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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拾遗 其十七 请讨陈桓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
陈成子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桓弑其君,请讨之」。
公曰:「告夫三子」。
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君曰:「告夫三子,之三子告,不可」。
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孔子鲁大夫,邻国有弑君之祸,而恬不以为言,则是许之也。
哀公、三桓之不足与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
知而犹告,以为虽无益于今日,而君臣之义犹有儆于后世也。
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欲以越伐鲁而去之。
以越伐鲁,岂若从孔子而伐齐,既克田氏,则鲁公室自张,三桓将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志也」。
予以为不然。
古之君子,将有立于世,必先择其君。
齐桓虽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无有也,然后九合之功可得而成。
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
使孔子诚克田氏而返,将谁与保其功?
然则孔子之忧顾在克齐之后,此则孔子之所不为也。
王延嗣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八、《范太史集》卷三六
唐宋间,延平郡隐君子姓王氏讳延嗣字季先光州固始人也。
为州里豪右,从父潮、审知俱以勇侠霸于一乡。
唐末之乱,四方豪杰竞起,大者以王,小者以伯。
寿春王绪攻陷光州,得潮兄弟相持,大喜曰:「恨相得之晚」!
因留军中计事,将为诛巢之举。
秦宗权约会兵讨贼,审知语于曰:「此何足以成事哉」!
遂逗留不进。
宗权为巢败走,大怒,以兵攻,乃□南奔入,有众数万。
以猜刻失将佐士卒心,一夕为乱军所毙,推潮为主帅,遂奄有福建
景福元年,唐拜潮福建观察使,审知为副使
潮卒,审知代立。
乾宁四年,唐升福州威武军
拜审知节度使,累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琊王
君幼失怙恃,养于审知。
为儿童时,谨愿端悫如成人,未尝戏笑。
事审知如父,晨昏侍左右弥谨。
审知寝疾,躬奉汤剂,未始须臾离庭闱。
虽甚劳若,不见有倦色。
审知亦以是器而怜之,抚如己子。
审知诸子豪气相高,日以驰马试剑为事,君独泊然无欲,惟喜耽玩书史,夜以继日,手不释卷,寝食为之几废,故多识前言往行。
褆身行己,每以古人自期。
儒冠书服,雍容委折,似不能言者。
然邦有大政,国有大疑,将就谋焉,则引古验今,抵掌议论,凛凛风生,不可尚已。
审知尝戏谓之曰:「此吾家措大儿也」。
审知既抚有全闽,将欲录君以官,君闻之力辞,恳免至于三四,不听,乃称疾不出者踰月。
审知使人往讯之,因手书以上审知,其略云:「《春秋传》载孔子之言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盖以名器者,国家砺世之具,茍上有私授之失,则下启奸觎之心。
居平世犹之可也,况今天子播迁,大盗蜂起,迹其所由,正缘朝廷政出多门,刑赏滋滥。
大王亲举义兵,为国平乱,轧于贼臣,决策入闽。
士卒将佐弃乡井坟墓,舍父母妻子,从王南征,何所图哉?
志于立功名耳。
今师旅暴露日久,大勋未集。
王膺茅土之封,领节钺之寄,肃将明命,作镇于闽。
尚未班爵策勋,以旌战士,而首欲以爵命猥及无知之私亲,将士观望解体必矣。
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
及狄伐卫,授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
仆虽愚瞢,粗灵于鹤,倘或侥荣冒禄,偷安利己,以陷王于卫君之地,虽粉骨糜肌,亦不足以赎其过」。
审知以其言切利害,益器重之,然终不能夺其志,稍寝其命,曰:「姑俟他日而已」。
未几唐亡,梁太祖拜审知中书令封闽王,仍升福州大都督府
命至闽,审知将拜赐焉,君力谏之曰:「吾家本田舍郎,二父蒙国厚恩,迭秉节旄
朱全忠贼臣,固尝与我比肩事主。
徒以挟穿窬之资,逞豺狼之暴,肆虐流毒,盗有神器。
人神共愤,其能久有此土?
我纵不能如留侯为韩复仇,沛公义帝发丧,其忍北面以事之?
义不帝秦,此其时也」。
审知俛首久之,曰:「此特腐儒陈言,无补实用。
知彼不知己,兵法所大忌。
彼虽僭逆,然既已南面朝诸侯,加之坚甲利兵半于天下,东征西伐,草折卵碎。
我凭数州之地,辄婴其锋,是自取颠仆,安能成大事哉」!
君曰:「是大不然。
梁虽弑逆僭举大号,面外窘于晋,日夕支梧方且不暇。
重以杨行密方据江淮,实吾之外屏,似出天造,以限南北,梁人虽欲袭我,得乎?
此正所谓风马牛不相及也。
况彼以新造之梁,雄据中原,大统未一,内怨外叛,腹背受敌。
尤其甚者,与晋相持,雌雄未决,其能越大江、度修岭,以与我角耶?
司勋杜牧有言:『上策莫如自治』。
诚能于此锐意自治,内以修政,外以治军,使府库充实,兵革犀锐,如小白之于齐,勾践之于越,国势日张,霸图日盛,近约吴越,远结江淮,外连荆楚,仗义合兵,为国讨贼,其谁敢不从!
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反覆条陈数百言,审知竟不能用其策。
君拂膺太息,私窃叹曰:「大丈夫以气为主,气先索矣,无能为也」!
审知岁时遣使朝贡于梁,阻于江淮,道不能通,乃航海从登、莱入汴。
使者入海,覆溺大半。
君闻之愀然,因复为审知历陈梁无足畏之状,勿伤财损人以自诎。
且言:「治乱之机常隐于冥冥,而自古观人之国,则每预见而前知者,盖胜负之形已分矣。
如齐仲孙知鲁之未可动,房玄龄谓隋之必将亡,莫不若合符节。
以今形势观之,则朱梁决不能为我患,万无足畏。
然异时作难,当在江表吴越之间」。
其后果然。
审知初不甚领略其意,自是君始浩然有隐遁岩穴、全身远害之志;
而牵于审知有鞠育之恩于己,念未有以报之,不忍遽遂翩然。
初,潮卒,审知代立,疑外议有未甚服从者。
会僚属有献言,请以威严绳下之不从令者。
审知始用其言,乃务以诛戮为事。
君言于审知曰:「《书》云:『临下以简,御众以宽』。
《语》云:『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此万世治国齐家君天下之大法也。
小人中无远虑,乃导王以苛虐为政,不亦悖乎!
王绪之失,实本于是,覆辙在前,王所目击,可不戒哉」?
审知亦为之改容。
君每侍审知左右,觉微有怒色,必怡声软语进说,以解释其意。
前后有犯颜,垂死复活者盖千馀人,识者固已知君阴德之必有后也。
闽俗喜佛,而审知亦溺于浮屠氏之说,穷极土木之功,以兴佛宇,财力殆困。
君力言于审知曰:「《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
浮屠氏本物外之人,以寂灭为宗,非有益于人之国。
今乃蠹民财,损民力,以从事于斯,是谓作无益以害有益也。
古之人君自谓善于其事者,无出梁朝之武帝,及其终也,卒无补于侯景之乱。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矧夫今日方欲以取威定霸,其可崇此不急之务,以蠹国伤民耶」?
审知卒不悟。
自此帑藏日虚,民力日困矣。
审知本武夫,初不省礼乐诗书之教,其后折节下士,开学馆,育人才,故唐贤士大夫避难南来者皆厚礼延纳之。
招来蕃舶,绥怀海上诸蛮,贸易交通,闽俗康阜,皆君有以启之。
审知诸子皆不肖,服饰车骑,侈异相胜,视君敝衣缊袍薾然,率皆非笑。
有从而讽君者,君正色,徐以语之曰:「传不云乎:『俭,德之共也;
侈,恶之大也』。
以汉文之贤君而衣弋绨,以公孙之贤相而用布被,后世以为美谈。
况处多虞之世,虽万乘之尊、三公之贵,尤当以汉文、公孙为法。
顾予何人,既无汗马之功,复无筹幄之佐,徒藉季父之贵,得依馀庥,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优游卒岁,无所用心。
日夕兢惕,尚虞满盈,以速祸败,矧敢不衷其服,自菑厥身」?
诸子为之忸怩。
审知虽起于任侠之徒,而天性纯俭,自奉甚薄,闻君此言,嘉叹不已。
时自朱梁篡唐之后,强藩巨镇,相次僭号改元
审知王闽日久,骄心日滋,屡有效颦之意。
君极口切谏其不可,曰:「自古帝王之兴,莫不皆有大功德著于天下,故天命有归,人心胥附,然后应天顺人,起而君之,固非细事。
之时,西伯躬盛德大业,三分天下已有其二,而服事殷。
曹孟德刬平祸乱,威震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盗弄神器于掌股间,汉之为汉特位号耳,而犹终于其世不敢登尊履极。
盖以天命人心之有在耳。
今王虽聪明英武出于万夫之上,然功未著于中原,威未加于海内,蕞尔之闽,地不大于吴、楚,兵不加于梁、晋,而辄欲谋此大事。
诸镇闻之,称兵而南,则师直为壮,我复何辞?
是乃无益之虚名,享必然之实祸。
仆尝谏王勿臣朱梁,且王以仆言为不知彼己,而今日不意复为此图,其可谓知彼己乎?
诚于此时检身修德,惟怀永图,敦好睦邻,以大桓文之业,则生享方面之尊,殁存忠义之名,以垂裕后昆,无有穷已,不其韪欤?
今乃不此之思,而谋为刘聪石勒之举。
纵使诸侯未暇致讨,得以偷安假息,一旦有真主出,其能赦我哉」?
审知虽不乐其言,然志之于心,终其身不失臣节,君之力也。
审知诸子,君素恶之,而独与延政善。
及审知卒,延翰窃立,君谓其所亲曰:「此真沭猴冠耳」。
延翰闻而憾之。
君因约延政同隐,延政唯诺,然志于得国,不行。
一日,延翰取司马迁《史记·闽越王无诸传》示诸将吏曰:「闽,自古王国也,吾今不王何待」?
军府将吏因劝进。
君曰:「是可为也,孰不可为也?
此子能自免乎?
使在先王之世,予固当以死争,然斯人也,何足与语。
吾族其血矣乎!
我虽不能饿死首阳,然亦岂可延颈待戮」?
因潜随贾舟逸去,将欲遵海滨而处。
偶值使者自海上还,遇君,迫之以归。
至黄崎,君乃舍舟宵遁田间道,草宿露行,旬日始抵延平
因爱其佳山水,遂有终焉之意。
乃易姓唐,以字为名,盖以唐与王音韵相近,而亦自谓唐之遗民,于是隐焉。
延平人物凋零,乡无校,家无塾,士风不振,青衿之徒,散之城阙。
君始以五经教授学徒,人皆以唐五经呼之。
未几国乱,骨肉自相屠戮。
继而南唐兵取闽,王氏族属靡有孑遗,皆如所料,仅脱于难者惟君一人。
自非明哲保身,其能尔耶?
君初闻闽灭,乃衰绖出郊,东望故国,一酹先王,大恸而还,曰:「天作孽,犹可违;
自作孽,不可逭。
王氏之灭,非天也,亦自取之尔,复何言哉」!
始,李景之灭也,乃以富沙、延平剑浦三县为剑州
刺史陈诲将欲兴建黉馆,以延多士,初闻「唐五经」之名,始议表君教授俊造。
君闻之曰:「昔孟轲氏不以三公易其介。
使富贵如我所欲,则冠貂蝉、秉节旄久矣。
惟夫不以易其介,所以遁世而无闷」。
遂以废疾谢绝宾客,终日杜门,虽比邻亦莫得见其面,环堵萧然。
卒于大宋乾德四年,寿九十有四。
娶黄氏,先卒于闽。
晚得一子曰玠,有贤行,秀而不实。
娶郑氏,有子一人曰馀庆,治家有法,轻财重义,乡闾之人皆以仁厚长者归之。
娶邱氏,有男六人、女二人。
二女皆适士人。
男曰说、曰询、曰绶、曰端、曰靖。
季子早亡,馀皆业儒。
端一举中嘉祐八年进士第,今为河阳节度推官
有文有守,不忝厥祖,施诸政事,所至皆有仁声。
娶魏氏,卒而无子。
继室徐氏,生二女一男,皆幼稚,男曰淮。
先是,君之寝疾也,呼其子玠而属之曰:「古者士踰月而葬。
葬言其藏也,令人不可复见尔。
近世流俗之葬,孝子慈孙欲荣其亲者,墓惟恐其不大,马鬣惟恐其不高;
而又旁揭丰碑,褒扬盛美,弥亘道左。
是皆无益于亡者,适所以为寇盗发掘之标。
唐末之乱,王公贵人、贤士大夫例遭此祸,路旁每见,为之动心,可不戒哉!
我病且死,汝则埋之,切勿徇俗,以阴阳风水吉凶为拘忌,但择高明爽垲之地,免卑湿沮洳足矣。
不封不树,勿为标识铭志碑碣之具,听人耕种其上,刍荛雉兔往来勿禁。
慎毋蹈衰世馀习,自贻后悔」。
及君卒,其子玠葬君于水云村之原,一如治命。
及玠之卒也,子馀庆方在襁褓。
玠始病笃,因自取针刺其姓于馀庆之右臂,及封乃祖遗书数卷留以付之。
丧服既除,其妻持孤子适他族。
洎馀庆长而母亡,惟见臂字遗书而已,迄莫辨其祖所葬之地。
日月既迈,询之乡老,亦无有能知之者。
至今子孙春秋拜扫展省,合祀于其子玠之墓耳。
呜呼!
如君之全身远害也,何其慎终惟始,而其长虑却顾又何其远也!
世之小人嗜利亡躯,朝不谋夕,其视于君,为何如哉!
祖禹嘉祐中就试礼部,始识君之曾孙端京师逆旅中,与之语,喜其有诚明自得之学,不入时辈,每亲炙之。
是年,进士丙科,而祖禹亦幸尘忝。
自入仕,契阔二十馀年,一日邂逅于河阳幕府,虽其淹回沮抑,而气未尝少衰于曩时。
傥非以其所学充其所养,能尔邪?
祖禹近参订唐史,事有疑似者数条,质之于,悉能援引他传杂说,并唐文士碑铭书疏之类以决其疑,莫不皆有證据。
予深德之,而且叹其博洽
因发蠹箧,出乃祖遗录相示,曰:「曾大父生于晚唐,长于五代,而卒于国朝之初,经历甚多,阅世甚久,惜其晦迹不仕,不得托名于一代史书。
前辈已往,知者绝少,第恐将遂湮没,为子孙者不得无罪。
吾子其能为我发潜德之幽光乎」?
祖禹曰:「唯」。
谨以君出处遗事而次第之,以为家传。
直述其言与其所行耳,不敢置一字褒贬于其间,庶几子孙稍得其实。
后之君子尚论古人者,见其传而得其人,则是非美恶于是有在,固非祖禹所得专也。
传成,归之于,俾藏祖庙,以为无穷之传云。
赞曰:甚哉!
出处,君子之大致也。
五季之乱极矣,闻人奇士不幸生于其世,未有不被其污蔑者,求之于传,盖无完人。
君独能归洁其身,视轩冕若将浼焉。
彼其克享眉寿,始终名节,垂裕后昆,在当时岂不谓之难得哉?
况乎议论磊落,本乎纯正,有晋叔向唐陆贽遗风,尤非五代间诸臣所能到。
使之一旦立人之朝、食人之禄,想其正色凛凛,临大节而不可夺。
惜其埋光匿影,其在当年,犹不可得而见,况后世乎!
是知自昔英雄豪杰、义夫节妇,迹不践于中朝,名不登于太史声名文采与草木俱腐者,可胜计哉!
司马子长谓,伯夷叔齐孔子,则西山之饿夫耳,渠不信然?
论七臣疏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二九
臣闻公输知材之美恶,然后能用其材之宜而作宫室;
岐伯知药之阴阳,然后能用其药之性而治疾病。
人君之任其臣下,亦犹此而已矣。
有大臣,有忠臣,有能臣,有干臣,有容臣,有幸臣,有巧臣,此七臣者,人主不可不知也。
欲知七臣之所为,先观其趣向之所归,则思过半矣。
行义修于家,道德重于身,明于天人之微,达于去就之致,亲雠并用而不疑,巨细并行而不乱,若此者大臣也。
刚方正直,卓然自信,谏君之过期于无过,去民之害期于无害,不趋易而避难,不辞怨而居惠,若此者忠臣也。
智足以应卒,术足以御烦,俯取誉乎民,而民实爱其赐;
仰取爱乎君,而君实赖其功,若此者能臣也。
治财则朘剥而速富,使民则督迫而速从,集事则峭刻而速成,若此者干臣也。
偷合茍生,无所臧否,不恤国之安危,不顾时之利病,主之所予从而予之,主之所夺从而夺之,禄持宠,为妻子昆弟计,若此者容臣也。
不义而富,不忠而贵,佞邪而君不知,喑默而众不测,若此者幸臣也。
揣摩捭阖,善用机数,迎风顺旨,钩中主欲,献其小信以行其大诈,委其小忠以济其大奸,若此者巧臣也。
大臣进则帝德兴矣,忠臣进则王业成矣,能臣进则霸政强矣,干臣进则国本削矣,容臣进则主听昏矣,幸臣进则君子退矣,巧臣进则社稷亡矣。
此七臣者,成败治乱之机,而人主之所当察也。
按:《自警编》第一七八页,历代小史本
南康军开先禅院修造记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二四、《山谷全书·正集》卷一七
庐山开先华藏禅院江南李氏中主所作也。
初,中主年十五,先主秉杨氏国柄镇金陵,留中主宋齐丘广陵政事。
中主年少好文,无经世之意,喜物外之名,问舍于五老峰下,欲蝉蜕冠冕之间,凤鸣林丘之表。
有野夫献地焉,山之胜绝处也,万金买之,以为书堂。
时方多故,未暇。
会先主开国,身任世子,稍骎骎于富贵,然语其旧僚,未尝一日忘庐山也。
其后中主嗣国数年,乃即书堂为僧舍。
盖方其富盛时,倾国服为之,亦推野夫献地为己有国之祥,故名曰「开先」,以了山道人绍宗主之,所谓拾枯松、煮瀑布者也。
中主作洪都,盖尝弭节雍容,故榻与画像存焉。
太平兴国二年,又赐名曰「开先华藏」,然其主僧率以行义耆老。
善暹时乃有众数百人,所谓海上横行暹道者也。
于是开先始为禅林矣。
由宗十四传,而今行瑛出焉。
之前,有道行者或不屑于世务,有干局者或义不足以感人。
故其补敝支倾,仅仅有之,不足言。
得道于东林常总,其材器能立事,任人役物如转石于千仞之溪,无不如意。
初苦痰癖,屡求去而不可。
病坊者馀三年,乃作意一新之,惟表章李氏时佛屋一区,以其壮大简古,留为后观;
后人所作僧堂一区,亦高深安隐,视佛屋,兄弟也,故不毁。
开先之屋无虑四百楹,成于世者十之六,穷壮极丽,迄九年乃即功。
方来之众与其勤旧,虽千人宴坐,经行冬夏,无不得其所愿。
宾客之有事于四方者,虽数百人夜半而过门,无不得其所求。
庐山开先、栖贤、归宗、圆通四禅院,饭游客常居饭僧之半,而以其馀与遣化于四方之所入,兴旧起废。
其成功也难,故其落成也,乞记于豫章黄庭坚
庭坚曰:「夫沙门法者不任资生,行乞取足,日中受供,林下托宿。
赵州以断薪续禅床,宴坐三十年;
药山以三篾绕腹,一日不作则不食。
今也毁中民百家之产而成一屋,夺农夫十口之饭而饭一僧,不已泰乎!
夫不耕者燕居而玉食,所在常数百,是以有会昌之籍没;
穷土木之妖,龙蛇虎豹之区化为金碧,是以有广明之除荡,可不忌邪」?
曰:「然,有是也。
法王真子为世界主,佛母净圣同转道枢,泰山之云雨,天下河海,润极千里,何忧魔事邪?
虽然,广明之盗,三灾弥纶,一切共业,影响岂特末法比丘之罪邪?
会昌之诏,吾又有以订之,其说不过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
夫毗卢遮那宫殿楼阁充遍十方,普入三世,于诸境界,无所分别,彼又安能庐吾居?
有大经卷量等三千大千世界,藏在一微尘中,彼又安能火吾书?
无我、无人、无佛、无众生,彼又安能人吾人?
虽然,妙庄严供,实非我事,我于开先,似若夙负,成功不毁,夫子强为我记之。
我住此山十有二年,随缘所作,穷于是矣。
我将煮东溪之菜,县折脚木床,以待夫子解腰而共饭」。
黄庭坚曰:「此上人者,盖如来藏中之说客,菩提场中之游侠邪」!
欲作记者,亦穷于是,因自书使刻之。
叔父给事行状元祐八年五月日撰)1092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三、《山谷全书·别集》卷九、《豫章先生遗文》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
黄氏本婺州金华人
高祖讳赡,当李氏时,来游江南,以策干中主,不能用,授著作佐郎,知分宁县
解官去,游湘中。
久之,念藏器以待时,无兵革之忧,莫如分宁,遂以安舆奉二亲来居分宁,因葬焉。
公曾大父及光禄府君,皆深沉有策谋,而隐约田间,不求闻达。
光禄聚书万卷,山中开两书堂,以教子孙,养四方游学者常数十百。
已而仕于中朝,多钜公显人,故大夫公十伯仲,而登科者六人。
分宁仕家学问之原,盖皆出于黄氏。
公少举进士,有声场屋间,登嘉祐六年进士第,授宣州司理参军
治大狱亡虑百数,无不得其情。
公去官,老狱吏尝窃叹息,以为狱官能尽心于治狱,不可欺以秋毫,仁厚精密,前后未见其比。
虔州会昌,治公家如营私,视民病如在己。
会昌民健讼,善匿情成狱,户婚事多久不决。
公开导教劝之,待以恩意,因钩索其曲直,久乃皆服。
其治大狱,多可传道。
世称仁厚吏者,徒苟欲生之,公则不然,曲折务尽其情,要使不冤然后已,故会昌民至今思之。
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鄂州崇阳县
未至,丁母夫人蓬莱县太君徐氏忧。
服除,江淮发运使张颉举充勾当公事,未行,或荐公于王荆公
荆公召至中书,问免役法,公以但知旧役法牙规对。
荆公问甚悉,曰:「能留心旧法,必能办新法矣」。
荐于上,遂为司农寺勾当公事
召对便殿访时事,公对曰:「陛下意在惠民,法非不良,而患在奉法之吏多非其人。
朝廷立法之意则一,而四方奉法之意纷然不同,所以法行而民病,恐陛下不尽察也。
河北郡县被水,河东河南京东西皆旱,淮浙飞蝗蔽野,江南疫疠,恐陛下不尽知也」。
遂命公同司农寺丞程之才体量河北、河东灾伤赈济,道除知司农寺丞
公以荒政十二为科条,州县可行者以付守令,其大者或请或遂,务以济民,不专于黜不职之吏立威而已。
归报使事,又言所见民间不便于改法者数条。
明日,上谓执政曰:「黄某忠厚,可使除太子中允利州路转运判官」。
既行,就差提举秦凤等路折纳欠负。
公一听输粟,优估其值,凡折纳五十馀万。
召为司农都丞
异时命陕西转运司为两路,移用常苦不足。
公议两路赋入薄厚、事权重轻皆不侔,使者各为备边之计,偷自便而已,其移运籴买,势必相倾,故每告乏,请复通为一路。
后卒如公议。
监察御史里行熙宁十年七月也。
公疏言:「一人之智不若十人,十人之智不若百人,此有馀不足之辨也。
成天下之务,莫急于人才,愿责两制近臣、监司郡守,各荐所知一人,陛下因所举而任之,于其能否成败之际,亦足以知天下之大吏所以事陛下者」。
上用其言,敕内外待制以上、台谏官、三路都转运使至诸路转运判官,各举才行任升擢官一员,于是应诏者百馀人。
公又疏言:「势孤地寒,远迹下僚者,既得以名闻于上,愿诏中书审察其能而用之,则急才之诏不虚行于天下」。
又疏言:「自五年以来,天下水旱,下户实蒙支贷倚阁之惠。
今幸岁丰,有司悉当举催。
久饥初稔,累给并收,是使百姓遇丰年而思歉岁。
乞定诸路举催欠负,上二等户三分收二,下三等户收半,仍饬官司听民折纳」。
又言:「都检正俞充结中人,徼幸富贵,不宜使佐具瞻之地」。
并言:「王中正任使太重,恐为后忧」。
又面论之甚切。
上曰:「人才盖无类,顾驾御之如何耳」。
公对曰:「虽然,渐不可长。
圣人长驾远御,故四凶在朝,不废时雍。
彼皆才器杰然过人,任使称意,为后世虑,故放殛之耳」。
上曰:「且置此事。
河决曹村,京东尤被其害,今以累卿」。
京东体量安抚,公条举百馀事,大略疏张泽泺至滨州,以纾齐、郓,而济、单、曹、濮、淄、齐之间,积潦皆归其壑。
郡守县令能救灾养民者,劳来劝诱,使即其功。
发仓廪府库,以赈不给。
水占民居未能就业者,择高地聚居之,皆使有屋。
避水回远未能归者,遣吏移给之,皆使有
所灌郡县,蠲赋弃责。
流民所过,毋得徵算,使吏为之道地,止者赋居,行者赋粮。
忧其无田而远徙,故假官地而劝之耕;
恐其杀牛而食之,故质私牛而予之钱。
弃男女于道者收养之,丁壮而饥者募役之。
初,水占州县三十四,坏民田三十万顷,坏民庐舍三十八万家。
卒事,所活饥民二十五万三千口,壮者就功而食又二万七千人。
得七十三万二千工,给当牛借种钱八万六千三百缗。
归荐士大夫,后多朝廷所收用也。
差同结绝相州狱事。
初,相州事发于皇城,卒事十九不实,知杂御史蔡确锻鍊成狱,以此自媒。
中丞邓温伯御史上官均上疏论之,温伯又在经筵造膝而论。
耳目长具得温伯所言,又善伺察中人主意,即论温伯朋党为邪,与罪人为地。
又任残贼吏日引诸囚,如使者虑问状,称冤者辄苦辱之,有人情所不能堪。
及上遣黄履李舜举按状,而囚以为如前,皆引服。
于是天子不疑,而温伯皆得罪;
犹独上疏争之。
公至未几,而具狱上矣。
公尝谓子弟:「吾失不极论此狱,甚愧于上官御史也」。
提举南郊事务,斟酌损益,为《南郊式》二十卷。
监试国子监开封进士,奏增损《贡举式》,进士以为便。
已事对便殿,言近岁虽以经义取人,太学诸生文章体制未能近古,大率集类章句,联属对偶,风传四方,谓之新格。
不禁其渐,文章反陋于作诗赋时。
乞申敕教官,稍令务本,以深学者之原。
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赐绯衣银鱼。
元丰三年权发遣河东提点刑狱,兼提举义勇保甲
明年秋,召阅泽州保甲,补官者五十八人,特改一官。
八月,麟、府军兴,兼权转运判官,又差定代州地界。
公条具曲折为十二寨图以进,且言:「建议者以分水画界,恐地势不能尽然,启豺狼心,失中国险固」。
其后辽人果责分水之言,包取两不耕地,据有形胜,下临雁门,父老于今以为恨。
王中正发军兴,皆用一而调二,其数皆千万计,或非所急,或非所用。
转运使陈安石计不知所出,奉行唯力,恐不办,或增调之,一道骚然,百姓朘剥至骨。
公为言:「主将非其人,其势必败事。
乏军兴,虽罪死,斟酌事宜,使不乏而已,何忍自竭根本」?
安石字谓公:「夷仲安石老业,今日但保首领归,安能顾惜待制」?
其任国家大计盖如此。
公每为中正言朝廷大体,民命重寄,赞道其所长,稍稍规之。
初虽乐言,不以为忤,及将出界,取公钱钜万为特给,中正父子多自予,馀以差给凡在军者。
公为言:「敛天下以奉一方,皆出于不得已,愿更为县官爱惜」。
中正始怒。
是时随军使臣员二百,多请托徼幸成事,或父子兄弟皆在行,中正已取其半。
庄公岳赵咸将漕随军,公在塞内主续馈饷,欲部分使臣护道路,而中正所取之馀,尽随公岳,无在者。
师去界已百馀里,移文追之,皆不报。
公谓勾当公事孔文仲,当自驰往取之,夜置酒与文仲诀,文仲泣曰:「公行军,外事不可知,使臣从军,非公责也」。
公曰:「王事当计成败,岂但塞责耶」!
从十数骑,尽夜追至军,中正等皆大惊。
公骂公岳,取使臣五十馀复归。
因上疏言大军必无功,未有以善其后。
乞募民入刍粟实塞下,得以补官,及一切除罪,少宽近边百姓已竭之力
已而大军溃归,中正归罪转运司应副乖方,且言黄某不肯协心同力。
上遣御药士宣簿责乖方十事,公以书对,称死罪,皆实有之。
继遣开封府司录喻陟潞州置狱。
安石以应副漕挽,免就狱。
公独对吏月馀,但坐奏请张皇,降一官,在职如故。
师出以元丰四年冬,降官以五年三月
是冬,以绛州王达群盗阻山,横行劫略,达张红伞以入县镇,奉诏督捕,尽十二月,悉捕斩之。
六年六月,还所降官,又以教保甲应格进一官。
诏按边州违法透漏事,至岚、石州,道遇岢岚军流民,经略司奏请,已被旨给路粮遣还本郡,而老幼二千馀口,号泣于道,拥公马首,自言昨以雨多籴贵,暂来就贱分。
锄一夏,已见穟,已立苗,愿及分田乃归。
公即慰谕,移岚、石州,未得发遣,立为奏入,内侍省递其言:「所问情实如此,臣不敢以忧非其职为嫌,改朝廷之成命为罪。
窃惟老小二千口不得其所,陛下必为之动心」。
闻数日,遂得报,可其请。
十月,罢提点刑狱,为权发遣同提举保甲,视转运副使
八年九月,诏以明年正月罢赴阙。
司马温公言,閒居往来陕洛间,闻河东民言甚美,因熟问治状。
吕正献申公亦言,河东军兴,边民德公甚厚,顾朝廷不尽知耳。
公在河东六年,未尝乞赴阙,虽在团教场,未尝易儒服,故在陕西、河北,独不赐战袍。
元丰末,他路保甲拥兵入县镇,贼杀官吏,群盗通行数州,独河东保甲不为犬吠之盗。
元祐初,除尚书户部郎中,治左曹
二月,差按察成都等路茶事,兼体量邛州蒲江盐井利害。
先奏罢陆师闵所行公私甚病者,乃具奏曰:「臣奉被使旨,所至访求利害,至熟榷茶之法,实有害于川陕之民。
盖官司不原朝廷立法本意,希功幸赏,以得为多,于是禁网滋繁,百姓受敝。
陆师闵立法最虐,故取利最多,上累国体,下敛民怨。
中外臣寮所言茶事害民六科,皆有事实。
若遽论之,不若尽以予民,使园户自卖,商贾自贩,官收税引及歇驮钱。
并复熙宁以前博马之策,无交易之烦,无脚乘之劳。
抉去故敝,一从私便,无复可议。
若致详于公私之际,则先当议民,其次商贾,其次边计利害,各有所在也。
今蜀民通患币轻钱重,商旅赍携,息不偿费。
若不捐榷茶,尽与商贾,则百货未能流通,脚乘未能猝备。
非唯园民之货郁滞,绝其资生之路,若蕃市交易万一不继,亦足以害经久之法。
今若捐十一州之与商贾,仍以川峡四路及关中诸路与之为受茶之地,宜若可以尽泄川茶,以补蜀民久困;
而官以善价取雅州兴元府所产,以赡熙秦诸州,酌中法以为边备,于理为可」。
于是朝廷许同转运司尽公私之便,商度立法。
公又奏曰:「产之地尽在川路,卖之地全占陕西
其发至陕西六路者为纲,榷于川峡四路者为食茶。
若产之地除去榷卖侵刻,取息太重,搜捕苛扰,差雇不和,配卖赊欠,预俵折纳,滥赏诸敝,则卖之地随事制宜。
其目有六:一曰路分全占陕西州县,又榷取京西金州
以东南望之,疑若专利太多;
以天下观之,阜通川陕之利以备边,而不病东南,则势均矣。
故以熙河秦凤泾原为禁旧路,以永兴鄜延环庆为通茶新路。
不禁旧路,无以制蕃市;
不通新路,无以便民欲。
使通塞常相权,则公私可以共利。
二曰卖给历,抑配及官卖末茶。
今尽除宿敝,又禁南茶无入陕西,使川茶常不失中价,则民不知榷茶之害。
三曰茶色不等。
盖汉茶食嫩,蕃茶食老。
雅州之名山,自兰州入邈川,至于于阗
兴元大竹,自阶州入欧家,自河州入木波。
洋州西乡,自河州入木波,至于三耶、龙谷。
今区别茶品,以入诸路,则可以适汉蕃所宜。
四曰价直腾踊,则害马价。
今以茶马相宜,以斤对寸,高下适等矣,因宜增损,则可以制边备之费。
五曰博易夺市易之权。
污吏挠法,法不可为污吏废。
今边市博,大者在马,其次金帛。
去贪者之害,乃可以通边市之利。
六曰脚乘不均。
盖缘军兴,脚乘踊贵,故高立雇直,遂以诸场所博污滥之物,高价估折。
今若斟酌高下,损其馀以资铺兵,则可以均力,使之任并定博马,岁额以万八千匹」。
又奏蒲江盐事云:「邛盐旧价太高,已蒙朝廷权减斤为八十五钱。
然污杂湿恶,积敝未除。
今欲止绝汀淋灰土及煎胆水,止用九井正水煮一色盐,用权减价为定法,专用食邛州,禁外来官盐及小井盐。
其汀淋等盐八百六十二斤,乞于正额除之,仍宽盐户旧欠,十分除二分。
邛民数十年之病,于是悉除」。
所奏皆即施行。
直秘阁权发遣都大提举成都府利州陕西等路茶事,兼提举马监牧公事。
以职事入奏,落「发遣」字。
朝论以宰府官属当得中立不倚之士为助,以公不附会朝廷,必废茶法,已而公私便之,故二年十二月,除尚书左司郎中
公语子弟:「昨按察川陕茶政,随事制宜,便于公者不苟去以为名,害于民者不苟存以为利。
论者未以为然。
是岁遂代前官,领茶马事。
前日所以绳治人者,皆身当之。
在职岁馀,法无疐阂不可行者,士大夫乃颇见信。
故知无心以制事,利害则合而听之,在人在己,无间然矣」。
初,陆师闵时,岁计茶息以一百二十万缗,掊克敛怨,无所不至,岁乃得二百万缗。
及公将使事,尽除公私之病,比数年,亦得百二十万也。
四年十月,除起居郎
知公者贺曰:「公学问文章,宜任论思献纳,而经营四方馀十五年,从此乃得涂辙」。
公谢曰:「王事内外一耳,岂敢有择邪」?
五年六月权中书舍人
九月,迁集贤殿修撰枢密都承旨
公言比岁累进官,无功状,固辞不敢就职,乃以修撰充陕西路都转运使赐紫衣金鱼。
陕西狃习军兴,帅府常侵渔,岁计金帛,监司为军兴时柄在帅府,欲按举则掣肘,故瘖不治。
公痛以法绳治大府,责其逋负。
六年十一月,除给事中七年正月就职。
于是数月无除拜,所駮奏法令二十馀事,皆见听。
自诏绝夏国岁赐,边臣往往邀功生事。
间小入钞略,虽亡失过当,匿不以闻;
及幸胜,论功则上下相蒙以冒赏。
朝廷既治通远军上首虏不实当之罪,罚金。
公駮奏不听,因复言:「今日阅实边臣功过,止用保明文字而上功状,故不以实,则无功者论赏,死事者不见哀恤,军律渐隳,何以禦侮?
纵未特行贬黜,宜自朝廷申敕法令,以惩后来」。
五月戊子,病疽甚,卧家,求致仕,不允。
丙申,不幸捐馆舍。
知与不知,无不哀悼。
诏给赙赐有加焉,假官舍庇其诸孤,下所属调护葬事。
娶刘氏,尚书屯田员外郎致仕涣之女,封彭城县君,先公没十年。
子男四人:曰叔豹遂州司理参军
叔向太庙斋郎
叔夏,举进士
叔敖封丘县主簿
女三人:长适承务郎李逡,馀在室。
有文集十卷,奏议二十卷。
公读书常自得意,以为学问之本,在力行所闻而已。
不惮改过自新,善用规谏之言,一言而善,终身纪之。
其于不义,小心畏避,人笑其怯;
见义而行,胆气烈烈,无不叹息。
平生忠信孝友,自以无负于上下神只。
张颉江淮入奏计,与丞相吴正宪公语东南水旱,意以为病新法;
正宪公至上前道之。
已而上参问,自东南来者皆曰无有。
有诏治语所从来,窘甚,召尝所与往来者计之,莫敢过者,召公而公至。
问曰:「计将安出」?
公曰:「士大夫岂效儿女辈语人前匿之邪!
今所对者天子大臣,尝言之,不可食;
未尝言,不可强服」。
乃释然,用公言得罪,亦不深悔。
公天资洁清,非其义,虽饮食之物不虚受也。
到官,必推廪给圭田与前人,然后就职;
罢官,必亟解职,推廪给圭田以与后人,自少长行之不变。
及为大吏,廪给于法疑,必辞厚而取薄,非矫揉为之,心安而性服之也。
刘夫人没后,家事尽付诸子,未尝知有无。
旁无妾媵,寝室萧然,惟书册而已。
举吏六百馀员,必问能否,不行请托。
其举擿有罪,小赃污时见纵舍,至酷吏残民,必击去之。
河东时过正平县,有民扶老妪自言:「尉疑我窃盗,笞掠我,今母子共有三足指存」。
问尉,曰:「高士造以疑执讯此母子」。
有实,即奏罢之,曰:「不去士造,无以谢此两母子之不辜」。
屯留司马宏,温公兄之子,右丞相范公之婿也,望公荐拔。
公察为吏尚奇怪,立诽谤木听民言,然及其县,吏民困于威虐,皆无完肤。
即召数之曰:「不能改,且奏罢若矣」。
刘昌祚代州,役壮城卒缮官舍,一卒坠地死。
监司会议,欲案其罪,公曰:「昌祚才器,必为名将,诸君幸缓其小过,且为诸君因行案之」。
公至代,阅昌祚吏治军政甚修,方略耳目足办边事,因作荐章,极口称道之,故事遂已。
公之奏举人,皆此类也。
诸孤将以今年九月,奉公及刘夫人之丧,合葬于分宁县双井之台平、大夫公之墓次,方求当世之君子位光显而其言立,且知公之表里者为之铭,以传信来世。
庭坚越在衰削,哀不能文。
公之遗事,多所散轶,追次其在者,广记备言,以待采择。
谨状。
元祐八年五月日,第九侄某状。
无名庵铭(为居士刘范作) 北宋 · 晁补之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鸡肋集》卷六九
无空名空,在大觉中。
如海一沤,无生灭同。
大千居空,沤体亿一。
是中无庵,名庵非实。
无庵何铭,况庵中主
曰我不知,芭蕉自喻。
有来畸人,亦不自知。
敲门试唤,睡里扬眉。
负薪对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嵩山文集》卷三、《曹南文献录》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负薪有廊庙之忧,固善矣,其如廊庙之耻何!
曰:廊庙顾岂无忧哉?
特与负薪异耳。
且天下之患莫大于同乐而异忧,作《负薪对》。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贼以我疆埸之臣无状,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直抵京师城下。
金贼非汉老上单于之比也,其兵亦无老上单于十四万之众也,彼时烽火照甘泉宫,望长安犹踰百里而远,今何为使我直有城下之师,犯孔子《春秋》之大禁?
天其或者警惧汉文帝者犹浅与?
负薪忧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下初下亲征之诏,远近闻之,靡不思奋,咸曰是我太祖皇帝之旧章也,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叛,习五代之馀衅,自恃其兵为之勇,可称其山河之壮。
太祖亲征,倍道兼行,其劳至于圣躬负石马上,使太行不得以为险。
即日城破,投火以死。
盖是举也,枢臣廷祚为太祖献策曰:「宜出师击之」。
西京向拱曰:「陛下宜速济大河,历太行,稍缓之则使贼炽矣」。
控鹤左厢都校马全义,亦于泽州城下进言曰:「缓之适足以资其奸便」。
全义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卒,不得不与火俱灭之,速也。
是岁九月扬州李重进自谓周室之勋旧,继以叛闻。
太祖亲征,复如李筠与火灰烬。
则北结刘旻重进南通李景,其祸心不浅。
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则奈何。
嗟夫,金贼之势逼于前日,而銮舆之出异于他日者,陛下无谋臣如廷祚、如,而将无如全义者乎!
如其有能成陛下之初志者,天地为之威怒,风雷为之震击,跛者起而喑者呼,宁论女子童稚奋袂之勇哉?
或曰:如陛下即位之初何!
曰:陛下即位之初,孰如太祖当宋之为宋,方四月之初哉!
或曰:论兵则我寡彼众。
曰:战之胜负不在兵之众寡,而在将之能否。
有古以来,不可胜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周时,以百骑却虏枭将高模翰之兵数万于瓦桥关之北,开宝初太祖田钦祚以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虏六万。
于时军中有三千打六万之谣,至今塞上儿童犹以此语为戏不忘也。
借曰兵寡,岂无三千?
京师城而阵,当见人人如田将军也。
关北百骑,则待陛下之临戎,复如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龙幸大名,北虏不及望天戈而大败遁去。
越五年,御龙辔幸澶渊,北虏才及望天戈,不及战,自败而请和。
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则能久者也。
于时上相毕士安开其谋,次相寇准坚其行,殿前高琼效控马渡河之力,皆赖上意先定于前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真宗亦再出征,若其问罪河东,则太祖太宗皆一出征,陛下不一出征乎?
其失之一也。
图功以威克爱者,政典也。
政典者,军政之典也。
治国之常道,则威与爱均也。
方有事时,汉景不能诛晁错,则天子之威令不申,而晋室亡,六胡之乱已肇也。
唐肃宗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不能平幽蓟。
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张仲武为将,而足以讨泽潞。
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亲征刘旻契丹上党,其爱将樊爱能、何徽败绩,世宗立取而斩之,将校股慄,思用命,而刘旻太原亦为之破胆失据。
世宗之师由是出无不胜,而四方僭叛相顾失色,中国之威一日而振,实为我有宋之驱除也。
国家不幸有败国徼乱之臣,为万世之羞,非战将一日失律之比者,曰京、曰贯、曰黼、曰攸、曰(缺。)方金贼在城下时,宜枭以视之,又醢以赐之,因有诏敕曰:「此醢非他物也,为人臣而不忠者。
不度事之利害,不虑国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诫焉无怠」。
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舍此而不为,其失之二也。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适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唐高宗时薛仁贵苏定方讨贺鲁而言之,遂克成功。
今国家于金贼曾不遣一介之使,问其所以来者何名也。
素臣契丹,乃一日灭契丹之国。
自建隆以来,臣事我有宋,复一日举乌合之众顿于坚城之下,果何名哉?
设如我与国也,玉帛初陈,车传未息,相与之新,当如是乎?
无乃疆埸相侵乎?
请责之疆埸之臣。
否则将帅失信乎?
请责之将帅之臣。
今日果何名也邪?
执事者既不责金贼之无名,又不名其所以为贼者,重可惜也。
何则?
自古兵之大禁,乘车深入则败,猖狂不制则亡,贪人金币则灭,有所恃而骄则众相残,淹时而兵老则下必图其主帅,金贼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歼焉可也,执事者似未之明也。
苟不明乎此,则败亡反在中国矣,可不念乎?
金贼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顿之暴勇、颉利之狡谋可与为比也。
其谋臣郭药师者,唯能与我阉贯为谋,而贪墨无耻如中行、说辈,借以资其身取富贵耳,恐亦不可比禄东赞之辞婚,可以动唐太宗尚结赞之狂谋,几能擒浑瑊
郭药师者,使得一粗晓边情部队将说之,不过一二言而唾叱之矣,刑馀而又责之贯,实在部队将之下者也。
大抵不知其君则视其将,不知其众则视其国,不知贫富则视其器械,不知其所为则视其所好。
金贼之将如郭药师,则其君可知也。
其国之东西几何,南北又几何,朝臣高丽,暮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韦、靼达之间,实彼群族帐之所贱者。
今亟兴师乘马而南,则其众可知也。
器械必资铜铁竹箭胶漆之上品,举非彼之所产,宜其窳不刚,惟中国之器是求,则其贫富可知也。
金贼之嗜好,大在金币子女,细及耳目玩物,则其所为可知也。
凡百亡国灭身之具,何其备邪!
侯景所与同恶,无非驽才,其党自叹曰:「乖僻至是,安得不败」?
金贼似,皆暴起而灭必速也。
苟明乎此,则何惮而不取以歼焉?
既此之不明,其失之三也。
金贼不避利,求割地以河为界,执事者不尽河以赐之,姑赐高阳府、中山府太原府暨其郡县,无虑名城将百数,自以为有谋也。
不知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孰敢以寸土不在王会图哉?
高阳、中山者,我太祖太宗周世宗躬冒矢石,艰难而得之者,乃一日谈笑而弃之邪?
太原太祖太宗相继亲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艰难则久于河北真宗自谓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顾弗重邪?
又忍如堕甑而弃之邪?
执事不可,重谕之曰:彼初称女真时,在我太祖朝尝盗我白沙塞三马,适尔贡马之使在阙下,太祖命执之不遣佥年,渤海之使为女真以表谢过则释之。
其在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睥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此其失之四也。
金贼其何厌,敢肆求黄金重币,不知其几何,但闻国家府库空竭,下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细不遗乎闾里民庶,其上逮宫帏供奉之器,则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
吐蕃纵横凌轹时,入京城劫掠黄金,则必有之,亦不闻明言求金于王城也。
其在盐州夏州者,则尝求金矣,是吐蕃施于盐州夏州者,金贼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
执事者何不谕之曰:府库者,祖宗之府库也,国家于经费之外,未尝敢以一毫赏无功也。
且国家初未尝相聚歛之臣,亦无事于府库之富也,安得有金以满溪壑之欲哉!
在我国家之初,女真岁以市马于中国而资富,其后女真服事契丹,则中国但知有契丹之马,而不知有女真之马也。
女真之名马遂亦绝种,得非天以其马畀中国而不畀契丹乎?
女真又安得而私邪?
以故不逞而南,唯以无马为恨,涂路剽掠而未知已也。
彼穷饿不得吾市之金,乃无名之求邪?
夷狄皆贪而多诈,唯女真之贪而多诈,高丽犹贱之,雍熙间尝为吾使者诉之也。
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之五也。
《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诛盟,中国诸侯之盟固在所诛,况以中国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与盟乎?
隐二年,唐之盟鲁,与戎盟也,此《春秋》始隐之一端也。
僖八年,洮之盟。
二十九年,翟泉之盟。
王人与盟也,此《春秋》责齐晋之重者也。
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质子,则又《春秋》之所不诛也。
汉唐时,但闻夷狄有质子于中国,不闻中国有质子于夷狄,礼则然也。
金贼一日于王城下盟誓而质子,苟有明《春秋》之大臣,则其责当如何,无乃失中国之所以尊者乎!
彼如有求质子而及亲王也,何不谕之曰:亲王者,上皇之子也,陛下方如尧亲九族,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如质陛下之子,则方就外傅,未任武部之事邪。
彼虽犬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亲也,闻此言,恐亦耸然自失矣。
又如求质宰相,则当谕之曰:宰相者,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与以成一体乎?
邦昌者,虽不知为何等人,既命之为宰相,则当待之以宰相也。
亦号有君臣,则宜知宰相之重矣,亦闻此言而得安乎?
虽然,质固何有哉?
曹公因韩浩吕布,不顾夏侯敦之被质,著令有持质者皆并击弗顾,由是劫质者遂绝,此曹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国也。
中国不得其所以为尊者,其失之六也。
然金贼一日得吾瀛、定、并门重镇,未必能为其强;
其得吾金币无虑数十万,未必能为其富。
何则?
夷狄喜相吞并斗争,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
唯其富者最先亡,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
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唯有一事大可惧者,又特遗之以谋臣也,遂将使此小丑得以其强者为强,富者为富,可不惧乎?
国家以契丹归朝官悉遣归于此小丑,无乃执事者未之思乎?
盖此色人满州郡,无虑万数,远者十数年,近者三四年,且尝预官联,临局务,亦有喜读书,通吏事者。
其便弓马多膂力,喜战斗,则又其性习然也。
且其中国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孰弱,孰能孰否,与夫道里孰远孰近,孰险孰易,皆得以为此贼之谋,其害一也。
此色人在中州,初颇喜自陈其高曾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同祖也,曰此郡县者吾坟墓犹存也。
幸今复为王民,亦颇买田种艺,与人家婚姻,其意不浅矣。
亦颇有惜中国不用贤,多遗才,为司马公而叹息者。
今一旦阻其慕王风之心,投之于犬羊猪彘之群,则以其苦心为彼蘖谋,其害二也。
且彼与金贼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当南北战斗时,兵刃相残之酷者。
今又一旦快彼贼心,其害三也。
彼携老幼恸哭,驾胡车弯弓露刃而行,籍籍道路间,言曰:「投彼死尔,孰若死在此」?
以故所过之处,闭户避之,既宿而去,则居者相贺。
如其为彼用也,亦可虑哉,其害四也。
金贼陆梁于城下时,此辈亦有请质妻孥,愿与之格斗者。
庙堂之谋曾不知出此,而州县固不敢上闻矣。
此一大便而资以为彼小丑之用,其害五也。
彼归自契丹,而乃复归之于金贼,不知为何名也。
无乃示怯于金贼者过甚乎?
其害六也。
使彼顾盼之间,禠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弱者羞恧,强者怨恨,道路为之咨嗟,非王者无外之度,非天无不覆之美,其害七也。
明有此七害,而议者不过曰:庙堂有徙戎之论,为日久矣,适此时而徙之,不贻中国他日之害也。
复请之曰:如可徙也,岂无异日?
执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贼,孰若待我国家庙堂之议成,复疆理幽蓟之旧土,使彼复有仕于彼乎?
诸葛亮于南蛮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
借此万馀人皆无所知解,直以增彼驰突之数,固亦不可。
彼小族实难得生齿,所以汲汲是求也。
朱克融辈方饥寒于京师时,从宰相乞一饱之日而不可得,安知复有幽燕故巢,不忝其祖滔之风,终为唐室之害哉?
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诏书,复存之于中国,其失之七也。
此贼蚁聚于城下时,大臣不知画谋,不知一日纵敌,百世为害,战士不肯尽力,留贼以累君父。
圉人养虎自贻害,不胜责也。
传曰:「无伏节死难之臣,孔子伤焉」。
可不信乎!
设不能有钟鼓举而歼之,尚可震而逼之,合而围之,使鸟不得渡,马不得嘶,此贼不忿而相搏以死,则无食而饿死矣。
奈何既不得攻,又不得围,纵其游骑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残一邑,又明日出而残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最多,适足以资其流血成沟也。
王畿荡灭将尽,遂及辅郡诸县镇,走官吏如鸡犬,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然非金贼残之也,实官军残之也。
方贼入一邑时,未闻官军一人袭而来救,咸谓彼出不意,而我适不为之备也。
以故知阉贯前日臧底河之败,士卒死者十万,不减永洛之酷,朝廷莫得而闻也。
贯蹙,熙河经略使刘法出师,为西贼掩而杀之,如携童稚,朝廷受百官班,贺西师之捷也。
近而刘延庆雄州北僵尸百馀里,而弃金帛军实于乱尸之中,不可称数。
并取雄州弓手,天下称为枭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贯悉杀之,朝廷既不正典刑于延庆,而贯寻封王矣。
法制之兵当如是乎?
其失之八也。
或曰国家征兵于方镇而未至也,前与之和矣,曰城下之盟,有以国败,不能从也,是《春秋》之也,敢不守而行之?
韩信之伐齐,先有郦食其齐和矣;
李靖之灭颉利,唐俭深入虏庭而和矣;
薛仁贵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伪,则不若悉坑之之威也。
是皆《春秋》之也,何独古人以制胜,今则失之,无乃天下之士恶言孔子《春秋》之弊乎?
虽然,征兵于方镇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汉陈豨反于代,高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高祖乃躬选壮士于邯郸,盖之罪未白于天下也。
唐代宗吐蕃、党项京师之危,诏诸道兵,四十日无一人入关者,吐蕃、党项虽为天下所嫉,而程元振李辅国凶阉之不君,复为天下之所忌也。
天下岂不曰元振辅国者,吾家之吐蕃党项也?
塞上之吐蕃、党项,吾力可及,而吾家之吐蕃、党项,吾力之不可及也。
今阉贯之凶燄出元振辅国上,既未枭而醢之,尤为天下之所忌也,然实因兵制驱之而然者,何则?
兵在州郡,则兵驯而州郡重;
兵专命将则兵骄而州郡轻,盖将重则州郡不得不轻,将骄则兵不得不骄。
惟州郡轻则帅府轻,帅府轻则京师轻,此天下之势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知州军,以某军重某州也,其将则州都监是也。
州郡都监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谨,则其兵无自肆也,此祖宗之兵制也。
开宝之兵三十七万,是谓必胜之兵。
至道之兵六十六万,是谓威武之兵。
天禧之兵九十一万,是谓太平之世保大之兵。
庆历之兵一百二十五万,是谓昊贼之后应变之兵。
皆以根抵京师,而枝干四方,宜其百世莫得而加损于一日也。
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存,合数州之兵以为一将,将重而州郡轻矣。
州虽有兵之营幕而窘于月食时衣,其号令之所加,进退之所系,则在将而不在守臣,以都监而领剩员,厢军之外,不知将司一事也。
将兵视州民如胡越,将官守臣如寇雠,又有大可惧者。
幸宗庙社稷之灵,无回戈吞噬之变,则昧者未之谕也。
司马温公熙宁中洛下,见留守宰相韩绛,以数十老弱之卒,奉旨祷雨中岳,而将兵有出城之禁,奏疏论之。
曾布太原,躬自不胜将司之无礼,而终不以将法为非也。
此者不幸有金贼之役,如徵旧制之兵,则诏至一州之日,则一州之兵奔命而东,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也,州兵之急于用也。
今征新法之将兵,而将兵分隶数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钱粮以资之,是州兵一日之事,为将兵累日之事也。
将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
国家承平日久,人材不甚相远,都监之材武不知视将官果何如,唯阉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将官,而都监孤寒,以考第平进者,不敢与之比也。
此州郡兵制之失,使其赴援不时之弊也。
若其京师兵制之失,使其寡弱不足以为京师之重,而威乎天下者,亦其自变更祖宗之旧制也。
祖宗知汉唐都雍与洛,以山河为险,人可兼而有也。
今都汴阳,无山河为险,而唯以人为固,乃屯重兵于京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轻重之,唯我以之为用,是本朝以兵设险,险于雍之河山也。
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销去祖宗傅城之兵营,曰坐縻太仓无用也,曰阙额之金因得以为利也,闲地可以利室庐也。
大臣而浅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
宋守约自以并营为功,闻于一时矣,使我翊卫京城之兵营,十无一存者矣。
今之贵臣强宗,则为别馆园囿,与夫道宫释宇者,皆昔之营地也。
后生但誇今日游地之雄,孰知昔日宿兵之雄哉?
倘如祖宗之旧制,城外之兵营棋布相望,而謦欬之音日夜彻乎数百里之间,使四夷来朝贡者远而望之,于郁葱佳气之外,有森然不敢仰首之威光,则被金贼虽欲喘息于城下,而无以留旦暮也。
祖宗以兵为险,而城不必高,池不必浚也,吾之京师是谓天邑,是谓神皋,其守唯在四夷也。
由是观之,祖宗京师之兵制,优于唐之时府卫多矣。
唐之府卫远,而不若我之近也;
唐之府卫勤于命将,而我初不命将以私之也。
内外兵制系国家安危,其失之九也。
幸而有三策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而高阳可保也;
命威望之近臣以守镇,而中山可保也。
在唐则魏博重于镇冀,镇冀重于幽燕,魏博、镇冀合而制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东太原一镇,其旨微矣。
今不得已,于晋于潞,或择建一镇,或各建一镇,则太原可保也。
此重镇之策也。
河北、河东慎择守臣,文武并用,待之则厚,委之则专,于转运使提点刑狱之外,无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践之,抟啮之,则金贼虽得吾州县,而无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
大要如太祖时郭进邢州李汉超于关南,何继筠于镇定,贺惟忠易州李谦溥隰州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王升原州,不减唐李抱真于泽潞,马燧太原
虽曰崎岖于剧贼之中,而威震于华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乎小丑?
夫然后于民给复者五年,末之犹三年,明诏曰:「山泽之利,与尔共之,吾不禁也。
盐食之货,尔专有之,吾不与也。
尔无种粮,则吾给之;
尔无牛耕,则吾畀之;
尔无农器,则吾铸之」。
于是乎十数年流转四方之民,不约而无远迩来归矣。
唐宣宗何德以复累世所亡河湟之地哉?
而能以恩惠顾于既归之后,犹不失《春秋》重民之道也。
此内治之策也。
远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谋,唐太宗为能用之也。
王者之师不必出,而以夷狄攻夷狄,则王者之师不战也。
国家之制迁贼命于藩罗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唂厮罗,是世效忠顺以报朝廷者。
一旦灭之为郡县,今熙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国多矣,德之不以为恩也,疆埸之上无日无烽火之警。
今因金贼陆梁之后,丕然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贾林、本朝曹利用之类,以告室韦奚霫靼达诸蕃,鸣金贼之罪而四攻之,金贼何地以苟活哉?
高丽则金贼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高丽者如何,其为我缓急之役当如何,将见金贼虽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亡国,孔子犹书卫人立晋,不与齐侯之专封,而大天子之命也。
今天子为能命韩昉辈访耶律之后,礼而立之,则九夷八蛮罔不仰中国之至仁,服陛下之丕德,非特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
仁之所施者深,则诚之所归者广,于是乎耶律氏为我藩篱,蚤虱金贼而汤栉之,凡厥涿蓟诸郡,恐却之而必以归也。
汉光武不肯从藏宫、马武之谋,因匈奴衰乱而取之,乃立南单于以制北单于
唐太宗虽曰灭颉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灭人之国也。
故曰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也,今何惮而不为!
此外交之策也。
唐太宗郭子仪为将,吐蕃内侵,相继五年。
德宗有李晟为将,而吐蕃内侵,相继三年。
则今日之忧,未易以一冬一春必也,庙堂之上可遽缓带乎?
借如三镇之地已无及,而三镇之馀犹可及也。
今日之师已无补,而明年之师或尚可补也。
皮肤之疾愈而却医可也,心腹之疾犹存而医未易却也。
草庵 宋 · 饶节
七言律诗 押尤韵
非利非名非有求,浩然乘兴亦南游。
白云出洞初无累,绿水逢坳本暂留。
石径不移雨晓,茅檐长付竹风秋。
客来欲问庵中主,楖栗横挑四百州。
句当修内司使张祐邓述刘道催促修造使臣李景约晋用宋明可各转一官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九、《摛文堂集》卷七
敕具官某等:朕命有司,缮饰原庙,尔等恪勤厥事,工役不愆,宜进官荣,以示嘉奖。
往承宠命,益懋尔能。
可。
可谓明也已矣可谓远也已矣 宋 · 刘安上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七、《刘给谏集》卷五
天下君子少而小人多,贤者寡而愚者众。
夫惟多少众寡之势若不相敌,此贤人君子所以多至于危殆也。
且以小人之心,固尝忌君子矣。
君子者,介然自守,不与小人合,小人又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时而不谤。
小人者必为诡辞饰说自欺其心,以入于人。
然则苟非至明深智,了然昭彻,其贤人君子不为致疑者几希,甚矣,小人为难察也。
君子立人之朝,小人未尝不欲挤之而去。
君子盖寡过也,无可诬之行,虽善毁者不得入;
无可乘之衅,虽善谗者不见信。
故小人者,必伺其有疑似之隙而投之。
君子有引贤授能者,则进朋党之说矣;
有造功兴事者,则进擅权之说矣;
有理财厚民者,则进聚敛之说矣。
小人之欲用也,无显显之德,患位之不保;
无赫赫之功,患禄之不固。
以疏远之迹,一旦得其君也,甘心巧语,柔颜佞色,委蛇媕婀,趋附机会,未尝有丝发之善,而矫饰百端,以中主欲。
幸而诡说一开,则宠任盘固,不移如山矣。
有人于此焉,其端崖不测,苟以是心至者,皆绝人于微,使不得逞,若然,可不谓之明且远乎?
子张问明,孔子告之以「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可谓远也已矣」!
岂非是乎?
莫非明也。
舜之举四岳、十二牧、十六相,则任之而不疑。
至四凶之诛,则使之不得售其奸,舜之明岂不远哉!
成王之任周公召公、毛伯、芮伯,左右前后未尝有閒,至管叔蔡叔则不以亲而私,成王之明岂不远哉!
仲尼之为司寇也,未几以少正卯至隐之恶,七日而手足异处于两观之下,仲尼之明岂不远哉!
此三君子者,岂世之所谓辨白黑数一二睹舆薪而谓之明者乎?
《书》曰:「视为明」。
此之谓欤?
重修龙王寺宣和六年春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石门文字禅》卷二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湘潭市隐山
祝融占南极,其高盖四千八百丈,与中原相直。
其平如衡,故名衡岳
岳之北,崇冈峻岭,如奔如伏,晴岚夕晖,星螺掩玉。
百里而至阳陂,翔为奇峰,呀为深谷。
峰之颠有大穴,泉满石裂,攧雷溅雪,夏冬弗竭,盖神龙之所蟠蛰,故名龙山
唐贞元间马祖曹溪心要,隐于岳中,从之游者多得道,散处林壑之佳处,老死而世不闻,矧见之乎?
洞山悟本禅师价公游方时,与密师伯者偕行,尝经阳陂,迷失道路。
见溪流菜叶,知有隐者。
并溪深入丛薄间,有茅茨,僧出迎,貌癯而老,索尔虚闲,谓价曰:「此山无路,阇梨自何而至」?
价曰:「无路且止,老师自何而入」?
曰:「我不曾云水」。
价曰:「住此山多少时」?
曰:「春秋不涉」。
价曰:「老师先住耶?
此山先住耶」?
曰:「不知」。
价曰:「何以不知」?
曰:「我不从人天来」。
价曰:「得何道理,便尔歇去」?
曰:「我见泥牛斗入海,直至于今无消息」。
于是价班密师伯之下,拜之。
拜起,问:「如何是主中宾」?
曰:「青山覆白云」。
问:「如何是主中主」?
曰:「长年不出户」。
问:「宾主相去几何」?
曰:「长江水上波」。
问:「宾主相见,有何言说」?
曰:「清风拂白月」。
价心异之,求依止,僧笑曰:「三间茅屋从来住,一道神光万境闲。
莫作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关」。
即焚其庐而去,莫知所终。
龙山又名隐山
今祖堂王英诸禅师江西宗派,亦著隐山之号。
光化中,有奇比丘名师信,不知何许人,庵于隐山之故基。
一衲宴坐,异迹显著,龙众皆易形为王者服,从之听法。
岁旱,民祈雨,辄响应。
马氏据有荆楚,钦事之,不敢名斥,赐号雨禅师,而增名为龙王山
自信之化世为禅林,号西禅寺太平兴国改赐今额。
宗教下衰,师法大坏,至以大福田之衣,蒙市井无赖。
而兹山十世,宣和四年夏,潭帅大学曾公,尽礼致前住道林云禅师领院事
云孤硬,饱参精严,临众洞山十世之孙,而焦山枯木之嫡嗣也,人望翕然。
师解包之日,顾嗟太息,因发其形胜,增广其基构而鼎新之。
聚材鸠工,以岁入输租、饭僧之馀助成之,不专取于檀信。
以谓檀法以信,而发心为净,施止增一草,获福不赀。
不然,虽侧布,但名住相。
人徒见法劳熏役,而不知游戏也。
有无诸道人上白实阴相之,且从余求文记其事,曰:「价公参道于此山,而云禅师嗣其法以兴修之,疑非偶然」。
余曰:「隐山单丁住山,把覆顶,刀耕火种而食。
两客及门,焚其庐而去之。
今云公不起于座,使绿疏青琐以栖千柱,飞薨画栋以粲万瓦,层楼杰阁以荡摩云烟,虚堂广殿以吞吐风月。
挝鼓升堂,千指围绕,云屯川增,方进而未艾也。
视其迹若相远,然其道实相须。
如来世尊盖尝曰:「不住无为,不尽有为」。
金刚般若开空法道也,而曰持戒,修福者名发信心。
开空法而修福,无住无尽之旨也。
隐山之焚庐灭迹,与云公之幻出楼阁,托斯文于不朽,殆得如来世尊之遗意,于是为疾书之。
宣和六年春,公生明斋记。
三国杂事序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唐先生文集》卷七、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上自司马迁《史记》,下至《五代史》,其间数千百年,正统偏霸,与夫僭窃乱贼,甚微至弱之国,外至蛮夷戎狄之邦,史家未有不书其国号者。
而《三国志》独不然。
刘备父子,相继四十馀年,始终号汉,未尝一称蜀。
其称蜀者,流俗之语耳。
陈寿黜其正号,从其俗称,循魏、晋之私意,废史家之公法。
用意如此,则其所书,善恶褒贬与夺,尚可信乎?
魏、晋之世,称为蜀,犹五代李璟为吴,称刘崇为晋矣。
今《五代史》作南唐东汉世家,未尝以吴、晋称之。
陈寿如此,初无义例,直徇好恶耳。
往时欧阳文忠公作《五代史》,王荆公曰:「五代之事,无足采者。
此何足烦公?
三国可喜事甚多,悉为陈寿所坏。
可更为之」。
文公然其言,竟不暇作也。
惜哉!
奏论金人劄子1128年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臣伏见黠虏去冬虽未尝长驱入塞,然今以来,散遣丑类,西陷关陕,东残青、潍,南破许、蔡,至今或闻尚屯集于同、华、河洛之间,阻河自守。
伏料捍禦攘却之道,圣智先物,庙论深远,必已朝夕讲求,非外廷所得知。
然臣蒙召自远方,留寘从橐,感激恩遇,思报万一,不无蝼蚁过计。
妄意虏若但守今日疆土,力疲志怠,稍知悔祸,则我徐为后图,实未为晚。
若以西北诸路郡县焚劫殆尽,玉帛子女皆其所有,犬羊贪婪,吞噬未已,不肯徒守空地,既闻东南富实素久,阴怀窥伺,则不得不过为预备。
臣尝逆其为策不过有三;
宿师河洛,分兵鼓行,直趣襄沔,横据荆渚,因我舟楫人卒顺流西下,进逼江左,上也。
尽悉其众,自许、蔡而南,一出历阳,径断采石,以趋金陵,一入濠、寿,旁引滁、泗,以警山阳,中也。
循汴渐进,量力而动,左掠徐、郓,以捣楚、海,右轣陈、颍,以冲宋、宿,下也。
若出上策,长江之险,我恃以为固者,彼已共之,则王浚入吴、高景入陈,皆由此,则利害大约可考而见。
若出中策,则苏峻所从乱晋,本朝曹彬江南,亦用以成功。
若出下策,则曹睿柴荣连年从事孙权李景之间,胜负得失,进退相半。
然闻道途之言,多及其下,未能深计中、上。
兵法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又曰「先为不可胜」。
安危之几,间不容发。
臣以谓宁可有备而无事,不可事至而无备。
今天下大势可见矣。
东晋之事固不足道,是时以备西北,则刘琨太原李矩平阳祖逖淮阴
以备西南,则郗鉴历阳温峤武昌陶侃江陵
此固未为至计,是以适幸刘聪石勒内自残扰,无意再动,故此数人粗能枝梧,卒不能扫平僭叛,混一区宇。
况今虏势方张,未见其隙,而盗贼窃发,兴灭相继乎!
夫穷兵深入,渡淮越江,诚非虏利。
彼以甲兵为强,舟楫亦非其便。
然古之善治夷狄者,以夷狄攻夷狄。
今虏之狡谋,若反用此术,欲以中国攻中国。
故兵不必皆其民,惟所驱虏;
粮不必皆其物,惟所剽劫;
形势不必皆其有,惟所占据;
器械不必皆其备,惟所夺取。
役我之人,因我之食,窃我之势,用我之器。
彼但威以残暴,啖以重利,使我欲守则或屈而破陷,欲战则或溃而奔逃,则彼虽长驱深入,何惮而不为乎?
是必有以禁之,使其术不得施。
至于诡谲变诈,乍出乍入,或佯为讲和以疑我之师,或微为败衄以骄我之气,或暂为歛退以弛我之备,或骤为侵侮以骇我之众,其情尤不可尽测。
此皆所宜熟虑素计,以定万全之策者也。
臣愚伏愿陛下益广睿算,深诏大臣历考古今之变,及此防秋之时,深察虏情之所在,而审观其所用之术。
其或出于前三策,则我所待之而为不可胜者当以何道。
有合先事而为,则早谋之,以一二行于前;
有宜待事而应,则预计之,以次第施于后。
大抵曰形、曰势、曰气而已,形以地理山川为本,势以城池、刍粮、器械为重,气以将帅士卒为急。
形固则可恃以守,势强则可资以立,气振则可作以用。
如是,则虏皆在吾度内矣。
臣区区不胜大愿。
取进止(《石林奏议》卷四。又见《宋史》卷四四五《叶梦得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八。)
西下:疑当作「东下」。
奏乞戒诸大帅精审措置滁濠贼形势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五、《石林奏议》卷一三
窃见江北形势,以关山一带与慎县定远县为中分。
关山之西则为濠、庐,皆平原旷野;
关山之东则为滁、和,方有控扼。
贼前自庐州径冲关山,故大军先得和州据险自守,贼不能前,因以屡胜。
今移屯在定远,若贼冲突不能枝梧,即关山之险皆不为用,道里去江甚近,便至宣化
若我枝梧得定,贼却由慎县关山之虚,径入和州,则便至西采石。
大军宣化相去百五十里,仓猝难以救应。
宣化与江南靖安相对,西采石与江南岸东采石相对,最为紧急之地,江南即须震动。
王朴祖述伍子胥教吴破楚之意,为周世宗画征淮之策,谓江淮二千里,我备东则击其西,我备西则击其东,使我往来坐困,以乘其弊。
世宗用之,李景所以尽失江北之地。
其夹淮为城,亦是当时决胜之计。
策虏经营花靥镇筑城,乃是此意。
恐外人有献谋于虏者,使得成□心,则江淮未有解严之日,不可不预防。
欲望圣慈特降睿旨,戒诸将精审措置,两得其道,无致落贼奸便。
取进止。
〔贴黄〕大军见在江北,贼若未退,必难久立,伏乞睿察。
堂白论修建康府城不可增筑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九、《石林奏议》卷一四
伏见朝廷和议既定,犬羊诡谋虽不可测,然其国自陵夷,势不能立,必须且遵盟好。
且今日建康修城非止备敌,特以陪都,四方观瞻,形势有不可简陋者。
府城虽作于李景,然而规摹制度,自孙权以来,沿习有自来矣。
用工坚壮,后来实未易及。
所以承平二百年间,虽有颓毁,不满十之一。
其高极于三丈,或以江为险,或以山为固。
其受敌惟东北两面,而濠堑重复,所以为守者略尽,非特以恃城高而已。
今议者或云欲比旧增高一丈,未论劳民费财,未知何处取土?
传闻无不疑骇。
窃意今若但循李景之旧以为定制,则所当修者不过八十二丈,虽势不免起夫,力犹可办;
若更有加其度,取土于一二里之外,则工力遽未可成,非官吏所敢任责。
更乞朝廷特赐详酌指挥
广西经略司体量杨景通遣覃安等劫虏边民诏元祐元年正月辛卯 北宋 · 宋哲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二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六四
广西经略司体量知广源州杨景通遣覃安等劫虏边民,仍移牒安静海军,问不遵诏敕端由。
晁无斁将之录示近诗有和其兄以道说之诗次韵以致区区兼简以道 其二 宋 · 程俱
谈诗如谈禅,练性如练墨(自注:以道深于名理,颇喜造墨。)
壮心悟龟毛,少(自注:去。)作岂蛇足。
平生甚元龙,未信今伯玉
十年得投闲,高卧谢宠辱。
定知贫胜富,固自平为福。
著书着名山,会使山鬼哭。
结庐近三休,为米时一出。
犹嫌佛场选,肯问燕台筑。
俗人难与言,镜剃遗盲秃。
前年客长安,正觅三釜
尘中一倾盖,爽气岷峨绿。
别来更崎嵚,寡陋嗟我独。
尘埃箧中书,有手不暇触。
乞辨君子小人劄子绍兴元年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
臣窃谓君子小人相为消长,而治乱因之。
盖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未有两存而可以有为者也。
《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象》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故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则为泰;
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则为否。
自古圣君贤臣,立言垂训,未尝不以小人为戒。
本朝仁宗皇帝专任韩琦富弼范仲淹,故四十二年之间,天下大治,夷夏乂安,海内生灵蒙福至今,盖不使小人参其间也。
夫邪正之不两立,犹薰莸之不可同器而藏,枭鸾之不可接翼而处也。
非正去邪,则邪必害正,此必至之理也。
陛下即位,于今五年,延见士大夫多矣,君子小人之情状固难逃于圣鉴,臣请为陛下略言其槩。
君子者难进而易退,孤立而无朋,人主任用不疑,则秉公心、由直道,其所举措必欲合天下之公论而后已。
其事上也则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献其可而退其否,逆所顺而强所劣,道合则幡然而来,不合则奉身而退,如斯而已。
小人则不然,方其未得之也,则枉道而求之;
及其既得之也,则固宠保位,惟恐失之。
于是内结近倖,外交权臣,傍引小人,伤害善类。
故《诗》曰:「营营青蝇,止于」。
又曰:「趯趯毚兔,遇犬获之」。
又曰:「萋兮菲兮,成是贝锦」。
盖小人谗间之言,能变白为黑,则如青蝇;
伏慝诡诈,则有若狡兔;
而文致人之罪恶,则无异于贝锦也。
苏轼有言曰:「君子之难致如麟凤,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况可麾而却之乎?
小人之进如蛆蝇,腥膻所聚,瞬息千万,况可招之使来乎」?
神宗皇帝尝问滕甫曰:「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
曰:「君子无党。
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也。
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不然虽上圣不治」。
神宗叹息,以为名言。
臣愿陛下以此观之,则邪正分矣。
方今艰难之际,国势之危若缀旒然,可言之事未易悉数,所谓端本清源之术,臣愿陛下辨君子小人而已。
《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盖任贤而使不肖间之之谓贰,见邪而不能刚决以去之之谓疑。
臣愚伏望陛下持大公至正之道,以抚御海县,法天地简易之德以照临百官。
知其忠贤则任而勿贰,察其奸宄则去之勿疑,奋乾刚以明黜陟,隆委任而责成功,天下幸甚。
说命下讲义1125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自「王曰来汝说」以下,高宗以师道命傅说
「曰王人求多闻」以下,傅说以学告高宗
自「王曰呜呼四海之内咸仰朕德」以下,高宗所以教而更命之;
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则傅说高宗所以而终成之也。
《君奭》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高宗尝学于甘盘,而不终其业矣。
《无逸》曰:「旧劳于外,爰暨小人。
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
则遁于荒远,而险阻艰难备尝之矣。
其所以有望于傅说者,盖困而知学焉。
酒醴不能自发,有以发之者曲糵也,犹才不能自达,有待于达之者欤。
羹不能自和,有以和之者盐梅也,犹德不能自成,有待于成之者欤。
曰「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则许之以受教而不拒也。
于是乎可以语学。
学之道莫先于求多闻,求多闻所以学古也。
不通于古则处经事而不得其正,莅变事而不知其权,亦恶能有所建立哉?
非特不足以建立,抑将坠先王之绪而不克永久也。
故曰:「王,人求多闻。
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
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攸闻」。
惟学则知道,知道然后乐循礼,故曰「逊志」。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故曰「务时敏」。
学自外至,故曰「厥修乃来」。
至是,则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故曰「道积于厥躬」。
不足则学,有馀则教,故曰「惟敩学半」。
《记》曰「教学相长」,此敩学半之谓也。
始于学,终于教,学不可已也,故曰「念终始典于学」。
积善在身,犹日长加益,而人不知,故曰「厥德修罔觉」。
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
然则高宗之务学,可不以成汤伊尹之事为监乎?
当「式克钦承」,以辅王之学。
非特克式钦承也,又「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以成交修之志焉。
高宗于是乎知识,所以教而更命之。
所以更命之者,先正保衡,俾厥后惟,悯一夫之不获,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
又其效至于「佑烈祖,格于皇天」,则今安得有愧?
于是乎「罔俾阿衡专美有商」,「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则非特无愧于阿衡,我亦无愧于先王矣。
是乃所以教而欲成之之意也。
故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窃尝论之,事不可以不师古;
苟师古,不可以不务学;
苟务学,不可以不隆师。
古之贤君所以能大过人者,无踰于此三言者矣。
且君之于臣也,岂特臣之而已哉?
有不得而臣者则友之。
惠公曰:「吾于颜般则友之矣。
王顺长息则事吾者也」。
有不可得而友之者则事之。
子思曰:「古之人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
曰,事者师焉而已矣。
《经》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
传曰:「其君贤君,而有师者王;
其君中君,而有师者霸」。
然则固不可以无师也。
黄帝学于务成,禹学于西王国,学于伊尹文王学于畴子斯,武王学于郭叔,周威公学于宁越,齐小白学于管仲魏文侯学于子夏,晋献公学于祖朝燕昭王学于孙膑
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至于功德有远近,成就有大小,所学有贤不贤,则系乎人而已。
然则固不可不学也。
尝观之为君,禹、皋陶之为臣,都俞吁咈,共济于一堂之上,宜必有甚高难行之法度,不可逮及之谋谟,更新一时,焜耀来世。
不然,何以得圣君贤臣之名于霄壤间哉!
及考《书》之所载,不称其能作古,而称其能稽古,曰「若稽古帝尧」,曰「若稽古帝舜」,曰「若稽古大禹」,曰「若稽古皋陶」。
君臣之间,皆称稽古焉,然后知虽圣帝贤臣,未有不本于师古。
所谓学者学此也,所谓教者教此者也。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然则事不可不师古明矣。
由得师以务学,由务学以师古,以至于建立无愧乎先王,此高宗之所以为贤君者也。
孟子曰:「天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
呜呼,所谓大有为之君,盖不世出。
然而无是君则已,苟有是君,未有无其臣焉,此殆若符契之合,故曰「必有所不召之臣」。
高宗即位之初,精诚感格,梦赉良弼,得说于傅岩,置说于左右,以版筑之贱位冢宰,以人臣之卑处师道,君任之而不疑,臣居之而无畏。
此非有神契默会,恶能臻于是哉?
文王之得臧丈人,高宗之得傅说,原其遇合,盖有异于人矣。
宜其相得之深,无所疑畏焉。
然说之始对高宗曰「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者,彼以臣之事责我也;
卒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者,彼以师道望我也。
谓之对扬,则若与为敌焉。
有道之士,处辞受之间,无可苟也。
且当其任不辞其责,有是实不辞其名。
孟子之于齐王,且将以师道自居也,而况有高宗之君乎?
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高宗之于,臣焉而后学,其事虽殊,然其成功一也。
杂说二 其三 刘高尚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八、《太仓稊米集》卷五○、《梁溪漫志》卷九一
高尚处士者,汾州安定人也。
姓刘氏,家世为农。
处士生九岁,食而不肉,后稍不言,问以事则书而对。
其为语初若不易知,已而辄验。
家人甚异之,为筑别室以居。
久之,声闻京师徽宗皇帝三使人往聘之,辞疾不奉诏。
宣和间,朝廷赐号高尚处士,而建观以聚其徒,且因以其号为名焉
靖康之扰,棣人白其守,使迎先生
守为具安车以邀之,不至。
一日,弃滨而来,滨人大恐。
二日滨州兵叛,屠其城,肆掠千里。
先生在棣,棣人喜其来。
太守为扫邮传以舍之,供帐甚具。
先生见之笑而去,乃即城隅治舍水傍。
滨人持金帛携室家以就其庐者,往往笑之。
既而敌大至,城且陷,人之死于兵者以万数,而火不及其居,就之者果赖以免。
敌人见先生皆下马罗拜,不敢入其里。
呜呼,其亦异矣!
余曩在京师时,闻其事甚著,后二十馀年官钱塘,始识左从事郎王复字兴周东平人,尝与先生之弟游,得其事甚详,为余言之如此。
其后濡须人王之道彦猷知余得先生之事于兴周,乃谓余曰:「子固知先生之事而未闻先生之言也。
先生之言曰:『世之人以嗜欲杀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文章杀天下后世』」。
余谓彦猷:此佛、菩萨、老聃庄周之徒所以救溺起死还真之论,岂区区为世俗言语文章者所能至哉!
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
至于衽席之上,饮食之间,其祸有甚于畏涂者而不知戒,则是终不知嗜欲之能杀身矣。
黩货之士,食厚禄而取民财,虽危亡之祸仅免其身,而千金之产不足以供不肖子一醉之费。
人祸天殃不在其身而在其后,则货财岂不足以杀其子孙哉?
秦自商鞅之事孝公,始用刑名,而李斯之事始皇赵高之事二世皆以是道。
百年之间,天下之人不死于刑则死于兵,盖不知其几千百万。
桑弘羊开利说以中主欲,不过欲自售一身而已。
祸流后世,至唐宇文融皇甫镈之徒皆用其说以取尊位,而天下自是数蒙诛求之祸,其杀人固无异于以梃与刃。
行政之弊一至于是,岂不痛哉!
昔人有欲注《周易》与《本草》者,或劝其注《本草》,曰:注《本草》误不过杀一人,注《周易》而误则其祸道也大矣。
不然,孟子之辟杨、墨,子云之诋谶,韩退之之斥佛、老,其忧天下后世之意何其深且切哉!
后世断章折句、背正失理之学兴,其徒从而和之,更相标榜,迭相师授,以盗名声而取富贵,寖不可救,此是徵之往事而然,非验之后世也。
某闻先生之言,尝私窃以为嗜欲之杀身,财货之杀孙子,与夫政事之杀人,三者人犹得而知之。
若夫学问文章之杀天下后世,则周公孔子之言也。
先生农家子,未尝读书事师而有是言,岂人中之知道者乎?
此与夫熊经鸟申吐故纳新,区区积岁月之功而欲著名于仙籍者固有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