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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封禅朝觐坛颂(并序 大中祥符二年七月 北宋 · 陈尧叟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金石萃编》卷一二七、《山左金石志》卷一五、《泰山志》卷一六、《岱览》卷一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三
臣闻配侑尊严,王者所以敦其孝也;
朝宗觐遇,圣人所以明其礼也。
又若因名山而遂封,焕先业而迹著,踵七十二君之遐武,永万八千岁之丕□。
□辑五玉,坛宾诸侯,巍巍煌煌,事之大者。
非命夫通博之士,绎蓬□□□之学,□□□□重九经之思,又安可藻润功德,流播徽懿?
臣颛蒙寡闻,黭浅无取,禀诏涤虑,拜手而飏言,曰:「宋受天命,帝六合,子万姓,以圣继圣,垂五十载。
稽神道而设教,感民生之归厚
烈祖神考,耀武振德,罄乾维而张宇,尽坤倪而画野。
夷暴削垒,黜僭荡伪,怀生胥□,滋液玄化。
上帝降鉴,昌大洪绪。
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教皇帝之御天下也,三叶嗣统,重离继明,恭敏而克仁,徇齐而允迪
青宫主鬯,承天序而寅畏;
黄屋正位,奉先志而夕惕。
若乃敦乎要道,刑于率土,始则谨色养□□匮□□□□□□□□孝之至也。
郊丘者三竭,精□□献朝,□□者一郁,悽感于霜露,祀之大也。
六御宸陛,精较□□,振滞淹于韦布,罄逋潜于岩穴。
文教之隆也。
再驾革辂,观省朔野,贞师律以威亮,□戎人以礼乐。
武经之著□□□□□□□□□□□□车内□□实情达幽仄,钦恤之深也。
体玄功之藏用,为而勿有;
推赤心而与物,坦然无间,诚明之广也。
友于天族,敦乎教也;
惠绥耆年,勉夫养也。
斲雕复朴,必始于宫室;
劭农禁□,率先乎稼穑,昭夫俭也;
黄□一□□□□□□□助编□□室务得□而□谨乎授也。
六职交乂,百揆时序,犹复仿古无怠,论学弥益,逖览乎九皇之道,毕讲乎三代之训。
□厖黎献,勤恁方毂。
蒸蒸之德,既格于神明;
生生之仁,终达于麛卵。
太初遂布于景气,灵台遽偃于师节。
混一文□,敕载疆埸,□□□□□易战□措兵者也。
于是河海夷晏,岩廊穆宣。
莹玄览□宅衷,操斗极而播宪。
□天常,立民经。
清净之乡,御乃六气之辩;
富寿之域,隆乎三登之祥。
四隩纳诚,五纬遵轨,日星荐祉而䜣合,草木效灵而始见。
千品万类,乃纶□□□□冲□□□□□□□天意若曰:振古绝德,夐无与让;
轶世灵契,允宜□答。
繇是真介来仪,宝命申锡,抒三篇渊默之训,启万祀绵长之兆。
普天罄世,靡不欣戴。
惟苍旻登□之祐,乃□□垂鸿之庆。
□乌之祥,祇载其异,雨□□贶何□□□□□□□自天之秘,实获御邦之缊。
于是洙泗诸生龟蒙群彦,发咏叹于庠塾,□讴吟于衢路。
掎裳连襼,波属鳞萃。
既而宰衡帏幄之辅,熊罴羔雁之列,迨于千夫长百夫长,黄冠缁衣,台背儿齿,相与不约而信,不谋而同。
伏睹□□□□□□□封□□□□陛下系纂圣统,光阐丕业,立隆以为极,执契而司会
□斯成矣,□□平矣,□□和矣。
昆虫草木,罔不孚矣。
所宜铺鸿藻而熙帝载,飞英蕤而振绝礼。
遵昊天之成命,慰东鲁之徯后。
观风□□□之业展□□□侯之□允谓□德□□锡符奉符以行事,颙颙之请,不为进越。
皇帝虔巩敦谕,四让不获。
既而垂旒深念,前席而言曰:「惟我二圣付以大宝,海内海外,悉主悉治。
□怀锡羡之庆,丕冒诒翼之教。
一变□□,朕何有焉!
又敢欸介□□告□功□□□扬耿光,奉遗懿,宣景铄,报嘉瑞。
斯事□体,乃朕之志。
且夫无怀已降,夷吾所记,迨建武之仪,开元之制,绵蕝草具,宜削其靡,无烦民,无黩神。
恭朕之礼,罔惮菲薄;
奉禋之容,姑务丰大。
□□有□□锡厥职」。
繇是□□□□□□□□□□□□之说,䌷汉室优游之议。
顺以创制,阅嘉言于既往;
修绍丕典,黜空文之无谓。
既历古而肄习,乃折衷于睿圣。
辅臣先事而祗命,崇岳骈日而荐瑞。
醴泉毖涌,神龙倏见,灵芝三秀而络野,嘉谷合颖而充亩。
星弁□液忽恍□□□□□□□□□寥泬之书再降。
既告庙而成礼,□□□□戒告。
卿云先后而触布,辽鹤翩翻而旅集。
玄贶益重,坤珍愈出。
月孟,日辛卯,皇帝乃辟宸居,清康衢,俨金舆锪衡之御,肃寝兕弥龙之制。
都人山立而辰抃,□□□□□□□。
神捡先路,真士前道。
九葩之盖,蔽寥廓以徘徊;
十极之音,含正始而容与。
俄而常伯陪乘,大丙弭节,千官扈跸而星拱,九龙效驾而飙举。
万骑杂沓,汹汹兮海运;
九旂缤纷,烈烈兮云布。
历河沂,荣光湛乎百丈;
戾岳趾,爱□□乎四彗。
猛士髬□□□庙髦轇轕而弥隰。
周庐徼道,植铩悬瞂。
既□辟斋宫之靖冥,涤清衷于蠖濩。
云罕俨路,钩陈槫壑。
宝符而先置,俨宸仗而延属。
大风示异,当□石而遽止;
寒谷应感,将裂肤而俄燠。
倏忽之变,阴阳不测。
皇帝于是登乔岳,升天□,□玉辇,步岩际,俯曜灵于渤澥,观众山之培塿。
崇台冠空而崛岉,翠旌周阿而捷猎。
辛亥昒爽,即事灵阙,登太祖以配天,奉太宗而侑飨。
大圆轩豁,悬寓澄爽。
列宿照烂于浮景,盛礼登降于□□。
□□□□□□□□□音谐而大乐六变,百神降而玄酒三献。
萧□□用,权火高举。
圭璧之序,严紫霄而有容;
金石之文,凝绛烟而无际。
秩众灵而在下,命群官而分飨。
备物之盛,实列万国;
锡年之祥,乃过亿世。
既即次而僚币,旋复□而捡玉。
肸蚃□□□□□□□于鸿明之报。
白云起封,始氛氲于肤寸;
神光□䃭,实炳蔚而五色。
翌日,回鸣銮,禅社首,礼遂毕于登降,诚乃格于上下。
复本反始,二仪之气始和;
执圭奉璋,肆觐之礼攸举。
且夫坛壝三成,盖大□小之制,侯氏□□□君劳臣□□□□□□次,掌舍设梐,司仪辩等,卓马具礼。
始视馆而穆穆,俄就旂而济济。
皇帝乃登清坛,翳云,负斧扆,明章施,胪句□□而交达,琛赆述职而□平。
九仪栉比,兼宇麇至,航海告传圭之符,毛□庆干吕之瑞。
□□□□穹隆□□□虎之□□□□业,鸡竿伫施。
籥歌以咏德,佾舞而象事。
礼宪备成,讫无遗者。
既而王公庶尹、牧群长胥进而言曰:「夫祚德者天,合符者圣。
陛下以大业钜封,对越景命。
区城竦化,人祇协庆。
礼物具八方之产,祀□□□□盛。
何山□□□献海鲽之充贡哉!
父天母地之孝,于以之备;
君临子事之义,于是乎尽。
洋洋乎,荡荡乎,民无得而称焉。
谨伏坛□,上千万寿」。
帝曰:「异□,豆笾静嘉,器之文也;
牲牷肥腯,祭之饬也。
非朕所以请上帝于下民之意也。
□朕□荐,荐于□□
□神之□,享于惟馨。
庶乎尽物首义,用缶纳□□旨无以异矣」。
又曰:「咨尔有方之众,明听予诰: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
肆朕祗畏,□况施。
尔其慎厥,终一乃心。
弼予夙夜之治,□□元元之命。
罔忽厥□,□速于戾」。
□□□□九垓□阳□□,既礼止而乐阕,遽雷作而雨解。
涣汗兮大号,□休兮茂典。
罝罦聿空,圄犴斯弛。
执热者濯,居穷者遂;
在逸者复,处幽者贲。
员首方足,悉已□□
蠕动翾飞,罔不颙跂。
逸祥禽于空阔,遂珍兽于遐□。
集百灵而受职,与□□而更始。
所谓□□□□景福,云行雨施,不崇朝而遍天下者也。
觐之明日,摭彝章,□先古。
太常陈诗而观俗,典礼同律而考度。
正班爵之上下,阅市器之良窳。
励守屏以□□,章教条而咸举。
既而振皇仪而施轸,访儒宫而□□
浸仁泽于遗□,合凯□于下国。
欢声□溢,□□载扬。
嘉气郁葱,拥宸舆兮归格。
策勋饮至,霈□乐胥。
昭德垂休,邈乎无极。
皇帝于是敷睿藻,纪云阙。
始则推□□□纯锡,终则让祖宗之显烈。
羲画增丽,尧文浚发。
□□天经而昭布,表日□而高扬。
至于□□□之□□,□祀典之清芬。
上则教尊于世,次而功施于民。
形褒议而流永,增徽称而益振。
焕乎宸制,镂之贞珉。
信阙典而咸秩,垂圣范而□□
□□哉,怀庭之道,旷而复属;
盘维之基,亘而弥远。
□乎,人和年登,而神降□吉。
倪宽所谓帝王之盛节,抑亦曰天下之壮观。
圣作物睹,不其然乎!
太史臣曰:「主□有圣明而不宣布,有司之过也。
臣虔奉咫尺,参侍□□□□扬厉,窃谓万一。
虽不足究宣骏德,光大隆业,盖□□□,尊名□,辞炳灼于无穷,□□□□□□」。
谨为颂曰:
于穆我宋,受天明命。
烈祖造邦,神宗继圣。
灵旗指麾,洪基保定。
神教诞敷,民德丕正。
明明我后,集庆□□
稽古立训,惟俭是宜。
群方允迪,庶汇缉熙。
天纵至圣,日用焉知。
上□降鉴,□□□□
双觡恭□,六□□□。
周伯□□,老人效灵。
乾符坤珍,溢于祥经。
上德不德,谦而益光。
夤奉祖考,肃祗玄黄。
天迪其德,盛烨洪长。
真介荐至,元符屡彰。
济济多士,蚩蚩蒸民。
填衢溢郛,集于紫宸
□启伊□,武功至仁。
□□伊何,□□□□
□让不获,玄章□□
□命有位,蒇事岱宗
虞巡效驾,周迈宣风
八极四海,云蒸霞从。
岩岩鲁詹,高轶乾宇。
既祓既登,以禋以旅。
二圣克配,三辰散处。
六变成文,□灵□□
苍璧玄酒,□□齐栗。
肸蚃□尞,飘飖钟律。
翌日降□,皇祇是出。
允犹翕河,百神咸秩。
禅之明日,乃严坛壝。
于是肆觐,毖以陈仪。
梐枑载列,笋簴攸施。
俨尔圭组,翼乎熊罴。
王公庶尹,再拜稽首。
□□□,上千万寿。
□曰钦哉,一德斯懋。
元首股肱,惟尔佐佑。
庆泽遂敷,宥民赦狱。
涣汗涵濡,滋液渗漉。
洗涤颇颣,发挥亭毒。
施及夭胎,罔不生育。
乃程律度,乃齐日时。
升擢方谷,惩艾不祗。
凡百有位,以悦以□。
大礼克举,□□□□
□乎哉!
登灵封兮报玄功,禅厚地兮荐清衷。
揭方明兮车服以庸,覃庆泽兮罘网遂空。
□圣宋之光宅兮,与黄比崇。
宜乎金声之,玉振之,万斯年兮无穷。
大中祥符二年七月十五日立。
雪谤书 北宋 · 释仁岳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
十月二十七日,门人仁岳谨东向百拜,奉书于四明本讲法智大师函丈:今年春三月,于武林天竺寺脩《十谏书》,命仆夫驰达座右,请改新《妙宗钞》误说三身之文也。
寻遭母忧,牵复乡曲。
行李既旷,执讯斯阙。
钦伫慈旨,若渴人之望浆矣。
秋九月再至钱唐,正值大师遣介送《解谤书》遍布诸处天台学校。
尝得法因阇梨示及一本,于是馨炉启纸,摄虑伏读。
乃谓《十谏》之义,成乎二谤之愆。
于戏!
《汉书》云「忠谏谓之诽谤」,昔闻其言,今见其事矣。
窃以法性之宗,肇承于龙树;
山门之教,广演于荆溪
既孙谋而是贻,故旧章而可率。
再详《解谤》,似戾祖宗。
虽烦诋斥之辞,难徇泣从之义。
然念夫论佛法,何局人情。
否臧止在于一时,利病动延于百世。
矧复《僧传》所载义解之流,虽师资以相承,亦诤论而无爽。
故什公反启于磬达,僧旻勍敌于次师,盖顺理之有归,岂抑心之为罪。
仁岳性虽不敏,事致反常,退席遐方,已类糟糠之辈;
封函丈室,更陈药石之言。
所示《解谤》,抑前《十谏》有增、减二谤,谓以《观经》顿观所显之相为生身,《法华》开权第一之身为劣应,此减谤也。
以《华严》兼别之质,尊胜纯圆;
以二酥对带之容,特超绝妙,此增谤也。
今恐大师错用权实二法,定判胜劣二身,是则别教无尊特之名,圆教无生身之相,一家教观,无此准绳。
且《法华》开权,劣应宛尔,何减谤之有乎?
《华严》兼别,胜报巍然,何增谤之有乎?
今致书以雪之,请用诸祖格义而为證明,则雪谤之辞有所达矣。
恭惟悯恤,无倦披详(《解书》甚广,大率不出五义:一谓《法华》开权显实,即劣应为尊特;二谓弥陀八万相好,是他受用报身;三谓圆教外凡,依业识见佛;四谓安养生身,是丈六像;五谓法身有相。以此五义,翻前《十谏》,成乎二谤。今略取五义书之于前,次广据诸文雪之于后。)
《解谤》引《妙经玄义》云:「今经体者,体化他权实,即自行权实。
如垢衣内身、实璎珞长者,此乃决了声闻法,是诸经之王。
开粗即妙,妙外无粗,是故得云璎珞长者」。
净名疏》云:「若说《法华》,但现尊胜」。
又云:「集国王大臣,定父子天性,即是《法华》现尊特身,为诸声闻授记时也(下文云《法华文句》、《摩诃止观》以三十二相皆称相海,相既称海,即是尊特。又云《金光明》及《萨遮经》所说佛相并不现大,皆是尊特。)」。
雪云:夫以三身明权实开显者,须辨权实之法,方了开显之相。
且尊特之与劣应,乃一家所立十权实中体用之权也。
体谓实相,理体无有分别;
用谓诸法,事用差降不同。
今法身并自受用报即体也,尊特及生身即用也。
然此权用,不越十界十如之法。
若《华严》璎珞,即佛界之报也。
若《法华》弊衣,即人界之报也(《大论》云「转轮圣王亦有三十二相」,故知此身但是示同人中贵极之相耳。)
《法华》已前,藏通三乘,皆谓弊衣之身,由见思惑业所生。
若破见思,终归灰灭,此即施于化他权也。
来至《法华》,三乘之人皆知此身从法身理体起。
生身事用,虽有唱灭,而化化无穷,此即开化他之权,即为自行权也。
若就开权显实为论者,权即实,故生即法报,相相泯亡。
实即权,故法报即生,弊服宛尔。
非谓开化他权为自行权后即劣为胜,亦非开权显实之后即劣为胜。
良以权用是差别之事,而胜而劣;
实体是无差之理,非胜非劣。
故《十谏书》云生身即法,不即尊特,其有旨哉。
然则三千妙假,如天珠网,互相映入,亦是相即之义。
但以参而不杂,终自炳然,不可谓诸法互具,便乃呼东为西,召南为北。
若《妙经玄义》云:「垢衣内身,实是璎珞长者」。
此开灵山垢衣内身,实是寂场璎珞内身。
如《妙经文句》云「衣璎有异,人祇是一」,非谓《法华》开权之后不著弊衣。
若如《解谤》所会,才言开权,便须脱弊,是则《法华》绝灭老比丘相,世间常相如何解耶?
又《净名疏》云「若说《法华》,但现尊胜」者,此示《法华》有现胜之相也,非指老相便为胜身。
文云「但现」者,以疏中一往明《华严》已来,现胜身说大法,现劣身说小法,相对而辨。
《法华》既是但说无上道,故云「但现尊胜」,非谓灵山全不现劣,但开权之后,无执劣之情耳。
故彼疏下文料简《法华》亦有劣身而说胜法,如观世音以种种形游诸国土,说大乘法,况如来等。
又《妙乐》中明示《法华》佛及弟子身俱是劣,莫不荆溪有减谤之愆耶?
故知胜劣须约身相而分,不从教部而判。
又若谓《法华》无现胜之文,以验智者但指释迦入塔之身便为尊特者,此必不可,以南岳师正破古人指塔内身为尊特也。
今谓《法华·序品》佛放眉间白毫相光,即现胜之相也。
而云照东方万八千土者,且约诸土五时施化同者言之,其实十方靡不周遍。
又《妙音品》放大人相,肉髻光明,岂非现胜耶?
又《信解品》譬喻之意,以长者至宅内,集国王大臣,定父子之时,必复威德之容,岂仍尘坌之状,智者指此为现尊特也。
况复《净名疏》云:「凡四度现尊贵者(《华严》、《方等》、《般若》、《法华》。),璎珞严身皆譬释迦胜应尊特之身,光明色像无量无边,悉表欲说实相法身」。
疏文。
请观「表」之一字,足以自鉴。
若《法华》即劣是胜,不现尊贵,将何以表说实相法身耶?
文旨烂然,于何不见。
又云《法华文句》及《摩诃止观》以三十二相皆称相海,相既称海,便是尊特,是义不然。
斯乃指释迦应身即法,法体周遍,喻之以海。
自有尊特报身及弥陀应身,皆是法体,称相海。
海虽一等,相有三品。
应知尊特相海非但法体周遍,相用亦遍。
盖由此身本是实报土中法性之身,身既称性,性无分齐,身亦复然。
若弥陀相海及释迦相海,并是同居土中应空之身。
土既隔别不融,身亦分齐有量。
身虽有量,圆人体之,无非即性,皆可喻海。
若以《金錍》二遍收之,尊特相海宽广遍也,生身相海即狭遍也。
以二遍,故俱得称海;
以宽狭,故优降天殊。
又谓《金光明》及《萨遮经》所说佛身并不现大,皆是尊特者,不亦隐乎。
《金光明》云:「身放大光,普照十方无量国土」。
又云「佛光巍巍,明燄炽盛,悉能隐蔽无量日月」。
岂不现大耶?
若云此是光明无量,不言色像无量者,且卢舍那此翻光明遍照,今正说光明遍照,故知即是尊特之相也。
况智者显示大相小相,巍巍堂堂,不同常身、常、常相,即尊特佛。
何得反用三常之相,为高累重明之貌乎?
又《萨遮经》中广说如来现大胜妙希有之相,譬如须弥,出大海水。
又尼乾子,为严炽王。
以三十二相功德比校大人相功德,百千万亿增倍不同,何曾劣应便是尊特?
仁岳常以昧识,再研诸文,尊特之相,不出二种。
一者法性身佛,华藏尘相。
此相元是实报土身,若赴机缘,亦应下之二土。
二者生身,现起尊特之相。
即于三十二相之上随现一相,无有分齐。
如应持不穷其顶(《密迹经》云:「应持欲量佛身,即自变形,高三百三十万里。复见佛身高五百四十三万兆垓二亿里,乃至上方百亿河沙世界,永不得见释尊之顶。」),目连不穷其声(《大论》云:「佛念目连,欲试清净音场,吾今欲现。时目连承佛力去,至西方界分九十九河沙佛土明王佛所,彼佛告云:仁者不宜试佛声远近。假使过于河沙劫行,亦不能知。」)
《法华》中释迦放光,皆此相也。
此相唯在同居土现,不通上之二土。
以方便实报,无有异质,若生其土,必见华藏尘相。
但方便土人,见有障碍,实报土人,见无障碍,虽有二种,莫不皆是显现,无分齐相。
实无不现,称曰尊特。
请大师取圣言以證之,去人情以思之。
傥有旨归,愿无轻毁。
《解谤》云:汝立生身被藏通之机,尊特身被别圆之机,此际宁知真中感应?
若知圆机禀于圆教,是中道感应,何故谤今《观经》所显之佛定是生身?
下/(文明八万相好,是他受用报身。)雪云:《三身寿量解》中立生身正为藏通之机者,盖取长者著弊,诱引穷子之义也。
尊特正为别圆之机者,乃取璎珞长者对臣佐吏民之义也。
此且一往,分对四教,非执大乘不睹生身,小乘不见尊特故。
著正为之言,非无所以。
若据《解谤》之意,但是中道感应,则无生身之名,皆受尊特之称。
净名疏》云「劣身说胜法」,如何消会耶?
况复《寿量解》中显云「今据弥陀生身,判为有量。
其实大机所解,其寿无量」,岂非中道感应耶?
须知圆教能应之佛,自有生身,所被之机,亦有生身。
佛生身者,如《法华》中诸菩萨等问讯释迦少病少恼,岂非生身耶?
故《大论》释宝积如来问讯释迦「少病少恼」,云:「佛人中受生,同人法寒热,生死与人等,故应如人法问讯也」。
所被之机有生身者,如《妙经玄义》云「迹门开权显实,生身菩萨得五妙益」。
又如《金光明》中十地菩萨有虎狼等怖,岂非生身耶?
所立《观经》佛身为生身者,盖是妙观所托之境,非谓观成,独显生身。
况《十谏书》中明说圆人托彼生身,修于三观,显于三身,空即报也,假即应也,中即法也。
又云假观之中有二不同,或有且见八万相好,或复更见藏尘相好。
此等明文,岂是谤今《观经》所显之佛定是生身耶?
加诬太甚,抚臆难甘。
今问大师:既立《观经》杂观中池上丈六之像,为彼土生身,若圆人修此观时,还是观生身否?
若是若非,二俱有妨。
若谓圆人观乎生身即是尊特者,此盖未穷生身入灭,尊特不入灭之相也。
何哉?
生身乃是应同居世间分段色质,入灭之际,则有舍利起塔之事。
尊特既是界外法性身佛所有身相,犹如影像,机生即生,机灭即灭,则无舍利起塔之事。
若言生身即是尊特,必须以粗身为细质,以短寿为长龄,固不应有舍利等事。
双林焚燎,无圆人耶?
当知生身四教俱有,但随大小,机见不同。
小谓入灭,身伦太虚;
大谓入灭,应遍尘刹。
又若谓弥陀生身止可丈六八尺,岂有生身高六十万亿那由他由旬者,斯盖睹醯鸡而不信海鹏,见萤火而斥无龙烛。
今试以十义伸之,庶免净土生身屈同丈六。
一者约相好伸之。
以智者定指八万相好虽在弥陀,若尊特相好佛佛皆有,何独弥陀!
故知此是同居胜应生身之相。
若言彼土别有生身三十二相,此八万相是现起者,此土释迦何不现之?
二者约光明伸之。
《无量寿经》云:「彼佛光明,最尊第一;
诸佛光明,所不能及。
或照百佛世界,乃至十方河沙佛刹,或有佛光照于七尺,或一由旬,乃至照一佛刹。
是故无量寿佛,号无量光」。
经文岂非以生身光明而为比校?
岂可尊特而有优劣耶?
此与《观经》中说光明遍照十方世界相去几何?
若谓生身丈六八尺,祇合常光一寻而已,不应号无量光佛也。
三者约寿量伸之。
释迦丈六身者,盖出秽土减劫、人寿百岁之时。
是故身量斯短。
若弥勒佛时,人寿八万岁,故佛身千尺。
是知寿量若长,身量必大。
况极乐世界日月甚长,如《华严》中说娑婆一劫,止为极乐世界一日一夜。
如是劫寿,人天莫数,岂可身长丈尺而已。
四者约位次伸之。
《大论》明尊特身佛非地前所见,又《唯识论》明他受用报佛居纯净土,为十地菩萨说法;
化身佛居净秽土,为未登地菩萨说法。
智者判上辈往生是道种性位,生彼即见众相具足。
既于地前具足而见,验知正是净土化身。
五者约华座伸之。
《观经》说彼佛华座,座上宝幢如百千万亿须弥山。
结云此华座是本法藏比丘愿力所成。
法藏本愿,正取同居净土庄严之相,故《大论》云阿弥陀佛先世时作法藏比丘,佛导至十方清净国土,令选择净妙之国,以目庄严。
当知华座祇是同居依报之相,座既高广,身岂卑小耶?
六者约菩萨伸之。
睹经说观音势至身长八十万亿那由他由旬,今问此身为生身耶,为尊特耶?
若生身者,菩萨既是生身,弥陀岂是尊特?
若尊特者,且《解谤》中定尊特身须是上三品人方得见之,中三品人止见池上丈六之像。
若如是,则何故经说下三品人莲华敷时,见观世音及大势至耶?
岂可中品见劣,下品见胜耶?
又莫是下品所见亦是丈六观音、八尺势至耶?
应知九品所谈见佛菩萨,皆是前文三圣观相所立。
中品见丈六像者,文无所凭,焉敢信受。
七者约诸佛净土身伸之。
《大论》明佛记诸比丘当生阿閦世界,大众咸欲见诸世界清净庄严,故佛于十方面各现千佛世界。
尔时四众见诸佛身大于须弥山等。
岂非诸佛净土生身俱大?
况弥陀净土,十方诸佛,出广长舌殷勤称赞,何故屈彼生身令小?
八者约《观经疏》伸之。
疏释无量寿题云「阿弥陀佛是有量之无量」,岂不直指经中山毫海目之身耶?
岂可自指池上丈六像耶?
况复若依《解谤》,所见池上之身,亦是无量之无量,以谓圆人所观皆是尊特故。
若其然者,有量之无量自指《小弥陀经》及《鼓音王经》,须取彼,足成三身。
智者之意断不如是。
九者约《十疑论》伸之。
彼论正说得生同居净土之相,以破禅人不生之疑。
但言弥陀有八万相好,曾无丈六八尺之文。
论云缘弥陀佛若法身,若报身等(报兼自他,故著「等」字。),金色光明,八万四千相好,八万四千光明,常照法界,摄取念佛众生。
《解谤》中将金色光明等便为报身,良恐未可。
若尔,则智者但教行人缘法报二身,不缘同居应化之相。
三身残缺,圆观如何?
十者约《辅行》伸之。
彼云《观》亦通佛收,盖以此土通教佛身有时亦现高大之相。
故《大论》引《密迹》云:「一切人天见佛色量,或十里乃至百亿里」。
《辅行》定为通佛身也。
所以然者,由别圆佛身现无分齐,不可以里数量之,以得法性明镜身故。
性无边,故身亦无边。
若通教佛身,但是作意神通化用,虽现高大,终有分齐。
弥陀色身既有那由他数,故《辅行》云《观》亦通佛收。
斯乃用此土通佛格彼土生身,非谓《》属于通教。
但此土既秽,乘机则现;
彼土既净,常身乃尔。
如上十义,證据昭然,固非抑理顺情,据曲翳直。
愿以净土为意,谛而思之,则知谤佛不在《谏书》矣。
原夫山门学者自昔已来多谓弥陀八万相好报身者,其有由也。
慈恩基法师作如是说,故彼云弥陀眼如四大海,毫若五须弥,即同《法华》常在灵山及馀住处他受用身也。
又谓此身是初地菩萨所见,非地前凡夫能见。
又以安养净土而为报土,于是广说报土难往,兜率易生。
此与天台所谈身土大义相及。
今家旧学,多杂他宗,人到于今,披拣未精,金沙尚混。
仁岳祥符末年睹钱唐圆法师《刊正记》文,亦指山毫海目同于地住所见之相,且与一家所说报相不同。
稽疑在怀,若多歧亡羊矣。
旋历数载,博考诸文,因见龙树云「生身佛寿则有量,法身佛寿则无量(《大论》云法性身佛,光明无边,色像无边。尊特之身犹如虚空,为法性身菩萨说法耳。)」。
又智者云「释迦化缘短,故生身是有量;
弥陀化道长,故生身是无量」。
验知《刊正》误以生身无量,为法身无量也。
大师既同圆师所解,故入室而谏之,以至犯颜,终成退席。
嗟乎!
诸祖之微言未绝,三身之大义何乖。
虽泣血以无从,亦抽毫而有在。
大师不信,四方岂无青眼之人乎!
《解谤》云:若中道感应名尊特者,名多在佛。
若九界差别之形,未必显立尊特之号。
虽不立名,非无其义。
如《华严》明十身舍那,其业报身岂不收于猿猴鹿马。
此乃《起信》随所示现,即无分齐相(下文据《起信》云深信真如法,故少分而见,知彼色相离于分齐。意谓此是圆人顿伏五住,即依业识,得见尊特。不许别圆地住已前依事识见佛。)
雪云:《妙乐记》明《华严》十身有通有别,彼通云身,故云十身舍那也。
别释如来,故不应云业报佛国土佛等。
今谓卢舍那,一翻「净满」,此则通取妙觉所證十种之身,皆悉清净,无馀染著,是故经云「十身舍那」也。
又卢舍那,一翻「光明遍照」,此则唯取光明无边,色像无边之身,名为舍那。
是故《记》云「别释如来」也。
今论尊特者,正取光明色像无边之身,何得以通而滥于别?
若以猿猴鹿马皆称尊特者,《记》主何故不得云「业报佛」耶?
莫是荆溪不解即义耶?
又将《起信》随所示现即无分齐,便为现猿猴鹿马皆无分齐者,深不可也,以论中正示十解菩萨所见报土庄严之相耳。
前明报身,则云「身有无量色,色有无量相,相有无量好」;
次明报土,即云「所住依果亦复无量,种种庄严,随所示现,即无分齐」。
岂不以实报土中胜妙五尘为示现庄严之相乎?
安用猿猴鹿马而为庄严?
又若《起信》云:「深信真如法,故少分而见」。
知彼色相,离于分齐,便谓此是圆人顿伏五住,即依业识得见尊特者,且深信真如,少分而见者,岂非下文信成就菩萨少分见法身之义耶?
此菩萨能现八相,即圆教初发心住也,何得认为圆教外凡之人耶?
况贤首疏明判业识见佛,是十解已去菩萨,与下文八相菩萨不殊。
安得固违自立?
故《十谏书》云:「别圆地住已前,依事识见佛。
虽知诸法从真如而生,由业识而现,其如无明未破,犹有随事分别」。
《解谤书》云:「事识乃是见思熏起,故别初住见惑断,故事识甚微」。
以见惑如四十里水,思惑祇是一滴水故。
所以论中从初发意,即依业识见佛身相,离乎分齐。
若其业识,自是无明熏起。
论说分明,何得谤云「无明未破,犹有事识,既违智者,复背马鸣,都是妄语(《解》书)」?
且《起信》云:「粗中之粗,凡夫境界;
粗中之细,及细中之粗,菩萨境界;
细中之细,是佛境界」。
今问粗中之细岂非事识乎?
别圆菩萨断见思后,粗中之细正当其境,故知地住已前犹依事识。
论云:凡夫二乘依事识见应身者,且就粗中之粗,一往言之,非谓菩萨断见思后永无事识。
况复别教初住,粗中之粗,断犹未了,那依业识,便见报身?
抑又圆教外凡,见思全在,大师亦云依业识见报,何超忽之甚耶?
知事识是六粗之总名,业识是三细之别号。
于三细中,业识最细。
若未破无明,此识未当其境。
是故地住已前犹依事识,合见应身。
他住已上,既依业识,合见报身。
故《涅槃》云:「凡夫二乘,见佛寿量犹如冬日;
菩萨所见,犹如春日;
唯佛见佛,寿命无量,犹如夏日」。
智者释云:「凡夫博地翳障朦胧,藏通二乘,虽断四住,不见中道。
若舍分段受法性身,未破无明,彼土所奉,犹是胜应。
当知二乘祇见冬日,若诸菩萨未登地住,所见同前(《法华文句》。)」。
请以此文详彼《起信》事业二识见佛,位次洞然。
可了诸文有,为地前菩萨现报身者,斯乃加被令见,非是亲證能见。
通教受接攸同,须据的文,用消众说。
所言既违智者,复背马鸣,都是妄语者,驷不及也。
《解谤》云:《般舟经》说三十二相,《观经》说丈六像,《大本》浴池广四万八千里,《小本》莲华大如车轮,《鼓音王经》说城十千由旬,此等皆说安养依正,虽净虽胜,但与娑婆分五浊轻重而已。
岂比此专明顿观,所显法身尊特身量相好,迥拔非常?
若以智者教观为规,则此纯圆,《华严》兼别。
纯杂不同,胜劣可见(下文据《华严》有初成正觉之言,定藏尘相好须是分段生灭之身。)
雪云:《般舟》令观三十二相者,正被初机耳。
以凡夫心想羸劣,不能称彼八万相海,乎佛身。
弥陀既有随机化现之身,于是《般舟》令观此相。
况《》明说阿弥陀佛身量无边,非是凡夫心力所及(此对凡夫心力,谓之无边,其实有边。亦如无量,其实有量。)
又云神通如意,于十方国变现自在,或现小身,丈六八尺。
又云若欲志心生西方者,先当于丈六之像。
既云像,验非彼土真实色身。
应知九品中说此土行者临命终时,遣化佛化观音化大势至,来迎此人,皆由初心未堪见大。
若生彼国,报法既转,复于莲华之中闻法受益,华开睹相,必是真身。
然下三品人及中品下生止云得见音势至,洎中品中生及上三品人方云见佛。
是则八万相海,实难利见。
其犹天子之与冢宰冢宰易亲,天子难亲。
当知《观》有日冰等,接引初心,复有丈六之像令先观想,是故真佛高位可观。
《般舟》中别无方便,直令观佛,傥唯胜相,则曷被初心?
故知三十二相即是弥陀变现之身,丈六之像,悉檀被物,其理必然。
又以《大本》浴池乃至《鼓音王》城用验彼佛身量非大者,安用细事而妨大途?
借使生身丈六而已,何假浴池广四万八千里乎?
斯是戏论,诚宜置之。
又《鼓音王经》说弥陀有母,名殊胜妙颜。
又有调达天魔等事。
此与《往生论》云彼国无有女人之名及《十疑论》云彼国无有魔邪之事,如何相反耶?
圆法师定《鼓音王》所说同《大论》云阿弥陀佛亦有不严净国土,如释迦佛国,此见甚善。
《妙宗钞》谓弥陀净土为惯习小机,说苦空无常法,故现于生身。
人所见,随现大小,无非尊特。
今问小机所见为化他权,为自行权?
若化他权者,则有隐实施权之义,何故《净名》记云彼土虽说小法,义亦唯大?
若自行权者,正同人所见,随现大小,无非尊特,何名生身耶?
又《妙宗》云人不以身大相多方为尊特,祇就不空妙观见耳。
今来何故又立顿观所显,须是身量相好,迥拔非常耶?
《般舟》岂非顿,何故但显三十二相耶?
又《妙宗》云观生身显藏尘相,此乃通人被别接,全非顿教始终圆观
且《般舟》三十二相及《》丈六之像,莫不观生身显藏尘相耶?
若尔,则二经所说并是通教。
若谓顿观所见即是尊特者,且《解谤》又立圆教五品,顿伏五住,方见尊特,岂可池上之像不被初心,《般舟》之身非关始行耶?
须知顿观生身不疑,生身虽应相不同,顿乃法体无别。
又云若以智者教为规,则《》纯,《华严》兼别。
纯杂不同,胜劣可见者,是何义欤?
且《华严》兼别,岂可以舍那为劣应乎?
》纯,岂可以生身为尊特乎?
应知《华严》别教所见尊特与不殊,但别教谓之修成,圆教谓之性具。
此乃教有权实,非干佛有胜劣。
》圆教虽纯一,身岂混同
无谓身胜故法胜,身劣故法劣。
法有兼独之义,身无纯杂之容。
增减之愆,不当斯责。
又以《华严》有初成正觉之言,便谓藏尘相好,须是分段生灭身者,此诚屈彼之甚也。
释迦分段之身,则有八斛舍利,未审藏尘相海有若干斛舍利耶?
《妙》云:「应之上,虽云生身,义同于法」。
斯指《华严》所说摩耶所生义同《大论》法性身佛,此身本是界外二土之身,虽现八相,而一一相中皆具八相。
是则生非定生,灭非定灭。
若有机感,则说《华严》尽未来际。
《法华》云:「常在灵鹫,即此身焉」。
故智者释「常在灵鹫」,谓实报土也。
及馀诸住处,谓有馀土也。
土既法性,身岂分段乎?
当知诸所谈前佛入灭,次佛补处,皆约分段生身而论。
故《法华》中授诸声闻八相记莂,皆是生身。
身子作佛,三十二相(《大论》中凡有数处说三十二相是生身佛。)灭度之后,舍利流布次坚满补处,非生身耶?
《观音授记》云:「阿弥陀佛寿命无量,百千万亿劫」。
当有终极灭度之后,观音菩萨次当补处,明相出时,于七宝菩提树下,成等正觉,号普光功德山王,国名众宝,阿弥陀佛国十倍。
此等事相,岂约法性身上论补处哉?
《妙宗》本立《》八万相好便为尊特法性身佛,《解谤》却立《华严》藏尘相好须是分段生灭之身。
作是解者,莫不增《》而减《华严》乎?
此说定非,举众所疑。
《解谤》云:荆溪释微妙净法身具相三十二,类同《华严》一一相好与虚空等。
又《止观》解此文云:一一相好,皆是实相法界,具足无减。
身不尊崇,那言具足;
相非尊胜,不称无减(又若云生身即法,不即尊特,与而论之,幻有即空,夺而为论,外道断见。)
雪云:《华严》尊特、《法华》生身,虽现相好多少不同,莫不即是实相法界,具足无减,与虚空等。
若得《金錍》二遍之意,终不将少为多,以劣为胜。
前文已辨,今更喻之。
如大小波,湿体不异,同以波为湿体,则大小互融;
同以湿体为波,则大小各别。
二波常异,一体常同。
法身如湿体也,尊特如大波也,生身如小波也。
虽三而一,一不为合;
虽一而三,三不为散。
顺大师之意,祇合但取小波为喻。
如《解谤》云:「即一论三者,祇圆光一寻,三十二相,如来妙力,为三藏机,示有分齐,名为生身。
祇三十二相,如来妙力,为通入别机,示无分齐,名为尊特。
祇三十二相,如来妙力,为圆教机,示一一相,即是本性所具法门,名为法身(《解》书。)」。
今问:既以三十二相不用现大,即一论三者,还可以藏尘相不用现小,即一论三否?
若然者,必须云祇藏尘相,如来妙力,为三藏机,示有分齐,名为生身等。
若不然者,则尊特身但即法身,不即劣应。
如何说实相法界具足无减耶?
又如何就法身上说即一论三耶?
是知祇以三十二相,圆光一寻,不用现相令遍,又不许约性论遍,但云如来妙力,示无分齐者,无乃太妙乎?
《大论》云三十二相,是声闻法中小相,非摩诃衍中大相。
故知大相,须指藏尘。
小相唯有百福所严,大相由三智所显。
又复应知若修三智,非祇显尊特,亦能现劣应。
乃由果成,等彼百界,方能称性,施设万端。
故《止观》明别圆道品是修相法,若證中道,靡所不现。
又云中道明镜,本无诸相,无相而相者,妍丑由彼,多少任缘。
故知如来身密应现,胜劣须分,非谓三身祇是三十二相。
又云生身即法,不即尊特。
与而论之,幻有即空;
夺而为论,外道断见者,意谓法身须是有相。
若有相者即是尊特,若无相者便同小空,及以断见,此盖大师所解三身皆是有相。
如三十二相,本是应身;
不用现大,又是报身;
不须无相,亦是法身。
三身不分,一性何在?
今谓法身定无相(自受用同。),应身定有相(他受用同。),若其相即俱,相俱无相,又若据性德三身而论,斯则法身具应身之性。
良由法具,方有应身,非谓法性已有应相。
如摩尼珠具雨宝之性,性若不具,焉能雨乎?
非谓珠中,已有宝物。
若执此者,无有是处。
《灵味小亮》云:「生死之中,本有真神佛体,万德咸具而为烦恼所覆。
若能断惑,佛体自现」。
章安引古破云:「若言众生身中已有佛果,此则因中有果,食中有粪、童女有儿等」。
当知性德应身,尚无有相,况法身者乎?
经云「微妙净法身真相三十二」者,此叹全性起修,即法之应也。
若一向叹法如《华严经》云「如来非以相为体,但是无相寂灭法」。
若斥法身无相,便同小空者,非其义也。
且小乘偏空,犹如太虚,无现像之分。
大乘实理,犹如明镜,具现像之性。
所以法即应,故全无形而现形;
应即法,故举诸相而无相。
《妙宗》释「佛本无身无寿无量」云:「但无有相随情之三,非无性具微妙身等」。
是故真佛究竟一切净秽法门。
若一向无,何异小乘所證真理?
以此验知,大师实谓法身有相,言法身但无随情染碍之相,非无随智清净之相。
今问真佛微妙之身,秽之法,此与应佛为同,为异?
若同,何分真应?
若异,宁有净秽?
况智者显示法身非色质,非心智,强指法性为身,不迁不变为寿,法界虚空为量,安得谓真佛以一切净秽法门为身寿量乎?
遍寻山门诸祖教迹,莫不皆说法身无相。
龙树云:「诸佛法身,非阴入界若干种色」。
南岳云:「法身非染非净,非圣非凡,圆融平等,不可名目」。
智者云:「法身非色像身,非法门身」。
又云:「法身虚寂,岂有形声心识之可见闻知乎」。
章安云:「法身非色非声,非因非果」。
荆溪云:「若唯法身,应无垂世」。
此等诸说,莫是小乘真理乎?
外道断见乎?
故知法身是中道第一义谛,尚无真空之理,宁有净秽之法。
凡曰有相,皆是应身,此依众生变心所见。
变心若尽,应身亦亡。
故诸佛法身,无有彼此色相,迭相见矣。
仁岳顷年听次,常立法身无相,群学以为谬说,反谓不知理具之义。
后还江吴,谒诸讲肆,颇有击其节者。
又近读《梁高僧传》云:「生法师尝著《法身无色论》笼罩旧说,妙有渊旨。
而守文之徒,多生嫌嫉,与夺之声,纷然竞起」。
生公之论,天真也;
今之所议,祖述也。
天真由慧性所发,祖述以圣言为凭。
彼慧性而可嫉,此圣言而难夺。
昨《十谏书》未敢委陈,既谓兴谤,故兹分雪云耳。
已上五节,聊举大纲,虽《解书》有四十馀纸,分章为二十段,总摄要义,岂逾前文。
所删者唯诃责之辞,所通者皆教观之道。
虽云不让,诚愧直躬。
伏乞大师俯听狂言,少留精思。
念以仁岳志存为法,行匪沽名。
学不务于速成,义必求于至当。
岂纵凭虚之说,专行讪上之心。
僧嵩谈佛智无常,舌根先烂;
胜意拒贪欲是道,地狱生沦。
在实解而尚然,况欺诬之何若?
缅惟慈恕,洞察肺膺。
傥立理而稍长,冀回心而弥善,略椠《妙宗》之板,永赞仙方之书。
无以憎恶其人,便乃毁弃其法。
若复未谕尊命,恐乱大伦,则愿任彼绛纱,选一翘楚,暂临浙水,广会僧英,议三身之是非,定一场之胜负,群口无党,正理自彰
其或仁岳有堕扇之羞,伏望大师贻封杖之责。
不备。
门人仁岳书。
按:《岳阇黎雪谤书》,续藏经第一编第九五套第四册。
条奏薛向利害治平四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四、《文潞公文集》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被旨令看薛向所上疏并边陲利害,具可否条例录进入。
臣详观向之所陈,大要有五:其一,任将帅以制其冲;
其二,亟攻伐以罢其敌;
其三,省戍兵以实其力;
其四,绝利原以弊其国;
其五,慎经费以固其本。
所谓任将帅者,朝廷何尝不慎择而重之,但所择或得或否耳。
既得其人,固当如所论,使久其任,必各成效。
犹如前时屡迁数易,虽得贤才,使将帅亦难责其成功。
所谓亟攻伐以罢其敌者,一曰先举之策,以谓先发制人攻胜,后发制于人攻负。
故欲亟肆以罢之,多方以误之。
二曰浅攻之策,其大旨欲招诱横山部族,团结熟户之兵及义勇弓箭手之众,侵扰贼境,使不宁居,将自困弊。
此皆朝廷素留意者。
韩琦上言,庆历初,曾与范仲俺尝建此议,会西人输款而止。
去岁枢密院遂与中书同议,悉有成算,寻已降付逐路。
今录奏议进呈。
兼逐路之兵,自来未尝精较实数,去岁枢密院令编例官类聚得确实人数降下诸路,严切训练,至于部分,亦有成法。
并检康定中诸路出师牵制之术,并密封,逐帅遵守(今并别录本进呈。)
朝廷处置之详,殆无遗策。
然此举动,必当其时。
去岁十月臣尝上奏于先帝,若谅祚果遂倔强,自绝于朝廷,以讨伐凶渠,招纳降附,无所不可。
若犹恭顺服过,即当含容。
所谓羁縻不绝。
王者之师,非不得已,岂宜轻用?
今向亦云若谅祚改图自新,复守誓诏,伏望廓天地之量,霁雷霆之怒,省费罢兵,安边息民,天下之幸。
斯言是矣。
然于平时不可不讲议精熟,一旦有隙,用之无疑。
所谓省戍兵以实其力者,其要欲省东兵之疲软,拣土兵之精勤,取实用,损虚为,持久必胜之术。
朝廷近以计较逐路之兵,去冗留精,皆有定数。
俟向去春季,依法料简。
兼去岁不以亲卫兵戍边,此亦省兵实力之一端也。
又曰绝利源以弊其国,谓朝廷岁赐并缘边和市,一宜绝之,贼势自窘矣。
岁赐、和市,如谅祚阻命,自当绝之。
上三策,不待议论而利害可知。
所谓慎经费以固其本,此乃方今至切之务,最要讲求。
盖经费若简,国财乃富,国富即兵强,兵强即蛮夷不敢内侮,而后制礼作乐,驯至太平,何欲而不可?
今之言者,不计国用之丰寡,而欲轻举妄动,为国生事者多矣,惟朝廷审用而慎行之。
兵一用,其费不赀。
茍力屈货殚,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
又以调度兵费,宜以康定为炮,其言尤为切当。
康定时兵久不用,人未知战,上下骚然,暴取横用,莫知纪极。
天下困弊,终无尺寸之功,亦可炮矣。
云自宝元初,守官陜右,出入兵间。
今又主关中之漕,首尾七年,目睹心计,固宜详悉。
其言诚有伦理,然谋攻料敌,老将所难,兵者大事,不可轻言之。
古人论兵至慎至重,如云取横山如反掌,捕西贼若设罝掩兔,谋虽可采,言亦似轻,诚愿慎之重之。
愚虑如此,伏乞圣神详择。
陕西保毅军利害熙宁四年1071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文潞公文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泾州保毅军人户程奉先等状,乞除放保毅军及乞免放送纳见钱事。
检会熙宁二年八月终,据陜西沿边四路经略使转运使薛向分析擘画到逐处保毅利害,看详赞延、环庆两路保毅军皆是于人丁上点差,寻并拨并充义勇外,泾原秦凤两路保毅从初并于人户地亩上件差,只有相承祖名,元无正丁充役,皆是临时众户依地亩合钱顾人充役。
每遇典卖地土,于契帖上开坐,合著保毅分数,随地推送。
及至应役之时,出助钱数多不齐足,经官理索,即勾集典卖众户管认分摊,极烦追扰。
寻牒两路保毅五千馀人,更不勾追,只令合著保毅每一名共纳钱三贯文,各于税簿内开坐,合著分数随夏税,只于本州县送纳见钱,不得支移折变。
如遇典卖地土,亦依分数于契内开坐,如两税法割移。
其纳到保毅钱,别作一项桩封。
如本路有修城随军差役,却将上件钱顾人充役,即不得别将支用。
自行下此指挥后,秦凤路已依准施行,公私为便,别无词讼。
泾原路据人户状称,乞依旧充役,免放纳钱。
寻降指挥,例与减钱一贯,每名只共纳钱二贯文去讫。
今又据程奉先等状,乞免纳见钱,及乞除放保毅军。
体量得自前保毅人员与逐州典利在轮差保毅在州占使,因缘侵渔,弊痈不一。
今欲令本路经略使更切体量利害,如果是本路保毅人户纳钱不便,即却令依旧充保毅,非时不得勾抽在州县及诸官下占使,除大段修筑城寨及随军般运军须,即得勾抽差役。
所有自前已纳不拆保毅钱,具数封桩,抵充和顾夫匠,修完城壁。
易童子问1037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
童子问曰:「『《乾》,元、亨、利、贞』,何谓也」?
曰:「众辞淆乱,质诸圣。
《彖》者,圣人之言也」。
童子曰:「然则乾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
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
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
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
《乾》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
六十四卦皆然也。
《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
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
《乾》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
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
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
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
《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
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
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
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
《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
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
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
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
曰:「汤、武是已。
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
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
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
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
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
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
汤、武以应天顺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
童子曰:「『吉,无咎』,何谓也」?
曰:「为《易》之说者,谓无咎者本有咎也,又曰善补过也。
呜呼!
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
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
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
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
类族辨物者,同物也。
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
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
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
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
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
圣人,人也,知人而已。
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迹;
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
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无以异也。
然则修吾人事而已;
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
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
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
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
众人之豫,豫其身耳。
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
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
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
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欤」?
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曰:「《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
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
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
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
《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
《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
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
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
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
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
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
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往,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其往乎?
其遁乎」?
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
《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
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
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
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遁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
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
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
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
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
曰:「咸,感也。
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
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欤」?
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
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
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
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
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
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
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
《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
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
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之类,不胜其异也。
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
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
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
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
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久成』。
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乾》,亨,小利贞』,何谓也」?
曰:「《象》,阴进而阳遁也,《遁》者见之先也。
阴进至于否,则不正利矣。
《遁》者阴浸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遁,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
《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何谓也」?
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
大哉!
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
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
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
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
曰:「不贵也。
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
其不利君子之正乎」?
曰:「是何言欤!
《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
曰:「然则,何谓为独言『利女正」』?
曰:「家道主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
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
呜呼!
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
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正,于《同人》则利君子正,于《明夷》则利艰正,于《家人》则利女正」。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
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
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
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
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
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
曰:「圣人于斯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
《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
西南,坤也,坤道主顺。
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
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
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
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
曰:「上君而下民也。
损民而益君,损矣;
损君而益民,益矣。
《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
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
曰:「呜呼!
君子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
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
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
天下有被其害矣。
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己之益哉?
天下有蒙其利者矣」。
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
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
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
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
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乾》,不利即戎』,何谓也」?
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
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
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
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
《夬》刚决柔之卦也。
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
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
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
曰:「困,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
『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
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
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
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
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
童子又曰:「敢问『正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
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
若君不君,则非君矣。
是以至仁而伐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
童子又曰:「然则,正乎」?
曰:「正者常道也。
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
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
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
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
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
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
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
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乾》《坤》而称汤、武,可乎?
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
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
《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
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
若以商革,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
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
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
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
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
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
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
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
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奈何」?
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
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
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
思不出其位而已。
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
《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
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归妹者也。
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
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
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
《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
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
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
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
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采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
奈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兑》,说也』。
『说以先民,民忘其劳;
说以犯难,民忘其死』。
说莫大于此矣。
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
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
《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
曰:「谓《涣》为散者,谁欤?
《易》无其辞也」。
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
曰:「吾其敢为臆说乎!
《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
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
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
呜呼!
王者富有九州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
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
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
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
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
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行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
童子曰:「敢问其人」?
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
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
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
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
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
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
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
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
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
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
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
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
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
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覈其真伪。
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
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
童子曰:「敢问其略」。
曰:「《乾》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
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
《系辞》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知则有亲,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贤人之业』。
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
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
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
又曰:『夫乾确然,示人矣。
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以知险。
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
《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
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
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两之,故六。
六者非他也,三材之道也』。
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兼三材而两之,故《》六画而成卦。
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六位而成章』。
《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
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
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又曰『《》有四象,所以示也。
系辞焉,所以告也。
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
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
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尔,可一言而足也。
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
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
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
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缪矣。
孔子之文章,《》、《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
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
虽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义,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
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
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
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
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
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矣。
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
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捂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
故曰非人情也。
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
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
曰:「《乾》无四德,而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
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
吾知自已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
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
曰:「不必废也。
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
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
《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
《系辞》者谓之《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
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馀论,杂于其间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
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
此不可以不辨也,吾岂好辨者哉」!
童子曰:「敢问四德」。
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
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
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然则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
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
曰:「不然。
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
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
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
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
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
或谓伏羲已授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
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
曰:「不然。
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茍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
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
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授之而已,复何所为也?
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
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
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
若曰已授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授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
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
古之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者,杀无赦。
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
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
或谓圣人已画卦,以筮也,然乎」?
曰:「不然。
考其文义可知矣。
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
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
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
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
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
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
若曰已作卦而用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
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
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
童子曰:「敢请益」。
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指事据迹以为言。
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
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馀不可以悉数也。
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
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
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乾》《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
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
《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
此又不待辨而可以知者。
然犹皆迹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
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八。以上李文泽校点)
)/乾:疑衍。
薛向酬奖侥倖状十一月十二日 北宋 · 赵抃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二、《赵清献公集》卷一
臣窃闻近降敕差虞部员外郎薛向,在京刬刷库务闲杂物色,送卖场出卖,候了与卖场监官一例酬奖。
尝以郓州水灾微效,朝廷推恩,已令指射知州差遣,候二年即与升陟,实为优异。
今未授差遣间,若更理卖场酬奖,乃是重叠连并恩赏,大为侥倖。
况见今朝行中多有才干、不曾经升陟之人,未蒙差使,似失均中。
臣欲乞指挥所示,薛向且依前降恩命外补,其根括闲杂物差遣,特赐下三司令举差常朝臣中有才干、未经升陟之人对替,所贵赏典无偏;
或只乞改差逐部判官公共管勾,自可办事
绥州不可弃奏治平四年十一月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五、《韩魏公集》卷一八、《韩魏王家传》卷七、《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八三、《韩忠献公年谱》卷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西贼诱害朝廷沿边知军巡检、朝臣,不接诏匣,其贺登极与贺正人使,亦更不来过界,则是不复顾藉和好。
朝廷因而止住岁赐,令边上常作用兵之计。
既两相隔绝,即彼此各择利而求胜。
朝廷今已纳其降人嵬名山以下及诸首领几万人,令在折继世下禦敌西贼,若尽拨在近里城寨居止,不惟无地可处,兼逐首领亦未必肯与本族下人户分作两处住坐,虑人情不安,别生它变。
况见有已修就绥州城池,及绥州州内甚有膏腴空闲地土,若令降人嵬名山与折继世等因而据之,其手下人户皆令在绥州内相近居处,各人知其生业以久,可自存活,自然并力以捍谅祚,似合机会。
指挥即不得更般粮草赴绥州,亦不得留禁军、厢军在彼驻劄者,非是要久远费国家钱帛粮草,争此无用之地,盖欲以空城付之,使数万必死之兵牵制西人,常令屯守堤防,旷日持久,自当疲弊,不敢并聚凶丑,于别路作过。
及令诸路更作困挠之策,则冀其早来请命。
今已纳其降人,得城与地,而反自弃之,乃是先形自弱之势也。
且兵主于势,自结隙以来,西人屡入屡败,其所获首级不少,我之兵势方振,而遽自弱之,使彼见其形而侮慢不已,向去虽欲屈就,必益骄蹇而难合也。
况朝廷前降指挥许以绥州城与嵬名山住坐,亦是全朝廷信约。
若更厚抚继世、嵬名山,使过所望,则必各尽死力,以报朝廷,是以夷狄而攻夷狄,于国用别无所耗。
万一二人者他日不能抗而失之,亦不系国家边鄙利害,则谅祚所伤所损,固亦不胜其计矣。
臣谓薛向贾逵等擘画到上件事理,委是于国家即今边计为便,可以施行,非是听用轻躁庸近、邀功生事之人浅妄之说,以救全、谔之失也。
谨遣走马承受德诚乘传以闻,愿早赐可。
论招诱横山一带蕃族疏治平四年十一月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七、《韩魏公集》卷二一、《韩魏王家传》卷七、《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八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薛向始议欲招诱横山一带蕃族,今种谔已擅据绥州,启此衅端。
朝廷急遣向往,至则主谋,遂檄诸路举兵牵制。
环庆李肃之领兵七千,破荡族帐,乃是举无名之兵,反杀戮横山老幼,岂招诱邪?
泾原蔡挺又欲令环州兵直趋兴、灵,即是诸路帅臣肆意妄作,自弃誓约,取怨戎狄,以开祸乱之原。
臣朝夕引道非难,边事倒错如此,须禀朝廷定议,愿召二府大臣早决成算。
嵩山潘尊师碑阴题名熙宁四年二月 北宋 · 刘几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嵩阳石刻集记》卷下、《嵩山志》卷八
水部郎中知宗正丞公事赵宗诲师正惠然访我,因语少年把臂,白发相逢,遂从儿孙辈游承天观
雅饮剧谈,之暮引退。
熙宁辛亥仲春望日,秘书监致仕刘几伯寿题。
大理评事唐宪、武陟唐民,侄太祠郎唐老唐咨、孙试芸阁吏高侍行,婿监登封酒税杜宁谏寿臣末至。
杨佐等奏诏嘉祐四年二月十一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一、《宋会要辑稿》食货四之三(第五册第四八四七页)
诏闻牙家港十洪桥并顺安军北门外、界河北岸水口子两节将定州路安抚使司先差安肃军通判王衮相度到事理,并今来杨佐等所陈,再委河北提刑薛向都水监丞孙琳、计会张茂则亲往相度,具合如何擘画透泄水势,即得经久稳便,同共以闻外,馀并从之,仍令逐州军长吏据本地合修去处、那容人功物料,渐次兴修讫奏。
言马政事奏嘉祐五年八月 北宋 · 吴奎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二、《群书会元截江纲》卷二五、《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六七、《续资治通鉴》卷五九
自古国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
汧、渭之间未尝无牧,而非子独能蕃息于周;
汧、陇之间未尝无牧,而张万岁独能蕃息于唐。
此前世得人之效也。
然得人而不久其任,久其任而不使专其事,使得专其事而不临以赏罚,亦不可以有功。
陕西马价,多出解盐,三司所支银绢,许于陕西转运司易钱。
权转运副使薛向既掌解盐,复领陕西财赋,可悉委之移用,仍俾择空地置监而孳养之。
盖得西方不失其土性,一利也;
因未尝耕垦之地,无伤于民,二利也;
因向之才,使久其任而经制之,三利也。
河北有河防塘泺之患,而土多泻卤,戎马所屯,地利不足,诸监牧多在此路,马又未尝孳息。
若就陕西兴监牧,即河北诸监有可存者,悉以西方良马易其恶种;
有可废者,悉以肥饶之地赋民。
于地不足而马所不宜之处,以肥饶之地赋民,收其课租,以助戎马之费;
地有馀而马所宜之处,以未尝耕垦之地牧马,而无伤于民,此又利之大者。
茍用,凡举辟官及论改旧敝,有功则无爱赏,败事则无惮罚,在于必行。
乞差薛向充陕西都转运使熙宁三年十二月1070年12月 北宋 · 韩绛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八
陕西用兵之际,切要准备缘边粮草。
而又盐马一司颇失规例,钞法益轻。
伏见薛向通知关陕钱盐移用之术,乞增差陕西都转运使,候事息,管勾东西财利。
不当留绥州熙宁元年 北宋 · 吕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五
臣窃以收复绥州及一年,始闻朝廷议还其城,归罪种谔,讲寻旧好,用安边患。
中外之人,皆以为是。
今又闻留绥州以固横山之地,及别与西人商量,以绥易安远塞门等处。
彼既不纳,和解无成。
是必主议者不一,有所反覆,重失戎狄之心,为时生事必矣。
臣闻昔刘平曾献取洪宥之策,种世衡复横山之意,而后保安军宋迪言招横山之民,知延州程戡欲纳轻赋之地。
当时执政深然其说,因得职司任使。
时昏老,安能为之?
所以然者,知不可行,而有所要也。
果中奸谋,寻以节钺宠之。
因保荐杨传,此策皆出于传也。
以至薛向献攻取二策,曰先举,曰浅攻。
先举者,幸谅祚黑闇,意在掩其不备。
浅攻者,止遣上下入贼界,平荡河南
种谔青涧城,乃招诱嵬名山等众,因其荒歉,乘彼虚乏,攘取绥州,此是先举浅攻之策也。
献言者但喜功名而邀禄利,不思困边疆而成后患。
朝廷一时信纳,亦未思前时李至弃灵之议。
当时岂不能坚守?
盖重惜生民之命。
借若如众人谋,尽复山外壤土,因降人以居其地,立酋豪以领其族,不免增添军马,以为外托。
飞挽刍粟,以供军饷。
辇致金帛,岁备赏赍,必无一毫一利入于公上。
损不资之费,而事不急之用,诚可惜也。
如邻府困乏,一路利害可知矣。
今传闻薛宗道不复刘航亦不遣,前议既罢,边患已成。
数路时有贼马,边奏甚急,调食寖广,羽书交至,使车旁午,人心怖骇,罔知涯涘。
臣所痛惜者,谅祚前有缺礼,圣君蒙覆,未尝问罪。
及其无事,种谔幸彼有灾,因之伐丧,不仁之甚。
曲皆在我,典刑未正,何以示天下?
今乘绥州去留,望朝廷早为定断。
谋臣料敌,必无遗算。
然所识有远近,持说有异同,揣摩迎合之论,不可不察也。
毋俾玩寇以失机会,乃臣区区之见也。
真君观题名熙宁八年六月 北宋 · 薛向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一、艺风堂拓片、《道家金石略》第二八四页
熙宁八年,春夏亢旱,天子震念,特命臣虔祷北岳
五月癸亥行礼,丁卯感应,一路沾足,秋稼滋盛。
继有朝旨恭行谢礼,往来皆诣真君之祠瞻谒而还。
六月己亥枢密直学士给事中定州路都总管安抚使、知定州薛向题。
前后同行寮佐:秘书丞签书节度判官公事陈皋太子中舍签书观察判官公事李珝,供奉官走马承受公事陈莹,著作佐郎、新权通判保州辛公佑,著作佐郎安抚司勾当公事史祼,卫尉寺丞安抚司勾当公事李元辅,门人侯穆,侄肩吾,男绍彭、嗣昌师雄侍行。
乞原免张尧夫等检断不当状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古灵先生文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八
臣伏见转运司差官置院,取勘本州宛丘县张尧夫司法参军周琳,为检断颍州万寿县献臣等,明知手分张育等多纳人户青苗头子钱四十四贯有零,偷盗入己,及事发,旋般所盗钱入县。
其时刘献臣等,却容庇本人,许令陈首,虚作误纳钱数在库,从杖罪,就县断遣。
提刑司巡历到县,点检发觉,差官覆勘出上件情罪。
牒请张尧夫录问,周琳检法,将刘献臣等作故出张育等盗钱,徒二年。
全罪以官吏分首从,从私罪定断。
寻蒙大理寺等处驳定,只合用公坐,相承四等减断。
张尧夫、周琳却有检断不当罪名,准敕下转运司取勘。
虽两经德音及遇郊禋大赦,其推勘院为见前来德音,后准朝旨取勘,以此不敢引赦恩释放,依前圆结公案录奏。
检准熙宁《编敕》:「诸官员将校犯罪,自首或会恩,合原。
除私罪徒及赃罪,并结案闻奏,馀更不结案」。
张尧夫、周琳所犯,只得公罪杖,不合结案,事理分明。
臣昨曾知本州,备知逐官莅职精勤,州县所赖。
今再叨朝寄,益见其职事风迹可观,历任以来,各无公私过犯。
张尧夫是故礼部尚书张咏曾孙,到邑三年,临事精敏,威惠兼著。
奉行新法,夙夜匪懈。
僧道举人等,累次经转运司陈状,称本官婚田、斗讼、给纳、青苗并无留滞,催驱青苗税物,不施刑责,各依限了足,备见爱民之甚,乞留再任,已具奏陈。
提刑司申中书,乞免替移。
通判比部员外郎雍标亦具申奏,乞依敕条原放。
兼入仕已来,有韩绛吴充王拱辰滕甫刘庠陈荐薛向等一十三人保举,充县、京职官,任使得替,合该磨勘
惜其名臣之后,能自立身勤政如此,诚可奖激。
及周琳除本职外,州司多委他局勾当,并皆济集,强干可称。
窃详万寿县、佐元犯,本为不觉察人吏多纳青苗钱数,有碍新法,刑名深重,避见申解上州,暴扬己过,以此商量,许令陈首,作误纳钱数,只就本县断放。
虽然,公事其间杂有私情,显是刑名疑虑。
张尧夫等,意在推明新法,严诫吏人取受,以致失错检断,别无枉曲。
今依条减外,亦只有公罪杖,累逢恩宥,于法自合全原,不当圆结公案。
窃虑将来奏案朝廷,以前来德音曾降敕命取勘,特有移改隔碍磨勘指挥
原其本情,诚足矜悯。
乞欲圣慈检会提刑转运司及本州通判雍标等奏状及申中书状,特赐详酌,与依赦敕原放,不作遗阙,庶使公勤尽心之吏,知所劝激。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张靖薛向对论事奏熙宁二年八月一日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宋会要辑稿》食货二四之四(第六册第五一九六页)
昨奉诏与司马光等监张靖薛向对论陕西盐法及根磨粮草亏增。
其盐法利害已定夺申奏。
所有粮草亏增,缘公著已除御史中丞,未审合与不合管勾
孙琳打量均税事奏嘉祐五年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四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孙琳河中府,用方田法打量均税,百姓惊骇,各恐增起税租,因此斫伐桑柘;
赖转运使薛向处处张榜告谕,方得暂止。
访闻只打量万泉一县,近须一年乃毕。
蒙减者则必欣喜,被增者自然怨嗟,词诉狱讼,恐自此始。
乞且召还孙琳,更俟丰岁,庶灾伤之馀,不至惊扰。
遗表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五、《司马公文集》卷五七、《司马温公年谱》卷六
元丰五年秋,吾言语涩,疑为中风之候,恐朝夕疾作,猝然不敉,乃豫作《表》,自书之,常置卧内。
俟且死,以授范尧夫范梦得,使上之。
八年三月五日,宫车晏驾,此表无用,留以示子孙,欲使知吾事君区区之心耳。
臣光言:臣世受国恩,常思补报,但以性识愚戆,不合圣心。
是以比年以来,屏居杜口,不敢复言。
今衰疾日侵,将填沟壑,敢以平生忠恳,一达天聪,庶几陛下知臣无求于朝廷,而未尝忘国家也。
臣光诚哀诚切,顿首顿首。
伏惟皇帝陛下天纵睿哲,烛物精敏。
践阼以来,锐志求治,图任奇杰,恢张洪业。
王安石委而信之,不复疑贰。
听其言,从其计,人有沮毁之者,责而逐之。
周成王之信周公齐桓公之任管仲燕昭王之倚乐毅蜀先主之托诸葛亮,殆无以及。
斯乃不世出之英主,旷千载而难逢者也,不幸所委不得其人,安石既愚且愎,不知择祖宗之令典,合天下之嘉谋,以启迪聪明,佐佑丕烈。
乃足己自是,谓古今之人皆莫己如。
有人与之同则喜,与之异则怒。
喜则数年之间,援引登青云;
怒则黜逐摈弃,终身沉草莱。
凡人之情,谁不喜富贵而畏刑祸?
于是忠直远屏,奸谀竞进,为之腹心羽翼,以干禄徼利。
遂使中外权要之任,非其党与不得处也。
深疾谏者,过于仇雠,严禁诽谤,甚于盗贼。
然后逞其胸臆,变乱旧章;
兴害除利,舍是取非。
其尤病民伤国者,略举四条:其一曰青苗钱。
分命使者,诱以重赏,强散息钱,脧民求利。
取新偿旧,负债岁多,官守空簿,实无所获。
货重物轻,公私两困。
其二曰免役钱。
纵富强应役之人,使家居自逸;
征贫弱不役之户,使流离转死。
凡农家所有,不过谷、帛与力,自古赋役无出三者。
今皆不取,专责以钱。
钱非私家所铸,要须贸易外求。
丰岁谷贱,已自伤农;
又迫于期限,不得半价。
尽粜所收,未能充数,家之糇粮,不暇更留。
若值凶年,则又无谷可粜,人人卖田,无往可售。
遂至杀牛卖肉,伐鬻薪,来年生计,安敢复议?
用此雇浮浪之人,以供百役,使缓则为奸,急则逃窜。
处事若此,岂非倒置?
其三曰保甲。
自唐募长征之兵,赋农民谷帛以给其衣粮,农固已困矣。
今谷帛税如故,又使舍耕桑、事战阵,一身二任,民何以堪?
又罢巡检兵士及尉司弓手,皆易以保甲,半月一代。
彼畎亩之民,尚未能操弓挟矢,已复代去。
用此擒盗,不亦难乎?
夫夺其衣食,使无以为生,是驱民为盗也;
使比屋习战,劝以官赏,是教民为盗也;
又撤去捕盗之人,是纵民为盗也。
谋国如此,果为利乎?
四曰市易。
遣吏坐列贩卖,与细民争利,下至菜果油面,驵侩所得,皆搉而夺之,使道路怨嗟,远近羞笑。
商旅不行,酒税亏损,夺彼与此,得少失多。
又称贷于民,恣其所取,使无赖子弟得醉饱之资,在家父兄受督责之苦,倾赀破产,什有五六。
凡此四者,皆逆人情、违物理,天下非之,莫之肯从。
安石乃以峻法驱之。
彼十恶盗贼,累更赦令,犹得宽除,独违新法者,不以赦降去官原免,是其所犯重于十恶盗贼也。
安石茍欲遂其很心,无顾治体,此其厉阶,至今为梗也。
又有奸诈之臣,如种谔薛向王韶李宪王中正之徒,行险徼幸,怀谖罔上,轻动干戈,妄扰蛮夷。
夫兵者,国之大事,废兴存亡,于是乎在。
等茍营一身之官赏,不顾百姓之死亡、国家之利病,轻虑浅谋,发于造次,深入自溃,仅同儿戏。
使兵夫数十万,暴骸于旷野;
资仗巨亿,弃捐于异域。
王恢马邑之谋,单于觉之遁去,时汉军无所失亡,但无功耳。
武帝犹以为不诛,无以谢天下。
今溃败亡失,狼藉如此,而建议行师之人,晏然曾无愧畏,或更蒙宠任。
窃见国家至仁,重惜人命,诸州论囚,有法应流而误入死者,举州官吏皆坐停废。
柰何使数十万人无罪就死,反无所坐乎?
此所以使狂躁贪冒之人竞为常试之说,而无所惩艾者也。
若举事屡如此,其于国家岂不可忧乎?
臣闻堂上不𡊯,则郊草不赡旷耘。
是以古圣王之治天下,必先内而后外,安近以服远。
故《书》曰:「帝乃诞敷文德,七旬有苗格」。
《诗》云:「王猷允塞,徐方既来」。
下至齐桓、晋文,亦先富教其民,然后用之。
陛下何不视今日朝廷之政治何如,群臣之智能何如,百姓之富乐何如,士卒之精锐何如,乃遽从事于四夷也?
臣所惜者,以陛下之圣明,不师虞舜周宣之德,反慕秦皇汉武之所为。
借使能踰葱岭,绝大漠,鏖皋兰,焚龙庭,又何足贵哉!
自古人主喜于用兵,疲弊百姓,致内盗蜂起,或外寇窥觎者多矣。
申屠刚曰:「未至豫言,固常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必若待四方糜沸,如秦、汉、隋、唐之季,然后悔之,固已晚矣。
夫谏争之臣,人主之耳目也。
安可一日无之?
《书》曰:「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设有人闭目塞耳,跣而疾趋,前遇险阻,安有不颠踬者哉?
臣窃见十年以来,天下以言为讳,大臣偷安于禄位,小臣茍免于罪戾。
闾阎之民,憔悴困穷,无所控告,宗庙社稷,危于累卵,可为寒心。
人无贤愚贵贱,莫不知之,而讫无一人敢发口言者,陛下深居九重,徒日闻谀臣之言,以为天下家给人足,太平之功十已八九成矣。
臣是以不胜愤懑,为陛下忍死言之,庶几陛下览其垂尽之辞,察其硕忠之志,廓然发日月之明,毅然奋乾刚之断,悔既往之失,收将来之福。
登进忠直,黜远佞邪。
审黄发之可任,寤谝言之难信。
罢苗役,废保甲,以宽农民;
除市易,绝称贷,以惠工商。
斥退聚歛之臣,褒显循良之吏。
禁约边将,不使贪功而危国;
制抑近习,不使握兵而兆乱。
除苛察之法,以隆易简之
变刻薄之俗,以复敦朴之化。
使众庶安农桑,士卒保首领,宗社永安,传祚无穷。
则臣没胜于存,死荣于生,瞑目九泉,无所复恨矣。
臣不胜瞻天恋圣之至,谨手书遗表以闻。
臣光诚哀诚切,顿首顿首,谨言。
年月日,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司马光上表。
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熙宁三年二月二十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七、《司马公文集》卷四一、《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一、《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四、《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六八、《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八、《文献通考》卷二一、《宋史》卷三三六《司马光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六、《右编》卷三三
二月二十日,具官臣司马光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仍屡遣陈承礼等趣臣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
然臣窃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补于国家。
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忠,以裨圣德之万一。
若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是以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营,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器以私其一身。
诚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不敢祗受者也。
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励精求治,思得嘉谋,以新美天下。
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害。
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
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歛之臣,诛剥齐民。
设官则以冗增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
臣先曾上疏,言不当设制置三司条例司
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
又尝因经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
自后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馀人,分行天下,以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农田水利为名,其实专使之散青苗钱。
臣窃自疑智识浅短,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画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
今行之才数月,中外鼎沸,皆以散青苗钱为不便,然后臣乃敢发言。
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骚扰百姓,止论今日之害耳;
臣所忧者,在十年之后,非今日也。
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
富者智识差长,忧深思远,宁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于人,故其家常有嬴馀,而不至狼狈也。
贫者呰窳偷生,不为远虑,一醉日富,无复嬴馀,急则取债于人,积不能偿,至于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
是以富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
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也。
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
民之富者皆不愿取,贫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
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
多至十五缗,少者不减千钱。
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
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于息钱,固不能偿。
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
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
债未毕,债复来,历年寖深,负债益重。
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
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长无苏息之期也。
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
富者既尽,若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众,凡粟帛军须之费,将从谁取之?
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于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
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
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返矣。
官钱既放散,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于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
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法,非独李悝耿寿昌能为之也。
谷贱不伤农,谷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于此。
比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也。
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谷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
国家每遇凶年,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馀以济饥民,所赖者止有常平钱谷耳。
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
若有凶年,将以何谷赒赡乎?
臣窃闻先帝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
前日天下常平仓钱谷共约及一千馀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他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
臣以谓散青苗钱之害犹小,而坏常平之害尤大也。
今国家每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取内藏库物以给之。
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
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于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
若本皆歛之于民以实之,有时而空矣。
汉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
吾何以台为」?
太宗时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俛首不视。
王强使视之,曰:「唯见血山耳,不见假山」。
王惊问其故,曰:「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忍闻。
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
是时上亦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
今陛下令薛向江淮为贸易,以三百万缗畀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缗,其馀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尔。
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亦多乎?
陛下聪明仁俭,固不减于汉文帝太宗,然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于生民之肌血耳。
陛下若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外,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饥殍满野。
加以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狎至,戎车塞路,攻战不已,转饷不休。
当是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聚为盗贼,将何之矣?
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
大势既去,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臣窃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跋履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美也。
陛下试取臣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末以来,至于国初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板荡,则固多矣。
至于中外无事,不见兵革,百有馀年,如国朝之盛者,岂易得乎?
此臣所以尤为陛下痛惜者也。
《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
臣窃观方今四夷亲附,边鄙不耸,五谷和熟,盗贼稀简,是宜为天下和乐无事之时,而中外恟恟,人不自安者,无他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民常产,掊歛财利,以希恩宠。
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已,至于欲计亩率钱,雇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及浇溉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类,不可悉数。
道路之人共所非笑,而条例司自以为高奇之策,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
恐其兴作之不已,皆如青苗为害于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
茍不罢废此局,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
陛下诚能昭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句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其官员并送审官院与合入差遣
青苗钱已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收本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无得更散;
其常平仓钱谷依旧封桩,令提点刑狱司管句,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
兹事明如白黑,易如返掌,陛下何惮而不为也?
如此,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馀年,其幸多矣。
茍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寘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
不胜慺慺狂愚之诚,惟圣明裁处。
臣光昧死再拜以闻。
乞罢审覆陕西转运司所收盐利及所入粮草奏熙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宋会要辑稿》食货二四之二(第六册第五一九五页)
奉诏将三司陕西转运司见根磨到嘉祐八年治平四年所收盐利及所入粮草再行审覆,候见的数,即对范祥任内亏增,并比嘉祐七年嘉祐三年亏增奏闻。
至差权发遣度支判官公事孙构权发遣户部判官公事张讽,呼索照證帐案文字,根磨实数,比对亏增,申监议所以凭审覆闻奏。
今据孙构等状,陕西诸州军例称专典替罢,帐历不完,见行根究供报未得。
臣看详国家设制置解盐一司,置九折博务,本为沿边粮草进用。
薛向亦只以饶知钱谷,薛向前在陕西,不止于制置解盐,亦兼本路转运使
前后两任,首尾八年,职司久任,无如向者。
陕西一路粮草增亏,皆是向之本职,欲的知陕西有功无功,何不直下司取陕西粮草收支较比文状,勘会薛向两次到罢季分,一路及沿边九州军见在粮草数目。
若罢任增于到任,即在任有功;
若罢任亏于到任,即在任无功,灼然可知。
若粮草数亏,其盐课虽增,有何所济?
此皆事状确实显著,不可欺罔者也。
何必更令臣等根磨与范详任内盐利增亏?
况今已除江淮两浙路制置发运使,所有盐利增亏虽磨勘得见,亦何所用?
伏望省察此理,令臣等更不将三司陕西转运司见根磨到所有盐利及所入粮草再行审覆,比对范祥任内增亏,免致边民虚有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