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妣程氏,封仙源县太君
皇祖讳至,始以进士起家,终尚书祠部郎中三司户部判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杨氏、曾氏,封鲁郡夫人
皇考讳俊明,历尚书主客员外郎,终两浙路提点刑狱,以公贵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赵氏,封荣国夫人
强氏之先,其别自齐,盖本姜姓,班班见于汉、唐苻秦之书。
至国朝,公之祖考始以文学大显,为世称首。
公尤警敏,四岁能辨四声。
年十有五而孤,太夫人相继即世,刻意问学,居乡数年,人罕识面。
乡先生施国光学,遇讲解,尝默记数千言,退而笔之,无一脱遗。
齿最少,同辈敬惮,不敢为逸游慢戏。
府公嗜学,博极百氏,造次未始释卷。
公从旁观之,悉能记忆,问辄响答。
馆客傅崧卿子骏极爱重之,叔父文宪公渊明尤器焉。
居乡最为乡人所推,薛太尉昂目为后进第一,李修撰及闻而敬爱,与为忘年交。
未冠,以开府公恩补太庙斋郎,调睦州遂安县主簿,时年二十二。
持身廉约,一介不以取人。
滞讼有越十年者付公,一言决之,一邑称服。
民有方泽者,讼前令,去之,亟输粟得官以自庇,横益甚。
士子郭霖、邵振民之徒,持吏短长,以自衣食。
公来,皆屏息悔过。
时朝廷重兴州县学宫,吏奉行唯谨,闾阎氓隶假逢掖立讼庭,则长吏改容加礼,事无曲直,一切右之,不则叫号欢呶,或面骂不顾,令不能制。
值公在坐,则循循如平时。
以是公旦旦造令,讼未毕不听去也。
有詹天申者稍不逊,公遣人谕以理,少选,詹之族长相率携天申诣公愧谢。
公因勉励之,卒为善士,后登科,仕为升朝官云。
县岁给蚕盐,豪民劫持强取,多或倍蓰,吏破产以偿。
公命工织为畚者百馀,细大有差,预实之,乱其钞而覆置之,次第而赋,讫事无敢哗者。
吏以手加额曰:「使官得宰天下,当如此盐矣」!
未几,移长洲
过市,民皆啜泣。
后十有九年,以避地复来,士民争出劳问,相与调护焉。
时去乱未几,邑豪杰更为长雄,乱屡起,令姑息不暇。
公适寓居,犹以遗爱得其欢心,岁时问遗,邑人赖以为安。
又尝之淳安,遣仆市药于肆,主人潜益其数。
公觉而归之,不从。
县吏见之,叱使去,曰:「是尝官吾邻邑,唯井水不以钱取,汝曹无知,敢污若人耶」?
及为长洲,守盛章恃势恣横,郡官多谄以求进,小忤意,中以危法。
公从容有常,敬爱之。
既去,称誉不衰。
未几,除主管编估局,既而复改刬刷折钞官物。
文宪公年高多病,跬步不许离侍侧,而折钞官例不坐曹,如公之志云。
承奉郎,除光禄寺丞,兼大晟府务官
踰年,文宪公薨,除公通判杭州,年二十六。
人初少之,而公遇事敏明,老吏皆畏服,以为不可及。
杭本乡郡,公持身廉平,亲旧来者礼之,馈者厚报之,恩意往来如平时,皆得其欢心,然终不敢以毫发私慁公也。
杭为一都会,多奸盗。
薛昌以善迹捕名里中,弟宁桀骜横一方,州郡倚以为用,虽名太守莫敢诘。
每捕弗满品,即推一无赖者,号家人,代之受责。
公取其牒视之,曰:「姓名汝也,又奚辞」?
属吏
宁惶惧,愿自效,公不听。
白太守,守知公不可夺,卒杖之,诸薛为少衰,良民以安。
马端者,专掌鞫狱,一州侧目。
公行守事,来不以时,命数卒捽置庭下,痛捶之,市人称快,迄公去,不敢为奸。
公所决讼,人多纪之。
后方腊陷杭州,族僧法秀者,老而有戒行,方逃伏山中,以书抵公曰:「州人出万死,犹谈强寺丞断事不去口。
到今郡人语及公,必以手加额」。
陈通据城叛,尤嫉衣冠,公出入兵间,皆起立致恭云。
初,公在杭,待制赵公㠓来典是州,公外诸翁也,不敢以儿子畜公。
赵雅饰厨传,一日偕郡僚登双门,曰:「官奴殊未差择」。
将属公。
公举手谢不能。
且曰:「非某事,有仪曹在」。
赵愠见而罢。
其他规正多此类。
然心爱公,尝语人曰:「吾内外族之贤者,霈与幼安二人而已」。
霈,赵兄子也,后为工部侍郎云。
公在职多馀暇,数游西湖两山间及龙山诸刹,与文人秀士论文赋诗,及高僧逸人为方外之交。
每出行县,迹遍历胜处,徜徉兼旬乃归。
当是时,权倖用事,其党皆据在州要职。
或衔命出入,每会集,金带烂然照坐,在仕者多结以媒进,有骤用者。
公未尝与之亲昵,然不得而怨也。
给事中傅公墨卿使高丽,取道钱塘归,语其弟崧卿曰:「方是时,某亦不能处之使如此,盖惟有道者能之」。
及终更,爱公者以书私相贺曰:「强幼安完璧而归,可喜也」!
公初佐徐端明铸,独泊然无附意,日一见,非公事未尝请间。
官欲满而徐去,过公,太息曰:「某尝接前辈,如公似之」。
去年受代时,居舍在城西,蒿莱没人,而邸店别业率颓毁不治,盖未尝役一匠者。
某心服焉,始知徐初不敢以众人见遇也。
罢官去京师,寓景德寺,与眉山唐子西以文字相酬酢。
子西夜过公,语或到钟鸣。
宰相谢宾客,有劝公诡道以求见者,公谢不愿。
久之,得通判宣州
杭倅选甚高,前此未有复为倅者。
公至宣州,守俞公焘旧好饮燕,不事事。
公到,数辞疾不往,守为之稍损。
事有与法戾者,必从容规正。
时州方建神霄宫忠翊郎徐正德护宫门戟幡由京师来,自谓童贯门人,守畏权势,礼之如王人。
倨益甚,郊迓数里外,称疾不得见。
公适到郡,吏白致书,不听。
既视事,问戟何为不立,曰:「奉使有命,须病间」。
公曰:「此在选使臣尔,护戟到州,无他虞职也。
奉安乃州郡事,彼何与」?
守不听。
公命一戎官即舟次,谕以新通判意,曰:「戟到久不立,岂朝廷崇奉之意?
今择日奉安,倘管押官病未间,持假状来」。
正德皇恐,力疾出。
正德既自他郡回,曰:「童宣抚命我市物,为钱若干,须车以载」。
公使索文檄阅视,且问费将安取,语塞不能报。
部使者来,犹据传舍不肯避。
公遣牙卒二十辈迁之僧舍,明日遂行,众论快服,时宣和二年也。
是年十月,盗方腊睦州青溪县。
十一月,稍逼新安
歙州曾公孝蕴移帅营丘,知宣州上官敦复老而畏愞,亟求去,得提举江西常平,知广德军韩公某亦以老病自列罢去。
三州皆以判行守事。
而宣、歙接壤,唇齿之国也。
贼势日张,承平岁久,民不知兵,远近汹惧。
闻之朝廷,辄寝不报。
江东帅司遣东南第三将,西人号病关索者,老于行阵,慨然有平贼志,然其所统乃江东诸郡兵尔,皆恇怯不习战。
驻军歙州,贼率众来犯,亟帅所部应之,身冒矢石,为士卒先。
未战,众皆溃,将死之,贼遂陷绩溪宣州大震。
先是,御笔以江东李侗董率诸州兵讨贼。
,宣人也,领江兵八百人驰赴山前。
既到宣,闻歙已危,顿兵不进。
公方缮城壁,募敢勇为守禦计,分遣巡尉扼其要冲。
有摄管界巡检张禹臣者,自言将家子,愿自效,请往杭、宣境上,气锐甚。
行三舍抵宁国,闻已陷,驻溪南僧寺不进。
中夜凭高远觇,如有火光然,大惧,委众驰还,所过以策叩门,大呼曰:「寇来矣」。
五鼓抵城下,径造宣城县及使漕幕府言状,且云:「贼壁南门矣」。
公使状其事。
既又走南陵云:「贼临青弋江矣」。
江去县不能五十里,于是城中官吏百姓尽室奔窜,一城为空。
公亟诣漕计事,则既装矣。
方退,则已领众出北门,趋江宁,于是内外大扰,寇攘蜂起。
先是,漕使太平州诸县土兵弓手一百五十人自随,是日抵宣州,漕以州无兵以畀公,公使分护帑廪囹圄,而州禁卒调发溃散,才馀三十六人,各给兵仗,列在庭下,目为亲兵。
当是时,官吏无复一人存,独公在焉。
骑诣诸狱,慰抚囚之在禁者,又走帑廪,坏扃鐍,以给士卒之仰哺者,亟遣人往宁国问状。
邑尉来告,境内无寇,昨夕贫民附火耳。
公访得一二小吏,求纸笔书榜以告百姓,将乘时作乱,公觉之,不为动。
入夜,城中四面次第纵火,从者襆被持马促公去者数四,云:「贼已入城纵火,不可少俟」。
公诡对曰:「吾决矣,姑更觇其实」。
乃遣人之火所,既又报火方起,则又遣一人。
乃解衣就寝,戒老卒曰:「吾夙兴罢甚,觇者至,俟来晨并白」。
于是投床大鼾。
众知不可动,不复言火矣。
翌日,州监军宣城宰始自城外还,胥徒亦有归者,百姓诉剽夺者相属。
公捕得,命以大校,帽其首如大辟者,书其械以徇于郊外,曰:「将不以常法治之」。
于是人始知惧。
宣州政和末病水,流徙者十室而九,存者无以自赡,及是肆掠居民。
宣城宰出,民持檄赴愬,遮道不得行。
宰以白公,公命吏视其居处,以类相从,书其后以付巡尉,戒以须生致毋擅取首级,非格斗毋轻用矢刃,非经有司鞫实不以论赏。
于是鸣金鼓献俘者早晚不绝。
公命列之于庭,挟以铠仗,乃出据厅事。
士卒有功,赏以金钱;
里正若土豪与有力者,劳给加等。
巡尉坐语,温言相劳苦,然后以贼付有司。
人人喜悦自奋,未旬日,奸人屏息,境内肃然安堵,城中外户不闭,见道遗者辄连呼其人,授之然后去。
先是,城孤兵寡,度贼到无以守。
有周某者,自言有家徒三百,膂力绝人,愿率以捍城。
官吏得之欣然,请借兵资粮。
公独疑之,命赴宣城县问状。
周请与弓级蒋彬者偕行,彬一见,唾骂曰:「县官何负汝,乃欲反乎?
若顷为强盗,吾获汝,欲杀我甘心耶」?
周抚膺惭恨。
宰阳怒彬,叱使去,好言谕周:「诘旦以尔诣州,为汝」。
是夕大扰,失周所在,乃径出村落为盗。
里正率众围之,格杀周,搜其衣间有降书,将举城以应贼者,盖独惮蒋彬,欲先以计取之耳。
方是时,非公先见,城几殆。
漕宪讽公清野,及焚附城民居积聚,曰:「是非边城比,内外皆吾民,奈何弃之」?
是时,州县察奸甚密,城门昼闭,商旅不得行。
曰:「贼所为遣间侦伺者,以未测吾虚实也。
今吾州无城与民,孰不知之,何以侦为?
重扰吾民,无益也」。
命勿察,城门启闭如无事时。
间与同僚置酒高会,赋诗为乐。
敌罔测,不敢轻犯。
自军兴,州县多便宜杀戮以威众,公独不然。
张禹臣晚自归,众谓当斩以徇,否则械系。
曰:「人臣也,何得专杀?
且一命以上荷校有著令」。
第付狱奏劾而已。
虽捕获奸盗,必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
时取一二死囚,断其首竿于市,远近骇服。
事闻京师执政者拊掌惊叹,曰:「儒者之勇也」。
宣为江淮襟喉,贼得宣则江淮横溃,为京师忧,是以时多比公于巡、远。
明年正月,朝廷方起钱公即为守,大军亦踵来。
二月五日庐州队将与三州巡检黄𧦬与贼战麾岭下,大败。
贼陷宁国,直抵黄社,距州城四十里。
时东兵将仔相继率众一千五百人趋宁国,闻败不救,领兵径还,夜抵城外,莫知为贼为官军也。
守惧,与漕使俱出北门,欲趋太平州
公亟自出城追及,谕以利害,与俱还。
贼闻大军且到,旁趋旌德州城复安。
当是时,童贯出为统帅,思所以为归报藉手者。
广德军有常平钱六万埋地中,军倅取以献,大悦。
或以此讽公,曰:「军兴,州县所费无艺,更以为献,将不免科调。
为一身计可尔,如吾民重困何」?
言者愧服。
由是不乐,及第功,他郡倅获厚赏,州守钱公就加龙图阁学士,而不及公。
钱初欲论于朝,其子谏之,畏祸而止。
是时,帅臣监司咸欲为公言之,士民亦为公讼功不已,而漕以屡跳为耻,众相视莫敢发。
然欲默不忍,各以著令荐员举公,其词则极道城守事。
内翰徐公绩以书抵公,曰:「仁者有勇,今见之矣,碌碌鼠辈不足道也」。
盖指辈云。
西州士人屈从军宣州,摭民言为《楚歌》二十章,其末皆云「我不去」,盖实录也。
其馀作为语言以记一时之功者甚众。
童贯既班师,宣有四大寇环处境内,合散出没,四郊骚然。
州檄公督捕,久之悉平。
先是,诸州捕贼得辄杀,不问其所由来,良民往往为贼坚守巢穴,屡拒官军。
公请于宣抚司,悬赏募为首及用事者,胁从一切置不问。
又与帅约,无遣将兵,喜扰而善惊,用之适足败事,在道者还之。
但会数县巡尉及召募勇敢士分布要路,戒以无得妄出兵,且谕巡尉曰:「吾曹第为国家毕事,毋贪功幸赏。
他时有赏,通判不专有也,多寡当与诸君均之」。
乃镂板为榜百纸,募人持入贼中,揭道上,众稍离叛。
间有执贼来者,问知胁从,立慰遣之。
于是徒党尽散,独所谓首领用事者数辈,窜伏山谷,未几皆擒获无遗。
迁官一等,巡尉第赏有差,如初约焉。
公之以职事留郊外也,一日得部使者檄,以朝旨委公,密具城官吏姓名。
方公摄事,时郡官皆出境外,间有驰归者,闻一虚传即日去,或白事未竟,就坐潜遁,虽主兵官亦然。
皆盘泊和、太平、真、扬、高邮,逮事平始归。
同时守会稽者,劾城官吏,皆荷校远窜,守骤加职数等。
公念事出意表,安能人人责其固守,独守臣不可去尔。
人情不相远,使数十百家流离狼狈,己取厚赏,安乎?
即报以无城者,僚属由是获免。
初,郡官闻有檄,忧惧不知所出,候公入城,迎叩公,犹相视怀疑。
公命取案牍示之,无不感服。
关注子东作序送行,具载其事。
钱公号风力帅,所到不假僚吏以权,独重公为,政事无细大,一皆诹访。
文书经公者、钱不复省视。
尝行县,郡事留不决以待。
然其为人尚威猛,下情或不得通,介居其间以济之。
钱尝云:「公之处事,初若不快人意,徐而思之,莫不曲当,盖所不及也」。
倅宣二年,领郡事者十七八。
比去,民闭门遮道,不听去。
公去踰一纪,宣州吏卒时犹为󸈠言相动云:「强寺丞来守此州」。
踊跃驩呼,以先睹为快。
公之友黄公子鲁新安建康,道宣州溪上,饭于野店,一妪前问曰:「官识强寺丞否?
今安在」?
曰:「在馀杭」。
「安否」?
曰:「安」。
则以手加额。
黄曰:「汝何为问之」?
曰:「若人,宣民再生父母也。
自有吾州以来,得知州通判知县才各一人,此其人也」。
问守为谁,曰李龙图,令曰李朝奉,盖光、椿年也。
公始还乡里,造父友傅岩老。
迎劳曰:「宣城之节甚高,行季有子矣」。
行季,开府公字也。
杨公时一见公,大奇之,曰:「强氏有此人」!
一时名胜,造门愿交。
入朝,道毗陵,钱公谢事家居,宾客不得通,闻公在门,肩舆亟出,留连欢甚。
曰:「公之为政,吏师也,有德又有言。
老夫退居静念,愈觉可服」。
是时王黼当轴,官以贿成,因曰:「闻迩来官有定价,非是不可得。
公奕世清德,其值不赀,不得官,慎勿为此」。
公敛衽谢曰:「素心也」。
留毂下半年,果不得官,乃告去。
居乡二年,殆无出仕意。
亲故更劝勉,乃再趋朝。
吏部,视文榜有湖州录事者,即求以归,时论为之扼腕,而公恬然自若也。
杨公时屡为蔡攸之,不效。
公于蔡氏虽姻戚,然未尝少为之屈,故不用。
及其将败也,子衎除徽猷阁直学士,始荐自代,虽其父祖犹以为然也。
唐公恪许公景衡,相知尤笃。
会渊圣即位,二公方向用,慨然许以振起,及执政辄忘之。
盖公耻于自售,故难进如此。
公方待次里中,会朝廷穷治朱勔党与,命江浙漕臣凡以得官者即斥之,莫知主名,则求故吏,俾疏姓氏。
由是争夺纷纷,或讦以自售,而公之代者亦误堕罢中。
檄既去矣,一日漕使招公甚急,面授檄使之官,仍戒以速行毋留,且有所畀付。
公力明其不然,曰:「閒居六年,不急禄,然岂可厚诬他人?
不敢承命」。
漕再三勉谕,辞益坚。
以公言为信然,乃已。
既而代者始使人自辨,然事已白矣。
当是时,犹用旧制,圭田以四月三十日为断。
既望,漕以此动公,曰:「藉彼不然,而文移往来,犹可易朔」。
公辞不愿,漕终身愧服,士论益以此归重。
公未到吴兴郡守直龙图阁梁公端闻公名,悚然以待。
钱塘叛军尚婴城,湖卒董照等亦谋据城叛,其党以告,为首者孥戮之,郡僚迁秩一等。
于是州下令诸营卒十人为一保,一人有谋,十家坐之,又联城中居民为保伍以伺察,军士反侧不自安。
而公适到郡,有兵士张青者,夜梯子城西门,并茶肆,登屋纵火。
未及燃,为保伍所执,一城汹汹。
质明,守命理官鞫于郡圃,具得纵火状。
因会郡僚议罪,皆曰当如约束,戮十家。
曰:「不然。
前日孥戮,出于仓卒,不暇详议,然何可为常?
今日之事,唯宽可以已乱,不然众怒不可遏,此州殆矣。
且焉知斯人于彼不有私憾,未见反状,当傅轻典」。
同列曰:「唯前日用刑太恕,无人忌惮。
若更从轻,则乱可立俟」。
公固争曰:「杀人不是好事,须宽猛迭用,不然人人思乱矣」。
守独谓公曰;
幼安意合,然则当如何」?
曰:「烧有人居舍,在法当死,况当此时,且近子城,处以极典,夫复何辞」?
又问家属,曰:「徙邻州」。
又问十保人,曰:「杖而释之」。
同列犹力争,守不听,退坐后厅,书断如公言。
未竟,客至,曰十保人已轻,因令俱徙邻州
既命斩张青市中,薄暮始治馀人,登时迫遣上道,家属相送,哭声震野。
是夕卒辈无人色。
于是巡察益严,溪下小舟一一搜索不遗。
时方增置武尉,募新弓手二百人,州令分守武库,以备不虞。
于是弓手横凌军士,军士愤怨,道遇新弓手辄殴之。
守一付公使治。
公呼證佐使前,曰:「彼均国家人也,州郡遇之无厚薄,但殴人者罪耳,汝当以实,不然先罪汝」。
咸对以实。
又呼军士前,反覆问之,至三四,然后杖之,莫不悔服。
有龙骑节级陈方及舟师沈青,攘袂市中,曰:「吾必为死者复怨」。
一郡以为忧。
已而陈方遇一鬻青果者于涂,夺其刀揕之,伤胸。
逻者录以送州,众皆喜,谓去此人有名矣。
公私语守曰:「慎无急杀,一陈方易尔,然祸有不可讳者
姑系狱,徐议之」。
翌日,伤者困重,始以大校。
举目直视,鼻息咈然,众益惧。
已而其妻又诬鬻果者怨其夫,持刀逐己,众證不然,杖而遣之。
于是杂然谓使出狱必为乱,当遂去之。
曰:「法有限,候限至徐议区处尔,何遽也」?
守呼法吏将改配,曰:「改配亦逃归尔,何益」?
守问计于公,曰:「第付决杖可也」。
守孤疑虑累日,不得已,然公言,诸黥随之者数十百人。
公初命依法行决,才数下,号呼若不能堪者,遽命释之。
且使升阶,好谓曰:「吾视汝貌,岂碌碌者,异日立功名,享官爵,殆未可量,而轻生如此,可乎?
使前日被伤者不幸遂死,汝且不免。
虽有富贵,将谁使享之?
太守兼管内安抚,岂不能以便宜斩汝?
盖将责汝后效,吾又从而贷汝,亦知悔未也」?
曰:「然」。
曰:「侥倖不再,而今而后,当自爱毋忽」。
再拜谢。
众卒欢呼,以手加额,曰:「官犹齿吾辈于人类乎」!
守初犹忧之,后半月见公,曰:「陈方帖然,勉以忠义之力也」。
未几,沈青又以私酿捕获,众持论如前日。
曰:「不当与陈方异罚」。
亦杖而释之。
自是湖卒不复萌反意,州人于今不见兵革,实公之功也。
苗、刘肆逆,挟诏旨以除内侍,有寓他州者,辄没其家赀,徙之远方。
吴兴郡官一时受牒者数人,惟公处之得宜,毫发不使有欺隐,而其家以口赋服用饮食甚备,具名物归之案牍,曰:「此固诏旨也」。
其人感泣。
未几,有诏复给,于是诉者纷纷,而公独晏然,众又愈服。
在湖一年半,凡诉讼,守一委公,倅具员而已,郡无留事。
公所决,皆傅情法,无纤介私,州人思之不忘。
时公脱兵革,囊中无留藏,独恃月俸,有馀辄分畀同事,郡守益以此多之。
公雅志退藏,见四方多故,遂挂衣冠去。
会新天子即位,用人如不及,翰林学士汪公藻等交荐,诏公主管亳州明道宫,除通判永州,改主管台州崇道观
秩满,除通判泉州,复改崇道祠事。
任满赴阙,望倾一时。
凡论人物,必以公称首。
时有诏从官荐堪任监司郡守者,将书姓名御屏以待选用,观其治否以殿最举者。
又诏须明指事实,不得泛论。
又诏监司郡守有阙,先除所荐人。
吏部侍郎晏公敦复兵部侍郎刘公宁止给事中傅公崧卿,以公应诏
傅雅器公,尝欲以十科荐,会资序碍格乃止。
舍人时尝以所草赠告三十六道书以畀公,使书其后。
前后屡荐,动辄数百言。
给事史官赐对,又反复口陈,不觉日旰,皇恐谢曰:「臣奏事喋喋,烦黩圣听」。
上曰:「不妨,正要如是」。
然与时宰无素,卒不用。
乃从吏部调,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到官,会郡守数易,倅白彦搆适行守事,性多苛而疏率,文书有不合理者,辄持不肯下,虽力取之不为动。
既而出旁郡,以州事诿公者凡五十日,日阅讼牒千馀,区理郡事,一府厌服。
既而公诸舅徽猷阁直学士赵公霈知府事,赵雅爱重公,日间见坐语堂上,老兵辈悉屏远,每事问。
公以忠厚信于上下,赵所施为,一事近厚,曰:「必自强丈出」。
不然则曰:「强丈未言尔,姑待之」。
赵固劲正,公左右之,治状远闻。
己未秋大旱,户部尚书梁汝嘉建言漕运不通,、湖、苏三州募游手二万人治漕河,自秀州抵长河堰凡一百八里。
公得之,笑曰:「彼初无水源,必待天泽。
无益,第漕下塘可也。
且岁旱井眢,万众野处,弱者暍死,壮者溃而归尔」。
移书言事官,罢之。
是日大雨踰二尺,漕运以汝嘉憾焉。
吏部尚书张公焘、吏部侍郎刘公岑给事中刘公一止、中书舍人李公谊,共荐公可用。
惟焘遂及宣城城守事。
丞相曰单方择守,其以公往。
既而以私计辞行。
秩满,主管崇道观
宰相秦益公既悉公行治,兵部侍郎程公瑀乘间道公姓名,秦闻之欣然,即除知常州
始一识面,叹曰:「清苦之士也」。
退而之郡,岁且旱,入境而雨告足。
自是凡有水旱,走群望,应不移晷,且间有异事。
公老于州郡,听决如流,虽毛密,应如有馀。
率以辰刻退食,未刻始复视事,迨晡休吏卒,当昼门庭阒然。
暇日书传皆自校勘,或手抄,其从容如此。
为治简静,不事苛刻,人谓有前辈风度,上下安乐之,迄今士民思咏不去口。
贡献赂遗,一切罢去。
守臣供须,非法所有,一毫不取。
邻州馈饷,不以归私家。
会元夕,按乐行酒速,于是漕始大怒。
因有媒孽其短者,谓公以廉自喜,而中书有成规之,盖嫁怨焉。
自是求瑕甚悉。
一日过州,得二事,锐意欲按治,以委晋陵李璹
力言其无有,曰:「兹事如有之,安能掩众人耳目?
监司有所劾,必合公论,乃终无悔。
彼人皆曰贤而害之,无终悔乎」?
漕大愧,引道去。
于是属吏之干荐者,胥吏之惧罪者,多受风旨,至讽寓居过客以求公短。
,了不可得。
岁莫再道旧治,惭前事不效,毛举数事以劾,皆公事,又无其实,坐是罢郡,远近冤之。
自漕之相伺察也,人人危之,公不为动。
或劝引避者,曰:「吾内省不疚,以朝命典此州,俟谴黜尔」。
漕吏亦以此服公。
及罢归,未尝片辞自辩。
有言及漕,如未尝相失,虽家人父子间,不见其有忿色也。
自是,凡三领崇道祠事。
公自罢郡,买田筑室,慨然有终焉志
公所居占水竹之,幅巾杖屦,与邻里相往来,否则閒居一室,左右图史,视一世荣利泊如也。
如是者十年。
故人给事中刘公一止来见公,喜曰:「公形癯而神,养之如此,岂古所谓得道者耶」!
既而得微疾,以绍兴二十有七年二月十有三日薨,享年六十有七。
官累右中散大夫,以久次赐服金紫,开国馀杭县
公资禀既异,涵养有道,内外修整,色夷气清。
嗜读书,博览强记,自少迨老,手抄口诵,未尝释卷。
前言往行,往往成诵,取其要领以身行己,期于有用,非特玩其文章而已也。
人以疑事疑义质诸公,一言立决,问者冰释。
为文敏捷立成,尤积思于诗,以诗名世者,皆见推许。
公尝语人曰:「吾不事场屋,不干举荐,未尝为外所挫,故吾之乐也全」。
平生以清约为尚,无所嗜好。
自少年以来,未尝历媱坊酒肆。
若夫纷华盛丽,性所不悦,非勉强而去之者,人以为公有外曾祖父赵清献公之风也。
仁而爱物,内刚明而外和易,后己而先人。
少壮时敏而锐,勇于立事,居正而行,自谓莫能夺也。
晚节益以盛德服人,杜门却扫,宅心物表,渊然其静,泰然其安,对之使人不善之心销也。
早从学浮屠者游,出语简妙,多得其指归,临终神色不乱。
善与人交,久而不渝。
明而善容物,未尝恶于人。
世人嗜好相反,有若荼荠,及语公,皆心服。
盖其处心平恕、待人如一而然也。
闻人之善,欣然如出诸己,虽异己者犹喜道之。
街谈巷议有可取者,不废也。
既老,以「乐闻过」名其斋,且自述其,为文置左右,闻者益服其进德云。
于内外姻戚,曲尽恩意。
少尝与季父架阁公献明同居,开府公殁,架阁公养生送死甚力,既而亦下世。
公经理其家,始终不怠,士夫谈之。
族人之无归者,尤悉意存抚。
其任子也,舍其孙而官其从父兄弟之子。
既属纩,舌本强不能掉,家人环问所欲,但能道孤侄女名字而已,闻者泣下。
既殁,虽庸夫贱隶无不涕洟咨嗟。
公行己于其细者,每所加意,盖不胜载,而大节著于宣州城守时,故纪之特详。
宣人周右司紫芝尝为:「当寇迫时,一日见公圃亭,忽睇视自语曰:『何期今日乃死于此』?
食,不在匕箸也」。
以此观之,未尝有去志,非侥倖得名者。
周每之,心形俱服云。
公娶同郡元氏,直龙图阁积中曾孙女,封令人。
生二男一女。
长男曰系,将仕郎,未冠而夭;
幼曰修年,以公任从事郎。
女嫁右宣义郎
孙男女三人:男曰回,并幼。
其孤某以二十有七年四月十有四日葬公于临安府钱塘县履泰乡郁家山之原,实迩开府公墓,从公志也。
唯公于圹宜有铭,于国史宜有传,于墓隧宜有碑,谨掇公言行,以告世之立言者,求铭而刻诸幽,且备异日史官采择云。
月日,右宣义郎、知湖州长兴县丞、主管学事状。
刘进之行状(代人)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六、《浪语集》卷三四
绍兴二十七年,故侍郎张公九成温州,初下属部惇礼贤者,以美风俗,郡长老上楠溪里人刘君乡行,张公以书致酒馈曰:「公孝于亲,悌于长,孝义闻于乡里,敬致州郡礼焉」。
既而力延请君正州学
初,君以风谊为乡闬信服,虽强悍小人素难与言者,于君无不敬爱。
里有争竞,辄就平处,或为不善于室,率自警曰:「刘学正得无知之乎」?
同郡贾司理如规与君俱以善称,一乡人士谚曰:「适乐成不见贾元范,楠溪不见刘进之,是浮洞庭而不尝之食也」。
其见重于时如此。
君讳愈,字进之,幼颖悟,笃志于学,试郡三舍,娄入优等,荐丁艰棘,不克荐。
四十弃场屋,游志于浮图氏学,号无相居士
其先世友爱,至君兄弟益雍睦,三世同居,无一言之间。
君问不及生计,弟某亦任之不疑,视兄弟子若己子然,皆终始如一日。
家豪于赀,未尝以讼至官府,或加之无礼,往往笑不与校。
君为人方整,至诚出于天性,不妄言笑,终日危坐,凛如也。
盛暑不解衣带,接物温粹,见者必肃,向人无纤芥之伪,而莫敢欺以不情。
闻人之善,喜见辞色,常称引以训子弟。
见称人之恶者,谢曰:「幸毋及此」。
知识有过,时时面为告导,退不以语人。
尝止僧舍,有窃君卧具而得者,君曰:「是非吾物」。
即以予之。
善与人交,少所与游皆知名士;
赈其贫者,至为解衣倾囷。
盖不一再,然常不待其有请,后多赖以卒业,为世显人。
客来无贵贱,掇餐见之无倦色,有求无不遂其所欲。
或以无择为訾,君曰:「吾以救穷而已」。
其门故多贫士,至者相踵,君未始以有亡为辞。
其饮食之不事丰腆,资之亦不过厚,所济甚博,其施得以有常。
行道虽饥,不先僮奴而饭;
当食而见饿夫,常推食命之食。
轻于财,笃于义,忧人之忧,不啻于己;
乡里利害,必以身为倡始,力兴除之。
临事有立,摧挠百端不为沮。
乡人之丧,贫而不能举者,每敛以棺而葬以地,且资金以佐其费。
歉岁为糜待饿者,率以为常,称贷必先最贫下者。
或谓君将无所取偿,君曰:「能偿者人已与之,吾独不忍此为沟中之殍耳」。
焚券已责不少靳。
己巳秋旱,明大饥,君博谋赈赡之。
其家山樵采不禁,恣民伐薪鬻之以自给。
择地不毛、道崄巇者,买庸锄治,又身请贷于州,诣州教授,丐为先容,教授为君具食,君不下箸,曰:「乡人饿且死,尚忍安食于此邪」?
在坐客竦然起,从君见州将州将虑民逋负,难其请,君即乞以家砧基簿为质,得米三百斛,归与并乡大家分计近居之下户给之,贫者咸赖以活。
其秋,君独不收前贷,代出私廪还官。
甲申春,不雨者三月,大无麦苗,农田不复播种,方仍岁困飓风,因之以饥疫,贫民挑蕨根舂餈充腹,或尽室胀死去,而操觚以乞者载路。
守倅俱阙,莫有任赈民事者。
合乡民雩祭吁嗟,至于感泣,因诣匦论奏,请发常平仓米以纾民急,仍降祠部度牒畀郡,转籴它道,以故端明张公阐乡典之旧,诒书约为己助,上为恻然听许,无一不如所乞。
郡太守袁公孚奉宣诏旨,司户刘公朔寔左右之,君与乡人徐谠求赈救之方,得赵清献公《救菑记》以献,袁公榜于座右,视以为法,为是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藏,孩提之委弃者得以长养,君之居里亦缘君得官米以给,全活无虑千万计,其端皆自君启之。
初,中溪有石障流,号石断,自溪滨潮民之架木为㩠,鄢水以捕鱼者几二十处,舟行多覆溺患。
君与同闬陈常顾民聚石,更石断水道,白县撤㩠去之,溪流遂安
君既功存乡人,乡人莫不倚君为命,士夫之贤,闻君名者以未及识面为恨。
享年七十有一,以乾道二年七月一日卒,属纩,精爽不乱,自为韵语二十四字,仍遗书戒子孙以俭约,近乡居人识与不识,无不嗟涕,至有为佛事资冥福者。
有诗词杂著一编,藏于家。
先夫人周氏蚤世。
后夫人韩氏,生子七人,士直、某某,士享先君卒。
君虽布衣,有经济大志,读书讲论,事绪纷遝不暂休,闻国有难,戚然忧形于色。
方腊起,妖人吕师囊趣和之反黄岩,陷乐清,犯楠溪,抵菰田管界,巡检陈莘以郡兵三百人拒之,居人惴恐,多逃去。
君始壮岁,奋不顾曰:「寇至则吾乡无噍类,忍相随为身地邪」!
因自赞从讨贼。
贼军依山壅水为固,陈径进有轻贼心,君曰:「贼营凭据岩险,官兵素不习,利诱致平地,乃可击耳」。
陈不能用,君辞不行,官军半渡溪,贼决积水灌而下,官军大败,陈与乡豪李徽及其弟充死焉。
君以二李公赠恤不加,为之传,以表见于世。
甲戌岁比不登,诸乡艰食,奸人欢起,托借粮为辞,警劫乡疃,稠树村党最悍,水陆为不通。
郡遣邑尉图之,尉止中道不敢进,欲起乡兵讨捕,君曰:「人心方摇,当填以静,临以白刃,必将激而为乱矣」!
单马至渡潭酒坊,呼酋首二三人命坐,谕以祸福,皆幡然感动,即日罢归,它党亦闻风而定。
郡盐课积增,至己巳岁,岁七十四万八千五百斤,有司艰于趣办,辄赋于民,寸产之家无免者,按月征敛,吏缘为奸,类略豪强而增敷,细民系缧于官无虚日,因以破家者不可计。
君遣士直偕乡人王大充诉于监司台省,得免增敷数万斤。
犹以未足宽民,遣甥卢纬偕士直复言户部,请蠲岁课之半。
时司邦计者聚敛方急,甥子久客,困沮而归,君又遣之。
始末六年,费损家赀钜亿计,沮挠非一,君巀然无倦,虽一饷顷常疚怀。
最后州人龙图阁学士何公溥贵于朝,为主张是,减年额二十五万二百斤,尽罢下户科抑,而上户所出亦轻。
众始笑君之迂,既乃喜其干而能立。
今皇帝即阼,诏书求直言,君以今方边兴,取《守方略要》,有人之,至如内治所不可缓,著书曰《内治详览》以进,陈自治之策在清其源,凡十数条,皆切治道,奏下三省看详,不报。
君曰:「臣虽微,有补圣治,顾主上未深察耳」。
复因郡置录进,后朝廷施行数事,大略与君论合。
世之好议论人者,妄意君之自奉简素,急于利物。
晚喜读西方书,不爱金钱,佐营塔庙,谓修福田利益。
不知君之才器,诚有大过人者,不为世用,故不难施予,放意物外以自适。
所为数事虽得时闻,人有不能办,而君居党里,处之裕如,用行谊信重于州闾间,非一日之积也。
士直等卜以岁二月某日,葬君于某乡某山之原,将葬,录君行实属某状其平生。
某少从君游,知君为悉,是固朋友之职,无所复辞,为次比以待立言君子为之铭。
虽不文,亦将托君之名以传不朽云尔。
陈益之父行状(代士昭兄)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六、《浪语集》卷三四、《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五
公之子谦,初以文章试太学声名籍甚
某主敦宗南院,道莆田,过故人著作刘公夙,问后生之贤,某以谦对,刘言:「谦之贤者皆以其父。
夙前教授温州时,谦以诸生讲肄州学,夙喜其质明锐,为痛裁抑以成其材,退常慊然于中,不使谦觉之也。
其父即知夙为有意琢磨其子。
夙心知其贤于人,顾未尝识其面」。
某曰:「君得之矣。
君所知于陈公者教子一事,公之乡行有足贤者,某尝闻其人矣。
然于乡之老成,虽雅知其名,非身察知其贤,不轻言也。
尝与公会,望其容色温然和粹,听其言语简而诚悫,意非常俗之士,问之公也,始知其为乡里推重之,有以能教其子以立门户,若天道之报然」。
某之迎家而归,会公将葬,谦与兄某某、弟某某共裒公行,将求名士而铭之,属某叙次其文,某辞不得谢,为直书其事焉。
公讳敦化字某
其先家福唐,五季乱,徙横阳,又迁永嘉鹏飞里,世以轻财嗜义,德施于乡。
公生九年,罹方腊变,乡之平居为不善者,群不逞啸屠之,而共芘匿保公以全。
十五,丁父艰,二弟皆幼,公奉母夫人,经理家政,井井有条理,夫人一食不饴,公辄忧之见颜面。
方疾,汤药非亲尝不进。
遭丧,庐墓左,哀慕至老不衰。
兄弟相友,及见二毛不忍析异。
公性夷旷,不立城府,与人接无纤芥,虽庬夫单妇、三尺童子,一皆词情温厚,有以慰怿其心。
家累百金,益能增侈,先德之施,伏腊之外,率用振业族党乡闬之急难,馀以修治桥梁、平夷道路无留者。
凶岁,人多闭籴,常发私廪平价出之,赈贷单贫,孜孜不倦。
乡闾信服其谊,争讼多不之官府,得公一言,即时解散,斗很为是益希少。
公虽蚤弃书学,所为常与理造。
经界行,县选公平比乡之赋,至今称其均一。
金人逼淮甸,又请公治乡兵,时诸乡缮甲骚然,公格令不下,曰:「此但扰耳」。
乡民赖以无事,而它部兵亦不成部伍。
家园有万个二古,公常笑傲其间,陶然自适,万事不以挂念,客至无不倾倒,皆叹其古君子也。
尽心教子,迄能有所成立。
暮年,谦上名礼部,人谓公世殖善不显,天其或者遂将侈大其门,而公不卒见之也。
乾道二年五月六日卒,享年五十有五。
乡人于公之疾,日奉鸡豚,祠神祷谢,死之日,咨嗟相顾,有为之流涕者。
乌乎,公何以得此邪!
公常自,不能利泽于世,遗爱一乡足矣,以匹夫而泽迨乡里,贤矣哉!
子男五人,女一人。
卜以岁三月某日葬公于郡西岑之原,列其行事如右。
灵康庙淳熙九年正月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五、《嘉定赤城志》卷三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二二、民国《临海县志》卷一二
白鹤山在郡城东,行二十里,有庙曰灵康,其神曰灵顺显佑广惠,汉人,姓赵氏讳炳字公阿,生于东阳,行于乌伤,死于章安,人为立祠永康,祀于山之趾,未有知其所起者。
太平兴国庆历间,继显灵异。
元丰赐额,崇宁始封侯,大观进爵,政和锡王号,宣和建炎增衍鸿名,以迄于今。
王生有道术,没为明灵,固尝应水旱之祷,诱闽广之米商,扬神兵以殄寇,澄海波以济龙舟,其事迹功德,宠荣本末,具见于《方术传》及乡贡进士石公孺知州事侍郎陈公岩肖之碑。
宣和辛丑方腊乱睦,仙居吕师囊应之,将逼郡城,祷于庙不吉,焚之,再攻不克。
贼退数月,新庙成。
仲友奉命来守,以淳熙辛丑岁正月丁巳谒于庙,行视栋宇漏腐倾欹,像设图画漶漫剥落,供帐什器故暗阙败,念承歉岁,方急救饥,幸得中熟,当议补葺。
越六日癸亥乙夜,城南火,西风急,将及城闉,仲友官兵扑灭,遐祷于神,须臾风转西北,城获全。
六月不雨,复以丁巳祈于庙,毕事登舟,有云如练,自前山覆庙上,急雨,俄顷止,薄暮大雨,旬日沾足。
己巳,既谢神休,即计工费,命临海陈处俊、主簿向士斐董其事。
于是州民欲献其力,有登仕郎应世荣者,谨恪能干,慨然先众人,身督工役,度材必良,择匠必能,易弊而新,坚壮工致。
经始于八月乙巳,落成于正月壬午
竹木土石抟植刮摩,设色之工凡一千八十二,用公钱二十七万有奇,民钱二十五万有奇。
自寝至门,旁及廊庑、斋祓之馆无不葺。
图像器物,悉改旧观,距宣和复建,六十年矣。
自兹以往,民之事神不懈益虔,谨摭父老颂歌之意而词曰:山巃嵷兮江之浒,灵之宫兮千古,惠我兮父母。
狂童兮一炬,炫金甲兮神之怒。
鲸之奔兮清吾土,复旧观兮灵之宇。
岁甲子兮一周,薄风霜兮淹留,视栋宇兮心之忧。
幸我田兮更收,咸献力兮何求。
落成兮孟陬,灵之孚兮延鸿休。
焕土木兮一新,孰成兮庶民,奠旨酒兮兰芬。
神具醉兮欣欣,返鹤驾兮缤纷。
永我思兮无垠,愿终惠兮邦人。
乞增葺锦照堂劄子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八、《攻愧集》卷三三
臣辄有微诚,仰干天听。
臣祖赠太师齐国公臣某,政和中由卿列擢守乡郡,兴利除害,非止一端。
每有奏闻,随即报可。
其后在任首尾五年,宣和初方腊猖獗,邻郡啸聚相应,如、严、处州,皆遭攻破。
越及温、台,仅馀城郭,外邑亦多涂炭。
惟臣祖申饬备禦,多设方略,阖境无虞。
就升徽猷阁直学士,告墨具在,前后玺书褒美,皆亲洒宸翰,云章昭回,海邦增耀。
城内一湖,旧有十洲三岛,最南一处,适与私家相近。
遂于其上建锦照堂,刻碑堂中,以侈上赐。
中更兵燬,巍然独存。
是时州治初复,移为小厅,碑石暴露。
隆兴元二年间,州郡方始再建,及今五十年,栋宇弗支,加以连岁暴风秋霖,颓损尤甚。
臣自顾幺微,猥叨误恩,置诸迩列,累疏乞身,未蒙俞允。
顾惟家世之旧,不敢自默,欲望圣慈特降睿旨,许容臣自备材植,以时增葺。
倘遂归休,得以周旋其间。
仍不许本家及官司指占,安泊居止,庶可永久尊奉先朝奎画之严,抑使子孙表扬前人之志。
跋先大父徽猷阁直学士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七、《攻愧集》卷七三
政和间,先大父少师被命守乡邦,再任至四年。
宣和二年方腊睦州,连陷睦、杭、歙、处四郡,声摇两浙
承平既久,至勤京师遣大兵而后剿灭。
时先祖备禦甚严,保全郡境。
适召赴阙下,不敢遽去,奏乞候代,以安人心。
事定奏闻,遂升学士
纶告既登之石,足为家宝。
惟是词臣不知其详,褒词既简,外祖汪公所记,钥实知之。
时诸父多仕于外,九伯父暨先君待次里中,扬州卞公养直圜在伯父馆下,为此跋语,亦未深考也。
钥昔闻之,之初起,本无足畏,朱勔父子以花石进奉等结怨东南,所在顽民好乱者与相应,贼势日张,其实皆村民也。
少随侍处州,闻其来处也,止以数舟载百馀人,绛帛帕首,带镜于上,日光照耀,自龙泉山间乱鸣钲鼓,顺流而下,诸邑洎城中望风而遁,略无守备,遂据州城
又欲破温州,赖刘教授士英唱义坚守,台州滕司户膺,二城皆全。
钥尝仕二州,尤闻其详。
温则处贼洪再使其徒来攻其西,吕师囊以魔术发于台之仙居,既破乐清,又攻其东,危甚。
郭少保仲荀等以西师来援,始免。
台亦师囊之党攻城甚急,久而后解。
二城虽仅免,而城外皆为盗区,蹂躏残灭甚矣。
越分帅府虽不至为贼所迫,而川、新昌魔寇大炽,被害最酷。
宁海俱与奉化为邻,避地而来者如织。
恐贼徒杂于众中,人心恟恟。
先祖经画大略如汪公之记,神道碑云:「台越二城虽全,而外境皆残破。
惟明六邑秋毫无犯」。
为得其实矣。
爰是东备海道,南塞新、剡、宁川之冲,布耳目,远斥堠,戒僧寺不复鸣钟,有急则鸣以为警。
贼知有备,不敢犯我,在诸郡中阖境独全。
明赏信罚,境内之盗亦不得发,发亦辄得。
祐陵知之,深嘉屡叹,故赏之尤厚。
寇既平,改睦州为严,歙州为徽,剡县为嵊,亦可见当时之事变矣。
钥不肖且老,每念先祖之功,无有发其幽潜者。
会从子深以此卷求跋,敬叙所闻,使从来者知之。
二堂先生文集序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双溪集》卷三
炎昔从先大夫读书于不窥斋,是时北山翁即世方十有四年,其遗文编次整整,无遗佚者。
然炎才年十四五,学作举子文字,未能详观,纵使详观,亦未能识其指趣。
其后挟琴书鬻文以糊口,既得一官,又随牒奔走于四方。
曩时家集虽欲一见,无由矣。
中间解临湘县印,归里中,其孙畤属炎为序。
炎即如江西寓居,久之,为序一通附归,而翁之文寔未尝得熟复披阅也。
去年自楚东罢归,首求家集,已散失不存,再三搜访,乃于其曾孙从之处得书启杂文二帙,又于族孙实处得古律诗一帙。
合所得编次之,分若干卷,盖所有者十之六七,亦非全书。
编次毕,喟然叹曰:此天下之杰作也。
其初也秘而不传,其后也佚而不传,失今不搜访,且将湮没无传。
今幸传矣,虽然,所传者翁之文也,文之外有不传者。
炎咨嗟痛惜,不止于喟然而叹也。
翁守上饶日,青溪之盗因时升平,俶扰东南,陷睦,陷杭,陷歙,陷处,陷婺,陷衢,处之守臣彭汝方死之,其馀不走则降。
贼乘锐来犯上饶,翁以孤城捍其锋,屹然如巨防之制水。
奏用其属吏铅山王舜举为倅使守城,监铸钱院高至临使提军出战,而翁调兵食,筹守战之策以授二人使行之。
贼攻城不能得志,其气稍衰。
退屯柳家都,至临夜率锐士衔枚火其营,鏖战,贼狼狈败走,乘胜遂复衢州
奏功,徽宗皇帝嘉叹,降诏褒奖,进官职二等。
王甫方当国,与翁旧有嫌,媢其功,用御笔改知严州
上意悟,复还信州
翁于是作二堂,摘诏中语榜以示后人,盖以侈圣上之赐。
而甫衔之不置,嗾御史搏吠所憎以快意。
宪臣张苑希甫意,以事中翁,翁论争之,辞色甚厉。
甫等愈怒,益媒孽之,是以诏旨逮翁,欲泄积忿。
锻鍊无所得,狱吏曰:「如是,不免烦朝散一行」。
翁慨然曰:「天乎,有是哉!
吾为人子,岂可牵连垂白亲入牢户」。
乃自诬服,坐是流离窜逐,久乃还家。
高宗中兴,吕元直丞相当国,知公之冤,乃为上言其无罪,尽还旧秩,驿召诣行在所
连降诏促其行,未至,以淮上多盗,遂知无为军
继而戚方江东漕使朱公异奏知信州
张琪践蹂,宣徽制置使权公邦彦奏知徽州,而公已老矣,遂解印绶以归。
归六年,终于牖下。
近年郏升卿师古为守,属罗愿端良修《新安志》。
有族子馆于郡壁,端良问翁出处本末,族子无远识,不能为翁辨诬,又不能明翁之功,翁之子孙亦不以告端良,遂略而不书。
信州之功有天子之诏,有内翰汪公藻二堂之碑,有信州寓公寄客数十人破贼保城诗颂,粲然如五纬七宿,光芒在天,志虽不书,未足多恨。
炎尝执笔隶太史氏,石室金匮所藏皆得见其副墨,意公姓名必载诸汗青;
然非特不得立传,《徽宗皇帝纪》中于公破贼一事不书,又求之《方腊传》中,首败于信州一节亦不书。
王甫用事于内,既媢公之功,而童贯握兵于外,又欲自专其功,故汝方死贼之节见录,而吾翁破贼之功见遗,史臣将不得而书也。
昔者汉之韩安国、唐之郭元振,皆凛凛为时名臣,而晚节偃蹇,困踬而不振。
然名在册书,千载之下尚得见其行事,而知其为贤。
翁之智略才气足以杰立于万夫之上,见于小试,不见于大用,而声烈奇伟如此。
傥翁得志,谋谟中朝,则其所成就者从可知矣。
不幸以无罪为小人所诬,以有功为小人所掩,重不幸,其姓名不著于册书,日远日忘,且将无传于来世,炎之咨嗟痛惜者在此。
故因而次其遗文,恳切言之不能已也。
翁之诗,大篇舂容而力常有馀,短章清美而意无不足,他文亦有典有则,皆非苟作。
识者当能辨之,无待炎之称赞。
翁讳悰,改讳愈,字原道,官至朝请大夫,职至秘阁修撰,晚自号北山老人
今题其遗文曰《二堂先生文集》者,著信州保城庇民之功也。
张公墓志淳熙八年十月 南宋 · 陆九渊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四、《象山集》卷二八、乾隆《贵溪县志》卷三一
公讳琬,字禹锡姓张,系出汉留侯,世居信之龙虎山
曾祖嗣宗,赐虚白先生
祖大方,赠武功郎
考念,承信郎
公生于元符二年十有一月五日癸酉,卒于淳熙八年三月十有四日庚申,享年八十有三。
公甫冠,应举不利,乃去入京师
宣和间,应募破方腊,补进义副尉
建炎初,自京师从冯獬等诣济南府,扈从至南京,转进武校尉
明年,以尝从使虏,转承信郎
倾侧扰攘汴、淮之间,所志不就,浩然归休。
居家处乡,孝慈悌顺,无所违拂。
留意吐纳,希踪乔、松。
中年卜居,不用世俗阴阳地理等说,自得胜处。
家既饶给,益自燕适。
晚岁尊延礼法之士为子弟师,变其旧俗,轨范一新,乡里改观焉。
寝疾且亟,召子孙申戒之,言讫而逝。
娶庄氏,早卒,继室周氏。
子男四人:崇之、简之、安之、明之。
女二人:长适章如璋,次适将仕郎安国
孙男八人,女七人。
曾孙男一人。
卜以十月三日丙午葬于长湖,既得卜,子明之来求志其墓。
公继室,余表姊也,明之又尝从予游,不可辞。
青田陆某志。
玉堂八咏序淳熙二年三月 南宋 · 赵汝愚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九三
今夫竭其力而功不成者,君子付之于命;
成其功而誉勿传者,君子听之于人。
是以特立独行之士,惟知为其所当为,而功之成败、誉之有无勿计也。
夫既力于为功,乌有勿成?
功成矣,而誉焉有勿传耶?
虽然,幽兰生于空谷,孰知其芳;
明珠沈于深渊,孰知其宝?
故人有流离颠沛于遐陬僻壤,浩然正大之气,凌冰霜,贯金石,达天地,质鬼神,功成事济,无有人焉颂德歌诗,道扬休美,则亦及身止耳,焉能传其誉于久且远哉!
天台潘孝子景商名仁□,生而英颖卓荦。
甫九岁失怙,比长十一,母适卧病,时所居之乌石溪霪雨水涨,里邻仓皇奔避,景商乃独缚筏以济其母。
阅五载,宣和庚子睦州方腊压境,火屋残命,其母周哀恋夫柩被刺,景商冒刃伏桥抱救,亦被刺,血流门前桥石,二命几绝,越夕始苏。
水盗两患,克济成功,不止定省温凊之事已也。
孝行于是乎彰,邑篆刘俨状实以闻,朝廷嘉之,赐旌表以光厥里,猗欤休哉!
其功成名立,直与日争光矣。
然古者懿行之美,往往出于闾巷童稚之口,播为歌谣,以纪其事,俾采风者录之,以传于天下后世。
若孝子者可无风诗以纪之欤?
其托处之里曰玉乡,社中善者晰所迹类名,题为《玉堂八咏》,一曰「架筏济涛」,二曰「伏桥当刃」,三曰「金阙颁旌」,四曰「草堂戏䌽」,盖以备尝艰辛之后,而母寿高大耄,因喜之。
其前鬻产以葬厥考,凡里中来赙者,悉璧不受。
商孝廉既著,朝廷遣使徵辟,惟风木为悲,杜门不起,自乐夫田园而已。
故其题又曰「掩茔还赙」、「闭户辞招」、「风木兴悲」、「田园自乐」。
绘图登舟,珠玉烂辉,赞扬休美。
天下后世好是懿德者,取是诗而咏之,誉斯传矣,不与空谷之共挹其芳,深渊之珠共钦其宝乎?
兹值马中丞复命,徐竹溪先生修羽具启,以里中唱和甚夥,请予一言为之弁。
予昔在官于台,爱景商素矣,可以不文辞乎?
草率染翰,叙述懿踪,以为竹溪复焉。
时淳熙乙未岁春三望后七日。
按:民国天台县志稿》卷三一,民国四年油印本。
义灵庙迎享送神曲 南宋 · 游九言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二、《默斋遗稿》卷下
宣和二年冬,清溪民方腊啸聚,首破睦州,二浙震动。
台州赵资道通判李景渊闻乱忧顾,官吏骚然,独司户曹事睢阳滕侯膺力陈备禦
守与丞迫大义,不敢违,然咸无固志。
侯乃为书别父母兄弟,遂议大脩城守
且议曰:州岁发漕司籴本为缗钱十七万,半犹未行,姑留弗遣,诸邑秋税应折钱者输米。
守勿任漕责,侯请身之,军储遂充。
乃择胥吏、隶役、营壁子弟聚而教习号忠义兵
复虑细民无赖,或饵于寇,尽择市廛游手,名役而实给之。
报益急,郡寮汹动欲行,侯谒守请止之。
通判遽言:「户曹忠矣,如众论何」?
侯责曰:「大夫世列显贵,荷国深恩,身按察而首乱阶,可斩也」。
丞色沮,竟先出其孥,守闻已遣。
由是倾城士庶,欢嚣四出,侯不能禁,独召所给贫细谕以利害,贷两狱罪囚,令其立功,皆感励愿从。
三年仙居吕师囊应贼,导之破县。
报至,守、丞遂奔。
侯虑惑众,斩死囚十三,声言某官以下弃城,皆伏诛矣。
师囊水陆并下,蔽塞川野,城上望之,危惧欲变。
侯誓于众曰:「城之存亡,即某之死生也,上天监之」!
乃昼夜乘堞,用宁众心。
凡攻城日,尽破其机械,贼失利退一舍,据招延寺。
侯虑戕及原野,命开门取逋亡官吏及士民数万归,曳柴负,益修守备。
师囊果悉衢、婺之旅,号十九万,复迫城。
侯亲执弧矢,连殪二酋,阖城奋呼出战。
师囊温州,更遣舟师梁忠、陈禧追袭,温人喜,开门迎之。
朝廷命将始至,然侯所上功,皆听守、丞归为状,己弗自言;
温州之捷,复饬二校逊功王师。
于以见侯忠厚不伐,非竞功者。
时奸臣阉尹用事,守既逃罪,丞以熙、丰故家,贵宦连结,反得进职,就绾州符。
侯仅比捕盗七人之赏,改京秩,去为衢州司录事。
守贰同时而赏亦异章,况侯之功乎!
是时郡士潘君大年、陈君师恭与侍郎陈君公辅序记始末,皆有因人成事之嗟,群情可见矣。
台人遂自为辞,题曰滕户曹焉。
后北骑乱华,所至纷扰。
侯贰政淮宁,剪巨寇,保陈州
及居忧南京,士民遮使者,愿起侯少尹,卒捍敌围。
应天之人祠之,名堂「清忠」。
淮西,复破虏于蔡,州人祠之,名堂「忠惠」。
盖仗义不一。
台州守贰弃城,身为曹掾,可去而不去,卒以死守,使虏犯京师而见用于朝,不肯以堂堂社稷与人必矣。
夷考宣、政之末,缙绅最盛,侯仅以一官之微,保全四郡,所活生齿不知算计。
彼平时宠光,践中外,艰难之际竟何如乎!
而侯自立功后,劝进大元帅济州,反以迁都廷争五事见嫉时相,废居兴化
既还,无室庐可栖,台之父老迎置天台,卒老死,葬焉,世事又可胜叹乎!
庙祠户曹逾七十年,绍熙己酉,适进职者之孙踵来贰郡,乃增绘其祖,更名「双庙」。
邦人诉于朝,随即撤去,得正旧像,赐庙「义灵」。
继室赵夫人犹存,邦人复走千里,并其孙仲宜,迎居庙傍。
侯之烈久矣,亦知台之士大夫之不忘德也。
尝慨天下之事邪正是非皆可易位,惟人心不可厚诬,是谓天高地厚,立人极而不昧。
倘弗恃此,则古来憸佞得志,变乱白黑多矣。
守城之绩可卑,户曹之庙可隳,台人之心谁得而移之?
增庙子孙,亦欲光其祖,君子勿罪,独深慨当时奸臣盗弄国柄,不过营私。
安知积欺不已,驯致靖康之祸,九庙震摇,万方流毒,岂特一州而已,宁不痛哉!
某客丹丘,睹邦人岁祭,乃作迎、享、送神三辞,俾祝巫歌以侑觞。
辞曰:
北固山兮朝晖,鼛鼓奏兮吹篪。
盼夫君兮来止,纷老稚兮扶携。
歛芳馨兮荐豆,君弗语笑兮我怀凄。
聊相羊兮引釂,慰我愿兮无违。
青溪煽兮氛妖,汹二浙兮波涛。
花石粲兮江南驿骚,匪氓好乱兮生不聊。
歘韦𦭶兮同啸,纷丑类兮江皋。
愬精诚兮上天,哀万命兮孤墉。
属櫜鞬兮奋厉,忽并殪兮两凶。
嗟我父子兮耕农,何以报德兮维孝与忠,千龄万代兮子孙之从。
巫觋醉兮君马嘶,风云驱兮吹灵旗。
凌浩荡兮将何之?
山靡迤兮白鹤飞。
岁岁今兮望君归,君游勿远兮我民之依,山阿寂寞兮颓阳西。
按:白鹤山有侯别庙。
吏部侍郎章公德文行状1174年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四、《陈亮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初,公年十六,属方腊唱乱睦之清溪,环浙之东鞠为盗薮。
公父朝散惧无全理,则分幼子及衣一箱付公曰:「以是属汝,吾以汝母亦从此遁矣」。
公奉命崎岖山谷间,仅得不死。
贼平,挟其弟归拜朝散,而箱故无恙也。
自幼颖悟,读书不苟,善为词赋,而穷经旨至废寝食。
绍兴二年进士第,释褐授处州青田县主簿
尝摄邑,两税旧法有上中下三限,是年夏税,太守风告诸邑:「及上限足者,吾任其材」。
公以为「民力不能办,且法不可为也」。
太守大怒。
公辞邑事,不可,则以次第督之,使无越旧限而已。
秩满,关升左从政郎,授处州丽水县
御前军器所干办公事,辟兼川陕宣谕使司书写机宜文字
以劳,得左承直郎
用荐者,改左奉议郎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
磨勘,转左承议郎
公外舅枢密都承旨郑公刚中宣谕川陕,故辟公以行。
郑公留宣抚四川,而公归矣。
会权臣秦桧欲文致郑公死地,赖太上皇帝不可,犹以罪罢。
公亦为言者论去。
未几,转左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添差权通判宣州,转朝散郎
魏公良臣得罪里居,公尝以事忤之,良臣不堪,公不为动。
良臣由是知公。
秦桧死,良臣参知政事,奏除公两浙提举市舶公事。
舶司宝货之府,公自常俸外,例所可得,公一不取;
对人亦不辄非前例。
左朝请郎,差知建州
州军粮久不给,军情汹汹。
至之日,争走拜马前。
时公帑缗钱不能三万。
公徐谕之曰:「汝辈第各归营,得一月,当次第给矣」。
立案税籍,得豪民奸胥要领。
及期,军用沛然。
于是省教条,宽科率,与吏民相与守法而已。
不事风采,而去思盖不能忘也。
丁朝散及夫人忧,服除,得知鄂州
鄂当水陆之冲,虏分兵扼上流,朝廷出禁军戍鄂,一日至或须船千艘若马五千匹。
公度不可办者奏闻,馀悉给,无留难。
当此之时,朝廷置武事不问馀三十年,并边百姓至不识兵革。
虏卒弃好,流民不知所为,更居迭去,鄂往往不复故民。
公区处不遗馀力,民得不以兵事恐动。
州纳秋租才五千斛,上供至万斛,他须称是。
公视酒税籍,得赢钱,立办。
人不测其所以至此,往往神之。
公戚焉若不自得,人亦莫解也。
鄂民相与遮监司自言:「公实爱我,愿从朝廷别借公一岁」。
监司欲以闻,公笑谓曰:「诸公庸知非某意耶?
且朝廷未易欺也。
某不自爱,惧贻门下羞」。
不果闻。
两浙西路提举常平茶盐公事
漕司常贷常平缗钱二万万,至是已数年,漕司置不复言,常平亦不问。
公叹曰:「此非法意也,民不知赖矣」。
立移督之。
户部复请贷三万万,公甚难之。
衔命小校耻不即得,出不逊语。
公叱之曰:「此圣旨耶?
常平,民命也,犹当以法奏覆。
不然,奴何敢尔」!
退而叹曰:「官不可为矣」!
户部寻知不可,公亦不欲自异也。
今上登极,覃恩转左朝奉大夫
明年,转左朝散大夫
明年,召除尚书吏部员外郎,兼皇子庆王府直讲
乾道改元,为郎中,除殿中侍御史侍讲,迁侍御史
公上疏,大略言:「祖宗之大雠未报,中原之故地未复,尝胆之志可少忘乎?
欢好常败于变诈,师旅或兴于无名,歃血之好可久恃乎?
至于淮堧疮痍,江浙饥馑;
邦财未裕,军政久隳;
士风坏于奔竞,朝纲挠于私曲:此皆当今急务,不宜以偃兵而置度外也」。
又上言:「愿以财赋、边备二事专委大臣,集群臣之说,参订其可行者,置局措画,假之岁月以责其成。
如以为今之大臣不足任,愿精择可任者任之。
不然,因循苟简,臣恐后日不可悔也」。
又请「博求武勇,以备将帅之用。
三十年来,将帅以事废,罪不至误国者,愿一切与之自新」。
又尝因水潦,有旨侍从台谏条具阙失,公上言:「苟人事皆得其实,是乃应天之实也。
人材欲取实能,政事欲取实效。
诸所进用,必考其实,使一时虚名求售者不得冒进
然后申敕有司,视朝廷利害如在其家与其身,不得以文移虚具上下相蒙。
人修实行,事建实功,上施实德,下受实惠。
应天之实,宜无大于此者」。
时朝廷令两浙江东人户为田一万亩者,籴米三千石,抑配度牒、关子之属。
公以为「事类科敛,无体民经国之意」。
朝廷以经用不足,议权拘郡县职田。
公以为「所得不足以当大农一日之数,自为纷纷,损失大体」。
户部侍郎朱夏卿以交子兑发诸道常平钱一百万缗,公上疏,以为「自立常平以来,其间用兵多故,主计之臣固尝出意趣办,独常平以民命故,法不得睥睨,夏卿何为者,而敢轻坏成法?
又公凿交子不得支用,欺罔不顾忌,法不可赦」。
池州鲁察以竹生穗实为瑞竹,图之而囊其实来献,且言饥民实赖以食。
公上疏,以为「物反常则为妖,非穗实之物,是反常也。
竹生实则林必枯,是妖也。
以妖为瑞,是罔上也。
况饥民有食糟糠者,有食草根木实者,食土之似粉者,岂以为是珍于五谷哉,犹愈于死而已。
牧民,顾使其民至此,犹以为瑞而献之乎?
佞邪成风,渐不可长」。
又言:「给事中王时升似朴实诈,足以欺世乱俗。
右奉直大夫谢铎尝事伪楚,不宜叨世赏,无以示为臣者」。
上皆从之。
初,公尝上疏言:「陛下临御以来,首禁监司太守数易,今往往无故辄易矣。
添差官不许釐务,今稍稍放行矣。
初改官人惟许注知县,今有经营得堂除者矣。
有差遣人不许再易,今图换易者纷然矣。
至于荫补初出官者法当铨试,今有堂除免试者。
京官合入监当,今有径得职事官者。
私意胜而公法为虚文,不严加禁戢,则公道荡然矣」。
既而闻放未铨试人魏好信等已四五十人,参知政事虞允文意颇主之,公不乐也,即上言:「今春铨试,已中者率待五六年阙,而黜落者乃得美除
以援废法,以私害公,事虽小而所系者大,乞并行追寝。
不惟略存公道,亦清仕流之一端也」。
朝廷尝拣发诸路厢、禁、土军若五分弓手,就阅行在所,籍为忠勇一军,隶步军都指挥使戚方,约防秋罢遣还所在郡。
隆兴元年留不遣,明年又留不遣,至是,犹未遣也。
军人相与诣台自言。
公移牒枢密院,不报。
军人不堪,往往窜去。
公即上言:「足食足兵,为政之先务,圣人以为必不得已则去兵去食,而信终不去。
今因兵而失信,无乃不可乎」?
上语公曰:「此军朕所自阅,费不知限数,而欲尽遣耶」?
公奏曰:「臣所不知也。
臣所知者,人情事体尔」。
上曰:「然则当尽逃乎」?
公奏曰:「今逃数虽掩,而人人心动。
一旦空营迸散,不捕则废法;
捕则相率旅拒,损威失体,重为天下笑」。
上曰:「当与大臣议之」。
数日,公又上言,以为逃数已不掩,急遣犹虑无及。
上曰:「前日议犹未定」。
公奏曰:「议未定者,是不可之辞也。
臣言不行,无所逃罪,重为朝廷惜此举动尔。
枢臣迎合圣意,得无后悔乎」!
上颔之,曰:「更当徐议」。
虞允文时兼同知枢密院事,一日召戚方议之,事复寝。
一军窜逸无留者,又相与拒斗,不捕。
将校以下皆贬官,而独放罪。
公言:「罪首也,不赦」。
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仍旧管军
公慨然曰:「是不足问矣」。
即上言:「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虞允文轻狂倾险,敢为大言,以文武自将。
今居其位而胸中无有,挟私任情,大略验」。
公以为允文不去,天下不复有法,连章论奏不已。
允文竟罢去。
参知政事钱端礼以肺腑与政丞相久虚府,朝议以为旦夕当同拜。
允文去而端礼之议亦寝。
公亦得罪去国。
初,公在浙西,梁俊彦得中旨措置酒库,公不以职事左右之。
俊彦不满,比去,问公所欲,公唯唯不对。
俊彦干办皇城司转官,独不行台谢故事。
公劾俊彦废法,俊彦竟以赎论。
会公除吏部侍郎,力请罢去,上怒公辞免不逊,有旨放罢,汀州居住。
或为公言:「是行,俊彦有力」。
公正色曰:「吾事君不知大体,分应得罪,俊彦何为者邪!
且圣明岂受人耳语」!
在汀七年,杜门观书,世念泊如也,独以不得展省先垄为恨。
既有旨自便,则归拜垄下,退语妻子:「今死无恨矣」。
明年,得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明年,以疾卒于正寝,实乾道九年闰正月之二日也。
享年六十有八。
娶陈氏,早卒,赠宜人
再娶郑氏,四川宣抚副使公之女也。
子男五人:涛,右迪功郎平江府长洲县主簿
渭,左从政郎临安府富阳县,先公八月卒;
涣,以公致仕恩奏上;
充,从进士举
湜,奉公命出后公仲弟著。
女四人:长适宣义郎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郑枢孙,次适进士,次适迪功郎江州德化县主簿杨注,次适承奉郎临安府粮料院郑庄孙。
孙男十人:机、桷、崧、云卿、矩、柄、采、棣,馀未名。
女三人:长适进士卢诚,馀幼。
涛将以淳熙元年九月十三日甲寅,奉公葬于永康县平乡碧湍里三石湖之侧。
前葬,涛以行实为请,且言:「先君实知子」。
亮屡道罪逆不能,固辞;
涛固以请。
亮自惟少年时不自爱重,晚悔悟,乡闾故不齿也。
独公一见得之,命其子弟相与共学。
一日来过,则具杯酒从容侍公语,间论天下人物,往往意合,知公金玉人也。
因叹世之量人者甚浅,不足据。
然尝闻之公之子弟:公尝诵古诗「每向秋山拾红叶,姓名那许世人知」,辄讽咏不能已。
可以观公之志矣。
然则纷纷固非其所屑也。
每自幸晚学得依,而公遽下世,为之恸,且涕下。
义当执笔状公之行,以告世之有道立言之君子,而语言荒乱失绪,辞不获,则姑次第之。
公讳字德文
其先建之浦城人
五代之乱,徙盐官
国初来婺,因家永康
曾祖洞,祖玠,父俣,累赠右朝散大夫
母应氏、陈氏,赠宜人
公及朝散在时为郡,朝散封右奉议郎,乡人荣之。
公有《论语》、《孟子》解各二卷,《易解》二卷,古律诗四卷,藏于家。
淳熙元年夏六月晦陈亮谨状。
资政殿大学士少师楼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八、《絜斋集》卷一一
曾祖常,朝议大夫,赠太师
妣翁氏,赠陈国夫人
祖异,徽猷阁学士朝议大夫,赠太师追封楚国公
妣冯氏。
父璩,赠兖国公
妣汪氏,赠兖国夫人
公讳钥,字大防,旧字启伯,姓楼氏,著籍于明,明今为庆元府
粤自周武王封有夏之后于杞,为东楼公,子孙因之以楼为氏。
国朝家于婺,于明者最著,相传为明楼氏,由婺徙焉,本一族也。
家于婺者,绍兴间襄靖公炤签书枢密院事,其门始大。
家于明者,其盛久矣。
公七世祖讳皓,六世祖讳杲,皆卓卓有贤行。
至高大父郁,寖以昌大,自奉化徙鄞,卜居于郡城之南。
儒学精深,为后进师。
皇祐中擢第,得庐江主簿,以禄不逮亲,弗肯仕,赠正议大夫
太师兴化军台州,皆有惠政。
楚公政和间,以才侍从再牧乡邦,名所居坊曰昼锦。
兖公历官中外,仁厚廉直,蔚有令闻。
三世皆以公登廊庙,赠至极品,门第之盛,于是鲜俪矣。
公幼警敏,始就外傅,乡人王先生默李先生鸿渐为严师。
既冠,三山郑屯田锷寓馆乡邻,公又师之。
隆兴元年,试于南宫,主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士。
而所答策偶犯庙讳,胡忠简公知贡举洪公奏言其故,有旨置末等之首。
是岁廷不策士,即礼部所次定为五等,赐同进士出身
以启谢诸公,胡公大称之曰:「此翰苑长才也」。
明年,中教官选,调温州州学教授
范物以躬,出入冠带惟谨,日与周旋,讲明为学之要,务在笃实,毋溺浮华。
议论有可采者,问所从来,具以实对。
公爱其不欺,再三奖之。
学者日益归心,争执经席下。
里居贤士大夫称美一辞,相与定交。
公亦虚心叩击,甚于饥渴。
于是学问之源委,治道之纲目,制度之沿革,靡不研究,胸中之蕴日富。
秩满,诸公饯送之。
公请益焉,或告之曰:「前辈有云,拆破藩篱即大家。
君之藩篱,不忧不拆,直恐过甚尔」。
公正色曰:「某于无利害事则拆,有利害事则否」。
闻者悚服,乃知公虽气貌薰然,物我浑融,而其中介特有不可夺者。
立朝之大节,盖定于此时矣。
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对选德殿,论:「善为天下者,贵实用不贵空言。
名为空言,而实可底绩者,乃所以为实用;
名为实用,而行之无益者,适以为空言。
陛下大开言路,收揽人才,念治功之未集,鄙无用之空言,而务求其切于用者,诚得孝宣总覈之意。
而进说者不思,旁援曲取,毛举细故。
民力方匮,而言利不已;
令日繁,而变更益增;
委以经画,课其绩效,则蔑焉无称。
曾是以为实用乎?
魏徵劝行仁义,近于空言。
封德彝法律之说,若实可用。
太宗惟徵言是从,以成贞观之治,且曰:『惜不使德彝见之』。
然则孰为实用,孰为空言,惟陛下审思之」。
时禁中火,公言:「魏相之宣帝,多以异闻为言;
李沆之相真宗,每奏不美之事。
此忠臣爱君之至也。
人主尊居九重,生杀在我。
谄士日献佞说,而直臣难以尽言。
祥瑞之出,则润色以张大其事;
灾异之见,则掩覆而变易其占。
此二者,臣之所忧也。
陛下之畏天,可谓至矣。
不以崇高富贵为乐,而惟水旱盗贼是忧。
天之仁爱陛下,亦可谓至矣。
不以休祥为太平之应,而时出灾异,为儆戒之端。
罪己而兴,断非虚语,遇灾而惧,亶惟盛德。
臣愚欲望陛下深求其故,何如斯可谓应天之实,勤而行之,上答天心,下遂人欲。
今日之异,后日之福也」。
上嘉纳之。
修淳熙法,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与右学等。
曰:「乘舆临幸,于先圣则拜,武成惟肃揖,厥礼异矣,祀可均敌乎」?
遂得无变。
玉牒所检讨官,以进《仁宗皇帝玉牒》迁秩。
复因面对,申述《玉牒》中所登载圣语,愿持守勿渝。
又请念财赋之孔艰,罢土木之不急,敢言人所难言。
公之进用,参政龚公力也。
受知虽深,而谒见有时,无阿比之迹。
三岁不迁,安恬自若。
及龚公去国,出其门者皆罢,而公独不及。
力求去,添差通判台州
太史公以故相侍经幄,壮公此举,曰:「何其决哉」!
宗正丞范揆出领郡事,性刚急,喜怒过差,官吏震惕。
公俟其气定,徐以一二语解之,必翻然以改。
铜钱之禁,入海五里,尽没其赀。
有商冒法,而狱稍缓。
临海县弓兵郑庆诉守臣郡丞之正员于朝,提点刑狱赵某被旨覈之,密以叩公,曰:「禁所以严,为越海也。
今犹在城下,事理甚明,而辄诬之。
又名其守贰,阶级紊矣,而可纵乎」?
赵悟,具以实奏,遂论郑庆如法。
太常寺主簿,以先讳辞,改宗正寺主簿
奏对称:「人主之德与臣下不同,百行众善,一毫无歉,万几庶务,一事无阙,然后足以御四海而图治功。
故虽之圣,而曰『儆戒无真』,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此心未尝斯须忘天下,惟恐吾身有毫发之不及也。
臣不佞,窃希古人责难于君,耻君不及之意,欲望陛下仰稽往古,俯鉴近代,兼备其可为法者,而力去其所当戒者」。
又曰:「国家深长之计,不可速成,要当审订。
凡行之而终无益者,必尽省之。
可行而尚费岁月者明著于籍,次第而为之,不办不止,则事有端绪而治效可睹矣」。
太府寺丞
俄除太常博士,班寺丞下,上疑焉,丞相言:「议礼之地,最要得人,臣欲重其选尔」。
复以家讳请仍旧职,许之。
宗正丞,对延和殿,言:「天下之大患,每起于细微。
汉之党锢,始于南北二部之谣;
唐之朋党,始于二三士大夫不得志之徒。
事之初生,若不足虑,横流不止,害不可言。
今朝廷清明,岂复有此。
然端倪已见,不敢不言。
道者天下之所通行,学者士君子之所当务。
秦、汉而下,此道不明,论说相夸,去本逾远。
国家累圣传授,丕阐大原,名儒间出,究极微旨,然后语道者不涉于异端,为学者不至于无用。
恭惟陛下得执中之传,体克己之仁,严谨独之戒,笃正心诚意之学,躬行此道于上,而士大夫讳言于下。
凡端谨好修,谈论经理者,例指之为伪学。
小则讥笑,甚则疾之如仇,不谓圣世乃有此风。
《诗》曰:『君子实维,秉心无竞。
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士大夫自相倾轧,为害最大。
惟人主能用中,然后可以消弭。
谓宜明诏中外,咸推无竞之心,勿徇偏曲之见,精白一意,以仰承人主之休德」。
奏毕,上曰:「卿惧其为党耶」?
公言:「陛下建中立极,躬行著见。
属者赵雄辞位,人皆意蜀士必相继去,而陛下方叙迁之,或召用焉」。
上曰:「唐世人主云:『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
朕尝笑之,有何难事,特主听不聪尔」。
公顿首谢。
又言:「仁宗天章阁,命名臣条上当世急务;
太上逐权臣之党,更化善治。
皆在履位二十馀年之后,非始勤终怠者可比。
臣愿陛下益自警励,及此閒暇,亟为永图。
孟子之格言,明政刑之二柄」。
丁兖公忧。
服除,选知温州
视事之始,邑长咸至,谕之以经赋之外,秋毫不取。
申吏卒入乡之禁,豪民慢令,三不如约,始严追胥。
又不服,言于郡,逮治之。
宰所欲言,有不可形于公牍者,密缄以报,吏无得预。
郡计仰于酒课,吏请严禁,曰:「吾奉使典州,首在布宣德意,奈何以是为急?
姑置之」。
久而惩其已甚者,威刑罕用,课入增衍。
尤详于听讼,咸得其情。
已悔而终止者,听其息讼。
闺门幽昧事,则掩覆之。
或称辟廱司业之后,乞以限田免役,争者不服,而莫能难。
曰:「安有终于承直郎而为司业
是必尝以辟廱正兼摄尔。
官品既殊,限田随减可也」。
其人遂屈。
刘生诉小商负钱十万,官责之偿,负家忽以商溺死告,纷拿于庭。
既而得尸沙碛,遂以为真死矣。
公谓永嘉曰:「此事可疑者三:遗鞋于岸,而足贯屝屦,一也;
溪流激急,形骸已散,二也;
小人贪赏,知死者寡发,为假髻以实之,三也。
意其流尸乎。
彼方潜窜,而适与兹会,故益肆其欺尔。
不如姑资送之,若商实死,而密迹捕焉」。
尉如其策,果得之平阳道中,人以为神。
遂正其罪,而督逋如故。
又谓刘生:「彼蓝缕如是,何所从出?
勉使折券,出自汝意」。
于是释之,阖郡服其明恕。
公又虑乡落间疾苦不能上达,咨于士大夫之郊居者甚悉,故田里情状,若亲睹然。
乐清主簿唐煜有能名,叩以邑中利害,具言有方质者大为奸利。
公默不泄,久而得其实迹,并与其党号八虎辈黥窜之。
是邑之左原,民多蔬食,而盗贩者众。
牙侩有被重伤几死者,其党扬声报仇,将以上巳日举事。
老而黠者,至谓:「方腊之变,五月县令姓秦
今二事皆同,变且复起」。
邑人大恐。
而倡之者,主名不立。
令微伺得之,单车至其所,指旧习魔教,而今祀神不预,陈庆等数人,执以诣郡。
公编隶其为首者而逐其徒境外。
堂帖问故,公直陈本末,且援苏公洵之语:「有乱之形,无乱之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
丞相周益公然之,遂锢陈庆终身,而公名著矣。
光宗嗣位,赴行在奏事。
进言:「人主初政,当先立乎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
欲谋西北,先保东南,诚能加之圣心,自然畏天益谨,遵祖宗法益严,事亲益孝,求贤必广,用财必俭。
谗谄面谀之人自疏,嗜欲宴安之念自息。
边防以修,军政以肃,故虽甲兵未动,而恢复之计成矣」。
又曰:「国家用度日广,租税已重,又有茶盐榷酤之属,既专其利,则不得不立法以禁止之。
至于今日,网密甚矣。
欲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已,而犯法者非甚可罪,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
或惩其尤,所以保护元气而寿天下之脉也」。
考功郎中,兼礼部,进对言:「无难之世,圣人畏之。
如人之一身,时有小疾,起居饮食,无不戒谨,固有尪羸而寿考者。
强壮之人,气血方盛,恣所欲为,疾偶未形,因谓之安,此固良医之所惧也。
今日之无事,乃陛下爱日之时。
无益于治道者,宜缓于施行;
而所当豫备者,旦旦而图之,以待可用之机,以保盈成之业」。
时民多流移,公又曰:「富弼赈济之政,在本朝为称首。
然考其时,青州,流民乃自河北而来,不以非吾土之人而不任其责,调护惠养,委曲周尽。
迨麦熟而归,又与以道路之费。
收其强壮,以备卒伍。
今日流民颠顿暴露,未知息肩之所。
臣愚欲望睿慈恻然兴念,诏监司帅守各以富弼之心为心,随宜措置,救于濒死,实国家之仁泽也」。
考功为今显曹,士大夫资历升转之属,靡不由之,吏缘为奸,小有不合,动成留滞。
曰:「昔人以简要清通为尚书郎之选,讵当尔耶」?
考覈精详,宿弊寝革,人得所欲焉。
潘显伯之狱,定法过轻,一时官吏俱责。
公因转对言:「宸断如此,足以惩奸矣。
顾恐自时厥后,惩创往事,议谳之际,未免刻深。
望速以玉音谕之」。
国子司业
先是居此官者,多以学校旧游为之。
司成许公识公之贤,语诸生之送别者曰:「楼公之进,虽不阶舍选,而修其职业,殆将过之」。
既而信然。
诸生有与其长交讼者,公以为礼义教化之地,不当遽以法令从事,姑迁延之。
度其两忿渐息,而后罚之有差。
凡所施为,采诸公议。
自纠录而下,必择其实堪表倡者,毫发无私,人人悦服。
会雷雪交作于仲春之月,应诏条陈阙政言:「疏远之臣,惟愿陛下之忧勤;
亲密之臣,惟愿陛下之逸乐。
忧勤则幽枉必达,下情得通,而膏泽及民矣;
逸乐则伺候颜色,干求恩泽,而私意得行矣。
陛下自雷雪之变,忧形玉色,宵旰兴叹,度数日间,干请必希。
以是推之,圣心忧勤,恩倖自远,诚能日谨一日,宸襟泰然,渊静鉴明,其视燕游之惑,岂不相千万哉」?
又曰:「今朝行不闻直声,而或以多言见黜,士气消沮,无敢论事,岂国家之福哉?
臣愿陛下开忠直之路,窒宣谕之门,遇灾而惧,不讳尽言,力行消弭之道」。
太常少卿,改太府少卿,亦以家讳故,兼玉牒检讨官
起居郎直前奏事:「进德可以养生,养生可以进德。
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气,不可过盛,亦不可过弱,惟得其中。
则养生之要,心广体胖,神气舒畅,虽有阴阳之寇,岂能为吾害哉」。
权中书舍人,缴奏录黄,无所顾忌,戚里近习,望风畏缩。
时干请恩泽,有为给事中封还,而意未厌者,援次官故事,上问为谁,则以公对,上曰:「朕亦惮之,不如止也」。
刑部建言:「天下狱案多奏裁者,中书之务由此不清,请令实有疑者始奏」。
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
宜详而略,伤圣世钦恤之仁」。
力论不可,乃止。
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公言:「陛下承付托之重,以天下养,犹未足以报天地之恩。
今百官趋班,恭俟鸣跸,而烛残日出,寂不闻声。
今日何日,而可若此?
愿深思大计,形于告谕,若曰属以事,不及称寿,今欲以某日诣重华宫,则群疑顿释而两宫交欢矣」。
《玉牒》、《会要》、《圣政》书成,涓日以进,而屡更之。
公言:「事有至大,而陛下以为至小;
朝夕之所当行,而视之如旷典。
此所以疑而惧,惧而忧。
进香一出而人心欢然,会庆一不出而人心遽骇,事可睹矣。
《圣政》之成,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陛下所以奉承诒谋,铺张圣父之闳休者,惟有此尔。
礼仪咸备,俄又迟之,万众震惊,莫晓其故,殆非所以全圣孝也。
惟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慰天下之人」。
又奏:「累岁随班末,见陛下上寿重华,欢动慈极,又见嘉王日趋朝谒,恪勤不懈,圣心必喜。
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
于是,天子感悟,越六日进书成礼,薄暮乃还。
侍御史林公大中弹奏大理少卿宋之瑞,不从,迁吏部侍郎,力辞,与郡。
公与给事中尤公袤奏言:「大中最蒙眷注,今因论一少卿而同日与郡,实伤国体。
公议皆愿还大中言职,或留之论思献纳之班。
若不可留,亦宜优礼以遣之,与被论者殊科,犹足以示四方也」。
寻诏之瑞与祠。
和州刘炜将漕淮西,以禁私铸钱,一路大扰而罢。
庙堂称其已然之效,有旨复与监司
公奏:「行一切之政,不生事者幸尔,尚可以为功乎?
此命一出,必大骇物论,且无以谢淮甸之民」。
丞相颇不悦,曰:「吾有去尔」。
罗公点时为兵部尚书,为丞相之,始悟而止。
公以母老思归,乞祠不允,人知其为刘炜也。
应公孟明从容语及之,曰:「士大夫临小利害,此心犹在兼顾间,盖途辙从此分尔。
窃鄙之,故不敢不勉」。
应公极叹重之,语人曰:「是公利害之间,其守正如此,真可敬也」。
内殿奏事,论:「狱者,天下之大命。
钦恤忠厚,未有如本朝列圣之臻其极者。
今士大夫论重囚,则曰:『汉祖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论赃罪,则曰:『我太祖立法,满三千者皆死』。
而不知高祖除去秦法,则杀人之外,凡死罪皆去之矣。
太祖制法虽严,比五代已甚轻。
其后累朝日趋于宽,故以太祖为重。
今朝廷清明,刑罚当罪。
然臣每疑州郡断狱,未必皆其本情。
请以奏案依断者,下提刑司更加详审,或有不当,责罚随之,益广陛下好生之德」。
郑汝谐吏部侍郎给事中黄公裳封还录黄,既累日,诏除兵部侍郎,以失职引咎。
汝谐请补外,不许。
公言:「小大之臣一闻给舍台谏语及姓名,不当辨说是非,即合奉身而退,所以存廉耻也。
虽蒙眷留,终夺其封駮之职。
汝谐心不自安,必将再辞,宜因而从之」。
未报,汝谐再有供职之命。
公言:「论事者罢,被论者留,自此给舍台谏不复可为矣」。
汝谐愤恚,即乞致仕。
公力求罢黜,居家俟命。
汝谐竟以修撰知池州
公又奏:「陛下奉两宫之养,应万务之繁,可谓至难矣。
然实非甚难者,一月四朝,如期尽礼,则事亲之道昭矣。
大昕视朝,兴居出入,皆有定时,则君临之道宜矣。
饮宴有节,则圣体日康;
赐予有度,则财用日积;
采公议以用人才,则众心服;
开言路以广聪明,则下情通;
引以廉耻,则臣下之节励;
严其律度,则侥倖之门塞;
水旱为灾而勤抚之,则盗贼消;
事变始萌而早辨之,则奸雄戢。
凡此十者,陛下为之,晓然无难。
其馀数端,英断之下,俄顷可毕。
而稽留不决,深为国家惜之」。
丞相以潜邸旧人黜而复召,援李绛故事,俟于郊者累月,枢臣卒而恤典未颁,蜀帅死而不除代,宫邸近亲相继不幸而丧礼未举,宦阉陈源起于罪籍而未斥去,公力赞圣主之决,故辞旨明切如此。
自往岁会庆节辍称寿礼,及是期年,公同从官先期奏请,至其日又仅用拜表之礼,宰执及从官皆求罢,卿监而下求免赴宴。
公积忧薰心得疾,几不可支。
既愈,请同班奏事,不许。
久之,始获进对,上许以必出,既而果出。
中书舍人实录同修撰,论:「宗庙社稷之重,系乎陛下之一身,陛下之一身,主乎陛下之一心。
侧闻陛下晨兴之后,未与事接而先澄心静虑,天德清明,夜气冲融,照临百官,是非瞭然,真社稷之福也。
欲望保持此心,退朝之暇,更以二时顷凝神储精,省阅章奏,付之大臣,择而行之,则尽善尽美,无可议者矣」。
寿皇疾状著闻,中外忧恐。
宰执请上诣重华宫侍疾,从官继之,皆未报。
上御后殿丞相率同列固请,侍从台谏俱入閤门,吏以故事止之,不可。
丞相开陈既毕,抗声索辇,上拂衣起,丞相引裾力谏,公等从之,苦言交进,上意犹未决。
宰执引咎出,公独乞对,力言:「陛下视朝,辅臣无一在列,何以示天下」?
上曰:「已令宣押矣」。
诸公由是复入。
直学士院,时有自列卿左史西掖者,公奏其人重玷台评,实污清选,断不可复用,且有「请避三舍」之语。
丞相上初欲用某人某人,皆以不可,对至三而后及此,虽深知不可重违上意也,卒寝前命。
上倦于勤,内禅诏书实出公手,辞婉而切,朝野传诵。
今天子始即位,内外制杂然俱下,公独当之,笔不停缀,而皆明白正大,得代体,初政有光焉。
寻进言:「自古人君临御之始,多能自强,锐意求治。
在位既久,君子日疏,小人日亲,逆耳之言不闻,而佞谀之辞日进,故偃然自安,而不知祸乱之作。
陛下任天下之重,承社稷之托,兢兢业业,当如今日。
及其小而图之,则不至于大;
自其近而防之,则不及于远」。
给事中
国朝太庙,旧为七世之室。
太祖祀僖、顺、翼、宣四祖,而虚其三。
嘉祐中,以亲未尽,犹虚祫享东向之位以待。
太祖故尚居穆之间,英宗祔庙,祧僖祖于夹室。
熙宁五年,复以僖祖为始祖,礼官争之不得。
绍兴间董弅赵涣又请正之
既行矣,谏大夫赵霈沮之而寝。
淳熙初涣之从子粹中吏部侍郎,悉条往时群臣所奏,孝宗,复下之礼官礼部侍郎戴几先沮之。
孝宗祔庙,当祧宣祖曾少卿三复请乘此时就祧僖祖,正太祖东向之位。
集议御史台,公具陈本末,自郑公侨以下议皆合。
为奏稿,其略曰:「太祖肇造区夏,功迈百王,庙号太祖,盖以尊无与二。
今郊祀已配天,宗祀已配上帝,而在庙独不得为始祖,祫享独不得正东向,可乎?
屈受命开基之君,列于穆之序,何以示后?
揆之礼经,僖祖亲尽当祧。
况今日九庙已备乎?
惟断自宸衷,蚤正钜典,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寻以祧庙之主有所归,集议,又奏:「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
唐张齐贤曰:『古之有天下者,事七世。
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
至祫祭,则毁庙之主,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商、周迁主皆出太祖后。
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魏、晋、隋、唐,太祖以上,皆不合于祫』。
臣等窃谓齐贤,可施于今日。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祖同。
今日既伸东向之位,则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
然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遽变。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今当效之,别立僖祖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
祫祭即庙而飨,于礼为称。
于是度太室之西,建四祖庙焉。
孟冬,雷震不已,公既草罪己诏,又条陈时政曰:「《云汉》之诗,宣王侧身修行,诚实溢于言语之外,桑林自祷,六事自责,恳切可风。
伊陟大戊曰:『妖不胜德』。
德者非他,至诚之谓也。
陛下肆颁明诏,责躬求言,修荒政,布德泽,亦可谓应天之实德矣。
然臣区区愚虑,犹恐有声音笑貌之为,有无人则辍之伪,要在益自修省,慄慄危惧,如前日雷轰于上之时,则是心精一矣」。
待制朱公熹以鸿儒硕学侍讲经帷,上尊礼之,俄有除职与郡之旨,公奏:「陛下容受直言,无愧仁皇。
之正直,陛下所知也。
若闵其耆老,当此祁寒,立讲不便,何如畀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则君臣之义始终周尽矣」。
不报。
内侍伯益以宣劳转行遥郡,公奏:「此曹甚众,趋走服役,何劳之云?
此门一开,侥倖者多矣」。
上意不悦,丞相谓公:「缴奏诚是,顾八宝之至,尝宣力尔。
令下之初,上即俾宣谕,谓给舍欲其举职,当俟有劳而始叙之。
今果封还,始敢具述上意」。
曰:「官守所在,不容徇私,此君相美意也」。
始与侍读赵忠定公尝同考试南省,官舍又比邻,时时徒步还往,每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颇少刚决尔」。
及见其持论坚正,始叹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
权吏部尚书,兼侍读
初,为馆伴使,知閤门事韩侂胄副之。
上之受禅也,侂胄预闻传命,遂尸其功,有弄权之渐。
吏部侍郎彭龟年因内引力攻之,且求去。
于是侂胄转一官,在京宫观,彭公除待制,与郡。
枢密公时西掖,公与之合辞论奏:「陛下始潜嘉邸,眷礼宾僚,一旦龙飞,延见访问,几无虚日。
天下不以为私,而诵陛下好贤念旧之美。
今惟龟年犹在从列,天资伉直,敢于论事,陛下之腹心也,其可去乎?
惟更加三思,留龟年经筵
不然,则命侂胄外祠,与龟年事体适称,犹庶几焉」。
彭公竟去。
公久列从班,负庙堂之望,侂胄闻其不助己也,怒,天官之除,虽阳迁之,而实抑之也。
时台谏诵言故相定鼎乘龙之梦,有褊心衔恨者,对云云,晓之曰:「尝梦李公召入禁中,取御炉金瓶授之曰:『朕之用卿,如此汤瓶』。
又梦立班殿下,见白龙升天。
未几,上以缞服御极,其梦兆止此尔。
而便谓之定鼎乘龙,可乎?
亲闻诸赵公,不可诬也」。
主人唯唯。
同僚有并坐者,退而曰:「代为公汗下」。
公自知直道难行,去志已决,于是请对,:「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然天不以高为贵,而以下济为光明。
君臣亦然,其分贵严,其情贵通。
唐末五季之际,去古远矣,而宰辅进见,命坐赐茶,犹有坐而论道之意。
艺祖收揽权纲,可畏可仰,然与赵普图画大计,或夜半而躬至其家,其相与何如也。
陛下临朝渊默,巍如上帝;
臣下奔走拜伏,罔敢不恭。
人主之尊,不患不至矣。
欲望明泰否之道而通君臣之情,陛下体天之下济,群臣以卑而上行,欢欣交通,而后天下可为也」。
先是,谏臣假尊君之说,排逐贤相,榛塞正途,上下之情日益隔绝,故公及之。
对毕,求去坚确,除显谟阁直学士、知婺州
朝辞,又奏:「陛下日宴坐朝,躬亲听断,不为不勤矣。
然犹虑仅能趋办目前,未必及于幽远,治道多端,未可谓止于斯也。
陛下试于清燕之时,披舆地图,监司帅臣郡守将帅,人之才不才,政之治不治,察其事实而赏罚随之,此我孝宗圣训所谓『朕日于天下游行一匝』者,惟陛下取以为法」。
始公自永嘉趋召,至是九年,暂还里中,展省先墓。
遇太夫人得疾,公亦雅志閒退,三奏乞祠,提举太平兴国宫
申命牧婺,以缴奏寝。
御史又攻之,夺其职。
久之,乃复差知宁国府
是日,丁太夫人忧。
坐亲党累,再夺职。
又逾年,始复。
遂告老,至于再,许之,除龙图阁直学士,食兴国之禄。
前后凡七任,书问未尝一入都门。
权臣于天下善类中,怨公最深。
尝语人曰:「彭侍郎非有雅故,见攻虽急,不敢深怨。
楼公尝与共事,一旦鄙我,实不能堪」。
群奸窥知其意,协力排拫,怨毒滋甚,久而后稍悔悟。
旧于都亭驿中,以所藏苏黄门答其伯祖忠彦辞嘉彦尚主诏草,求公跋语,公作诗曰:「今日犹存卯君笔,向来谁造粉昆书」。
又为言其所以然。
一日以示从班曰:「楼公本厚,意若拳拳」。
有寄声使通问者,公不为动。
盗权益甚,晦迹愈深。
亲故间以利害怵公,请效持书之役,公指席间曰:「宁死于此,此志不可移也」。
时廉耻道丧,阿尊事贵者,无日不数于权奸之门,甚者召自外来,未及对而先谒之。
公谓曰:「绍兴间,从臣有初入都门者,秦丞相使人讽之来见,答曰:『岂有人臣未见天子而先谒宰相者乎』?
当时士大夫犹能守正,不为权贵屈。
今此风衰矣」!
太息久之。
公之官永嘉也,闻寺正薛公季宣深于兵略,屡请问焉,乃知兵者古人之常,若乐舞行缀之类,皆兵法也。
儒不知兵,无以应猝,惟讲之有素,则缓急可用。
然自随仲舅尚书汪公大猷使燕,见所历险要之地,皆为金据,知深入之难。
故初被召,虽尝进恢复之说,及闻权臣妄开边隙,则蹙额曰:「南渡今八十年,州县积贮,惟有虚名,阃外禦敌,委之债帅,而欲疲民以逞,深恐非徒无益」。
至逆曦之变,则又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
负恩狂僭,必无与者」。
既而皆如其
公之识虑,可谓明且远矣。
閒适既久,德望尊。
天子更新大化,招延旧德,起公于既老,除翰林学士,固辞,不许。
进对,首言:「天道好生恶杀,本朝以不杀为家法,而金嗜杀犹故,其将孰佑乎!
拥兵南来,不能大入,皆由不嗜杀人,积累忠厚,天实相之也」。
次陈:「十馀年来,无复公道,纪纲隳废,贿赂公行。
仕者朘削民财以奉权臣,则美官可翘足而待;
兵官尅剥士卒以媚权臣,则将帅可计日而取。
民力竭,军政大坏。
今籍其家资,数累钜万,皆出于鞭箠膏血之馀。
陛下纵未能捐以与民,亦救其倒垂之急,会计凡目,以补经费,少纾州县之督趣,则吾民受赐矣」。
上倾听之,迁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兼侍读
顷之,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
时和好未定,公数预集议,屡关隘最不可失。
奉使王楠再行,蜀帅收复关外四州,敌情寖屈,于是就和。
金尝指公及林正惠公姓名问为谁?
答云:「旧为从臣,自侂胄擅朝,两人绝不交通,故更化之始,皆召归尔」。
金惊叹良久。
嘉定元年贡举,既奏名,摭对策中有于时者为一编以进。
赵丞相之子崇宪奏雪其父冤,朝廷令两省史官看详。
公与今吏部尚书汪公逵:「绍熙之末宰执惟乞建储。
孝宗升遐,留正引疾而去,人情汹汹。
汝愚始决大计,翼戴圣明,正位宸极,天地宗庙实临之。
横遭谗诬,卒以贬死。
十馀年间,是非贸乱,赏罚倒置。
权臣既诛,汝愚诸子始敢有请。
今当亟与辩明,立碑赐额等事,次第而举。
检会章奏,诬以叛逆者,泯绝其迹。
赵师召乞斩汝愚之罪,重蔡琏漏泄几事之责,毁龚颐正所著《续稽古录》板,皆所以昭雪故相之辜也」。
从之。
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
公耆德宿望,二三大臣待之加敬,倚以为助。
公亦输写肝膈,无纤芥嫌疑之迹。
庙堂之上,以是协和,股肱明主,羽翼储贰,两宫无间
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
公之伯父故扬州太守璹为于潜时,图耕织之劳,因事为诗,尝以进御。
公重绘二图,仍书旧诗,而跋其后,献之东宫,请时时省阅,知民事之艰难。
太子敛衽听受,且致谢焉。
公宿昔诵顾恺之曰:「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
而闇者不达,妄意侥倖,徒伤雅道,无关得丧」。
每以此语为持循之要,掖垣琐闼,风节凛然,所养者固矣。
洎为执政,不忘斯,终身途辙,有一无二,遵乎正道而已。
行险诡遇,而他岐是适,公所不为也。
曰:「古人所谓三公三孤者,取其至公无私,故谓之公,孤立无党,故谓之孤。
既名其官,可无其实哉」?
日思东归,屡有陈控,上曰:「卿忠直,正赖辅佐」。
又曰:「忠实老成,东宫亦固留之」。
或问公何去之果,曰:「昔人所以不安其位者,有数端焉:人主之眷已衰,同列之隙已成,在下者轧己,不乐者见攻,遂不得已而去。
今皆无之,顾老躯不堪勉强尔」。
南郊侍祠,驰驱得疾,予告者三,求去不已。
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
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居从其便,赐以器币香茗,东宫再有颁。
丞相及两执政送之江亭,握手欷歔,殆不忍别。
既还乡,乞休致愈力,转两官致仕,命下而公薨,实嘉定六年四月己丑
享年七十有七,积阶至金紫光禄大夫,爵至奉化郡食邑至五千二百户,真食千二百户。
遗奏闻,天子震悼,赠少师,辍视朝一日,赙白金五百两,帛五百疋,官其后如格。
越数月,东宫读《唐鉴》终篇,第赏官属,念公旧僚,赐银若绢皆再百焉。
娶王氏,工部尚书俣之孙女,德性宽平,晓习书史,有中原故家之风,封太原郡夫人
子男四人:淳,承议郎、行籍田令
濛,幼亡;
潚,奉议郎、新通判临安府;
治,承奉郎、监西京中岳庙
女二人,长适迪功郎、监中岳庙王棐,次适从政郎郑圭,皆以公大礼恩封孺人
孙男七人:杓,从政郎
杞,承务郎
栝,登仕郎
枎、机、栘、㭁。
孙女一人,曾孙男一人。
十月,有旨以杓为添差沿海制置司准备差遣,俾护公葬。
七年二月辛酉,诸孤奉公之柩,葬于鄞县通远乡四明山报忠福善寺左马鞍袅之
公资禀高明,风仪峻整,颀然如长松巨柏立乎群木之表。
接对宾客,语音琅琅,听者忘倦。
而事亲笃孝,下气怡声,承颜顺志,躬执鄙事,有所教饬,一言一句,服膺不忘。
倅台之日,兖公以议幕沿檄,公以行县,会于天台,奉二老山行,览观奇趣,舂容累日。
雁荡山秀绝闻天下,之官永嘉,侍太夫人游焉。
又修行春赏故事,安舆所至,旌纛前列,从其后。
太夫人年登耋耄,奉承惟谨。
宛陵之命,或谓公姑受诸,曰:「亲老矣,跬步不敢离,虽展墓不越三宿。
礼,九十者其家不从政远役乎」?
色养无违,慈颜悦豫,至年九十五乃终。
公忠孝感神,有相之者矣。
家素清贫,重以建炎之祸,先庐故物,一簪不留。
兖公依外舅少师汪公以居,辛苦植立,不坠先绪。
宦游既久,生理尚窄,朴素如寒士,诸子无复豪习。
从师里校,至无盖以障雨,敝衣粝食,仅免寒饥,以此自磨厉,日充日长,器业宏伟,为时名臣。
仲兄大理丞锡出守严陵,迎二亲就养,数月而兖公薨,护丧以归。
十月三旬而寺丞卒,适岁大祲,阖门百口,外而襄奉,内而伏腊;
多方经营,仅无阙事。
明年毕寺丞之葬,弟有孤女,悉力嫁之,皆身任其责,斯已艰矣。
后虽通显,自奉甚薄,食饭不过适口,服用仅足而止。
奉祠家居,日虞不给,夫人撙节用度,纤微必计,始有馀米,罢祠之后,赖以相续。
及再得祠,而米适尽矣。
平生静专,琐琐尘务,不经于心,惟酷嗜书,潜心经学,旁贯史传,以及诸子百家之书,前言往行,博采兼取,森如武库。
曾侍郎逮尝问「雨必以夜」所出,曰:「此《盐铁论》中语」。
曾喜,报其兄大理卿逢曰:「吾兄弟往来于怀者,今豁然矣」。
崔府君食甚盛,而逸名氏,多以为汉之子玉,或曰:「此魏之伯深尔」。
及公奉诏作《显应观碑》,推寻其实,始知其为唐之贤令。
山经地志,星纬律历之学,皆欲得其门户。
研精字书,偏旁点画,纤悉无差,世所承用而于义未安者,亦必辩正之
谓:「字者,朋友所以表其德,不当自
侄者,对姑立称,不当以为兄弟之子。
甲子所以系日,非纪年也,不若直书其年。
正寝为今听事,非寝室也,不当于此书卒」。
及其他精审皆如是。
属辞叙事,以意为主,不事雕镌,自然工致。
旧有诗声,晚造平淡,而中有山高水深之趣。
以铭墓为请者,与之不靳,英辞妙语,散落人间,殆如唐人所谓碑版照四裔者。
而属稿之初,后生小子辄指其瑕,欣然改定,曾不自知其名位之崇,德齿之尊也。
惧儒学之不续,勉励诸子,俾世其家,频举太傅自教儿之语。
正议先生太师相继登第,太师之子宗博及楚公复继之,鄂州使君锷、临安教授鈜皆公之从兄也,为同年进士,而公及从弟镛,从子汶、淮,后先相望,皆预是选,一门决科之盛至如此。
淳三预荐书,与二弟俱嗜学。
杓亦偕漕计,骎骎乎跻登显要矣。
然公所谓世其家者,讵止于此?
榜书斋以「攻愧」,曰:「人患不知其过,知之而不能改,是无勇也」。
自号为攻愧主人,小有过差,不敢自恕,期至于无愧之攻。
铭诸座右曰:「逆境进德,顺境误人」。
其子随牒州县,以诗送之,于淳则曰:「知行勤所职,通塞听何如」。
于潚则曰:「不应频来往,恃有檄沿」。
皆所以勉其进修也。
杜正献公范忠宣公之为人。
丰清敏公,乡之先达也,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
蔡元长见之,曰:「此人岂肯受我笼络」。
公心敬之,以为标的,能言其贤德甚详。
淳熙中,有以刚直自名,致位显荣者,密察其,规切上躬,一语不及,公无取焉。
观其所称慕及其所不与者,足以知其心矣。
荐士于朝,必以公议所与。
将作监杨公简、故知濠州刘仲光度支郎官郑肇之宗正丞李兼之流,世皆贤之。
下至于片言可录,小善书者,亦称道不置
仁于宗族,同气加厚,欢焉无间,三弟一兄子,皆奏以官。
吏部侍郎莫公叔光、中书舍人陈公傅良,与公所屯田郑公,皆潜藩旧学也。
莫、郑二公,不得亲见龙飞之盛。
陈公虽幸见之,一斥而竟不复。
公前后力为上言之,莫公遂被追荣之恩,陈、郑二子亦拜君命。
公于师资甚笃,故所以劝导明主者,亦出于此。
李先生,公童幼时所受业尔,人所易忘,念其子仁,常赈恤之终身。
韦布场屋之交,穷达不侔,宾接如旧,剧谈乐饮,客至未尝托故,曰:「彼或有求,从违在我,乌得不见」?
告急者与书,庶或周之,虽馈之薄,不疑轻己,以故人亦不厌。
乳母赵氏,去而不知所在,博访得之,年垂七十矣,携以之官,率其妇子敬待以礼,其笃厚类如此。
公生长外氏,外祖少师越国王夫人抚之教之,与诸孙等,公事之如大父母,诸舅如诸父。
尚书舅长于政事,公屡请问以居官治民之要,启告甚悉,且曰:「子以辞华知名,若外庸奏最,斯通才矣」。
后闻其为政纪,甚喜。
及列于朝,数进谠言,又喜。
尚书谪居康庐,或劝之贻书近习,求为己援,卒不屈,公亦不降志于权奸,舅甥风操若是相类耶!
公以辞学士奉祠,而尚书及从母之子中书舍人陈公居仁亦然,乡人遂有一舅二甥三学士之语,莫不荣之。
四明他山源泉注于城中,汇而为湖,旧有十洲三岛之胜,最南一洲,密迩故庐。
楚公之守乡郡也,筑锦照堂、怀绶轩,刻祐御制其上,中燬于兵,旧观芜没。
隆兴初,郡复新之,更名竹州,久而寖坏。
于是上从其请,以私钱自葺之,求奎画「锦照」及东宫书「怀绶」以为赐,煌煌乎有光于初矣。
藏书既富,欲别贮之,营度累岁,执政次年东楼始成,有登临之快,丛古今群书其上,而累奇石于前,崭然有二十四峰之状。
又取楚公登封时所藏《嵩岳图》石刻,列屏其下,仍以「仰」旧名名之。
雅好琴奕,达其妙趣,得閒之后,方将携以自随,往来于锦照、东楼之间,极燕衎之适,以遂其初志,而病尼之矣。
归舟中,观书不辍。
弟镛以词来贺,援笔赓之,雅丽如平日。
又赋《鉴湖》二诗。
其始归也,卧于别榻,旬余而更得其正而终焉,怡然不乱。
遗稿皆藏于家,方将编次成集。
葬有期,诸孤以当世知公莫详于,属状其行。
诚鄙陋,然我高祖父光禄公实师事正议先生,源流相续,以至于今。
公又不以众人遇我,嘉泰开禧间,从公于寂寞之滨,数以「于命义,保全名节」之语勉我,斯意厚矣。
一日,语及「吾道一以贯之」,叩其旨,见告以会归于一之说,曰:「此乃吾以一道贯之,非吾道一以贯之也。
夫道未尝不贯」。
公闻之矍然,已而称善再三,契合如此,何敢忘诸。
庸敬述其梗槩,上之太史氏,以备采择。
辞虽不工,庶几乎古良史不虚美之意云。
旌忠观记嘉泰四年 南宋 · 黄由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一、《咸淳临安志》卷七二、万历《杭州府志》卷四七、康熙《钱塘县志》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五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二一七、民国《杭州府志》卷一一
旌忠观者,为元丰三忠臣作也。
皇朝承命,稽古诹经,凡施德于民、禦灾捍患,死则祀之,示褒也。
凤翔故有庙,今移于行在所
谨按《高宗会要》,之庙食隶祠官者凡十三,而四在畿内,曰忠清、祚、神应、通惠,而旌忠不与,岂阙文哉?
钩考图牒,三神之祠,绍兴壬子则为庙,己巳则为观。
其事倡于循王张俊,其费成于和王杨存中,此建置之本末也。
三神世系,以国史详之,高讳永能绥州人,景讳思谊,晋州人,程讳博古,河南人,率隶尺籍。
元丰五祀,有事于银川,自谋臣不良,以轻误国,合蕃汉十馀将西行,兵几十万。
高佐中军,景佐后军,程处偏列。
方寇薄城下,其锋叵常。
是时,三君同日出战,然奇机秘画沮于首事之昏躁,盛心劲气绌于大势之退挠。
九月己卯,虏亟吾攻。
中军曲珍惧见颜色,计且未有所出也。
程曰:「愿当前,不济则敢以死战」。
即挺身从数百骑,力摧其坚以没。
是月戊戌,虏众甚迫,许从和议。
初遣吕文思,复谋遣曲珍,未决。
景曰:「愿请行,不从,则誓以死争」。
及驰见虏酋,辞不为屈,竟被囚而杀之。
十月丙寅,王师疲曳,城援孤绝,势岌甚矣。
高曰:「吾自结发,大小百馀战,未尝败辱。
今事至此,天也」。
因易弊衣奋战,旋挂弦绝吭死之。
原其死虽不同,大致一于忠而已。
事闻,朝韪其节,赉恤休洽,寻复庙而祀之。
夫生为忠义,死为明神,激烈沈雄,昭贯日月而凛然独存者,讵以在亡閒之耶!
宣和中方腊寇睦,诏加收捕。
奉命者请祷,寇即销殄。
于是肇封高为感圣侯,景为顺圣侯,程为惠圣侯。
建炎中,魔贼俶扰,辛侯企宗以偏师讨之。
次于信上,遥伸恳启,恍若有见。
贼既就执,于是增封曰感圣顺正,曰惠圣顺应,曰顺圣威远
绍兴初,大业甫济,帝念列神之功,议所以尊显之者。
礼寺第其绩;
首以三人为最,于是升封王爵,曰威烈,曰威显,曰威惠。
厥后,兀术拥众窥全蜀。
时张公浚、吴公玠总兵凤翔,直与对垒。
事亟,置祠以祷。
一日,云豗昼暝,凤翔雨微沾,而敌壁乃有大风扬拔之异。
敌骑惊遁,我师乘之,大胜。
凯入,二公合辞以闻,遂增封曰忠烈灵应,曰忠显昭应,曰忠惠顺应。
绍兴末阜陵复土,龙輴安济,敕议褒典,又增封曰忠烈灵应昭佑,曰忠显昭应孚佑,曰忠惠顺应孚济。
至嘉泰初,崇陵迄事,会越之士民以灵应来上,则又封曰忠烈灵应孚泽昭佑,曰忠显昭应孚济广佑,曰忠惠顺应孚佑善利。
惟尔三神,克保于我国家,而累圣崇报既都,显册以彰灵德,又化血食而为净供,其所以宠贲显融之者至矣哉!
初,观之立也,实在清冷桥北。
隆兴受禅,上欲斥庙垣之地,广养亲之宫,乃撤浮屠觉苑寺易之。
嘉泰辛酉春都城不戒于火,一夕,宫馆荡为游埃。
主观陈元直适会其坏也,慨悼成绩,且不敢以事艰费穰废,繇是奋力先斥厥储。
初得太师韩王请于朝,赐内帑钱五百万;
已而循、和二王复与巨室之所向慕者,益以金币佐其役。
始事于是年之夏,历三岁而克就。
总为屋四百楹,巍殿修廊,台门杰阁,云斋琳馆,下至于庖湢毕具。
土木之费为钱七千万有奇,规模视前益侈。
观成,有访古者曰:祀有庙,自夏始也;
道有观,自唐始也。
合庙于观,孰为始乎?
尝考熙宁中吴越不祀,守杭赵抃特为之请,乃以龙山祠为观,而赐名表忠
此庙为观之由也。
然归觐之义与勤王不同,备恪之功与死事自异。
彼祠宇芜秽,犹加修辑,矧而潜德,容可后乎?
今六合承平,百神受职,户口蕃庶,海岳晏清
念褒德报功,固已无违于礼;
而默赞阴佑,则惟尔有神,虽日尊严,既见显异,宜有文字,以昭无穷。
故为纪其颠末,而系之以铭。
铭曰:
莫爱于生,生或可弃。
莫畏于死,死或莫避。
猗欤三神,凛然同志。
戮力守城,膏身夷裔。
沈沈英爽,与生不二。
骘相循和,遏攘寇怼。
大勋既集,灵应益异。
乃侈王封,以崇庙祀
比更郁攸,莽为牧地。
凭乃阴威,作其圮坠。
峨峨新宫,隆隆曩制。
有雕其桷,有瑰其丽。
春秋奉尝,中外瞻跂。
诏尔铭诗,于千百世。
宁宗皇帝劄子(一 开禧二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五、《水心文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七
臣闻甘弱而幸安者衰,改弱以就强者兴。
今陛下申命大臣,先虑预算,思报积耻,规恢祖业,盖欲改弱以就强矣。
臣宿有志愿,中夜感发,窃谓必先审知今日强弱之势而定其论,论定而后修实政,行实德,如此则弱果可变而为强,非有难也。
臣将博陈极论,而事阔语长,诚恐久留天听。
臣每念契丹,累世大国也,女真乃以数千人挻斗而天祚无战不北,遂至于亡。
以势而言,当是时,我疑若可以分功者,然终不得一逞,而卢沟之役,累世军实皆歼焉,何至此哉?
又况西兵,我之劲卒也,方腊猝叛,声摇汴都,诸将提偏师,俘无遗种矣。
渡江以后,扈卫艰难,诛剪盗贼,大抵西兵西将之馀也。
契丹以燕、辽全盛之力,而灭于女真崛起之兵;
我以关、陕骁悍之师,而败于契丹垂尽之将;
然则宣和强弱之势,斯可识矣。
自是以来,京城则陷,中原则失,维扬则渡江,会稽则航海,十年之间,未有能与女真抗者也。
其后虏与逆臣刘豫迫我不已,激而思应,于是我始能胜于大仪,又胜于李家湾,又胜于顺昌、柘皋,而虏始与我定和矣;
颜亮凶狂自殒,而我始能以敌国自立矣。
夫虏以败殒而后和,虽和而犹不失为雄;
我以应久而后胜,虽胜而犹不敢尽用;
然则绍兴隆兴强弱之势,又可验矣。
今欲改弱以就强,移迫动应久之兵而为问罪骤兴之举,作东南幸安之气而摧女真素锐之锋,此至大至重事也。
诚宜深谋,诚宜熟虑,宜百前而不慑,不宜一却而不收。
故必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
今或谓虏已衰弱,虏有天变,虏有外患,怵轻勇试进之计,用粗武直上之策,姑开先衅,不惧后艰;
求宣和之所不能,为绍兴隆兴之所不敢。
此至险至危事也。
臣愿陛下先定其论,论定而后修实政,行实德,变弱为强,诚无难者,在所施设如何尔。
取进止。
宁宗皇帝劄子(三)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五、《水心文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七
臣所谓行实德者:臣窃观仁宗英宗号极盛之世,而不能得志于西北二虏,盖以增兵既多,经费困乏,宁自屈己,不敢病民也。
王安石大挈利柄,封桩之钱,所在充满。
绍圣元符间,拓地进筑而敛不及民,熙、丰旧人矜伐其美。
陈瓘讥切曾布,以为转天下之积秏之西边,邦本自此拨矣。
于是蔡京变茶盐法,括地宝,走商贾,所得五千万,内穷奢侈,外炽兵革。
宣和之后,方腊甫平,理伤残之地,则七色始立;
燕、云乍复,急新边之用,而免夫又兴。
自是以来,羽檄交警,增取之目,大者十数,而东南之赋,遂以八千万缗为额焉。
多财本以富国,财既多而国愈贫;
加赋本以就事,赋既加而事愈散。
然则英主身济非常之业,岂以货财多少为拘!
近者国用置司,偶当警饬武备之际,外人但见立式太细,钩校甚详,不能无疑,谓将复取,臣独以为不然。
何者?
「名实不欺,用度有纪,式宽民力,永底阜康」,此诏书也。
两浙盐丁既尽免矣,方以宽民,而何至于复取乎!
参考内外财赋所入,经费所出,一切会计而总覈之,其理固当。
然臣谓国家之体,当先论其所入。
所入或悖,足以殃民,则所出非经,其为蠹国审矣。
今经总制、月桩、青草、折估等钱,虽稍已减损,犹患太重,趁办甚难,而和买、折帛之类,民间至有用田租一半以上输纳者。
贪官暴吏,展转科折,民既穷极,而州县亦不可为矣。
以此自保,惧无善后之计;
况欲规恢,宜有大赉之泽。
伏乞陛下特诏大臣,使国用司详议审度,何名之赋害民最甚,何等横费裁节宜先;
减所入之额,定所出之费,不须对补,便可蠲除;
小民蒙自活之利,疲俗有宽息之实。
陛下修实政于上,而又行实德于下,和气融浃,善颂流闻,此其所以能屡战而不屈,必胜而无败者也。
改弱以就强,孰大于此!
凡此皆其大要而已,陛下不以臣为愚且迂,敢不自竭而详陈焉!
取进止。
财总论 其二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六、《水心文集》卷四、《水心别集》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一
唐末藩镇自擅,财赋散失,更五代而不能收,加以非常之变屡作,排门空肆以受科敛之害,而财之匮甚矣。
太祖之制诸镇,以执其财用之权为最急。
既而僭伪次第平一,诸节度伸缩惟命,遂强主威,以去其尾大不掉之患者,财在上也。
至于太宗真宗之初,用度自给,而犹不闻以财为患。
祥符、天禧以后,内之蓄藏稍已空尽;
仁宗景祐、明道,天灾流行,继而西事暴兴,五六年不能定。
夫当仁宗四十二年,号为本朝至平极盛之世,而财用始大乏,天下之论扰扰,皆以财为虑矣。
当是时也,善人君子,以为昔之已取者固不可去,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复取,皆安其心于不能。
所谓精悍驵侩之吏,亦深自藏抑,不敢奋头角以裒敛为事。
虽然,极天下之大而无终岁之储,愁劳苦议乎盐茗、榷货之间而未得也。
是以熙宁新政,重司农之任,更常平之法,排兼并,专敛散,兴利之臣四出候望,而市肆之会,关津之要,微至于小商、贱隶什百之获,皆有以征之。
盖财无乏于嘉祐治平,而言利无甚于熙宁元丰,其借先王以为说而率上下以利,旷然大变其俗矣。
崇、观以来,蔡京专国柄,托以为其策出于王安石曾布吕惠卿之所未工,故变钞法,走商贾,穷地之宝以佐上用,自谓其蓄藏至五千万,富足以备礼,和足以广乐,百侈并斗,竭力相奉。
不幸党与异同,屡复屡变,而王黼又欲出于蔡京策画之所未及者。
加以平方腊则加敛于东南,取燕山则重困于北方,而西师凡二十年,关、陕尤病,然后靖康之难作矣。
方大元帅建府于河北,而张悫任馈饷之责者,盐钞数十万缗而已。
及来维扬,而黄潜善吕颐浩叶梦得之流,汲汲乎皆以榷货自营,而收旧经制钱之议起矣。
况乎大将殖私,军食自制,无复承统。
转运所至,刬刷攫挐。
朝廷科降,大书文移,守令丞佐,持巨校,将五百,追捉乡户,号痛无告赃贪之人又因之以为己利。
而经总制之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桩、和籴,皆同常赋,于是言财之急,自古以来,莫今为甚,而财之乏少不继,亦莫今为甚也。
自是以后,辛巳之役,甲申之役,边一有警,赋敛辄增,既增之后,不可复减。
尝试以祖宗之盛时所入之财,比于汉、唐之盛时一再倍;
熙宁元丰以后,随处之封桩,役钱之宽剩,青苗之结息,比治平以前数倍;
蔡京变钞法以后,比熙宁又再倍矣。
王黼之免夫至六千馀万缗,其大半不可钩考。
然要之渡江以至于今,其所入财赋,视宣和又再倍矣。
是自有天地,而财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
然其所以益困益乏,皇皇营聚,不可一朝居者,其故安在?
夫计治道之兴废而不计财用之多少,此善于为国者也。
古者财愈少而愈治,今者财愈多而愈不治;
古者财愈少而有馀,今者财愈多而不足。
然则善为国者,将从其少而治且有馀乎?
多而不治且不足乎?
而况于多者劳而少者逸,岂恶逸喜劳而至是哉?
故臣请陈今日财之四患:一曰经总制钱之患,二曰折帛之患,三曰和买之患,四曰茶盐之患。
四患去则财少,财少则有馀,有馀则逸。
有馀而逸,以之求治,朝令而夕改矣。
何谓经总制钱之患?
李宪经始熙河,始有所谓经制财用者;
其后童贯继之,亦曰经制
盖其所措画,以足一方之用而已,非今之所谓经制也。
方腊既平,东南残破,郡县事须兴复,陈亨伯大漕经制使,移用诸路财计。
其时所在艰窘,无以救急,故减役钱,除头子,卖糟酵以相补足。
靖康召募勤王兵,翁彦国以知江宁总制,强括民财以数百万计,已散者视若泥沙,未用者弃之沟壑。
维扬驻警,国用益困,吕颐浩叶梦得实总财事,四顾无策,于是议用陈亨伯所收经制钱者。
其说以为「征商虽重,未有能强之而使贩;
卖酒虽贵,未有能强之而使饮。
若头子之类,特取于州县之馀,而可供猝迫之用」。
梦得号为士人,而其言如此,盖辨目前者不暇及远,亦无怪也。
然其所取,止于一二百万而已。
其后内则为户部,外则为转运使,不计前后,动添窠名。
黄子游约之徒,或以造运船,或以供军兴、递添酒税,随刻头子,赵鼎张浚相继督师,悉用取给。
孟庾执政之重,当总制之名,耆户长、壮丁雇钱始行起发,役法由此大坏。
一制并出,色额以数十计。
州县之所趁办者,本不过数条,瓜剖棋布,皆以分隶,一州则通判掌之,一路则提点刑狱督之。
胥吏疲于磨算,属官倦于催发。
酒有柳运副王祠部都督府二分本柄、亏折官本;
有称头、篰息、油单、靥面,商税有增添七分,免役有一分宽剩,得产有勘合,典卖有牙契。
至于后也,僧道有免丁,截拨有糜费。
故酒之为升也几至于二百,头子之去也至于五十六;
而其所收之多也,以计者至于千七百万。
凡今截取以畀总领所之外,户部经常之用,十八出于经总制
士方其入仕,执笔茫然,莫知所谓,老胥猾吏,从旁而嗤之。
上之取财,其多名若是,于是州县之所以诛求者,江、湖为月桩,两浙福建为印板帐,其名尤繁,其籍尤杂。
上下焦然役役以度日月者五十年于此。
向之学士大夫,犹有知其不善,叹息而不能拯。
今之新进后出者,有智者矜,有力者奋,视两税为何物,而况远及先王贡赋之法乎?
臣尝计之,自王安石正言财利,其时青苗、免役之所入,公上无所用;
坊场、河渡免行,茶场水磨、碓垛之额,止以给吏禄而已。
前有薛向、后有吴居厚,可谓刻薄矣;
蔡京继之,行钞法,改钱币,诱赚商旅,以盗贼之道利其财,可谓甚矣;
然未有收拾零细,解落贯陌,饮人以不赀之酒,其患如经总制之甚者。
王安石之法,桑弘羊刘晏之所不道;
蔡京之法,又王安石之所不道;
而经总制之为钱也,虽吴居厚蔡京亦羞为之。
至其急迫皇骇,无所措其手足,则虽绍兴已来号为名相如赵、张者皆安焉,又以遗后人。
秦桧权忮,劫胁一世而出其上,及其取于弃馀琐屑之间以为国命者,是何其无耻之至是也哉!
故经总制钱不除,一则人才日衰,二则生民日困,三则国用日乏。
陛下诚有意加恩天下,以图兴复,以报仇怨,拔才养民,以振国用,在一出令而已。
何谓「人才日衰」?
本朝人才所以衰弱,不逮古人者,直以文法繁密,每事必守程度,按故例,一出意则为妄作矣。
当其风俗之成,名节之厉,犹知利之不当言,财之不当取。
盖处而学与出而仕者虽不能合,而犹未甚离也。
今也不然。
其平居道先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馀习耳。
一日为吏,簿书、期会迫之于前,而操切无义之术用矣。
曰,「彼学也,此政也」。
与政判然为二。
县则以板帐、月桩无失乎郡之经常为无罪,郡则以经总制无失乎户部之经费为有能而已矣。
夫置守、令、监、司以寄之人民社稷,其所任必有大于此者。
而今也推是术以往,风流日散,名节日坏,求还祖宗盛时,岂复可得!
是则人才日衰者,经总制钱使之也。
何谓「生民日困」?
俗吏小人之说,必曰「经总制钱者,朝廷所以取州县之弃馀;
而板帐、月桩,各自以力趁办,其于民固未尝明加之赋歛也,赢缩多少,惟人而已」。
臣请以事验之。
知州去民尚远,而知县去民最近者也。
月桩、板帐、多者至万馀缗,少者犹不下数千缗。
昔之所谓窠名者,强加之名而已
今已失之,所以通融收簇者,用十数爪牙吏,百计罔民,日月消削
盖昔之号为壮县、富州者,今所在皆不复可举手;
今之所谓富人者,皆其智足以兼并,与县官抗衡,及衣冠势力之家在耳。
若夫齐民中产,衣食仅足,昔可以耕织自营者,今皆转徙为盗贼冻饿矣。
若经总制不除,州县破坏,生民之困未有已也。
何谓「国用日乏」?
今岁得缗钱千五百万,昔三代、汉、唐不能逮焉,所以裕国也,而何乏之敢言?
陛下知夫博者乎?
其骤为孤注与不博而丐其赢之一二者,皆其本先竭者也。
为国有大计,自始至末,必有品节条章,岂有左右望而罗其细碎不收之物?
且均之为朝廷出纳也,又从而刻削其头子,卖酒取数倍之息,若此者犹可以为国乎?
使国不贫,宜不至此;
既至此矣,何以能富?
故经总制钱不除,则取之虽多,敛之虽急,而国用之乏终不可救也。
今欲变而通之,莫若削今额之半,正其窠名之不当取者罢去。
然后令州县无敢为板帐、月桩以困民,黜其旧吏刻削之不可训诲者,而拔用恻怛爱民之人,使稍修牧养之政。
其次罢和买,其次罢折帛,最后议茶盐而宽减之。
若此,则人才不衰,生民不困矣。
夫财用之所以至此者,兵多使之也。
财与兵相为变通,则兵数少而兵政举,若此则国用不乏矣。
陛下岂有爱于多财多兵哉?
直未得其所以去之之道耳。
一举而天下定,王业之所由始也。
何谓和买之患?
经总制钱之为患也,自州县而后至于民,民犹怨州县而后及于朝廷,和买则正取之民而已。
国以二税为常赋也,岂宜使经用有不足,于二税之内而复有所求哉?
经用不足,则大正其名实可也。
承平以前,和买之患尚少,民有以乏钱而须卖,官有以先期而便民。
今也举昔日和买之数委之于民,使与夏税并输,民自家力钱之外,浮财营运,生生之具,悉从折计。
且若此者,上下皆明知其不义,独困于无策而莫之敢蠲耳。
陛下断然出命以号天下曰:「自今并罢和买。
取和买之为上供者所用䌷绢,惟军衣未可裁损,其他宫禁官吏时节支赐,格令之所应与者,一切不行可也」。
和买既罢,取民之名正义声畅于海内矣。
何谓折帛之患?
支移折变,昔者之弊事固多矣,而今莫甚于折帛。
折帛之始,以兵兴绢价大踊至十馀千,而朝廷又方乏用,于是计臣始创为折帛。
其说曰「宽民而利公」。
其后绢价既平,而民之所纳折帛钱乃三倍于本色,既有夏税折帛,又有和买折帛。
且本以有所不足于夏税,而和买以足之,今乃使二者均折,于事何名而取何义乎?
其事无名,其取无义,平居自治其国且不可,而况欲大有为于天下乎!
虽然,折帛之为钱多矣,所资此以待用者广矣,陛下必钩考其凡目,而后可以有所是正。
若经总制钱不减,和买折帛不罢、舍目睫之近而游视于八荒,此方、召不能为将,良、平不能为谋者也。
何谓茶盐之患?
榷之太甚,利之太深,刑之太重,此其事已在于建炎绍兴
今用度既繁,经制未能一一复古;
减经总制,罢和买、折帛而舍茶盐,则无以立国,故最在后。
虽然,榷之不宽,取利不轻,制刑不省,亦终不可以为政于天下。
使措置诸事有绪,二三年之后,臣请言之。
礼部尚书龙图阁学士黄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水心文集》卷二○、《黄氏日钞》卷六八、《南宋文范》卷六八
公讳度,字文叔越新昌人
曾祖巽,祖惠之。
父仁静,朝奉大夫致仕,上为光宗寿,特赐大夫紫衣金鱼。
隆兴元年进士第,任瑞安县教授处州
潘夫人卒,教授隆兴府
平江府,知嘉兴县
监登闻鼓院国子监主簿
公志在经世,而以学为本。
学终其身,不私己见为足,不名一家。
有《诗》、《书》五十卷,《周礼》五卷,得义理所安为多,诸儒罕能过也。
史欲抑僭窃,存大分,别著编年,不用前史法。
至于天文、地理,今人以为不必讲,井田、兵法,今人讲而不足行者,公能使文与事会,即近验远,可以据依,无昔人迂陋牵合之病也。
学既成,转侧州县久,默默无所发。
及是轮当面对,奏言:「汉、唐英主,遭时虽异,各竞欲为之心;
历岁不渝,终获已成之效。
陛下即位三年矣,群臣犹未喻上志也,则岂能以事应陛下哉?
臣熟观世故,惟养兵为大患。
救患之策,幸使民屯田,阴复府卫,以销今之募兵。
陛下欲为之初,无以过此」。
又言:「经筵止读《通鉴》、《宝训》,而李焘《长编》,本朝六七大节目本末所系,愿加考详」。
上欣然,取《长编》付讲读官
天子既得闻兵数与费,唧唧叹息,亟下公具《屯田》、《府卫》十六篇上之。
会服药,不及进御,而经筵以为《长编》文字多,亦止。
然由是知公,稍迁丞。
绍熙四年九月,迁监察御史
蜀将吴挺死,公建论曰:「国家徒倚世将捍虏,而不为虑叛臣;
岁举缗钱四千馀万溯流而运,名曰馈边,实富吴氏,民力尽矣。
成都非用武国,本赖梓潼号东、西川
剑阁天险汉中兴势蔽遮于外,昔人守蜀之常也。
今内无一兵,若吴氏南指,两川岂朝廷有!
区区制置使,何足抗哉!
天幸忽死,子弟未有异望,急合兴、利为一,稍徙其兵以实两川。
制置,令梓潼兼领,则馈运省而民力可少宽」。
于是上反复语蜀事至日旰,遂以张诏兴州都统制,而合兴、利,分东、西川执政莫敢任责。
后挺子曦复归兴州,竟以叛,宣抚制置失守弃地而去,皆如公言。
绍熙二年,光宗始以疾不过重华宫,公为监丞,上书切谏。
四、五年,疾甚,既为御史,连疏极谏,上将右丞相葛邲调护孝宗而后朝,不以为诚也。
公因劾以谏。
又言:「太白昼见犯心,月犯天关,荧惑勾陈行入太微,其占为乱兵入宫」。
以谏既不听,累乞罢去。
又言:「臣有父年垂八十,不能亲养,奈何以空言感悟陛下」!
且乞出国门待罪而谏,皆不听。
又与台谏官合班对延和殿,弹中官陈源、杨舜卿等罪大于李辅国
公最后口陈数千言曰:「孔子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夫不言公卿大夫不议而言庶人不议,何也?
人主有过,公卿大夫谏而改,则过不彰,庶人奚议焉!
谏而不改,失不可盖,使闾巷小人皆得妄议,纷然乱生,故胜、广、黄巢之流议于下,国皆随以亡。
今天下无不议圣德,臣甚危之」!
上庄而不愠也,然犹不听。
孝宗崩,今上禫于重华宫复为御史如故。
右正言
知閤韩侂胄骤窃柄,威福浸广,意所好恶,尽以御笔行之。
公具论其奸有日矣,而御笔出公直显谟阁,知平江府
公言:「御笔蔡京所以乱天下也。
今太上犹未得见,表章不通,大驾空返,岁饥八九以上,盗贼已作,馁瘠满道。
此为何时,而容侂胄于其间设御笔,逐谏官使俛首去,不得效一言乎」?
固辞。
或谓「天下方患苦侂胄,傥遂因公请,与节度使,放之外祠,祸几可弭」。
中书知力不敌,听以冲佑禄归养。
俄知婺州,坐不发兰溪知县赃罪降职罢。
自是纲纪一变,大权皆侂胄有,而公为冲佑观者六。
侂胄敬公,不敢害也。
起知泉州
公言「大夫年八十六矣,不当仕」。
宝文阁,复为冲佑观
既杀侂胄,召用旧人,除公太常少卿吏部侍郎
公屡移疾,以脩撰知福州,又与待制,上亲批授之。
建康府制置江淮
公言:「兵甚致灾,殍馀生盗,皆不安易动之形也。
方腊反虽即灭,而天下之势遂动,中国由此不能立。
今日之急,危当使安,动当使止」。
上然之,赐带而行。
正月金陵,尽四月钱米,所活百馀万口,除见税二十馀万。
夜,劫城东南,立就擒,而横山、郁山贼皆奔散,公奏赦之,境内奠枕。
民画像祠公,家为香火焉。
时盗起盐城,官军奔溃,踰射阳,攻海陵,越入天长,绝运道,将迸之濠、寿
公戍定远,扼贼西路,给淮东盐司粮仗,募士鏖击,遂降卞整,得胡海首以献,招其归业九万家。
初,避虏之民聚于淮西,坐而仰食十万人,及刺为武定军犹三万,而巢县忠勇、滁州敢勇、督府效用亦数千人。
公叹曰:「使为总领患未已而淮人终不安者,此军也」。
因其思归,悉散遣之。
公既制置其大事,而数路中奏报缓急,虽小事亦应绳墨,荐材良,逐贪懦,比三年,江、淮称治。
暇日,作治城楼,庙祀东晋君臣,存江左遗迹。
夜引宾佐,质难经义,得新说,披衣排户以告。
宝谟阁直学士,入为礼部尚书,天下意公向用矣。
公自以年愈高,累数月乞告,不朝会,或一出,辄复谢病,请去不已。
遂以焕章阁学士隆兴府,即日归越,提举万寿宫
嘉定六年十月己酉薨,年七十六。
始,公以府卫蜀兵说光宗不用,后为上言:「今吴曦诛矣,若遂移关外戍于成都潼川
和好成矣,若遂举籍兵减三之一;
皆已至之机,可为之会也。
绍兴至今,三罢兵矣,所增之赋,皆当斥以还民」。
又言:「祖宗家法,纯用儒生。
更化之要,在尊有德」。
其经世大指如此。
至言侂胄首缚送李全,而以泗州五千人还虏,皆与时论异。
又时方争言「淮之城郭可尽筑」,公独谓「役力繁重难支,鱼贯而守,一处失险则连城震动。
古人城有所不守,地有所不争,兵家常势也」。
讣闻,上嗟悼,迁学士龙图阁,加秩中奉大夫,而后致仕。
七年某月日,葬于上虞县凤凰山。
硕人洪氏,先卒。
子曰迈,甲辰进士迪功郎镇江府司户,早卒;
曰章,承奉郎干办户部提领酒库公事;
曰遵,乡贡进士,早卒;
曰准,修职郎丹徒县
女之婿曰秘书省正字周南,知衢州王棐
孙曰元真承务郎
元护,元贶。
公初入朝五十馀,论侂胄废;
比再召,七十馀矣,又南走闽,东北出金陵
数年复召,已七十五。
故已言者不行,已行者不尽。
然公晚犹纂《易传》,未成书。
前卒数月,念得士必三十人乃可为国用,今始五六尔。
病革,但却客危坐,与章论说终日。
其不以老退惰,终始有立,增光前人,余所畏也。
铭曰:
维天降材,人有常职;
非其本原,行潦之溢。
公毗于学,生死六籍;
发舒中和,仁政义术。
彼时燠寒,流金走石;
俨不动,内守冲密。
彼物壮老,先锐后屈;
公常自若,致虚用实。
推其所为,思始成卒;
小犹管、晏,大可召、毕。
中列三品,外倡九牧
揣本齐末,废百举一。
铢刀者,夫岂不足!
我怀慨然,铭以贻则。
长潭王公墓志铭1214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三、《水心文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承奉郎朝奉郎王君,名思文字焕之
《王氏谱》曰:「丞相导长子悦十世齐辅国将军山容后,两世三为剡县
又八世,梁武毅将军超孙。
二世剡县户曹元顗」。
其《墓记》曰:「武毅夫人杜氏,葬于长潭
户曹葬于剡。
剡之南,胡塍官塘西,上金西北小遁数百十里,大抵王氏家也」。
谱不能别其居,墓不能纪其世。
合谱与墓,则王氏家长潭,自梁而基,陈、隋而蕃矣。
承奉每独念曰:「祥、览以上,推王世子受姓之始;
导、悦以下,审超孙、顗定居之实。
长潭之王,言贵种也。
余一身所承,岂不重哉!
然自唐迄曾祖璇,三世莫能仕显。
而又有甚急者,方腊叛,祖徽死之,父迪功郎迥哀痛沈剧,未暇及生理」。
君幼尚束发,即能任父事,补拾焚坏,疏浅累狭,以致深广。
迪功叹曰:「吾家命脉也,非此儿不兴矣」。
族人长老加敬爱。
新剡中语:「生子何独不如焕之」!
然君常不自喜,曰:「奈何以近利伤远成」!
恭孝和敏,先人后己,通有共无,出于天性。
奇书善本辄贵售,属其子必于清论闻流,意未尝不在谱谍间也。
已而梦龙登进士第,犹疑曰:「先绪眇微甚矣,今一青衫手板,便扶起否」?
后知龙游县,县人持安车来迎,谢不往,曰:「吾岂以无益身,慕馀荣于笃老之日哉」!
梦龙遂历御史,入宗寺为卿,直中秘书,出守永嘉,诸孙继有科目,稍复晋、梁之旧,如其志焉。
严子陵葬越,墓侧皆严也;
阮遥集葬婺,山旁皆阮也:彼非贤者之裔胄耶?
时远则念息,地寒则虑短,此高人旷士之所以失其世也。
君聪朗开达,上顾千岁,已不及用,而子孙赖之矣。
嘉定之壬申,年七十九,而以六月戊子卒。
甲戌十一月丙申,柩葬彩烟乡,山曰鳌峰
夫人袁氏。
子曰梦庚、梦龙、梦良梦锡
婿曰史必端。
梦庚梦良皆已卒,女亦先卒。
梦龙在永嘉时,受命宝复还,梦锡持表贺,授迪功郎丽水县主簿
孙男女十五人。
余既以谱次君事,而史称悦子混,混子嘏,嘏子恢,谱乃言嘏子偃,无恢者,误也。
然邵之子名恢,而嘏复以名其子乎?
史亦误也。
自怀成四世皆称陈,至景暄始复称梁,字误也
晋九十馀年,导传三世,梁五十馀年,怀成传九世,亦误也。
惟杜氏葬长潭户曹葬剡,不误。
故表曰长潭王公而铭之。
铭曰:
山回水复,昔谁爰宅?
晋相梁卿,蕃衍千百。
有笃王公,追念世德;
勿为崛升,不如继兴
仆垄摧邱,淑绶彯缨。
我能新之,贲此铭称。
记程叔清女死节事 南宋 · 罗颂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九、《新安文献志》卷九八
方腊来寇时,歙县人程叔清家避地于城南,有女年十七,父母计曰:「我等处此,不幸则死,独此女年色方盛,万一辱于贼,何以见族党」?
乃呼谓曰:「吾州之俗尤以淫为讳。
尔良家女也,足未尝出闺阃,贼倘以兵胁尔,当奈何」?
女曰:「儿岂从贼者?
必不可,当以死拒之」。
亲族又从旁审其语,女因取所携衣囊负以趋,且为见执骂贼状,父母喜曰:「果如是,真吾女也。
吾闻死于兵者,用道家说醮九幽,则能升济魂魄,尔勿虑」。
女笑曰:「诺」。
明日散处东塘山中,女适为贼所遇,贼好谓曰:「吾以尔归圣公,毋忧不富贵」。
女曰:「尔辈欺天害人,狗彘之不若,何圣公也」!
贼胁以刃曰:「不从吾言,必杀若」。
又曰:「我知有官府,不知有贼」。
贼先断其髻,益以好语诱之,女且唾且骂。
贼知不可屈,刀乱下,溃其尸乃去。
有二儿隐旁大石下,备窥见本末,为其家言之,皆悲喜,因葬东塘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