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阙里祭先师礼成述事叠辛卯旧作韵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三十六
又得东巡奉大年,庙庭释奠展殷虔。
古今拔萃有若述,尧舜犹贤宰我宣。
觉世崇文斯有志,牖民传道那能肩。
五春秋阅一承祭,蒇礼回瞻意眷然。
书怀后复得一首仍叠前韵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出处:御制诗五集卷二
四叠韵斯五度居,无过一宿发晨舆。
赋诗已是违杜甫(赋诗何必多杜甫句也),昼寝何曾效宰予。
不忍今时思昔日,徒教旧作继新书。
陈言欲去其难戛,先获我心韩论诸。
上蔡大资书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六、《云溪居士集》卷二四
某尝谓昔者周公相武王,继文考之志而述其事,诛受剪商,修复成汤之旧,奉夏后之成绩,疆理天下,通道于九夷八蛮,由九经九纬而属之乡遂之径畛涂路,由六乡六遂而属之九州之邦甸侯卫,由五侯九伯之境以达乎四海八荒之外。朝聘贡赋,往来流通,武卫文教,震叠薰沐。出于中者,至于日月之所照,霜露之所队而后已;至自外者,梯山航海,重译数十,必达于辇毂之下。天下如一,而无有内外远近之异,以极夫唐尧光被之盛,何其伟欤!故曰「王者无外」。其后数百岁,文武之道散佚勿嗣,或在于野,或在四方,国自为政,家自为俗,内外离贰,道路壅塞,天下不通而本末始异矣。孔子出,习周公而师之,修明王道,以垂世立教,车辙马迹周流乎四方,陟夏禹之所至,觐文武之光烈,三千之徒,勇若仲由,犹不及从,惟颜氏之子独能与之周旋,故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虽夫子奔逸绝尘,而回也瞠乎其后,然而未始或相失也。道路之曲折,山川之险易,人物之刚柔,风俗之厚薄,食饮之嗜好,服用之宜制,远在八荒之外,颜氏之子皆能习其形而达其情,识其故而知其所自。夫子自卫返鲁,集弟子于洙泗之上,论内外之事物,考本末之情状,观尧舜之盛大,察文武之制作,以修周公之业。文学之博如子游、子夏,言语之辩如宰我、子贡,未始得闻其绪馀;言之所及,惟颜氏之子一人而已。回也又尝习知夫子之事,闻其言则达其旨,曾无疑异之辞,故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某不揆,辄缀集前人馀论,参以所学,为书画之说。此亦越之南、燕之北,营之东、豳之西,一都会之谈也。先生运精神、动心术于庙朝之内,从事乎高明盛大之业久矣,固尝以其馀暇,游戏于四方万里之外,览观乎本末小大之致焉。某虽不肖,窃有心乎颜氏子之事。自念私门下奖诱之泽有辰矣,庶几许在与言之列,得遂达所习而不失其初心,曷胜幸甚。《书说》三卷,凡十三篇,谨缮写为一编,随此尘献。干冒钧严,战惕无地。
昼寐(一作寝) 唐 · 李群玉
五言律诗 押鱼韵
引用典故:惠子鱼 嘲宰予 华胥 庄生蝶
筠桂晚萧疏,任人嘲宰予。
鸟惊林下梦,风展枕前书。
正作庄生蝶,谁知惠子鱼。
人间无乐事,直拟到华胥。
答谭思顺书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九、《古文集成》卷一九
某谨致书直学解元贤友足下:乡者辱笺教,扳援河伯海若问答及引孟子观海难为水、游圣门虽为言之论,以至正人心之说,反覆数百言,三复感叹,知足下之望于仆也至矣。向以方有私家戚,不即裁答,因循至今。夫言辞之不酬,虽孔子不得行于互乡,况如足下之学识非互乡之比,而又于仆恳恳耶,又安得默默而但已哉!夫自古论圣人之道,以江海为喻者多矣,而皆未能尽江海之极致,何者?以其未尝识海也。某尝浮于海矣,窃自谓世之知海之极致者,宜莫如某。夫海之为器也,南滟炎荒,北洒旋极,东演濛泛,西薄月𩨳。渺沧溟与渤澥,波黏天以漭沆。浟湙潋滟,浮空迷岸,襄陵广漠,㶀㵧漫汗,彯砂礐石,荡穹沃日。颓云屑雨,崩涛捲雪。状如天毂,胶戾而激转;倏若坤舆,挺拔而辐裂。飞流溅沫,决𦙼股栗。其虫鱼千怪万状而不可悉数,其鸟兽诡类殊形而不可致诘。其舟如凌空之山,其帆若垂天之云。千寻之艬,万斛之𦪑,巨舰广𦫈,若般若舶,若䑽若𦨡,若吴之艅艎舽艭,若楚之艨艟迅鹘。千艘万舵,舳舻相衔,翩如鸿惊,瞥若鸥没。飘风一日,踔数千里,漫不见畔岸。决樯摧橦,囧然鸟逝。吁,可畏哉!水怪则有海童邀路,马御当溪,河冯罔象,出没隐见。蜃楼忽起,突屼万仞,摩云排空。天地黯黮,斗变异色,则有吞舟之鳄,嵽𡸣孤𨔆,长鬐梢云,巨鬣刺天,哆口脩牙,剑戟嵯嵯。崇岛巨鳌,延袤千里,擘洪涛,掀北斗,五岳鼓舞。穷世间万汇,举不足以尽其变态。虽极班彪之览,木华之赋,郦元之经,卢肇之说,韩愈之碑,雄辞杰识,曾莫能诘其纺绋。信乎观于海者难为水乎!知海之难为水,则知圣门之难为言,亦犹是矣。今夫源深者流必洪,必至之理也;有德者必有言,亦必至之理也。难为水者,非水之难也,其渊源之大为难;难为言者,非言之难也,其德之盛为难。德,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小大毕浮,德盛则其言也旨必远、理必达也。昔者孔子道大而德博,其垂世立教,非有心于言也,而能言之类莫能加焉。门弟子得其微辞奥义者寡矣,惟许颜回「于吾言无所不说」,至于商也、赐也可以言,则雍也然,偃也是,于漆雕开则说之,于曾点则与之,亦庶几矣。然子夏之学流为田子方,子方流为庄周,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则商虽可与言诗,其失也诞。子贡之辩,多为圣人所诎,至答原宪之问,终身耻以为过,则赐可与言诗,其失也躁。子游习于礼,至论本末而子夏以为过,则偃虽言是,而其失也诬。若夫宰予善为说辞,而圣人且有失之子我之讥。颛孙师论致命思义善矣,而偃也、参也皆诋其不仁,圣人亦疑其忠信不足。有若强识好古,能明孝弟善矣,而于群弟子之问,懵不能对。夫数子者,悉号升堂入室,而独回也得圣人之所以言,其不谓难乎哉?善乎,齐太史子与之言曰:「乃今而后,知泰山之为高,沧海之为大,惜乎夫子之道德不加于民也」。信乎其知圣人之道也。某也学苦而身益穷,何足与论圣人之道,而足下不以为可彼,乃至扳援古昔,以发固陋,辞义高远,殆非区区者所宜得此。然仆窃有疑焉,惜足下不期至乎海,而自比于河伯而止也。夫沿河而下,苟不止,虽有疾迟,必至于海。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曲学异端,而欲究圣人之言,诚韩子所谓航断港绝,以望至于海也。故欲究圣人之言,必自韩子始。士固伸于知己,足下其毋谓仆哓哓。不一。
夏日睡起 明 · 史谨
押词韵第十一部
清夏昼方永,斋居寡纷萦。
高树落圆阴,好鸟流远声。
对此孰云遣,睡恬惬中情。
非效宰予寝,自得庄周灵。
适与幽独会,栩栩梦友生。
正叙契阔言,觉来邈无凭。
处世固如此,慎勿劳吾形。
题文园狮子林九叠前韵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出处:御制诗五集卷二十五
展卷笑先轩且渠,谓多事矣画诗书。
幽居早是殊倪瓒,昼寝还当戒宰予。
偶此几馀适游豫,幸无军冗计储胥(甲辰驻跸山庄时筹办甘省逆回故七叠韵诗有却仍军务遥廑彼那得忘怀此乐胥之句)。
吟成九叠十全什,应罢重题前例如(文园狮林九叠前韵已成十全此后应罢重题亦依前涿鹿行例也)。
官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一、《云溪居士集》卷一六
事非官不治,功非事不立。设官以治事,立事以济功,三五所以成帝王之业也。后世官冗而事不治,无以济功,适以为蠹,其势必有异于先王而为弊者,不可不察。设官不欲多,多则冗;省而不善其事,亦未免为冗。官任事必惟其人,非其人则事不举;置官而不因事,亦无补于治功。故官有四冗,事有二不治,庸堕邪枉不与焉。不知去四冗、二不治,而务并官省吏,复古之名,以要成效,其为术亦已疏矣。并官省吏,不审则事有阙;复古之名,名同而实不至,故疏而不切。人主清心寡欲,不务兴造,则事简而不冗;随时建置,趣于无缺,则员少而不冗;为官择人,不求备员,则当贤而不冗;官必任事,不以假所好,则有功而不冗。如是,而四冗去矣。当贤则事治,有功则事治。如是,而二不治去矣。四冗去而吏无蠹,二不治去而功业可济,三五帝王之隆,其庶几乎。昔太皞氏以来,纪官以瑞物,故有龙火云鸟之号;高阳氏而后,不复远纪,命以民事,而帝王之道,殊途同归。然则官不在名。《书》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亦克用乂。成康之盛,四十馀年,天下无一人之狱,刑罚厝而不用,颂声交作,有以告于神明。帝王之功业何异哉?然则官不在多寡。汉世因循简易,兼用秦官,不闻有二世之弊。宇文氏尽复成周之制,炳然可述,不闻有成康之效。张洪靖并省官吏,时多缺事,天下汹汹。李泌行之,利归县官,士论无恨,然时亦不加治。此皆前世已然之事也,其为术何如哉,智者可得而察矣。先王驭吏之大权有四,曰:官、爵、禄、赏。旌以车服,厚以金缯,所以劝有功也,故赏以功加。国君兼十卿之奉,大夫倍上士之秩,所以称其官也,故禄以官制。列五等以辨王侯之分,建六等以异诸臣之名,所以彰其德也,故爵以德进。明水土者使为司空,善播殖者使为后稷,所以因其能也,故官以能授。以能授者,才有所善则命之,德虽未纯,无害于以能善其事也。苟非其能,虽有甚盛之德,不强之以其所短。以德进,才虽不完,无害于以德受其名也;苟非其德,虽有高世之才,不假之以其所无。以官制者,居其官则食之,功虽未立,无害于以官受其秩也;苟非其官,虽有可赏之功,不给以常廪。以功加者,功有可旌则与之,虽能非所官,德非所爵,无害于以功受其赐也;苟非其功,虽有尊爵高位,不益之以滥赏。爵号,旌劝之虚名;禄赏,役使之实利。虚名,人贵而不怀;实利,人怀而不贵。先王以是四者相权而用之,故贤者致其心,能者竭其力,百官以治,庶功以成。后世沿革,有散官,有勋官,有职事官,有爵、有禄、有赏。散官尚名,犹爵也;勋官尚功,犹赏也。其所以分职釐事,立中外之政者,职事官一官而已,此则古之所为官也。夫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倍之以治,事以时异,官以事设,名称不同,则职业相远矣。仲尼之门,渊骞、二冉以德行称,宰我、子贡以言语显,冉有、季路以政事达,子游、子夏以文章名。一人之才,不足以兼善天下之事也久矣。黄霸优游于结课,而寂寥于论道者,通近务而昧远图也。管仲谋鲍则鲍困,相齐而齐霸者,拙于用小,而巧于用大也。故丽于天者,不可使潜于渊;翔于夜者,不可使奋于昼。班倕妙绝于械器,使之调丝竹,则曾不若郑卫之伶官;旷冕致察乎韶濩,使之辨五色,则曾不若三尺之童子。故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长者用之不勤,短者强之不能。粤人巧于为镈,胡人巧于为车;使越人为车,胡人为镈,久于其事,必有能者,然不若因其所善而用之敏且工也。故唐虞之世,五臣分职,终身居之,不易其事。夫禹、皋陶之徒,皆资圣哲之才,负该明之术,然犹官有常职,不能相代,况后世之士乎?故选任必因其能,得能必常其任,然后百工称职,而庶事咸举矣。若夫有功见赏,假以显要,有好见宠,置之清切。才不过于中人,而职兼数官,居未阅于岁月,而骤以迁陟者,谓之为人择官可也,如曰代天理物,缉熙庶事,则其效远矣。成王曰:「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设官分职,临莅天下者,无违成王之言,然后可。
真止堂记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七、《永乐大典》卷七二四一
大凡物不得其行则止。水之性,行或壅焉则止矣,止非得已者也。惟人亦然。疏仲翁行止足之计,惧后悔也;长平侯见险而止,避难也;孔库部左右置止水,以警祸也,皆非得已而止者。非得已,则有心以求止者也。仲尼可仕可止,无容心焉,夫应之以无心则大矣。今欧阳子屑屑焉筑室以求止,不亦隘乎?曰:在《易》之《艮》曰:「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圣人也。曰:「艮其止,止其所也」。君子也。圣人轻许人以止,而重许人以仕,至于仕久止速,不失其时,则未尝许人,而独以许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是《易》之所谓时止时行者,非孔子、颜子不得私以相与。乃若群弟子汲汲以求试,子我仕齐,子羔、季路仕卫,子贡、冉有、樊迟仕鲁,由也蹈孔悝之难,求也、须也与季氏之乱,赐也利口覆四国,而宰予卒见醢于陈常之庭,仲尼为之太息出涕。漆雕开独何人也,在群弟子中不得齿游、夏,特以不愿仕一节,仲尼悦之。何如是重许人仕,而轻许人以止也?非恶仕而悦止,以为止犹可以有为,仕不由其道,不可以有为也。然则「艮其止,止其所」者,盖哲人犹难焉,独欧阳子哉?然人莫不有所也,出其所而不能止者,动于欲也。故止之道在「艮其背」,欲牵于前而背乃背之,则举不足以动其心,而止乃安。夫以渊明放达高士,而于酒犹有所溺焉,赋诗以止之,然卒以酒死者,止不安也。势利之溺人犹酒也,今子取渊明之所以止酒者以自警,诚美矣。然势利诱于前,或入其舍,则向也止而今也驱,不醉死于势利之糟丘者能有几哉?请为子卒《艮》之说。夫《艮》之诸文不言吉,独上九「敦艮」言吉,何也?九以刚实处《艮》之终,止之至笃者也。人不难于止,难于九终,故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言晚节末路之难也。《春秋》字叔肸于其卒者,观其终也。九能笃于终,则止道之至善,故言吉焉。予不以美而以规,苟闻而乐之,则必曰:美疢不如恶石,石犹生我。
尧典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四、《范香溪文集》卷三
夫子序《书》,辞严旨奥,不越数言,而终篇大义粲然可明。若序《尧典》言:「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禅于虞舜」。则尧之广大同天,始能格于上下,协和万邦,终能求贤于侧陋,授以天下,盛德大业已备见矣。后世邪说横议,诋诬大圣,谓尧幽囚,谓舜臣尧,怪妄百出,特考是数言,而唐虞禅绍之美,昭若白日,纷纷诡论,不攻自破。盖功成者去,天道固然。尧将逊位,不以授丹朱而授舜,是谓天下为公之道,故曰「将逊于位,禅于虞舜」。圣言折衷,尧舜之道益明。于是又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对宰我之问,亦云:「陶唐其仁如天」。孟子推其说则曰:「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盖尧以天下授丹朱,则丹朱利,而天下病;以天下授舜,则天下利,而丹朱病。尧曰「吾终不以天下之病利一人」,卒授舜以天下。方其念丹朱与天下利病孰轻孰重,苟怀一毫有我之心,则视利天下不足以病其子;视利其子,虽病天下不屑也。惟尧无我,视天下犹吾子也,视利天下犹利吾子也。如是,则吾子与天下何择焉?所利者众则为之耳。且授舜之利,公利也;授丹朱之利,私利也。不以私利易公利,此天心也。此其所以能视天下犹吾子而则天之大,为天下得舜而如天之仁也。同天如此,故聪无不闻,明无不见,文无不被,思无不通,而其神能光宅天下也。夫以尧舜圣德,光明盛大,胡可以管窥蠡测,妄议涯畛?而世儒谓尧行天道以治人,舜行人道以奉天,是不惟不知尧舜,抑亦不知道,又不知天人也。《易·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推本而言之也。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三者一道也。在天则谓之天道,在地则谓之地道,在人则谓之人道。扬雄曰:「善言天地者以人事,善言人事者以天地」。故合天地人而言之,其致一也。古之王者必承天意以从事,是天理即人事也;王者欲有所为,必求端于天,是人事即天理也。又况圣人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圣人所行,动无非天。谓尧行天道,岂与人事异耶?谓舜行人道,岂与天道异耶?苟谓尧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为行天道耶,则钦授人时,而天与人一矣。茍谓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为行天道耶,则允釐百工,庶绩咸熙,而天与人一矣。茍谓舜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为行人道耶,则烈风雷雨弗迷,而人与天一矣。茍谓舜咨十有二人,各钦其职,为行人道耶,则惟时亮天工,而人与天一矣。嗟夫,世儒之论,是不知尧舜者也,是不知道者也,是不知天人者也。
为举人上翰林萧侍郎启 唐 · 李商隐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十七 创作地点: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
某启。某闻师旷之琴。不鼓之则无以召元鹤。杨羲之石。不用之即无以聘应龙。物既有之。言亦犹是。伏惟侍郎学士絪缊降秀。翕辟资华。天上比方。但有文星粗尔。人间拟议。未将太华为然。爰自妙龄。遂肩名辈。当时人物。何戢惟效于褚公。迩日风流。杜乂难方于卫玠。加以宏成与石。郭璞传毫。涣水倘来。皆逢藻缋。荆峰若至。只有璆琳。合沓缣缃。纵横笔砚。三都作序。不劳皇甫士安。万乘为寮。只有东方曼倩。况从近岁。且有外虞。傅介子在楼兰国中。奇功未就。班仲升于玉门关外。报命犹赊。虽太平之业巳隆。而震耀之威尚作。侍郎又绸缪武帐。密勿皇图。九天九地之兵。宁因旧学。七纵七擒之术。固已元通。用视草之工。解按剑之怒。手为天马。心绘国图。九重之中。暂烦前箸。万里之外。辄散衡车。位诚在于论思。功已参于镇抚。图书之府。鼎鼐之司。伊咎悬遗恨之诚。夔说贮妨贤之愧。载惟后命。夫岂踰时。抑某又闻之。昔管仲经邦。宾客有二。周公待士。吐握皆三。丙丞相之车茵。宁弹醉客。平津侯之宾馆。不碍布衣。并脂粉简编。冠缨图史。后之披卷。皆若升堂。侍郎美誉旁流。高节弥折。担簦者成市。蹑蹻者如云。此乃前贤后贤。不殊轨辙。往哲来哲。非异门墙。纵燕有黄金之台。齐为碣石之馆。料其栋宇。必巳荒芜。若某者。陋若左思。丑同王粲。须眉不及于崔炎。腰腹无预于郑元。若值庭兰。固多惭德。如逢岩电。不望齐名。重以惠劣祢生。专非董氏。殊颜回之易铸。若宰我之难雕。徒欲万卷咸披。且乏五行俱下。叨从岁赋。勉致文编。户户酱瓿。唯闻见辱。人人齑臼。不肯留题。再困于鱼登。一惭于雁序(其长兄两举及第)。然天付直气。家传义方。虽在颛蒙。不苟述作。广绝交之论。抑有旨焉。移太常之书。非无为也。顷者曾干阍侍。获拜堂皇。既容纳之有加。遂希望之滋甚。尔后以毛伤垣弹。鳞损任钩。拔刺不迁。噞喁无暇。既乖受教。便以经时。今孝秀爰来。风霜已积。秦人屡出。自欲焚舟。楚卒数奔。谁教拔旆。是以更持鱼目。当夜肆以沽诸。复挈豚蹄。祝天时之未已。义诚多愧。志亦可怜。倘蒙犹枉铅华。更施丹雘。俾其恩地。不在他门。虽不及采椽。备枝梧于大厦。亦庶乎稊米。增流衍于神仓。与夫九九之能。犹或万万相远。诚深词切。声急响烦。仰郭泰之龟龙。望仲尼之日月。濡毫伏纸。亿万常心。干冒尊严。伏用战灼。谨启。
论语讲义(一)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四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曰:「不可」。「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臣按阳货名虎,《语》所谓执国命之陪臣、《春秋》所书窃宝玉大弓之盗也。当欲见夫子之时,虽未有囚季威子、劫鲁公之事,夫子逆知其恶而不往见。虎知夫子之贤而妄冀其助己,遂设钓致之策,有归豚之礼。夫子必时其亡而往谢之者,犹不往见之初意也。遇诸涂,无所避,则不容不见矣。夫子世之宗师,曲阜龟蒙之人以至列国君臣莫不尊事。虎一妄人,乃曰「来予与尔言」,其辞气鄙暴如此,与庄周所记盗蹠讪悔圣人之言奚异?以怀宝迷邦为未仁,以好从事亟失时为未知,何其窥圣人之小而量圣人之浅乎!又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犹前日钩致之初意也。子曰:「诺,吾将仕矣」。朱氏曰:「将者,且然而未必之辞也」。深得夫子本旨。当时闇诸侯或欲以季孟之间待子,或待子而为政,皆未尝峻拒。盖天下之恶未至于虎者,固圣人之所不绝,惟虎也义不可与之交际。特圣人之言气象浑厚,兹诺也,若不绝恶而有深绝之意焉。扬雄谓子于阳虎诎身以信道,噫,雄为此言,将以自文其仕莽之罪!夫子既未尝仕,身何尝诎?若雄北面新室,乃可谓之诎矣,故扬氏深辟其说而朱氏书雄为「莽大夫」。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臣于此章见周衰,为政者稍已趋于功利,夫子厌之,故一闻弦歌之声,莞尔而笑。按武城之政初无赫赫可纪,然能使弦歌之声达于四境,气象如此,可谓贤矣。夫子以其用大道治小邑,故有牛刀割鸡之喻。子游闻圣人之言,不敢自以为能,故有昔者偃也闻诸夫子之对,明其得于师授也。君子小人虽异,皆不可以不学道;治小邑与治天下虽异,皆不可以不尚礼乐教化。君子而学道,子贱、子游是也;小人而学道,单父、武城之民是也。无计功谋利之心则爱人矣,无犯令违教之俗则易使矣。当时洙泗之上所讲明者如此,犹恐门人未喻,又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谓治小邑当以大道,牛刀之言戏尔。冉求亦高第,无他过,徒以为季氏聚敛之故,至有非吾徒之语,受鸣鼓之攻。由后世观之,偃迂儒也,求能吏也,绳以孔门论人之法,偃贤于求远矣。自武城、单父之后,汉有卓茂、刘方,唐有元德秀,庶几其遗风。近时南面百里者,但闻笞扑,寂无弦歌,徒知催科,乌识抚字!
圣明在上,傥味孔门之言,采汉唐之事,择其间学爱者、能抚字者嘉奖而尊宠之,则子贱、子游之徒出矣。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臣按佛肸,晋大夫赵简子之中牟宰,以中牟畔而召夫子,与阳货、公山弗扰钩致之意同。乱臣必诛,危邦不入,孔子家法也。子路疑子之欲往,举平日所闻于师者以为问。夫天下之不善至畔而止,然知夫子之为贤,则其善心之仅存者亦不可诬。夫子犹天地也,因其仅存之善而庶几万一能改其莫大之恶,遂不显绝之。然于阳货之劝仕也,曰将仕而未尝仕;于费中牟之召也,日欲往而终不往。至此而后可以见圣人之心矣。子路未知其然,方且切切焉虑二畔之浼夫子,故不说于其始,质疑于其后。夫子于是有磨不磷、涅不缁之说,古注谓「至坚者磨之而不薄,至白者涅之而不黑」;朱氏谓坚白不足而欲自试于磨涅,其不磷缁者几希。臣谓惟夫子然后至此地位,下乎此则为扬雄仕莽、荀彧附操矣。瓠瓜不食之喻,言君子未尝不欲其道之行,而亦未尝枉道以求合也。昔叔孙通诸生翕然以其师为圣人,子路亲得圣人以为之师,而不苟同如此。呜呼,此其所以能结缨也夫!
子曰:「由也,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言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臣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以士言之,宰我所问入井求仁之类是也;以君言之,徐偃王以仁失国是也。「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以士言之,惠施、公孙龙之徒是也;以君言之,周穆王知足以知车卫马足之所至而不足以知《祈招》之诗是也。「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以士言之,尾生是也;以君言之,宋襄公不重伤、不禽二毛以至于败是也。「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以士言之,證父攘羊是也;以君言之,自状其好货好色好世俗之乐者是也。「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以士言之,荆轲、聂政是也;以君言之,楚灵王能问鼎而不能救乾溪之败是也。「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以士言之,灌夫骂坐、宽饶酒狂是也;以君言之,夷吾以愎谏败、主父以胡服死是也。夫曰仁、曰知、曰信、曰直、曰勇、曰刚皆美德,上而人君、下而士君子之所当好,然不学以明其理,则各有所蔽,学所以去其蔽也。此章虽为子路发,其义甚广。内「其蔽也绞」,朱氏云:绞,急切也(《泰伯》篇又曰「直而无礼则绞」。)。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子曰:「乡原德之贼也」。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贼也」。
臣谓色厉内荏者,外饰盛严,中怀柔弱,若可欺世,及临之以利害,怵之以祸福,未有不震慑失其所守者。子在乡党,恂恂如也。一旦夹谷之会,毅然叱齐侯兵莱夷矣。故门人称之曰「温而厉」,谓外温而内严也。乡原之义,孟子谓其阉然媚于世,又曰众皆悦之。朱氏曰:「原,愿也。似德而非德」。以夫子之圣而不能使叔孙、武叔、阳虎之类皆悦己,而原人能使一乡之人翕然称善,伪孰甚焉?「道听而涂说」,朱氏曰:「虽闻善言,不为己有」。夫子于三人行必择其善者而师之,异乎闻之而不能行、徒以资空谈者。夫饰貌欲盗名,故譬之盗;原人能乱德,故以为德之贼;且听说无益于己,故以为德之贼。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臣谓纯乎天理而不杂以一毫人伪之谓仁。巧言在《书》为「谝言」,在《诗》为「长舌」;「令色」在孔门为足恭,为谄笑。皆人伪也,其去天理远矣,故曰「鲜矣仁」。天下有正色,有正声,然紫能夺朱,郑能乱乐;天下有正理,有正论,然利口者能使是非、贤不肖易位。故圣人深恶之。孔门论仁多矣,臣以为「巧言令色鲜矣仁」一章,当与「刚毅木讷近仁」一章并观。盖木讷者必不能巧言,刚毅者必不能令色。以刚而讷者为近仁,则巧而令者不仁甚矣。若人也,其始止欲顺悦人主之意,而其终乃至于倾覆人之国家,三孺之于齐,赵高之于秦,江充、李训之于汉、唐,虞世基、裴矩之于隋是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臣谓夫子生于周末,作为六经,言满天下,然后道术之已裂者复合,人文之几息者复续,岂无言者哉?其意谓学者于此能默而识,触而长,演而伸,则有不可胜用者。子贡平时既无真知实践之功,反有「不言何述」之问,故夫子有「天何言哉」之答。四时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生,盖天理流行发见,非谆谆然命之也。夫子亦学者之天也,其妙道精义流行发见,盖有在于六经之外者。当时颜子止受用一仁字,曾子止受用一孝字,而为大贤;子贡躬行不足,口辩有馀,徒以言语求夫子,其在孔门虽有「可与言诗」之褒,然不能免方人之诮。安于资质之偏而不以颜、曾自勉,此所以终身列于言语之科也夫!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臣按此章曲尽女子小人情态。牝鸡之晨、绿衣之僣,此女子之不孙者也;《长门》之赋、《团扇》之咏,女子之怨者也;登车之宠、割袖之恩,小人之不孙者也;旋泞不顾、受甲不战,小人之怨者也。自古惟女子小人亲昵之则怙宠陵分,疏外之则藏怒宿怨,然则近之既不可,远之亦不可欤!朱氏曰:「君子之于臣妾,庄以莅之,慈以蓄之,则无二者之患」。尽之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矣」。
臣按此章当与「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一章并观。盖人之少也,乃血气方刚未定之时,言行未必皆合理而中节。及四十则可以不惑矣,强仕矣,苟践此境而无闻焉,见恶焉,其亦不足畏已,其终于此已。见恶者,无善可称也;终者,止而不复进之辞也。朱氏曰:「勉人及时迁善改过也」。苏氏曰:「此亦有为而言,不知其为谁」。其说有理。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臣按三仁之中惟比干死于殷,而微子、箕子皆入于周,然夫子槩曰殷有三仁者,言殷能用此三人国必不亡。以臣节论之,剖心而死者为难,见几而去、忍辱而留者为易,顾同以仁称何也?臣读《书》至《殷诰》,然后知微子遁去之意,否则宗祀绝矣。读《易》至《明夷》,然后知箕子养晦之义,否则彝伦斁矣。王通有言:「生以救时,死以明道,同以仁称,不亦宜乎」!呜呼!以微子之精识,比干之忠节,用其一焉足以存国,而况箕子之学贯天人而包事物,旷古之英、经世之才也。今皆不能用,一戮一去,其囚者遂为武王陈《洪范》而建皇极,殷欲不亡,不可得也。
奏乞坐下史嵩之致仕罪名状(十二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七
臣伏睹御笔,从嵩之昨来所请,俾之致仕。圣断赫然,中外臣庶莫不鼓舞。臣遵奉诏旨,即以书行,但管见怀不能已,须至奏陈。窃见先朝进退大臣,皆著功罪。贬丁谓之制曰:「无将之戒,深诛于鲁经;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贬蔡确之制曰:「裕陵与子,何云定策之功;太母立孙,乃敢贪天之力」。谓、确皆宰相也,皆著其罪,况罪浮于确者乎?臣窃意陛下所以委曲回互,不欲暴扬,必以其罪状丑恶之故。臣今只论子道有亏,臣节不顺,而不敢及其隐慝。谨按嵩之有无父之罪四:父在日劝行好事,每悖训言,一也;父临终戒勿起复,首违治命,二也;当日内分裂之时,阳为不闻,出入朝堂,食稻衣锦,分布私党,授以邪谋,先起复而后奔丧,三也;宰我欲短丧为期,得罪圣门,嵩之谋于卒哭内赴堂治事,甘为宰我之罪人,四也。有无君之罪七:自昔握兵大臣,尤当恭谨,以远嫌疑,嵩之督师于外,乃用诡计微服疾驰,诈称张路分,径入将作监见百官。秉魁柄袭王敦、苏峻下石头之迹,一也。外交王楫、倴盏以劫制朝廷,祖秦桧挟挞辣之智,二也。其欲恐动陛下则警报交于道涂,及欲顺适陛下则捷奏出于怀袖,与赵高指鹿无异,三也。己所狎昵,并居要津,上所亲信,各就散地,疏隔勋旧,中伤忠良,有林甫、卢杞所不敢为,四也。枢印携归四明,斥堠摆至四明,堂案决于四明,堂吏役于四明,除目先禀四明然后出,边报先达四明然后奏,虽桓温自姑孰制朝权亦未至此,五也。国本未建,忠吾君者皆欲早定,嵩之外为妇寺之谄语,内怀商贾之贩心,殆与田鼢相类,六也。大臣负罪,当阖门恐惧,嵩之刺探机密,睥睨宫省,朝廷动息毫发必知,意欲何为?七也。臣观其心胆粗大,志望无厌,盗威柄为己物,视英主如遗腹委裘,天下皆谓斯人必为国家之疽根祸本,而陛下犹以旧宰相礼貌之,过矣。臣闻古者贵臣抵辜迁就为讳者,谓帷簿不修、簠簋不饰之类尔,若得罪于纲常,自绝于名教,九州四海知之,千万世知之,固非可以掩匿之事也。陛下倘以谏官、御史、给舍、侍从、群臣、诸生所言他罪狼藉,流传四方,恐伤国体,则乞圣慈详臣此章止是言其公罪,虽史嵩之有喙三尺,不能自文矣。自来旧相致仕,必有制辞,既从嵩之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为褒词以宠加之,何以示天下后世?设为贬词,则既不坐下罪名,秉笔者何所按据?此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皇帝御笔,然后草秦桧制也。臣窃谓公议咸请诛窜,而陛下终始保全,第令休致,不谓不尽恩意矣。群臣若不体圣意,复于休致之外别请削夺,则曰难行。今臣所陈止乞明诏著其所以致仕之因,庶几词臣有所按据,见之训词,以塞公议,以昭国法,宜若可施行矣。臣疏远孤立,受圣知最深,蒙圣恩特厚,不敢持高论以沽虚名,所以黄至即书,既书又斋戒沐浴,密削此奏,仰俾圣政之万一,惟陛下财赦而采择焉。
〔贴黄〕臣伏恐圣意亦欲付臣此奏于外,则乞圣睿采臣愚忠,涣发诏旨,檃栝三数语,略言臣僚交疏论列不已,陛下以其亲老,终始保全,俾之致仕之意。臣当仰体圣意,微婉其词,庶几恩出君父,允协事体。或陛下重于亲老礼,乞令二三大臣议定,取旨施行。
史记五帝本纪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乐全集》卷一七
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太史公缀缉天下放失旧闻,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太初,成一家之言,事迹条贯,信该详而周悉矣,然而为史之法,系在本纪。纪者,统也,言王者大一统,正天下,正朔所禀,法令所由出者也。而迁为纪,始诸黄帝,愚有惑焉。《易》曰:「古者伏牺氏之王天下也,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盖三极之道,九畴之本,书契所纪,君德最盛,伏牺氏为历代帝王之首也。孔安国曰,伏牺、神农、黄帝,谓之三皇;少昊、颛顼、高辛、唐、虞,谓之五帝。今迁叙三皇而遗牺、农,纪五帝而黜少昊,何哉?《易》始于三画,《书》本于三坟,礼之所萌,乐之所起,万类以别,生民以存,皆自乎伏牺,而迁不录焉,何也?《易》曰:帝出乎震。夫五行用事,先起于木,故太昊法之,首以木德王天下,今遗牺、农而不录,黜少昊而不叙,是于五德相承之序可乎哉?郯子曰,伏牺氏龙师以龙命官,神农以火纪,黄帝以云纪,少昊以鸟纪,颛顼以人纪。今遗牺、农而不录,黜少昊而弗叙,是于五官之纪可乎哉?时令曰,盛德所在,各以其帝配。盖所以主祀四时,正位五方,今遗牺、农而不录,黜少昊而弗叙,是于五时迎气之体可乎哉?《家语》载孔子语宰予以五帝德之说,遗少昊少数而禹在焉;又季康子问五帝之名,孔子乃以太皞、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为对。盖夫子之答,因乎所问,康子以五德发端,故以五运相承者答之;宰我本以黄帝为问,不及少昊,故略而不书。迁既网罗周博,断为定典,接先圣之绝绪,遏学者之末流,书以该名数,表以正时历,世家以显宗本,列传以著成败,然其大本,纪为之主。而一纪之初,所失者二,考三皇之迹而牺、农不录,观五帝之事而少昊不载,愚窃惑之。如曰有微旨焉,盖未之知也。谨论。
摘涧上似橘者于上山之时然酸苦不可食有感于中下山重逢复摘之以玩因赋 明 · 王履
似橘未挟霜,青青照泉水。
长安不相见,触下宁不喜。
如何洞庭实,忽吐兹山里。
平生笑汝阳,涎流于曲车。
乃知老饕心,不掩闲中跨。
踞石觊大嚼,慰我燥且渴。
童子撷得来,竟为蜇惨遏。
取貌失子羽,信言迷宰予。
把之行且看,于以惩其余。
答胡康侯书(二)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一、《杨龟山先生集》卷二○
某辱示问,皆圣贤大致,某也何足以知,然试尝语其所闻。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舜之徒也;孳孳为利,蹠之徒也」。舜蹠之相去远矣,而其分乃在乎善利之间。故颜渊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敢失,其学为舜,亦曰「择善而固执之」而已。舜、文之圣,若合符节,则潜心乎文王者,亦岂外是乎?《记》曰:「当其可之谓时」。孔子圣之时,一当其可之谓也。故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是皆天下之中道,非有甚高难行之事也。故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非真知之,乌能以是称孔子乎?然则所愿学者,亦求所谓当其可已矣。夫参也鲁,疑非通敏之才也。然某切尝谓曾子竟以鲁得之。若夫便儇激厉,则其去道也远矣。自孟子没,圣学失传,荀卿而下,皆未得其门而入者也。七篇之书具在,始终考之,不过道性善而已。知此,则天下之理得,而诸子之失其传皆可见也。夫学道者,舍先圣之书何求哉?譬之适九达之衢,未知所之,六经能指其攸趣而已,因其所指而之焉,则庶乎其有至也。徒敝精神于章句之间,则末矣。孔子固天纵之将圣也,其学宜不俟十年乃一进,盖圣人以其身为天下法,故言之序如此。颜渊未至乎从心,故未达者一间也。夫论伯夷之清,则圣人之清也,柳下惠之和,则圣人之和也,故孟子曰「皆古圣人也,未至乎大成,故孔子曰贤人而已」。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汤三币聘之,乃幡然而改。伯夷特不事非君尔,闻文作兴,则曰「盍归乎来」。方伯夷居北海之滨,文王以三币聘之,伊尹居有莘之野,汤致之不以其道,二人者宜如何哉?此未可论必进必退也。伊尹利泽及天下,故孟子不言伊尹之风者,则后世又安得有弊乎?孔子之时去柳下惠亦未远矣,长沮、桀溺、荷蓧、楚狂之徒皆不进者也,柳下惠所以救其弊者,其效安在?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第深考此言,则二人之风不为进退明矣。然其风足以廉贪敦薄,故可为百世之师。论其学则必至于隘与不恭矣,此君子所以不由也。田常为乱于齐,齐君盖弗胜也,宰予附田常,则谁得而杀之?使其为齐君而死,则予何罪焉?当是时,有阚止字子我,死于田常之乱,是必传之者误而为宰我也。孔子谓「于予与何诛」,岂以予无质而遂弃之乎?则人之有赖乎圣人者鲜矣,谓之不诛,乃所以切责之也。凡孔子之门人,皆未可以一言断其终身也。后之所进者多矣,与于四科,何足怪哉!管仲为政于齐,足以合诸侯而正天下,其功足录也,然学当为王者事,故仲尼之徒无道桓文者。昔嬖奚与王良乘,王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管仲之功,曾西未必能为之,然管仲之功诡遇也,诡遇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曾西羞比管仲,正类是欤?朋友道丧久矣,切磋之益,吾徒所当勉也。鄙意如此,恐未中理,愿以见告。
策问(六)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一、《浪语集》卷二八
问:三皇,皇也;五帝,帝也。孔子序《书》,断自唐、虞;论《易》称虑羲、神农、黄帝。太史氏纪五帝,则首黄帝,略少昊。大戴氏记宰予答问,亦止于黄帝、高阳、高辛而已。古者祖功宗德,与夫郊禘祭报之祖,皆不在昭穆之数,祭之报乃不知为何礼,虞之幕亦不知为何君。商之三宗,宗也;迁亳商如盘庚,其无逸如祖甲,商民求复其政,周公亟称其贤,而皆不列于宗。周宗武王严矣,若成王之守成,康王之刑厝,曾不曰宗其道。宣王中兴之治,德非盛于成、康,于传有世宗之名。得非三代以前,经传疏略,不可得而详说,不然皆彰灼,特孤陋未知通乎?汉唐以来,祀丰于昵,功德之论,废而不行,求诸先儒史氏之言,盛德丰功之君,自有不可没。汉七制,唐三宗,其人也,汉之二祖、三宗,唐之太宗,固天下无异见。以世宗之穷奢黩武,庸讵贤于节俭爱民之景?以中宗之聪察杂霸,岂多过乎明于成王之昭?明皇、宪宗皆有始而无卒,以武宗之几振唐室,宣宗之政比太宗,且无二君晚节之瑕,而七制三宗去彼取此,何也?在汉光武严恭祖宗之制,迁吕后之有罪,跻薄氏之有子,所以崇高庙之配,登中宗之宣帝,没元帝之高祖,所以明先帝之贤,至于景、昭之号,世宗之宗,无损益焉,岂非功德污隆,虽孝子慈孙,自有百世不能改者?宜乎后世非复异同之论。况有先儒史氏之證,而天下之议,至今曾莫能一,岂无说邪?诸生其推所由来,却我胸中膏肓之惑。
杂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二、《杨龟山先生集》卷二七
东坡谓荀文若其才似子房,其道似伯夷。予以为其才似子房,则有之矣。伯夷不事非君,不立于恶人之朝,宁忍事操乎?以为其道似伯夷,吾不知其说也。
黄门谓蔺相如非战国之士,使居平世,可以为大臣矣。予以为相如奉璧入秦,赵之君臣计议非有亲秦之心也,特畏其威彊耳。古人以小事大,有以皮币犬马珠玉而不得免者,至弃国而去之,况于一璧乎?此知事大,畏天者之所为也。当其持璧睨柱,使秦知赵璧终不可得也,而欲徼幸于不死,难矣,岂孔子所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欤!不一二年,卒有覆军陷城之祸,虽完璧以归于赵,何益哉!此其知不足称也已。渑池之会,其危又甚矣。方赵王之西也,廉颇期以一月不反,则立太子,以绝秦望,则是行非有万全之计也。相如为国卿,相其勇略不足以重赵,使秦不敢惴焉,乃欲以颈血溅之,岂不殆哉!此特曹沫之流,战国之雄者耳,而谓之以道事君,固如是乎?黄门以为大臣,吾亦不知其说也。
哀公问社,论者以为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其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夫鲁之微,三桓之盛,而欲去之,岂易言哉,而以隐语语于人;为宰我者,谋人之国,亦以隐答之。一失其旨,则倾国亡身之祸随之矣。而孔子亦以隐罪之,此何理也?夫隐语,古之滑稽者时有之,而谓圣人之徒为之乎?
世儒之论曰: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如火之能热,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得火之能热者也,是火之得其性也;荀子之所谓恶,得火之能焚者也,火之失其性者也。夫天地之间,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此物之所同然也。故木以金尅之,而火生焉。木与火未尝相离,盖子母之道也。火无形,丽木而有焉,非焚之,则火之用息矣,何热之有哉?而谓热者火之得其性,焚者火之失其性,其察物也,盖亦不审矣。夫子思之学,惟孟子之传得其宗。异哉,世儒之论也,以为孟子道性善,得子思之说而渐失之,而轻为之议,其亦不思之过欤!
苏子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圣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则一也者,特道之有不可名言者耳。中亦非道也,道之寄而已。所谓道者,果何物耶?子思因其语而广之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子思之说既出,而天下始知一与中在是矣。夫子思之言,中和而已,此道之可以名言者也,所谓一者安在哉!孟子又推之以为性善之论,性善之论出,而一与中始枝矣」。夫性善之论出,而一与中何自而枝耶?是必有说也。学者更深考之,则孟子、苏氏之学是非得失必有不可诬者矣。
上杨判官书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四、《默堂集》卷一五
三月二十五日,乡侄陈渊谨裁书拜献判官先生阁下:某闻之,人之性无不通,亦无不备。无不通者体神,无不备者藏理。神无方,理无穷。圣贤之与愚众等具是物。其所以判然二道者,在充与不充耳。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人均有是善,当其未有诸己,圣贤之与愚众何以异?及其既有诸己,则己自视了然,如数一二,夫是之谓信。古之人旦暮由是而行之,犹婴儿之长,而莫知其所增益也。为圣为贤,其或皆出于此乎。孔子曰:「笃信好学」。夫好学而内无所信,则尽心于非圣人之道者有之矣。故子使漆雕开仕,曰:「吾斯之未能信」。而子悦。然则学者莫不自信始也。某尝读《论语》,观孔子所以教群弟子者,皆使之求之一性之中,自性之外,盖鲜及焉。夫然后知古之人所以泛应万物者,曾不出吾方寸之地。于是又思得古人所谓自信者而笃之,斯可以深造于道,而不止为口耳之贱儒。今也茫然如在中流,风波正起,而失所以济,盖不知方其信而行之,古人何所见耶?夫信者,知其在我者有是也。学而且能信之,虽君子之细事,至其进而不止,可以积而入于不可知之神矣,岂不大哉!故某尝窃疑孔子之门所以人人皆可畏者,实自此入也。若圣人之教人,未能使之自信,道无自得矣。且以子路行行之气,屡见沮于其师,终不少贬,宜不足与语。至孔子惮门人之不敬之也,则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其曰「未」者,以谓孔子之室,在子路非不可入也,特其入有渐耳。若必曰好学如颜子,然后得以在寝,则世亦何藉于圣人哉?故夫苟有得于信,虽以子路充之,可以入圣人之室;苟无得于信,管仲之功,曾西之所不为也。嗟乎!某今无所得于此则可矣,傥他日幸而有所设施,就使正如管仲,仲尼之徒尚且不比数之,是其所学,乃圣门之罪人也,某其忍为是哉!此某之所以当食投箸,中夜浩叹,而不能自已也。昔宰予昼寝,孔子曰:「于予与何诛」。夫昼寝非大恶,得罪于圣人如彼其严,何也?盖道之在心,要在念念而不舍焉,一息或忘,去之远矣。昼寝其何暇乎,予也无所用其心者也。无所用其心,盖初不知所以安心耳。信者,安心之地也。方予之欲短丧,肯自安于至丑之行而不悔?夫于彼而安,则于此未得所以安也。未得所以安,则虽汩没于至丑之行,恬莫之省,何足怪哉!人性之善恶,于予有疑焉。且惧此心终未有所安,而今而后,行归于小人也。于是辄有请于左右,先生其亦怜而幸教之乎?始某方幼年时,闻之诸公长者,以谓先生正容以悟物,使人名利之心冰释。某时虽不识所以从师,然每于平居宴处间窥之,人人有不能然者,于是已知先生为不可及矣。其后几冠,游太学,常与友人廖用中论当今人物,且为其亟见先生也,遂以问之。用中谓,先生尝有言曰:「舜之鸡鸣而起,孳孳为善。其所孳孳者果何事耶」?退而反求之,若有以当于吾心者,然且不得所以进也。于是某愿见之心愈笃。迨丙子岁,不利于秋官,既归膝下,且欲径奏将乐一见。因循多故,若有柅之者,此未易言也。继又闻先生如京师,去秋始还舍。某时卧病,冬末始平,终不得踵门一挚币谒于将命者。今兹适有璧水之行,取道东阳,而先生偶官于此,遂获一拜道貌,积年向慕之意,亦可少偿矣。因念昔年所以闻先生于人者,于是复修不腆之词,道此意焉,且欲先生知其非苟然至前也。夫舜之为善,学者之所当致志也。今也欲为之,且不得其涂径以入,当如之何哉?虽然,是善也,舜其独然乎?孟子曰:「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夫闻见在外而悟之以心,则所谓闻者自闻也,见者自见也。充其所以闻见之极,人孰不可?故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是则非舜独能也审矣。故某尝谓伊尹之所觉,周公之所思,孔子之所贯,颜子之所乐,亦是道也,其与舜之所为有以异乎?今先生固已充实而有馀矣,愿闻所以初入此道,其所执持而取信者果何在。若使不肖者得闻咳唾之馀,愿即影响而思之。庶几缘是探古圣贤至处,得其万分之一,亦可以粗寄此身于霄壤间,不为虚人矣。某又闻之,大河之源发于昆崙,其流而下者,才一滴耳。出积石,过龙门,放乎澶滑之间,奔冲泰华之阳,望之汹然,使人心悼而股慄。其本支而为南北之流,以达舟航之运,储而为陂池,为沟洫,为田亩之浸,又为荒畦野圃之所资,而抱瓮者有事焉,其利亦博矣!然河非求有利夫尔也。人者利之,河不得而吝。故虽利之所及,若大若小,若多若寡,咸其自取,而河无所择焉。古之抱道怀德之人,其胸中之所自得者,默而该之,其精不可辨,挥而散之,其大不可围。穷而为道术,虽善一身而不以为狭;达而为功名,虽泽及于天下而不以为广。是固惟所遇焉,而无所择也。故委吏乘田,抱关击柝,古圣人之所不屑,亦曰无所择而已。先生之所蕴,诚非不肖者之所能窥测。至于久处卑秩,固已不厌。夫有识者之论,而先生安为之,此其存诸胸中者亦远矣。肇自一滴,散为无穷,无穷之中,惟物自取。斯道也,疑自向之所谓善与信而充之也。某何足以教之?然区区之心,正有求于先生。不识所谓一滴者,可以见分否?逆旅纷冗,言不逮意,先生亦观其心如何耳。
答陈了翁书 南宋 · 陈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五、《默堂集》卷一五
渊承教以疑之为道,谨当佩服铭刻,不敢忘也。所谓扬子云于《玄》,可谓好之笃者,不可谓不知仁,渊窃有疑焉。渊未尝学《玄》,固不知其深。然观其立名以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著为定法,此固与《易》异。夫《易》以相错,故能变,以能变,故不穷。既有定法,则不能以相错,不能以相错,则不定变矣,岂《易》之道哉?故来教以尧夫之书为过于《玄》,而曰:「雄之发于《玄》者,死法耳」。为是故也。使雄知《易》,则《玄》必不作,其作必不尔。然而曰好之笃者,亦恐雄不得所以好也。雄之言曰:「好尽其心于圣人之道者,君子也。人亦有好尽其心矣,未必圣人之道也」。此真自排耳。渊虽不学《玄》,然于《法言》十三篇,则既熟读之矣。《法言》论圣人处,无一语是,于是知雄为不知圣人。夫学者用心如雄,然而不知圣人,则其所学可知也已。故北方之学所以不比数之者,盖有以辨之也。夫拟人必于其伦,如《法言》以颜子之孝为过于猗顿,孟子之勇为过于荆轲,仲尼之圣为过于范、蔡,此盖当时流俗之所见,常人足以知之,何足以见于书?其间辨乎其不足问,问乎其不必疑,与夫媚莽从乱之语尚多,又不在是也。至若祸福死生之际,尤不足观。故渊敢以谓雄之于仁,疑有未知者,亦非敢妄疑也,所见然尔。盖孔子门人所学,莫不求有以知仁,知仁则道可进矣。未有不知仁而知道,未有不知道而知圣人者也。今雄之于孔门弟子,其智曾不逮宰我、子贡、有若之徒,而乃断然自附于孟子,不知其以孟子又为何如人也?《法言》有曰:「仁以人之」。此雄依放前哲之语,臆度人之为道,而以为说也。其陋盖如此,而谓知而好之,毋乃太恕乎?渊于左右及杨丈处,每得一语,必谨识之。已而未尽了,则必反复问难,不敢不尽。盖恐先生长者故为疑似不切之说,蔓衍无涯之词,以观学者之所向,而启其所疑,使其无所捕捉,而于中流风波之中,忽得一壶以自据也。此自昔圣贤亦然,安知来教不出于此乎?渊读《论语》,见樊迟学稼圃,宰我欲短丧,告之者未极其说,而问之者已无所疑。及其退也,圣人惧其终莫之悟,为之悉意而申言之,盖悯其智有所不入,而不能复发问也。然则圣人之教人,亦岂必待愤悱,然后终其说哉?如前所陈愚懵之见如此,其是与否,更望裁之,毋惜谆谆垂诲为幸耳。答吕君诚明之说,前此未有释经明白如此,使人可以坐进者。如闻近看《中庸》,计已有成说。杨丈欲为《中庸义》,尚未有暇也,然意已定矣。渊拜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