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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军节度使赠少保郡王赵公希錧神道碑1234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
绍定六年五月戊午安德军节度使、信安郡开国赵公薨于临安府休沐舍,年五十有八。
遗奏闻,上震悼,辍视朝,遣中使内帑水银龙脑以敛,赠以金币,敕有司治丧葬,家人谢弗敢。
明年改元端平,诏赠某官、爵信安郡
孤与汶兄弟奉公之丧,葬衢州常山县西塘头某山。
先期,以前国子司业林略所次行实,介知枢密院事乔公某以求铭于临邛魏某
道远不得辞也。
窃迹其事,公讳希錧字君锡,旧名希哲,举进士,改赐今名,太祖皇帝九世孙也。
高皇南狩,少保京师徙名数常山
公生而明晤,长而厉志,少师衡阳公未冠肄业于石鼓书院,尝有闻于永嘉陈君举傅良,后又受经徐子宜谊,力贫苦学,借书抄诵。
郡学有大雅斋,以待国之贵游子弟,公弗入,曰:「吾独非寒素乎」!
庆元二年进士,授修职郎,待汀州司户参军阙,寓僧舍,䌷今考古凡八年。
临汀二月,而峒寇李元砺出没汀、赣、庐陵间,汀人震惧。
郡会僚佐议守城,公下坐无一语,守异之,曰:「不言,得无所见乎」?
公曰:「非策也。
距城三十里有关曰古城,若悉精锐以扼其冲,贼不足虑矣」。
守以付公,人为危之。
公至关,审形明间,申令谨堠。
分画觕定,贼已遣谍窥关。
公得谍诘之,纵其举火相示,而羸师以误之。
夜半,贼数百衔枚突至,公严兵以待。
贼且至,始命矢石俱下,贼无一免,馀党闻风而遁。
公引还,耄稚罗拜相属,公繇他道以避之。
事闻,诏升本州推官中书省记姓名
治疑狱,决滞讼,摄颓邑,弭乱卒,台郡皆才之。
去之日,军民遮攀泣送者至数十里。
主管夔州路转运司帐司
大宁盐井弊端如猬,积负至九十馀万斤,公往视之,旬月偿及半,踰月则告羡矣。
既归,疏利病十条,使者上诸朝,民至今便之。
凡米盐钱谷之寄,视星出入,夜复阅文书,率漏下十刻。
掌备边团并诸藏,遇使者新故之交,府人持白金以请于公曰:「此羡也,主者当得之」。
公怒,以白使者,尽更其弊。
商人请官盐率不及数,而官籴商米必求赢,公悉为釐正。
南人仕,归舟或挟商货,或部贡篚以为利,公轻舟出峡。
引见便殿,改奉议郎信州玉山县。
未行召对,公条列三事,首言民力困于贪吏,军力困于债帅,国家之力则外困于归附之卒,内困于浮沉之费。
次论四蜀铨注科举之敝,次论大宁盐井本末。
宁宗皆嘉纳之。
大理寺丞,迁大宗正丞权工部郎官
宗姓多贫,而始生有训名为人后,有过礼吏请赇亡艺,莫敢自陈。
公白其长推行之。
朝议燕邸近属赴朝参者少,命公易班以壮维藩之势,公以疏贱力辞,弗允,特授吉州刺史提举佑神观。
训词曰:「艺祖创业垂统,而支分派别,浸成疏隔,顾瞻班序,慨然有怀」。
又曰:「艺祖受天明命,文昭武穆,宜万宜亿,乃环顾在列,疏若晨星,朕心慊然」。
始知庙谟已定,弗可转也。
未几廷绅有请,谓宗姓换班人尝举进士者,请视朝士,听轮对,意盖有属也。
公对,首论:「今日多事之际,而未有办事之人。
朝绅清选也,以缄默为靖重,以刻薄为举职,以无所可否为识体;
阃寄重任也,以大言为有志,以使过为知恩,以不待指授于朝廷为有才。
臣非敢厚诬天下以为无人,患在选择未得其道,器使未当其才耳」。
次论:「宗学之建,朝廷美意也,校定法不视太学而视武学外舍优校必待公试中选而后升,一请一免而不得援求免例,已升内舍胄监前名而不得注诸州教授,名为重之,实则薄之,恐非风厉之本旨也」。
成州团练使,赐金带,令服系。
宝玺恩,进和州防禦使
今上登极恩,进潭州观察使
以公族近邸,恩特加厚,又进安德承宣使
公引对言:「初政急务,莫先于明君道,总治统,收人心」。
敷对移晷,上为动容曰:「卿所陈极明要,于初政所系尤切」。
明年,复当奏事,论祠祭不蠲,禁卫不肃,凡皆职分所当言者。
慈明宫上寿,升节度封信安郡公,自男爵积户至三千九百,食实封六百。
不幸足疾,卧家累岁而殁。
窃尝怪周有天下,内而三吏六联,外而五侯九伯,类出于同姓之英。
至秦、汉以后千五百年间,独未见一人同国家休戚、为王室轻重如古所谓同姓之卿者。
二五之运,流行宇宙,亘千载如一日,未始有今昔之闻,而天之降才尔殊,何也!
古之待同姓,推尊祖以及于敬宗,推敬宗以及于收族。
盖自始祖为正姓,高祖为庶姓,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则系之以氏,统之以宗,合之以族。
凡有事于庙,庙之子姓各以昭穆为序,旅酬赐爵,昭穆各齿,内宾、宗妇,庙序以伦,盖不惟奠系明统,亦以别嫌明微。
是故兄弟之国不庙先王,公子公孙不皆祖祢其先君,凡以厚其别也。
况又养之于成均以观其德行,列之于王闱以考其中失。
其朝夕之所与居者,俊士造士也;
观感而志喻者,正言正行也。
夫然后处之以国邑,授之以民事。
甸稍县畺之采,六遂之馀地,各有公邑,其有功有德则裂寰外之地而侯之。
土田陪邑,祝宗卜史,宗氏分族以宠绥之,或世其爵禄,或入为公卿。
大抵亲有等则人知敬宗,族有别则人无觊觎,又为之建学立师而居有教,饩廪授田而生有养,则其内间两社以辅王室,外分三土以翰王略,亲亲贤贤之效,后世鲜俪焉,乃其所也。
周自始祖暨于末孙,凡享有民社二千馀年,秦虽僣偪,犹三十馀年弗敢窃号也。
乃自春秋以降,恶嫌远偪,自剪其类,所谓内亡骨肉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者,岂惟秦事然也,自二汉、魏、晋至于齐、梁、隋、唐之季,亦莫不然。
其间岂无以经术称、以词华显,然不过为韬光晦迹、全身远害之图,而犹有不免于祸者,然则非千五百年间天固啬于神明之胄,盖有之而莫知所以用之耳。
公风资凝重,胸抱魁垒。
褚无一金,无蹙容也;
秩正二品,无喜色也。
扬人之善,不记人之过;
急人之难,不忘人之恩。
少师薨,公尚幼,护丧以归,道遇寇,左右骇散,公拊棺恸哭不慑,寇义而去之。
荐遭母江夫人丧,哀毁骨立。
时弟妹未昏嫁,公悉资予之。
族党亲姻有四孤女,公皆子而娉之。
官于夔,适同年进士李鸣凤馆职补外,一夕暴卒,公捐金治丧事。
前岁盗发其乡,纵火邑郛,胥为煨烬,不忍犯公之家。
万里入蜀,无秋毫援助,诸台交荐之。
同知枢密安公丙长沙还蜀,见公于稠人中,即留饮,握手道心事,解所佩玉以赠,且愿举之。
公辞以未及格,安公曰:「然则使我有失士之恨,奈何!
盍貤诸所亲」。
曰:「有母党可受此而不敢专」。
曰:「君谓可则可矣」。
是举也,人两贤之。
使公内掌台阁,外居藩辅,稍得见诸事业,其所立当何如!
既换班,自号畤隐居士,以琴书诗酒自虞,祈寒盛暑未尝谒告。
或谓公何自苦若此,曰:「正愧无以补报,若并废之,如此心何」?
公备历艰难,不忘贫贱,卧兴书籍,衣食取裁足,不置妾媵。
故训词有曰:「爵禄褒嘉,不改儒生之习;
威仪谨饬,蔚为朝著之华」。
盖知公之深者。
娶江氏,殿中侍御史跻之孙,封淑人,赐冠帔。
遗奏上,进封郡夫人
子男六人:与潚,八岁能属文,早夭;
与汶,以混补第一入宗学,举嘉定十六年进士,今以承直郎特改差西京中岳庙,换尚书左铨;
与潞,宗学诸生绍定二年进士承直郎,今监嘉兴府比较务;
与洸,嘉定十六年武举绍定二年换试进士出身,今以承直郎当赴尚书左铨;
与瀚,忠翊郎、监饶州户部赡军酒库;
与澧,京学诸生绍定五年进士修职郎,待年出官。
女一人,嫁儒林郎福州司法参军庆远
孙男一人,孟植
孤女二人,尚幼。
铭曰:
维宋三宣,艺祖维昆。
艺宗九支,孔曼且蕃。
信安公,秉德静渊。
扬历中外,风绩言言。
胡不用之,屏翰城垣。
居之著定,位大爵尊。
虫飞而朝,会盈而旋。
弗究弗宣,弗振弗年。
分有所制,以亲㧖贤。
我明古制,识恨丘原。
子文墓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
子文之葬,其弟炎既为志其墓,而属邑人魏某为铭。
铭曰:
肃肃鸣雁,载西载东。
嗷嗷林乌,亦哺云从。
何有何亡,剿劳我躬。
遵取涯分,而终。
呜虖!
是惟蜀郡子文父之宫。
大理少卿集英殿修撰徐公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六
予自嘉定十一年被命帅东川,以心制乞身,徐公瑄来为代。
明年公召还,首为上言:「蜀之师困财匮而徵调未已。
潼川许奕与刑狱使者丁必称坐论边事谴斥,士齰舌,以言为讳。
愿无嫌反汗,以旌言者」。
次又请明诏大臣,分命宰掾枢属,以三边所请各专其责,庸儆蔽蒙。
时宰专忌,人谓公言人所难。
刑部郎官,轮对,极陈大臣恃独智,悦謟辞,疏入不报。
台臣承望风指,诋公免官。
逮再入为郎,首言皇嗣天下之本,宜专辅导之职,宜择亲近之人。
时宰不为荣国公择傅,而公能先事识微以切中其疾,此又人所难言者。
十七年八月,宁宗升遐,公号恸几绝,退朝如丧考妣,不旬月间,须发尽白。
上临朝,诏公卿各举贤能才识之士,公荐通判隆兴府周端朝、大理评事胡梦昱凡五人,皆一时之选。
又尝面对,请以一日之晷刻而五分之,一坐朝,一御讲筵,一省章奏,一召儒臣,阅书史,商古今,秋冬短晷则移此于夜漏之初,馀一分为清间之燕,凡奏对封章令左右史铨择,付外施行。
又乞增辅郡之军实以壮行都之威,招江阴湖秀之閒民以补禁卫之阙。
公之为虑远矣。
明年正月湖州民潘甫与弟丙、壬聚亡命数十为乱,夜入州劫济王
寻败,甫死于兵,丙磔于市,壬逸去,馀党就擒,守臣谢周卿通判张宗涛以下悉付大理狱,诏以公鞫其事。
公矢其寮曰:「国体民命为重,身为轻,不可为利害怵。
幽有鬼神,吾侪谨之」。
先是,寺之推鞫或付胥徒,公偕二丞日躬讯之。
时壬未就逮,蔓及亡辜,猥至数十百人,公诘其尤冤者,全活十六七。
朝廷捕壬急,时宰疑壬之本生父匿之,命公织成其罪,公弗听。
未几得壬于楚州时宰面授风旨,又数以手简罗致不附己者,且谕公可立致贵显。
公语诸子曰:「王忠嗣唐武将也,且不肯以人命易官,吾忍以讼受服乎」?
吏有希旨摘壬词谓它日伪拟某人为某官者,公手裂之,吏为危语,公曰:「吾代诸贤受祸弗恤也」。
狱具,腾书于朝曰:「唐天宝之乱,陈希烈等将抵死,李岘独曰:『衣冠奔亡,各顾其生,可尽责耶』?
彼罪状显著,欲脱之,矧变生仓卒、迹涉疑似者乎?
湖之守贰不能死,犹曰可罪,谓与闻,谓故纵,不已过乎」?
又论许泽等六人罪不当死。
徐焕、沈源不贷,馀悉原之。
公复执论数四,不报。
壬党有偶同姓名傅之死议者,公竟出之。
从政郎周成子坐与潘交,时宰疑檄出其手,验治亡状,公以数百言争之。
一日保章氏奏荧惑犯左执法廷尉当之。
公曰:「吾宁以身易人之死也」。
胡梦昱应诏言事,例借印长官,或怖公勿与,公曰:「吾位亚卿,无能建明,而又沮同寮之言乎」?
梦昱坐夺官窜象州,公上书时宰争之,不可,公亦镌二官罢。
已而直舍人院王塈再论公故出死罪,又镌三官,道州居住。
始至州,监察御史梁成大论公不已,更追三官徙象州
于是公年已六十矣,人所不堪,公不愠也。
先是去都之夕,梦有以适严州告者,旦而语其子。
至象阅郡乘,则古严也,意益安之。
州斗绝岭外,户不满百,公筑室瘴江之滨,曰「观练」,掩关谢客,以书自娱。
孟东野诗,自号「松月居士」;
陶靖节语,名堂曰「欣止」。
题寓居曰:「吾道非乎奚至此,此心安处便为乡」。
绍定元年十月戊午卒。
呜呼,公可谓行乎患难者矣!
诏许归葬,象之人缟巾祖送,过饶,抚士有相率追哭数十里。
绍定三年八月庚申朔,以公治命葬于正议之墓之对。
明年七月,诏复元官致仕,官其子一人。
上始亲政,改元端平台臣王遂请褒赠公,录用其子,诏特赠集英殿修撰,仍与子升擢差遣
十月,诏又以宝庆三年郊恩特官一子,训词有曰:「晚治廷尉狱,榜之风旨不移,压之祸福不折,宁以一身蹈不测之渊,不忍以株连根逮之命资其身」。
公之本心庶几其亡憾矣。
予与公先后得罪,予蒙恩生还,起家再守泸,寻召为春官,而公不及见。
公既葬,而献子兄弟过予于临安休沐舍,泣而言曰:「吾父虽葬而未有铭也,实惟子之待」。
呜呼!
同时谴逐者如真景元、张行甫、胡季昭、王万里皆相继下世,其存者惟予与洪舜俞、丁文伯,然则予奚敢辞?
公字纯中一字汉玉,其先晋江人,后徙永嘉
曾大父逢。
大父泽,赠朝议大夫
考定,终朝散大夫主管冲佑观,累赠正议大夫
硕人鲍氏。
光宗即位正议潮州,遣公表贺,补官,授太平州司户参军
未上,庆元元年中刑法科,改授庆元府司法参军,除大理评事江东提刑司干官,即所居官京秩知饶州安仁县
复召为评事,两月间三迁至大宗正丞权刑部郎官,兼户部左曹
历知嘉兴宁国府,未上,汉阳军夔州路转运判官、直秘阁夔路安抚,进宝谟阁泸州潼川路安抚。
召除刑部郎官主管成都府玉局观,还直宝谟阁、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知饶州,召为户部郎官大理少卿
公始仕庆元府,有怙势者侵人冢墓,守付公予夺,不为势利屈。
安仁县江左最贫,公籍邑里所储之,与民为约,遇粜则如元直,官籴则庚以高直,且先期给直十之二,俄顷得万馀斛藏于境内。
明年饥,公私无损而民以不
守尝以期会致馈,公辞曰:「赋入有常,今以多为功,必将以少为罪,我能责有,不能责无也」。
户、刑部积椟如山,随事剖析,不失毫釐。
嘉兴府常有舶遇风至吴江境上,部使者籍之,凡得数万缗,舶主请,不予,诉于户部,公为下有司归之。
使者为言事官,劾公,罢嘉兴
公在夔,尝揭旗于车前曰:「有诉官吏贪赃蠹国者立其下」。
远近震竦。
峡俗嚚讼,公发擿如神,狱讼用稀。
漕司故以盐利之羡献于朝,公念施、黔、珍民贫地瘠,移其羡以代民输,为缗十有二万,又岁捐盐若干以充其赋,民为立碑绘象而祠焉。
夔之军籍八千人,而仅存三之一,招刺蒐简,得精悍五千。
会虏犯边,诸道之师毕会,惟兴元、夔卒尝先登。
自漕移守,吏以故事输送迎之礼,曰不过一迁居耳,奚以此为,邦交之馈辄付公帑。
去泸,吏以送使旧比请,公损其十之八。
溃卒莫简为乱,公请起安忠定公镇蜀,踰月而盗平。
治家肃而和,自奉澹泊,日一肉,弊衣故履者终身。
书不脱手,少喜操琴赋诗,后亦弃去。
尝语后生曰:「士大夫饬廉隅,厉名节,未有不自约己始」。
故公虽浸显而清苦自如。
凡四入朝,远不过三年,积阶至朝奉大夫,垂当进秩而以罪削官者八。
娶吴氏,累封令人。
子男三人:长即献子,先以嘉定郊恩补官,今为儒林郎钦州司法参军
文子,以遗泽补官,差监平江府百万西仓门;
巽子,以宝庆郊恩补官。
女子二:适儒林郎赵希吉,次适从事郑俦
孙男二人:备孙、伟孙。
孙女六人。
方湖党之就鞫也,时宰既以付公,又擢何处仁治狱少卿,魏执中为丞,林演以簿摄丞。
既而何以末至辞不与,惟公据正不阿,二丞翕然从公。
或曰:「故王不过朽骨残胔,安能富贵人,虽归狱于王无害也,而诸公违时宰、捐躯命以昭其冤,不亦左乎」?
公曰:「吾岂不知此」!
亡何,四人同日罢去。
予送之门,退而语诸朝曰:「祖宗育材之盛,一至于此。
汉武帝车千秋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当遂为吾辅佐』。
千秋非难言也,父子天性,一言可以动悟,况又有封侯取相之利。
今以权臣专忌,朝奏则莫逐,而卷卷于所不报,其意主于正人心、扶善类,为来世虑,盖非有所利之也。
而得罪者前后凡十馀人,相望于道,此何为者哉」!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
呜呼!
艮其背止于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惟义是比,不知其他,虽吾身且不有也,况于人乎!
铭曰:
狱有传爰,以察烦冤。
讫威殉货,固不足言。
亦或尽心,以求诸道,高闾植槐,是犹望报。
斤斤徐公,则匪思存,精诚发衷,鼓聋昭昏。
彼饕怙权,虽莫予省,人心孔昭,大义以定。
焉有所利,而殒其身,同列奚见,亦归吾仁。
我铭公竁,以儆媮薄,式昭性初,有善无恶。
宣抚安少保丙1221年11月19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九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
呜呼!
天之方懠,民靡有臻。
金戎假息,银夏诡盟。
达蒙称币,青冀欸庭。
襮顺里睽,孰罔孰真?
内奰外覃,孰抚孰宁。
何恃不恐,福于王明
维何,镇梁徂荆。
英英安公,荦荦产仁。
仁之云亡,志士失声。
曾未数月,梁亦陨星。
同诏并峙,犹惧国轻。
又弱一个,天威孔频。
昔岁单阏,鸱义血人,有狂者皙,有溃者黥,裒凶蔓毒,赤子昏酲。
公惟无出,大憝再清,胡不牧马,士不弄兵,赤子晏眠,妇织男耕。
视公未至,川臊谷腥,视今年春淮甸震惊,掀蕲掇黄,此乌可泯。
如千丈,磥砢轮囷,虽多节目,可任栋楹。
公今已矣,事变日新。
岂终无才,如公英英,畅练军事,究谙戎情,回翔西鄙,几四十,则匪骤致,积习以成。
缿筒摘伏,隐户罢征,闭门谢质,保境息民,图惟厥终,以逊名卿。
公则奚憾,我忧方殷。
汎汎舟流,渺未有程。
天命难谌,人心孔填。
一哀之涕,匪蜀父兄。
潭州奏复税酒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二、《西山文集》卷九
臣至愚极陋,误蒙圣恩,擢付一路。
入境之初,访求民瘼,即闻榷酒一事重为潭人之害。
既又详加考订,乃知积弊已极,不容不更,旧法具存,不容不复,臣敢疏其本末以闻。
窃惟酒之有榷,本朝家所藉以佐经费,其来尚矣。
然后行于江浙诸路而不可行于广南、福建者,盖瘴乡炎峤,疾疠易乘,非酒不可以禦岚雾,而民贫俗犷,其势不能使之必沽于官,故特弛其禁,以从民俗之所便。
重湖以南,虽非闽、广之比,然其密邻筦,旁接连、贺,风土气候,往往相似,故全、永、郴、道等州或听民自酿而输税于官,或于夏秋正赋并输酒息,未有专行禁榷如江浙诸路者也。
潭州在城或税或榷,前后屡变。
考诸故牍,税酒之法实起于绍兴元年
是时兵革未息,城市萧条,幕府适有练达之人,建议于州,募酝户造酒城外,而募粕户卖之城中。
入城之时,数罂以税。
官无尺薪斗米之费而坐获利入,民无逮捕抑配之扰而得饮醇美。
其后名公钜卿相继典州,皆因而不改。
旁郡如衡,依仿其法,亦迄今遵行。
至乾道二年刘珙讨平郴寇,增置新兵,又乞屯军郴、,一时调度百出,亦不敢轻变税法,但增置糯米场,添创南北楚三楼,量从官卖,稍分酝户之利而已。
辛弃疾之来,创置飞虎一军,欲自行赡养,多方理材,取办酒课,乃始献议于朝,悉从官卖。
明年权给事中芮煇奏言:「潭州自行税酒法,人甚安之,官不费一钱而日有所入,今变税为榷,皆谓不便,人多移徙,虚市一空。
始行之初,所得虽多,今止及半而米曲之本、官吏之给尽在其中。
夫以小利易大不便犹不可,况初无可得之利?
且彼方新经陈峒猖獗之后,又可遽扰之乎」?
孝宗皇帝亟从其说,降旨住罢,令本州照久例施行。
是年冬帅臣李椿到官,椿于吏事最为详练,亦奏:「臣又居湖外,备谙土俗,税酒之为民便已久而弃疾改之,当创造营寨房廊日,役夫匠甚众,所入虽不下七八百缗,夫匠一散已不及初,其后愈见亏额。
会计所得,除抱认诸司钱及赡给官吏,虚有废罢酝户之名,实无所益。
请依旧于行酝户税卖,而帅司楼店亦且开沽,俟税课登羡日止」。
朝廷从之。
官司所酝既少,奸弊易防,故酒常佳而易售。
民户安意税卖,无抵法冒禁之忧,故虽稍取其赢而不怨。
自是官酒与民酒并行者为定例,莫之能改。
开禧二年赵善恭又欲尽笼其息,不待奏闻,遽行官榷,酝户失业,犯法者多。
甫及数年,其弊遂极。
曹彦约到任,是时官卖之额日朘月减,幕府相视束手无策。
彦约之议,大槩以为若行榷酒,则利在官吏而百姓蒙其害,一为税酒,利在百姓而官吏有所不便。
此议一起,每指以为难行,皆官吏自为之计,非为公家计、为百姓计者也。
嘉定三年官卖本息计之,虽名收二十万八千五百八十七贯有奇,而米曲柴水本钱与官吏食钱却计一十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二贯,除本收息,仅有八万六千二百五贯,是一日所得止二百五十馀贯
若官卖一分,税酒二分,则日税之额不过一百六馀贯,当不难办。
于是复行淳熙八年已降之旨,参用淳熙十年官私俱酝之议,许城外百姓自行造酒,般运入城,上秤收税,每酒一斤税钱七文,不税而入谓之私酒。
若城外以至禁地不可关防,即分地分紧慢改为旗望户,欲来者许之承扑,欲退者许之自陈。
此外惟南北楚楼每岁量造三分之一,仍从官卖。
常平等处课额亦准旧例,径于息钱内取拨分隶,自是潭俗颇还旧观。
既而安丙来自西蜀,视事之初,即议改榷,且限三日打并,投醪江流,见者抚膺,椎罂破缶,所在嗟怨。
括马供磨,骚及编氓,伐木为薪,至空岳麓而不之恤也。
倡优当垆,嘈杂郡斋,糟糠豢豕,充斥后圃。
凡酒家一孔之利,钩抉靡遗。
酒贵米贱,既相辽绝,重法以禁,亦不为止。
搜逻之卒,旁午逵道,连坐之人,填溢犴圄。
富者至加籍没,贫者令众监偿,异服荷校,累累于市。
中下之家,阅月踰时不知酒味。
小有雠嫌,动相诬讦,人人重足屏迹。
糯米收籴,责之州县,虽穷荒之邑、艰歉之岁,坐数抛下,无得免者。
监勒牙侩,科率舟船,所至骚然,人不堪命。
其害不止一州,且及一路矣。
后政帅臣叶时、邹应龙皆有意复旧,竟以弗果,然则改弦更张,稍苏民困,此政微臣今日之责也。
绍兴初元至今凡九十馀载,税法中虽暂改,然其行之之久,通前后七十馀年,榷法之行或三四年,或五六年即复,大都不过二十馀年耳。
由是观之,税之与榷,孰便孰否,其大略可睹矣。
曹彦约复行税法,卫泾继之,每岁所入净息率不下八万馀贯,视昔之榷无大相过,是不科籴、不抑配、不搜捕,薪水之费、官吏之给,皆十去其七,而确然一定之息踵门自至,顾何所惮而不为哉?
本司每岁诸军供给赏犒之费诚为不赀,若以一岁所入截长补短,痛加节约,亦可仅仅自给,外此而求多焉,必曰不榷不可。
然盈虚相较,其实无几,徒为国家敛怨一道。
淳熙八年指挥,初无冲改,为臣子者乃辄废格君命,行其胸臆,臣虽至愚,窃所不忍。
谨以日下措置复行税酒旧法,所虑人微望轻,不足镇压异议,既行之后,他时或有变更,则为酝户者重罹荡析之祸,是臣实误之也。
用敢冒昧奏闻,欲望圣慈仰体孝宗皇帝嘉惠湘民之志意,特降睿旨,从臣所请。
臣当琢石镌刻,立之通衢,以为本州一定不易之制,俾潭之百姓歌咏圣恩,永永无极,臣不胜大愿。
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见荆湘之地徭峒错居,风俗犷戾,动摇则易,绥辑则难。
乾道间,因官司敷卖乳香,激成郴之变,厥监非邈,人所共知。
本司以安抚一道为职,正当禁止州县扰民之政,以销患未形,乃因榷酒之故,岁岁行下,科籴糯米,所酬之直未必能及时价,所支之钱未必能到人户。
况又有追催之苦,有陪备之费,其为咨怨,盖不待言。
扰民之事,首自为之,州县效尤,其将何责?
倘非亟复税法,则岁造二十万缗之酒,用糯至多,苟不科籴,何所取办?
万一有奸民扇摇其间,是因小利而致大患也。
臣日夜念此至熟,是以断然行之不疑。
伏乞睿照。
按:五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资政殿学士李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嘉定四年,有诏前参知政事李公某复中大夫提举洞霄宫,公顿首上书,祈寝恩命。
某月某日,诏曰:「朕惟公论所在,未有久而不明;
人材实难,不忍使之终弃」。
盖以裕陵之待苏轼者待公也。
又曰:「处群小横流之中,而有阴扶善类之意;
当大权倒植之际,而有密制元恶之谋。
况其遄返于虏庭,尝欲挽回于兵衅。
谓世雠固所当复,而边事岂可遽兴。
至今斯言,犹在朕听。
迨奋投龟之决,迄成解瑟之功。
稽其忠勤,厥有本末」。
是又发公之心迹以示人也。
公读诏感泣,不复敢辞。
嘉泰开禧间韩侂胄久专国,三边守将日以虏廷多故闻,导谀者因怵侂胄治兵图恢复,侂胄然之。
自是荐绅大夫士之嗜进者与久废而思用者,争抵掌言兵事矣。
安丰守言北境饥民流徙在唐、邓、颍、蔡、寿、亳间者数十万人,淮西帅以闻,上命两省侍从台谏杂议。
公时为礼部侍郎直学士院,独谓:「间者使人之归,虽言虏乱形已见,而法制犹行国中,不应遽至是。
且彼方与鞑交兵,彊壮者既悉驱以北,安知非故捐老弱以尝我?
受之则耗资粮,困根本,不受则使中原遗黎有雠我心。
或谓吾方有事中原,因其来收恤之,其名岂不甚美?
顾吾之力有限,而彼之来无穷,门庭一开,后将有不胜悔者,是谓以空名受实患。
为今计,独有遣重师,简良将,增屯庐、楚间,屹如巨防,列据要害,使兵威震叠,敌人望而畏之。
设流徙果有来归,则谕之曰:吾非忘尔民者,奈两国和好何?
或坌集而来,不可遏,则谕之曰:大兵不知,将疑汝为寇而加僇焉,吾不能汝救。
彼亦岂不知避?
仍檄其境守者,告以民饥当恤、边事贵静之意,理直词顺,虏必愧服」。
未几,以公为贺金国生辰使
时虏方移文吾三省、枢密院,问沿边增戍等事。
公白侂胄,谓:「庆历中契丹以本朝益戍守、浚塘泊为问,当时答之之语,虽务委曲涵容,然亦未尝以其言遽自撤戍也。
今我增兵淮甸,盖防彼境流民,事发有因,非出无故。
且彼已置元帅归德,治行省于汴都,签兵刷马,纷然并举,在我岂容无备?
今答之之辞,宜曰『增戍之事,本朝岂有他心,大国自为过计。
今欲撤去,夫岂其难,第须元帅、行省悉命收还,尅日同时,彼此俱罢,庶几两无疑阻,用固欢盟』。
至于规恢,自是素计,惟当观衅而动,出于万全,要必济之功,无轻发之悔」。
既次镇江,闻有朱裕者谋袭涟水不克,公以书白侂胄,请诛之以儆来者。
楚州,申言之,谓「此不惩,必启边衅。
且绝江以来,具见防秋卤莽状。
山阳乃昔人家计处,而单乏尤甚。
今轻启敌疑,万一乘吾之虚,猝然豕突,何以应之」?
将度淮,又以告,朝廷不得已如公言。
虏遣其臣乔宇逆公,并辔行道中,宇言和议不可轻变,公曰:「本朝家法,一本仁厚,于民命尤所重惜,其肯轻用兵乎?
北朝勿听间谍之言,自今各崇信义,则浮论自息」。
既至燕,虏遣其臣李著馆公,谓其主即位以来,专行仁政,未尝妄戮一人。
公亦具道本朝之所以得天下与上之所以守天下者,曰:「今闻大金皇帝之德如此,两国之民幸甚」。
以增屯戍、纳叛亡为问,公曰:「日者两境奸民,互为出没,本朝皇帝以边臣之失职也,既绌降之,又颁黄榜以约敕之,且戮生事之人于境上,北朝视此,可以泮然无疑矣。
彼奸人撰造语言,何所不至?
疑之一字,谗閒之媒,疑心一生,奸邪将乘之而入,非两国之利也」。
公与虏言皆披露肝胆,而阴有以服其心,故虏君臣称南人之忠信者,必曰李公云。
公之来归,虏疑顿释,召其臣之宣抚河南者还,而罢签刷兵马。
当是时,边患几息,然侂胄意锐甚,邓友龙辈日从臾不休。
公深忧之,见上具言:「臣践虏廷,见其民心日益涣散,若朝廷以去岁举兵,出其不意,虽犁庭扫穴,事亦非难。
而边头小人,初无远虑,轻出钞掠,以警觉之。
我谋既泄,彼遂生心,非虏无可图之衅,乃吾未得制虏之术也。
臣谓今日进取之机,当重发而必成,毋轻出而茍沮。
汉高祖烧绝栈道,人谓无复东意,一旦席捲三秦,遂开帝业。
怀会稽之耻,三欲出师,范蠡以为未可。
洎时既至,以为请,卒擒劲吴。
何则?
虑之精而发之果也。
惟陛下焦劳愤悱,以感天人之心,策励振作,以鼓忠义之气。
内之图维审固,靡毫发之或遗,外之弥缝周密,泯形迹而莫见。
毋急近功,轻挠成算。
大数既得,机会可乘,然后焱逝电发,扫清河洛」。
退见侂胄,亦恳恳言之。
会虏使来贺正旦,朝见失仪,喜事者因以激怒朝廷,而陈景俊使北还,赞举兵甚力,于是荆淮宣谕之使出。
公劝参政钱公象祖力遏其议,钱公得罪贬。
公以边事将作,请令近臣条画利害,诏如其请。
公谓:「先发制人,虽贵神速,兵应者胜,亦存谨重。
向使边鄙小人不妄动惊敌,而我先发可以成功。
今虏在在宿师,人人建画,开河除道,治舟积粮,王师一日首涂,彼岂不知动息?
设或坚壁清野,据险设伏,以佚待劳,此圣虑所宜深轸也」。
及论襄阳形势甚悉,而深以腹心为忧,终欲待其先发然后应。
侂胄意不悦,几逐公,四川、荆、淮各置宣抚使,而兵出矣。
公顾力不能遏,则请追贬秦桧作士心。
王师所至奔溃,公荐丘公崇可付重寄,遂以代友龙
又请追回诸道兵,专意守备,以彊弩扼清河,舟师拒海口,而命诸将审閒谍,远斥候,以防贼之遽至。
两淮金帛分贮姑苏金陵,募舟师闽、广以护江面。
田琳军虽溃,然冒矢石,拔重围,战甚苦,宜抚慰之;
郭倬、李汝翼缚边将田俊迈畀虏人,宜置诏狱鞫其罪。
事多施行。
一日,侂胄留公,屏左右,曰:「苏师旦负恩蒙蔽,将逐之,公以谓如何」?
公虑其意未决也,则极言「师旦怙势招权,其门如市,使明公负谤天下,敢怒而不敢言,若止夺节奉祠,未足以当其罚。
且断蛇弗殊,事愈可忧」。
侂胄问何以处之,公曰:「非窜籍不足以谢国人,弭谤论」。
侂胄喜,以草奏属公。
明日师旦贬,且没入其家赀,海内称快。
公又历言边事,欲缮光、濠等处守备,阅战舰,罢粮夫。
谕散卒之复收者,令以忠义报国,录韩世忠、杨存中破敌事戒励诸将。
海道之师,使驻料角,以精兵数千人循江上下,用备不虞。
时边兵新衄,大敌且奄至,上下惶駴,莫知所为,公晨夕殚虑,所以区画者有方,上遂命公与政
郭倬具狱来上,将议薄责之,公言:「仁祖时,黄德和特以不救刘平、石元孙,又诬降贼,至坐腰斩。
倬、汝翼之罪浮于德和,其可轻贷」!
乃卒论如法。
虏既犯淮,公请发桩积缗钱百馀万,遣使犒师,以作其气。
谍报虏婿挟田俊迈在宿州,公请遣俊迈子允修赴宣司,为异时通信张本,及荐丘公宜督视军马,皆从之。
居无何,虏遣韩元靓来,丘公以书来告,谓虏势尚强,在我且当遵养,彼既先发其端,岂容不领其意,欲遣人护之以归,将必大得要领。
公深然之,和议之端,实肇于此。
既而丘公以书币自通于虏帅,虏帅复书,专以首谋指侂胄,而庐、和、六合皆告捷,侂胄遂不复以和为意。
公忧且愤,因记张忠献公符离师溃后有论和事疏及与虏帅书,命吏录之示侂胄,且曰:「张公平生以讨贼复雠为己任,洎隆兴初事势未举,亦权宜就和,茍利社稷,固难执一。
惟公以魏公之心为心,庶干戈早戢,南北再安」。
公既亲草虏帅书,将自督府以遣,而侂胄复中变,改命知院张岩督视,而召丘公以归。
言者复论丘致书议和为辱国,语并及公,盖丘之进实公所荐。
方韩元靓来,丘以书白侂胄,谓和议可成,然与虏往来文书当暂去平章衔,庶几虏必听。
侂胄大怒,谓其摇撼朝廷。
丘之迹既危,而公亦数求去。
时蜀被攻急,宣抚使程松与其副吴曦不咸。
公自请出任西事,侂胄既许之,又迫众言而止。
未几,吴曦以蜀叛,公谓惟和议亟成,则西事不劳而定,又拟进旨挥付安丙等,使图之。
居无何,果杀
端明帅西路,兼宣抚副使
下诏慰安全蜀,赦兴州军民与兴元、金州两军之胁从者;
遣官告吴璘,以其忠劳,特存其后;
命从臣宣谕,且劳其师,下制总司条宽恤蜀民事;
士大夫不幸诖误者释其罪,其耻从伪命而去者,许还故官。
凡皆公所建白也
王喜、李好义赏未颁,公屡言之,喜遂除节度使
之叛也,割阶、成、和、凤遗虏,诛而四郡未复,朝廷以为忧。
公言:「蜀天险,兵又素精,向者与虏通,故为败挠。
今元恶授首,将士人人用命,四郡不患不复」。
未几,如公言。
公乞颛降德音,慰安劳来,而亟选守令以拊之。
在廷蜀士少,公荐杨子谟等十三人,皆一时选。
张岩求罢甚力,公复引丘公任江淮事,不从,而以殿帅赵淳制置两淮,令诸将皆禀节度
公言与田、毕故等夷,今使受节制,必不服。
又不从。
先是既诛,具得通虏本末,岁月在交兵前。
公请下诏暴其状,以示兵端非专自我出,庶速其和。
上命公拟进,词旨痌切,读者感奋。
侂胄怙权遂非日益甚,公虽骪曲调护,迄不能回,天下大势浸以岌岌。
公忠愤填膺,思为国家剪除祸本,会今丞相鲁公奉宸断,往来缔议,公深赞其决,遂讫天讨。
公既兼行二府事,方建白正储闱,召故老,开言路,尽下情。
凡大命令,多公所自草,庶几涤除秕政,疏瀹治原,而言者以傅会诋公,斥使居外矣。
论者虽共惜之,然帷幄事秘,公之谋议始末,四方有未之知者。
辛未诏书出,然后公之心迹昭然暴白,而天下至今称为名臣。
公字季章,眉之丹棱人
曾祖夙,赠太子太保
妣郭氏,济阳郡夫人
祖中,故左朝奉大夫、知仙井监,赠太子太傅
妣史氏,东莱郡夫人
考焘,故敷文阁学士修国史、赠端明殿学士、太师、益国公,谥文简
妣杨氏,益国夫人
公以父任授承务郎,监凤州比较务,主管刑、工部架阁通判永康军
文简公薨,终丧,仍通判永康,以导江县估钱最重,力请于诸司以闻,得旨均之诸邑
以词赋冠类省,明年赐第于廷,除将作监簿
丞相留卫公以恬静不竞荐,命召试馆职
对策凡五千言,自人主至大臣、台谏以及权倖、后宫,皆深议无隐。
正字,以益国夫人丧去,服除,召赴阙。
建康,奉寿皇讳,驿上皇帝书曰:「天下不幸,陛下新罹大忧,向者定省之礼有愆,群臣辩争甚切。
臣独谓睿明岂不知此,所以然者,心怀疑疾,有以乱之也。
英宗亦以疾事太皇,小有不至,谏官奏疏东朝,谓岂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
其后英宗清明既复,母子之爱,欢然如初。
今天降割于我家,圣心未及改为,而寿皇奄忽不待。
侧闻闵凶之初,尚以疑疾不及视敛,陛下试思,此身乃寿皇遗体,此位乃寿皇付托,追报之义,所当如何?
而五十年父子之至恩,数千载纲常之大义,特以一疑字坏之
惟因此大忧,醒然觉悟,追执丧纪,内尽哀敬,如此,则虽不正于始,犹可正于终,彝伦尚存,未至全泯」。
再除正字
时上已御极,公对,谓:「寿皇在殡,太上以疾未能执丧,陛下柩前即位,素幄御朝,实代圣父行礼。
惟厥初观听所属,宜以追慕为先,引见群臣及发号施令,词气之间,皆当寓国家艰危,不得已为宗庙社稷勉膺付托,深致惨戚之意。
而内庭燕处,起居膳服之节,悉从贬降,务使情文相称,以尽孝思」。
又谓:「天位至重,守之至艰,后世辟王,或汰然以位为乐,此昏明治乱之所由以分也。
陛下圣敬日跻,臣谓宜正固君德,先诚其意。
自古人主或徒善口耳,而心未必治,或暂能戒惧,而久必怠荒,故可象之仪止见于当宁之严,而轻佻之度或发于宫壸之邃,此由意之未诚,无正固之德故也。
臣愿稽古问学,必明于道德之归;
克己治心,必根于恻隐之实。
坐朝入宫,无庄肆之异;
自家形国,循先后之宜。
使表里无贰,始终无閒。
如此,则天资日茂,圣功纯熟,形于运用,随寓皆应」。
侍讲朱公熹以内批出守,公言:「陛下始初临御,召劝讲,闻者无不兴起。
盖以海内鸿硕,学术醇正,足以辅导圣质,开广德心。
向者或疑其过于恭劲,必将以难行之事强人主,而自入朝,温恭守道,爱君忧国,造次弗忘。
閒有论奏,词气忠恳,不失臣子之礼。
今在朝甫四旬,得望清光,输忠款,未数数也,而命忽中发,不由中书,何陛下始者召之之勤,而今者去之之亟也!
祖宗立国,全在纪纲,维持命令,必由三省,墨敕专行,乃是衰乱之事。
陛下始初清明,岂得效尤侧僻,尽弃家法」!
班对,谓:「陛下起潜邸,履尊极,虽祖后神谋与中外推戴之力,然原其所自,实由太上与子之志素定于清衷。
窃闻先有宸翰,降付中书,其语有云:历事岁久,亦欲退闲,太皇因之,亟决大计。
观此,则内禅本末盖出于寿康,而成于慈福。
臣伏见高宗皇帝常宣示上皇亲书八字,内有『便可即真』等语,宰臣李纲奏曰:『此乃陛下受命道君,宜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臣愚以为太上向愆和豫,不得与于哭泣之哀,事有不幸,人子至痛。
至陛下即位,适当汹汹之时,深恐天下后世所传异词,或不知太上之实有疾与陛下所以勉承大宝,本由亲意,万一流言讹舛,有失事实,殆非所以宣昭至心、笃厚人纪也。
今幸有当时神笔具存,谓宜特赐宣取,如李纲言藏之宗庙,以示万世」。
从之。
著作佐郎、兼权刑部郎官
请外,知阆州
以旱请于制置使,得米五千石赈饥民。
始,制司置广惠仓于诸州,而利路独无有,公谓本道蓬、阆等处,皆山田硗瘠,民生最艰,请视三路置仓,为俭岁备。
制司从之,得钱引万五千,籴米三千七百馀硕,至今赖焉。
汉州提点夔路刑狱。
召对,除秘书少监权中书舍人,以家讳改直舍人院,迁宗正少卿,仍直院
都城灾,有司方穷治火所自起,逮捕骚然。
侂胄曰:「天圣明道中,玉清昭应宫及禁中火,皆置狱穷治,谏官、御史言此实天灾,若反以罪人,恐重贻谴怒。
又言火起无迹,安知非天意,独宜修德应之。
仁宗恻然,并薄其罪,今当视以为法」。
上以灾变,令百官条阙失。
公言:「圣人之道,不过得中,天下之事,不可极意。
君父之视臣子,初岂有彼此厚薄之间哉!
特臣下以好恶之私,互相倾迫,理或至于过中,事或病于极意,此汉唐以来祸阶覆辙所以相寻而狎至也。
臣窃见二十年间,士大夫各怀异趣,议论纷纭,是非不公,彼此过当。
譬如人家子弟,自为争斗,父母亦随以不宁,而家事之当葺者顾弗暇恤,岂理也哉!
比者甄叙人物,不问旧新,中外职司,惟贤是用,德意孚洽,群情欢豫,宗社之福也。
臣闻天下大器,有同一舟,舟平则安,舟偏则危。
元祐绍圣之间,姑置勿论,止以仁庙时贾昌朝、范仲淹两党言之,其间固多君子,惟其一存偏陂,遂至黑白不分。
神文至仁如天,辅以韩琦之忠,品节扶持,融摄和会,两党之隙,帖然自消,故天下之才不卒至于毁伤破坏,而皆为国家用。
陛下大度明恕,同符先朝,朝廷大臣,追踪前烈,皇极之建,与天为谋。
日者起从臣于久废,恩遇甚渥,以是知前日人才之放弃,岂陛下本心哉?
然十年之间,壮者老,老者病,收之,固已晚矣。
臣愿益坚此意,以凝治功,均视旧新之人才,深鉴党偏之害国,使群下私意、左右奸言不得以夺之,则天下幸甚」。
庆元党论起,至是始寝,故公力陈,以坚上意。
权兵部侍郎,俄改权礼侍,兼内制同知开禧九年贡举。
皇嗣未立,公首白发其端。
是岁五月,立惠国公皇子
枢密副都承旨
十月,使北还。
明年五月权礼部尚书
八月参知政事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兼同知枢密院事
丐罢,除职畀郡。
殿中侍御史奏,降二秩,居抚州
嘉定二年,令自便。
越三年,复元秩,奉洞霄祠。
八年,以御史奏,削三秩,仍罢祠。
越四载,乃复。
明年,虏大入梁、洋,公乞下诏抚将士,曲赦沿边民,又言凤州推官姚辛骂虏不屈死,沔州通判李耆寿耻污贼手,举家自沈于河,宜见褒录。
东西两路兵失亡过半,宜选募军中子弟及死事孤以补之。
上倚公为重,除端明殿学士、知遂宁府
未至而溃兵张福等入益昌,戕王人,略阆剽果,蹂蓬溪,径抵府下。
公前已称诏遣人持檄谕福等,累数百言,福等读之泣下,曰:「李公正人,我亦知之」。
日解甲以降。
会官军至,挑贼,贼忿,尽燔官寺邑屋。
至府治,则曰:「李公且来居此,吾不忍毁」。
公复驰书大将张威,使卷甲以西,且谂成都诸司,调嘉定、黎、雅寨丁、牌手来会战。
贼时退据茗山,意叵测,公与东川侍郎𡌴数以逆顺祸福譬之。
贼迟疑未决间,张威以大兵至,夜遣人叩府门求药物,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
公曰:「审尔,必多杀士卒。
曷若断贼汲路与饷道,使不得食,即成禽矣」。
以长围法驰授之,贼遂平
贼始受絷,自言:「我本自飞乌成都李参政误我」。
然公本志,实欲不烦兵而下,非怵之也。
公始至,戮恶少年之为贼乡道者数人。
进士王洋女为贼所得,往救,死之,女亦不屈,自投于池水,贼伤其脑,不死。
公赏以冠帔,又奏封孺人,赠通直郎
民居未完,复贷缗钱使筑之,日发藏以饲饿者。
缮城郛,阅禁旅,百废具兴。
明年,引疾求奉祠,报可。
去之日,送者倾城邑,父老至泣车下。
以明堂恩,封通义郡侯
十五年六月,薨于家,年六十有四。
始属疾,即亲草遗表,援张方平仁宗语,「陛下犹天地父母,岂与犬豕豺狼较胜负!
今臣剽闻虏用事臣侯姓者,尝引王猛、苻融言告其主曰:『国家本戎狄,江东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使其果有此言,亦望略示善意,使疆埸少安,民得休息」。
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致仕。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金紫光禄大夫
十七年三月某日,葬于丹棱龙鹤石巨原。
夫人张氏,累封通义郡,先公若干年薨。
子铨,某官;
铸,某官;
鏻,某官。
女适某官虞香。
孙寅老。
眉山自苏氏父子以文章冠县内,而颍滨遂践政席,为元祐名辅臣。
甫若干年而文简公出,以海含山负之学,松劲玉刚之节,标式当代。
公之兄弟皆世其学,文采议论,震耀一时,公亦与闻国政,人谓有光苏氏。
然颍滨之执政也,朝廷清明,众正在列,志同而道协,故其用力也易。
虽时论中变,身弗见容,而大节瞭然无异议。
公之进也,不幸当奸臣窃柄,憸夫壬人参错要涂,阴拱旁伺,前跋后疐,故其用力也难。
方事之殷,客有讽,公曰:「嘻!
是吾心也,然国病矣,我去谁适谋此,彼荀慈明、王子师、温太真何人哉」!
公念回斡事机,非人莫可,二三年间,孜孜汲引,布列中外,殆不可胜数。
其大者则主丘公崇使专阃,扳钱公象祖与政,后卒获其助。
又惟奸臣死党,师旦最其魁桀,不去之则事不可图,故乘机排击,靡遗馀力。
方是时,犹凝冰冻雪,天地惨烈,而潜嘘微阳,默导生意,戛戛乎其难!
迹不晦而身危,几不密则事败,故公之低眉抑首,若无所违拂者,是乃深为宗社计也。
持此济事,而欲人人察其肺腑,顾不愈难乎?
此公与颍滨之所以异也。
虽然,公之行事,本末亦可考已,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
公清修峻洁,虽在廊庙,而风致超远如山泽间人。
忧时悯世,郁然见于眉宇。
平居鞠躬履地,退然若不胜衣,至义所当为,焱厉迅发,虽贲育莫夺也。
除奸之日,再拜辞家庙而出,曰:「不幸则以死继之」!
平生嗜学如饥渴,群经百氏,搜讨弗遗,于本朝故实尤所综练。
国有疑义,旁摭广引,如指诸掌。
其为文本于至理而达之实用,浮淫佹丽之作,未尝辄措一词。
少而好诗,晚谪临川,笺王文公诗为五十卷,至《怀清台》、《明妃曲》等篇,则显讥之不置也。
其所自作,知诗者谓不减文公
有《雁湖集》一百卷,《内外制》二十卷,《临汝闲书》百五十卷,《援毫》八十卷,《涓尘录》三卷,《中兴战功》三卷。
初,赵忠定镇蜀,辑《国朝奏议》为若干卷,公与讨论,晚又编《中兴奏议》若干卷。
经筵奏下本州录以进御,盖深有补治道云。
某之少也,以文墨小技辱知于公,虽登门之日未久,盖庶乎所谓知公之心者。
况尝与修史牒,于开禧时事颇究颠末,而铨等以铭识为请,义不得辞。
铭曰: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
夫岂一端,惟义是主。
虽不乱群,乃否之亨。
遁或可为,亦与时行。
哀哉斯人,如堕鬵炭。
不有君子,孰任其患!
纳沟之责,岂不在予。
褰裳濡足,其得已诸!
郿坞未夷,允若耽位。
芜湖未讨,峤若求媚。
方其濡忍,贤哲犹疑。
及其夬决,世俗亦知。
吁嗟孽臣,以国为戏。
党论未销,更稔兵议。
缥焉高逝,兹惟厥时。
李公之智,胡宁昧斯!
有枭有狐,闪睒清昼。
仪仪凤麟,可与并囿。
始议北伐,既弗茍随。
迨使而归,又献厥疑。
维道之常,弗合则去。
宜去而留,公独奚慕!
国既病矣,予去何之?
及今有为,犹可扶持。
鞠躬尽力,成败孰计?
惟一乃心,庶克有济。
拔其牙角,俾日以孤。
窒其耳目,俾日以愚。
而我之交,气类环合。
剨如迅霆,震此枯蘖。
皇纲之整,公翊其成。
和议之复,公启其萌。
亿万维生,再安衽席。
身虽排根,曾岂是戚。
揆诸三贤,事或不同。
濡迹救时,则同一忠。
我铭斯石,一语敢谬?
欲知公心,天子有诏。
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李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一、《西山文集》卷四二、《永乐大典》卷七五一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宝文阁待制李公既没,其孤洪宗为书赴某于西山精舍,且请铭。
某曰仆非能铭者也,矧方俨然在衰绖中,敢辞。
洪宗书再至,援昔人故事以请甚力,某滋不敢当。
顾念昔者假守温陵时,公与故宝谟阁直学士杨公炳、今显谟阁直学士傅公伯成,以法从耆德居里社,年皆垂八十矣,泉人号三大老,岁时宴集,庞眉华发,奕奕相照,若图画中人。
某以后进从之游,盖相与欢甚。
洛阳之别,意各黯然,视公色尤若眷眷者。
江西来归,公数以书问生死,今才几时而遽不起乎,则为潸焉出涕。
而公之言行事迹,傅公实状之,某虽不能铭,然赖傅公之文,足以传信行远,用不复固辞。
盖公生中原名族,能以文学政事世其家,而清白廉介之节,终其身不少变,世之称公者以是而已。
至于立朝正色,能言人之所不敢言,则世或未之知也。
开禧初元,公自湖北召对,首论建事立政,必广询博采,以尽下情。
因言朝廷政令之更变者数事,且曰此特其小者尔,有大此者,苟不谋于众而遽欲革焉,人言未同,人心未一,殆恐发之易而收之艰。
韩侂胄用事久,欲弄兵倖胜,以固其权,人情汹惧。
邓友龙辈以从臾傅会据要路,异论者辄斥,帷幄近臣,噤不敢发一语。
公新从远方来,顾抗论如此,识者韪其忠。
迨进贰版曹,又以居献纳之地,有大利害辄尽言于朝,亡所避。
既兵败于外,邓友龙以首事生衅、苏师旦以谋将纳贿,皆坐逐。
公以为犹在善地,未足塞责,移书侂胄,乞敷奏,显正其罪。
且谓圣上宽仁,若未忍即加诛戮,亦宜更议远窜,以解天下之愤。
侂胄虽勉绌二人以逭谤,而意常庇之不衰,故士大夫以公言为难。
权臣虽不怿,然惮公之辞直,弗敢怒也。
更化后,迄如公言。
呜呼,公其可谓刚正笃实之士矣!
予故表而出之,以示当世云。
公讳訦,字诚之,系出唐郇王祎。
郇王十一世至汉宰相涛,仕本朝为兵部尚书,又四世至驾部郎中、赠太子少傅讳景山
子六人,曰昭玘,元祐间起居舍人
其季曰瑑,则公之曾祖公也。
世居济之钜野
建炎中文肃公避地于泉,因家焉,今为晋江人
国朝以文治天下,方全盛时,名臣辈出,率由文学选。
元祐内相眉山苏公为天下宗师,中丞高邮孙公亦时伟人,右史游苏公之门而悟作文之法于孙公,渊源所渐,至文肃公宣和间颛内外制,文名盛天下。
建炎中兴,虽由忠力位执政,一时大诏令尚出其手,故李氏号文章家。
公逮事文肃公,然尚幼,于诸从兄弟年相若者,已独崭然见头角。
大中公既以疾不仕,望其子甚切。
公早慧,知奉承大中意,日勤于呫哔。
年寖长,益务博览书史,采摭前文人所造语及奇字险韵,备作文之料具,日矻矻不休。
其为文下笔辄千言,赋诗,他人方储思,已成篇矣。
年十三,用文肃公休致恩补承务郎
既冠,监潭州南岳庙
会朝廷始严铨试法,中之,调兴化军仙游丞。
年虽少,已有能声,诸台多委以事。
管南外睦宗院,时有以南外宗鬻酒之弊闻于朝,更选任前度支郎赵公不敌宗正,革去掊敛积蠹。
宗室女有年长未嫁者,悉择所配,令有所归。
公多所建白,史文惠当轴陈正献、梁文靖咸以书荐公可用,将以二令处公。
公以亲养不乐远去,求通判漳州以归。
漳旧号闽中道院,为倅者又多以迫为嫌,事非部使者所诿,漫不可否。
公悉心以佐其长,钜细无所隐。
时剧寇沈师既平,而他盗相挻于邻壤,公被帅檄为防备,郡以无警。
忠定赵公以其事闻,且乞用公知汀州,事虽不果行,而当路由是益知公才,遂擢知黄州
孝庙临御,久益励精,边郡尤不轻畀。
宰相初以公姓名闻,上问如何人,宰相以有吏能对,可之。
公既对,首论边郡数易之弊,乞仿汉制令郡守兼领武事,遵祖宗久任边将之法,上意甚悦。
将赴郡,赵公时再帅闽,谓公曰:「黄边江,贾舶至,困于重征而舟无所泊,多以风涛坏,盍求所以为泊舟之所」。
公至,首访利病,会岁饥,遂以官钱募饥民,开内澳六百丈,民不告病而商客以济,治以最闻,部使者交荐。
任满奏事,乞于冬水落时,凡沿江沙浅处增置守备。
光宗开纳,询问甚悉,公奏对亦详,遂至移刻。
玉音谕:「卿退条具以闻」。
公复条上。
闻者谓将用矣,会宰相留公丐罢,待命于郊,公对虽称旨,无将顺上意者,以公知潭州
未上,丁太中公忧,服阕,知袁州,为政如在黄时。
江西号粳稻之乡,然民无贮蓄,一遇俭岁,常平既鲜,又必关白使者,待其符下,每患不及事。
公撙用度,凡厨传苞苴等事一切不为,既有馀则米,几二万斛,名之曰州济仓,春夏籴贵则发以粜,秋冬收成复积之,如常平法。
朝廷知公治行,用为夔路提点刑狱
未几,除转运判官
蜀四路惟夔最崎岖山峡间,民贫窭然,水耕火耨,官茍无扰,亦仅仅足。
公约束郡县,省追胥,理冤枉,禁苛暴,一切以静治,人用率服。
置司夔,于属郡有鬻盐之利,岁计取足,羡钱犹多,吏或不良,以羡为市。
公悉以代上供之虚,桩补纲运之隐没,几二十万缗。
荆湖北路,兵衅将启,调度多属之王人,而外计实任转输之责,公选用属吏,钩考稽隐,计事无乏。
会摄总饟,前使者盗用库钱二万缗充馈赂,至以买妾,将为欺隐于官文书,未及而死,吏皆惧累。
公以其死也,不欲暴其事,密闻于当路,以其缗为应副其丧事而已,人以公为长者。
召对,除吏部郎,迁大理少卿,寻迁卿。
会诏狱辞所连有当权及时宰所仇者,欲因中伤之,公无所观望,案上复却,弗顾也,卒获其平。
廷尉三年,每狱上,虽以情法酌其轻重为当,必白于庙堂,曰:「有司但知守法,朝廷当从宽典。
若有司欲骫法,是恩归于己而怨归于上,朝廷欲尽法而行,则又人无所措手足矣」。
其言委曲而不激,故多施行。
寺修断例,久而未就,公乞颛命编修官,且立程限。
又以例四万馀,汎然无统,难于遍阅。
若徒流罪误有出入,有司处断虽或过差,未至相远。
至于当死而生、生而死,其相去殊绝。
请以大辟案分为十,其七编丽死比而获生者,以示好生之仁;
其三编附生比而论死者,以存止杀之意。
前此未有以为言,自公发之,号称职。
未几,权户部侍郎
方时多事,调度百出,公尽心于其职。
部旧有总辖司,以钩考五子司钱物出入之数,知其虚实,后废,公请复置之。
吏率恶其害己,郎官有不快意者中于言事官,遂以论罢。
朝廷知其诬,不半岁授祠禄,再阅月起帅广西
江西李元励未平,连湖广数路皆警,公分遣兵戍,措置寨栅,谕集土丁,据守险要,盗不能犯。
其治郡一以宽厚廉靖为本,而积年逋寇,设为方略,督责悉擒,连岁大稔,边徼无事。
集英殿修撰,继升宝谟阁待制,且因任焉。
公力求出外,遂以敷文阁待制建宁府
建俗剽悍,轻于杀人。
有斗者,公责旁人谕解其争,且明长少上下之分,俾知有礼。
方楮券称提之令下,部使者奉行过当,或计物力科买,或责兑券之家,日约以若干钱,或欲尽官帑所蓄兑于民,以昂其贾。
公以民既遍受其害,官亦将空虚,多尼不即行。
或谗诸朝,谓公害称提之政,然闽中自更币后,为政者争事苛急,而告讦之俗兴,编民贸易小不如法,辄坐黥隶没入,由是畏楮如毒虺,得之者惟恐推去不速也。
自公下车,行其所无事,然后人视楮为可用,无复前时疑畏之患,要为有功于称提者,而朝廷未之知也。
因公丐罢,命进职三等,奉万寿祠以归。
既退居于家,始买地临河,更宅劣可居,筑楼东偏,扁其下曰「臞庵」。
对河为圃,手植花竹,日徜徉其间。
性不饮,客至,赋诗奕棋而已。
祠帙满,告老,上命复畀祠者再。
嘉定十三年十月八日甲子,以疾卒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七,积阶太中大夫,职宝文阁待制,爵陇西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进通议大夫
遗奏闻,赠宣奉大夫
曾祖瑑,故朝请大夫,赠少师
妣仲氏,赠镇国夫人
孔氏,赠郓国夫人
祖邴,资政殿学士左中大夫,累赠太师谥文肃
妣任氏,赠鲁国夫人
考紃,承议郎,累赠太中大夫
妣陈氏,赠硕人
公娶陈氏,再曾氏,并赠硕人
子二人:长庆宗,迪功郎,早世;
次洪宗,承务郎,前监福州岭口仓。
女五人,进士谢汝嘉、承奉郎知湖州归安县丞梁侹、迪功郎前监台州黄岩盐场曾子厚、迪功郎福州左司理参军傅齐、进士诸葛琰,其婿也。
孙男三人:龛,迪功郎、新兴化军莆田县主簿
集孙、寿孙,尚幼。
洪宗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壬申,奉公柩归于南安县上塘村之原,从治命也。
有《文藁》七十卷、《续通鉴长编分类》三十八卷、《谈丛》七卷,藏于家。
初,公其家世文儒,少年励志,欲由科第进,诸兄弟方以文争胜不相下,伯父万如先生缜独爱公,授以手所校《西汉书》,曰:此予平日所用心,子侄非好学不以畀也。
公朝夕读,益从师友学为举子文,三预漕荐,一为榜首。
再试礼部,不第,遂弃去不复为,而剸以他著撰及吏能取知诸公。
其学问虽不颛名一家,独谓二程先生发明圣道之传,盖汉以来儒者所不及。
实生于黄,遂于黄立祠,且求朱文公先生之文以记之,推原本始,以示学者趋向。
居官不为诡激,而可以惠利者无不为。
其大者固已大书深刻,其小者若漳之建庵宇,给閒田,以便往来,黄之创瓴屋,居戍兵,以省科扰,袁之宽过税,优行商,以免寇害,在夔在,建营丛冢,以葬流尸,筑铨馆以待寒士,架舆梁以利病涉,积羡钱以赈无告,治道路以便行旅,蠲逋税以宽民力,不可殚书。
性疏通易直,所至不求官吏短长,部使者有所施为,可行则行,不可行亦以书顺导之使知悟,贤者多乐从之,执己见者间以取怒。
守黄日,转运使者严伪钱之禁,公谓私钱与官钱杂用已久,一旦骤严禁,公私折阅多,人情不安,在边郡为非便。
漕怒,以公为纵盗铸,公恬不恤,已而漕竟以此罢。
广西地旷且远,吏鲜奉法,杨公方时将漕,性廉介不可以私,而嫉恶太过,发摘多,官吏重足而立。
公以臭味之同相与厚,然意以为治道去太甚,遐方僻壤,士大夫一遭按治,至有全家流落不能归者,亦当时有纵舍,由是未尝以小过按吏也。
建宁,卒以与使者议不合而去。
盖其志在于惠养小民,全安下吏而已,利害则不问焉。
文肃公薨,未谥,淳熙中,近臣言及叱苗刘事,孝宗嘉叹,特令定谥。
事下奉常奉常采《谥法》「应事有功」,定谥文敏
公谓建炎叱折凶渠,褒诏具在,叶谋复辟,忠烈峣然,岂曰应事,既登朝,请改之,遂更用奉常考功之议,易敏以肃。
又以文肃公遗藁久未流布,惧岁月逾远,易于散逸,锓木于黄,朱文公实为之序。
墓隧之碑未立,谒于周益公,公既铭之而复亲为之书。
文肃公虽寓于泉,以其左僻,有意洪饶之居,公买田筑室于豫章,俾次子居之,名其堂曰成志,而身归温陵奉坟墓。
凡子孙所以显扬先烈而继其志者,靡不竭尽其力,可谓能孝矣。
家居守俭约,不以一事紊官府。
任子恩,既官其子及长孙,遂于诸妷中择好学而文者亢宗奏之,然后官其外孙曾孙。
文肃公居泉,仅有埭田,岁租千斛,五房共之,至公悉推所当有以予贫者。
宗族及外姻之婚嫁死丧,多随力赒济之,所以奉养则泊如也。
年踰六十,即制衣衾棺敛之具,前五年卜吉壤,营寿藏,命之曰乐丘,时造焉。
秋九月属疾,己卯晨起,曳杖逍遥于门,见者谓其良已。
后九日,子侄环侍,命坐,语如平时。
诸侄退,甫及门,已溘然而逝,闻者伤惜之。
惟李氏自乐静先生以昌言直道入元祐党籍,厥后代有显人,至公上承累世绪业,遂历清贯,为天子侍从之臣,斯亦荣矣。
然使公平生所历或少自畔于先训,虽袭紫传龟,显融奕奕,以之衒俗可也,岂昔人所谓不朽者哉!
教衰俗圮,士大夫出身名阀,妄自菲薄以污辱其先者为不少矣,故某于公重有感也。
若是,予焉得不铭!
铭曰:
维古之人,世德是贵。
爰暨末流,以禄相侈。
抑抑李公,奋于名家。
一节初终,如玉不瑕。
昔在沧州,清醇亮直。
亦有云龛,毅然正色。
元祐大论,建炎忠勋。
奕叶相望,郁乎清芬。
公曰艰哉,曷继前烈!
纫兰,漱芳濯洁。
退然其容,山泽之臞。
义激于中,可敌万夫。
噫嗟柄臣,盗弄戈甲。
公独从容,遏其芽檗。
惟恢首衅,惟冀鬻官。
可使斯人,善地是安。
言虽莫售,闻者增气。
大化既更,迄如公议。
逆逆龙鳞,撄之匪难。
料虎之头,厥惟孔艰。
人谓公荣,簪笔持橐。
孰知公心,优繇一壑。
容膝之隘,视犹广居。
之东,所晒者书。
荡节鱼符,汉淮岭蜀。
有田一廛,泰然自足。
世教日沦,夷祖蹠孙。
谁如李公,不辱其门!
乐哉斯丘,公斯自卜。
郁郁佳城,芃芃松柏。
铭以昭之,过者必肃。
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二、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三、《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六九、《秘笈新书》卷八、《经义考》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寤寐食息,不忘求贤。
当是时,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既足以栋明堂,梁清庙,而深培厚养,彬彬相续,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
故虽光庙享国日浅,委政庙堂,而群贤夹维,迄以无事。
今皇帝初嗣服,耆俊毕集,有庆历元祐之风。
历数其人,无一非乾、淳间旧物者。
《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
诒厥孙谋,以燕翼子」。
苏文忠轼亦云:「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
盖周之武王与我仁宗、孝宗,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是以国家赖其利,天下诵其功。
若故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致仕、阳安侯刘公,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
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天子亲擢为第四。
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召寘班列。
明年再对便殿,议论伟然,有契圣心,谓辅臣曰:「光祖人材端重,全类杨辅」。
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
今皇帝毓德潜藩,方议择傅,孝宗首命,而以公继之,属任之意,盖有在矣。
既而谏官阙,将用公为右正言,不幸适以忧去,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然留遗两朝,出入中外,清芬姱节,耆德硕闻,嶷然为当世名臣,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
呜呼,此岂一日之积哉!
公名光祖,字德脩
其先润州句容人,邺为唐宰相,一子从僖宗,为双流,生三子。
仲子诲为平泉,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
侍御史、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公之高王父也。
朝奉郎通判汉州讳汉者,大王父也。
材者,王父也。
父讳寔,宣义郎,赠银青光禄大夫
母贾氏,赠和政郡夫人
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后官于朝,乃乞归姓。
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主内江簿。
和政丧,哀毁尽礼,乡党仪之
服除,调什邡,遂登进士第
孝宗锐意于治,策数十条,公对,大略以为「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
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御毬马,一旦有警,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
夫人主自将,危道也。
臣恐介胄毬马之事,适以贻笑黠虏,而不足示武于敌人」。
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
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
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
其一不思振立,茍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
孝宗然之。
太学正
轮对,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
未几,召试,除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
面对,取太祖太宗治要汇为十节,名曰《两朝圣范》,上之。
公在王邸,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随事开陈,以为鉴戒。
至是,孝宗益知其贤,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
上时为明州观察使英国公,年十有四矣。
白东宫,此又一重国本也。
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暇则亲为国公讲说,上亦孜孜向学,虽日昃不倦。
公请《论》、《孟》、《史记》之外,益以本朝典故,庶知祖宗家法。
迨上加元服,既为颂以献,又乞当讲之日,从容数刻乃罢。
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鉴兴亡,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讲毕开说。
又谓国公年寖长,正谨习之时,愿因宫僚劝讲,俾侍坐隅,必有裨益。
光宗皆然之。
盖是时孝宗临御久,明于群臣邪正,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皆天下第一流。
而公在英邸三年,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
其后诸贤相踵辅导,圣德日益显融,然其闿端正,用力早,则公之功为多。
以诵书终篇进秩,时银青年七十,公以貤恩请,从之。
秘书郎
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且荐公代己。
命下而银青殁,服除,知果州
赵忠定公帅蜀,请公参谋议以自助。
时同幕皆一时选,相与上下议论,知无不言,羁制诸蛮,弭耳妥伏。
其他建明甚众,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
俄以忠定荐召,至则光宗践阼矣。
进对,谓「陛下承尧舜之统,当以尧舜之道为师;
大禹之责,当以益、皋陶之言为法」。
又言:「陛下新服厥命,必先明君人之大体,达天下之大势,深国家之大虑」。
又谓:「自古祸乱之萌有四,彊臣擅兵,外戚预政,中常侍用事,朋党交争是也。
宗社之本有一,谨选左右、严立师傅是也。
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
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大臣是其议,遂诏四川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对减民赋。
军器少监
面对言:「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不妄赐予,内藏封桩,皆有馀积,故陛下初政,得捐赋以予民。
窃闻寿皇退御重华,贬损方甚,寿成皇后亦极省约。
愿陛下仰法两宫,内廷用度,损之又损」。
虏使来贺重明节,诏公接送伴。
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光宗命公因行视之。
公还,具言不可,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
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遂除殿中侍御史
台臣以失职被绌,光宗方严其选,谕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
沈思久之,曰:「得非欲用刘某乎?
其人刚正有守,愿出圣断」。
光宗曰:「然。
久在朕心矣」。
公既就职,光宗面谕曰:「以卿刚介不回,故付以言责」。
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凡媢疾善类者,槩加以此名,前后绌逐相继。
公极言其弊,曰:「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
臣本疏庸,陛下过听,使待罪言责,凡赏罚僣滥,号令乖违,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举劾,随事以奏陈。
既显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虑。
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往鉴昭然,危机所伏,方今之忧,孰大于此?
明是非以别邪正,立公论以抑私情,方今之事,孰先于此?
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
其端本也,以居仁由义为道,以正心诚意为学;
其交际也,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
穷达知其有命,进退知其有义,是以进之不见其泰,退之不见其戚。
穷而在下,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享至道之味为钟鼎;
达而在上,以责难为尊主,忠谏为爱君。
本朝盛时,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奠安,根本深厚,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
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
当斯时也,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
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𢯦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
末流太分,事故反覆。
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嗟乎,尚复何言也!
臣从远方来,误玷班列,去来之间,今已一纪,见闻所虑,悉可指陈。
臣始至时,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
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
迨臣复来,其事果见。
因恶道学,力去朋党;
因去朋党,乃罪忠谏。
嗟乎!
至于以忠谏为罪,则其去绍圣几何!
臣窃为人言,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得无甚也!
陛下至圣至明,初无彼此,而众论既已交兴,圣意岂无所惑!
臣本蜀人,为学自有源本,介在朝序,与人亦无亲疏,但以终岁之私忧,首为明主而别白。
凡今道学,伊洛为宗,然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学》之记载。
大学》之教,明德为先,其间举诗人之言,于是有道学之目,曰『如切如磋,道学也;
如琢如磨,自修也』。
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正心诚意为学者,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
今之道学,其得之有浅深,其行之有诚伪。
得之深者固合于《大学》之明德矣,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
而遽自矜以召祸,则无乃亦非欤!
行之诚者,斯为君子矣;
行之伪者,人将见其肺肝。
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为乎?
臣每因论学之间,必有至平之论,往往伪者色愧,浅者心服,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
何况其间率多善士,善士所至,人必喜称,因其喜称,又以为党。
若俱摈绝,安得更有好人?
必取凡才,充塞朝路。
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
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
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所以至斯,良皆有故。
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
自视太高,则实将有所不副;
责人太苛,则众将忿且怨。
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区别而封域之。
凡有所取,岂无所遗?
凡有所扬,岂无所抑?
品题既众,则疑怨丛兴,心虽主于至公,迹已涉于朋党。
议论先喧于群口,用否岂必于一言?
是以一时之虚名,而贾后日之实祸。
彼既得志,决不我容。
况我于穷达进退之间,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彼加诋诮以修往怨,必致过甚而快私情。
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
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
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
事势至此,循嘿乃宜。
循嘿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
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
如其不然,使相激相胜,展转报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士大夫传诵,有至流涕者。
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公皆劾去之。
既又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
既安习以成风,谓茍得为至计。
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今之负物望、协公论者,不聚于朝廷,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
幸诏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
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
臣于去年盖尝面奏,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
臣今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
先是公以戎监对,力陈人材衰少之弊,及是复恳恳言之。
大臣以公奏进呈,而无所议。
公对,又为上言:「人才者,国家之基本,乏则养之,有则用之。
庆历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
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非一日之用」。
盖公素志,尝欲聚忠贤于朝,以壮根本,而时论多相违者,故谆复不置如此。
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今右正言黄抡,皆得罪清议,为圣世罪人,诏予祠,补外。
已而宋之瑞召,张彻提点坑冶,公复言其不可,二人遂改命。
吴端带御器械谏官三论奏,不从;
孙珰转行观察使给事中封还诏旨,复命书读。
公极论之,不报,又言:「陛下既重于改命,给谏亦不复申执,臣恐攀附使令之辈,自以人主恩我,外廷其如何,堤防自此荡矣」。
光宗命大臣谕公,不为止,遂夺言职,改太府少卿
公求去不已,遂以直秘阁潼川路。
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不报。
公至部,首戒属州削互馈,省虚文,诹民瘼,讲宽恤。
叙、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公亟奏黜,而荐游仲鸿、李协于朝,诏报施行如章,仲鸿等亦以次召用。
江西提点刑狱,改知夔州
居数月,召。
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因及公,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大臣拟除侍从,光宗又曰:「待刘来」!
及公辞召命,则有尼之者,诏复予监司矣。
公次公安,闻孝宗疾日浸笃,而车驾省谒不以时,则致书于左相留公、知枢密院赵公,勉以三事。
其一,宜与群贤并心一力,损文而务实。
若上未过宫,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
其二谓林、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
其三谓今国家阽危,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或为明哲保身之计,所当收总兵柄,密布腹心,使缓急有可倚仗。
继闻孝宗崩,又诒书赵公,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
上受禅六日,即以为司农少卿
入对,献谨始五箴,曰:「陛下新服厥命,人皆望谨始于庶政,臣独愿谨始于五事」。
读至《思箴》,上曰:「要当从原头用功」。
公对曰:「微臣千百言,不如陛下原头一语。
陛下诚致力于此,则貌、言、视、听俱治矣」。
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
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
闇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闇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思与不思故也。
六难者常生于六易」。
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阼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
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
上竦然嘉纳。
起居舍人
枢密罗公、礼部尚书黄公相继沦丧,上痛惜之,而思黄公尤深。
公言:「思其人未若思其言,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
臣每问疾,之忧未尝不在国也,以为政令无细大,皆当出于中书,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
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侵盗权,为威福,故公首及之。
既又以冬雷淫雨,命近臣指陈阙失,公言:「号令不常,群阴用事,灾异所为作也。
大臣进退大轻,台谏用舍无定,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
进退大臣,用舍台谏,事从中出,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
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繇群阴用事故也,而陛下犹为之隐讳,以为大权当自己出,威柄不可下移,然则小人之意,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
陛下所宜蚤悟,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
大臣怀疑畏之心,则四体不展,群议易摇,朝纲日隳,政令错出,而国不可为矣。
今陛下有独断之意,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而陛下未之思也」。
俄兼侍讲,迁起居郎
时应诏言事者甚众,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
公以所论多同,惧上意易厌,则以告于上曰:「夫雷同者,乃古今同然之理,天下同然之心,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
及议孝宗攒宫,众相顾未,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遂奏会稽,土薄水浅,恐贻方来悔,乞议改卜。
又请遵绍兴淳熙故事,命有司集议,上皇太后尊号,俟阜陵升祔行之。
又谓:「自今寿康宫之事,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先其亲而后其身,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
未几,朱公以中旨与祠,公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皆惭怒即悔。
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
陛下初膺大宝,招来耆儒,此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
且曰:「臣非助,乃助陛下者也」。
既而朱公除职与郡,公又极言,卒不听。
车驾还南内,公言:「陛下忧畏之心,当如初践大位时,始终惟一,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
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公素善,每相接必慨然窃叹,上新即位,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欲深论之。
小人觇知其意,使出护使客,又斥朱公,以孤其党。
彭公使还,密语公曰:「不拔祸根,无以为国」。
公曰:「公争不胜必去,朱公既去,公又去,国空无人,亦非所以为国」。
彭公怃然曰:「吾志决矣」。
既见上,果力言。
侂胄已阴为计,遂挤彭公于外。
未几,台省之善士继坐绌,群小益以得志,御史遂并劾公。
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君任私意、害忠良如此,不畏天乎」?
赵丞相遗金以赆,公辞焉,且曰:「为我谢相君,宜深念国事,毋恤行人」。
湖南运判,不就,主管成都玉局观,无何而丞相罢政矣。
侂胄既擅朝权,群小争先附和,逐诸贤为奸伪,禁锢之。
公偶记《涪陵县学记》,盛传天下。
又明年,许自便,主管玉局观,知眉州,复直秘阁、利路运判
侂胄将启兵端,公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开禧三年春吴曦挟虏以叛,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仗大义,率诸道连衡以抗贼。
俄闻诛,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凡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
奖名节,褒死事,以激忠义之心。
潼州路提刑、权泸州
是年十一月侂胄诛,尽起天下名士,而公与焉。
嘉定二年二月,至都门,会襄阳阙守,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
至镇,适大旱蝗,祷于社,即雨,蝗亦死。
凡流民之欲复业者,贷其赀,溃兵散卒,许自陈,除其罪,使还隶军伍,于是盗贼衰熄。
兵籍多滥,公核其虚实,合为威胜军三千人,择将佐肄习之。
经理营田,缮治城垒,边备乃益完实。
虏谋迁于汴矣,奏谓:「远料敌情,不忧其强盛,而反虑其衰弱。
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却之不忍,纳之无策。
豪杰崛起,欲与我为连,何以应之?
虏果徙都,卑词求助,助之则招敌,不助则失利于彼,取偿于我,凡此皆当有以待之。
必先事而谋,则事至无患」。
集英殿脩撰。
明年,除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
未行,改荆襄制置使
江陵城久圮,请于朝,一新之。
复上中海以限戎马,下海非敌冲,则以为陂田七千顷,收其租实边,有警复潴水为海。
从之
诸军部分不一,公请并忠勇、亲效两军于神劲,合三千人,颛听帅臣节制。
取马于川秦,买马于荆门,军政遂以修立。
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畿西曰保捷,合凡八万人,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而请缗于朝赡给之。
公以疆事可虞,请令内而三衙,外而戎帅,各条上方略,以观其能否,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
明年,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请命荆、鄂两军各涅五千人,两军故有营田,宜委漕臣覈实措置,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以助增兵费。
唐、邓流民声言归我,公乞较利害轻重,先为区处。
朝论察公有拊纳意,遂因其请,除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因其民俗,治以无事。
八年四月,上以闵雨求言,公奏:「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
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天亡此虏,送死汴都
陛下为天之子,不思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
青、郓、兰、会,求通勿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我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
且列圣在天之灵,岂不眷其故都?
二帝蒙尘之耻,岂不怀其曩愤?
今虏舍其巢穴,污我汴都,尚复与之通使,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可乎」?
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从之
在潼二年,六告老,进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
潼人绘像牛头山,命之曰全德堂。
翊之守果州,迁眉州,皆奉公以行。
眉盖公旧治,翊之作会老堂,招蜀耆英,仿洛社故事,时人钦慕焉。
提举崇福宫
景献太子薨,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及太宗寇准议立真宗事,谓:「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亲师好学、可主大器者乎」?
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
且诒书安公丙,语尤切。
虽不乐,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
明年,复上章告老。
皇嗣犹未立也,公谓:「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陛下于其子孙,择长且贤者而立之,孰不以为当乎?
若过于谨重而不决,或生觊心,则四海疑贰失望,非国之福」。
是冬,翊之移守绵州,竑之知龙安县,相距不百里,公往来二子间,意甚乐。
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年八十有一,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赠光禄大夫
夫人谢氏,赠硕人
李氏,封硕人
四子:端之、靖之,皆第进士,端之终宣教郎、知蒲江县
靖之出为伯父后,终承议郎军器监、兼枢密院检详
翊之,今朝请郎
竑之,今宣议郎
七女,已嫁而卒者二人,华阳县主簿李南进士谢汝能其婿也,馀蚤夭。
孙男四人:仲言,不及仕;
仲房,今修职郎嘉定府司户参军
仲襄,当以致仕恩入官;
仲文将仕郎
孙女四人。
曾孙男女三人。
初,公以孤生起西蜀,朝廷之士共知其贤,而四方或未之知也。
及居言责,正色直辞,摧奸击强,不少顾避,于是海内想闻其风,曰此铁面御史矣。
至觌其容,接其词,则温乎惠风之和,蔼乎时雨之润,四时之气虽备,而生物之意尤多。
盖公天资浑然,充养有素,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盖信乎其为全德矣。
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已志乎古人之大方。
及长,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
尝谓苏、程二氏之学,其源则一,而用之不同,皆有得于经术者也。
又道学之论方哗,人谓公师眉山,非为伊洛地者,公独反复恳叩,为上言之,盖将协和朝廷,调一议论,培宗社之脉,厚荐绅之风。
推公此心,使当元祐时,必能销洛蜀之争;
使获用于庆元,必无党论排轧之祸。
故具著本文,以视后世,其亦公之志也欤!
公于文章不事雕缋,而浑厚大之气实似其为人。
诗尤清婉,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大奇之。
有《后溪集》百馀卷,在襄有《岘山集》,潼曰《鹤林集》,果曰《金泉集》,眉曰《眉山集》,合若干卷,《诸经讲义》若干卷。
公在房,谪居无事,取东溪所传《易》续之。
东溪传止《睽》,公续之始《蹇》,叹曰:「睽,离也,蹇,难也,非数也耶」!
閒与诸子讲论,辑为一编,曰《山堂疑问》。
手抄《通鉴》,评之。
士大夫相劳苦,则答曰:「予平生于处事则疏,处祸福则勇,每见东坡胸中,未尝依倚一物,心窃慕之」。
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故其历事三朝,始以忠直,卒以忠直。
入台之初,即慨然自许,曰:「惟初念纯直,可以对上帝,事君父」。
是以遇事无难易,不茍止而妄随。
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恳恻似范太史,人谓忠定知言
然以直道自持,与世多忤,故在台财六十九日而罢,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公方安然不为变也。
及大耋之年,身在阙廷万里之外,国有大利害,犹驿奏尽言。
其乞建皇嗣,尤恳笃深至,视君实、景仁尤有光焉。
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
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存也买宅以居,殁也为之制服。
始自归刘,既立嗣宗为之后,凡所以经纪其家者,虽老而不衰。
嗣宗死,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
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
其居房,岁适大侵,为糜粥以食饿者,所活不胜计。
张福叛,声言引兵破,趣成都,公出家资,助军饷,移书大将,趣其师,赖以全。
两驾使轺,六任守牧,其为政纯用诗书,不杂他术。
所至修学校,葺社稷,以为常。
在眉,封张文纪、李令伯之墓,新孟拾遗之祠,为老泉先生请谥;
在襄,修孔明故庐,表羊、杜遗迹。
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
至蠲租税,救饥羸,建长利,弭钜患,殆不可称数。
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谓未尝用不测之赏,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
未尝用已甚之罚,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
器人以其所长,而僚属得职;
察人以其所安,而鳏寡效情。
温陵储君用亦为言,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刘公有焉。
然其帅荆之日,盗起合,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
昔公之辞潼川也,适视草,援赵清献以比公。
今观公行事,非所谓学道清心,遇物而应者耶!
好乐人材,奖拔善类,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
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后溪先生云。
自儿时即愿为公用,后与靖之同年,又仕同朝,居同巷,至相好也,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
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葬公于清溪之艮山,使来属某志其墓,曰是先公之志也。
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何人斯,而敢铭公?
书来万里,义不得辞,谨纂次其事如右,而系以诗曰:
君臣之谊,首乎三纲。
维忠与直,臣节之常。
维节之常,而罕自竭。
义以利踰,志以气夺。
有伟刘公,金石厥心。
弗贰弗疑,上帝实临。
蚤遇阜陵,靡言弗既。
践更三朝,始终一致。
事君如父,忧国如私。
朝夕皇皇,忘其渴饥。
谁欤不仁,目士以党。
孔鸾雍雍,罩以一网。
谓忠曰讪,斥正为邪。
往辙既颠,弗惩奈何!
凤阁鸾台,寔司出令。
曾是仆臣,可𮄑斯枋!
辨奸于早,救祸于微。
臣身可窜,臣守弗移。
晚卧坤维,系念王室。
虽华,臣心逾赤。
巍巍宗祏,寄在元良
可使前星,久閟其
国本未安,臣死犹憾。
百世相望,维司马、范。
忠不忘君,直不徇时,允蹈其常,匪赢靡亏。
阜陵知公,以遗后圣。
道弗尽行,则有义命。
惟其大节,焯若日星。
扬芬亡穷,不在斯铭。
不寐 宋 · 葛立方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年来百念如灰冷,何物关心搅睡眠。
奠枕不容安丙夜,乘轺端复类丁年。
曲中谁辨(原作难办,据光绪本改)齁齁趣,梦里难成栩栩然。
只恐睡蛇钩已尽,髦蛮难到曲屏边
边备劄子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三、《鹤林集》卷二○
照会某等今月十五日,宰执召至都堂,宣示御笔,令侍从给舍台谏条具边防备守事宜,某等谨以所见具列如后:
一、今日事势,战则事力单薄,和则敌情难恃。
若以和好为权宜,以备守为实务,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守,时其疾徐缓急而为应兵,此最上策。
一、淮北复州军截自今敌退之后,画疆自守,如蔡、息、陈、颍、应天等处,只令其土豪且耕且守,时有不足,量周给之,切不可空吾有限之力,事彼无用之地。
高、孝二朝无此藩篱,未尝不能立国。
徐、邳、唐、邓、宿州之事,可以深鉴。
一、京襄两淮土豪民兵团聚堡寨,捍卫乡井,最为可用。
近因出战之际,官军常忌其功,每夺到马匹,获到首级,多被攘夺;
官司又从而苛问取索,往往或遭杀戮,或遭械系。
功赏不沾,展转被害,所以怕惧官司,不肯为用,甚至有移徙江南者。
今宜行下帅司,各于所管州郡按籍补填,仍优加激劝,使人自为战。
若有功绩,经从所属申上,以议推赏。
一、敌之长技惟在于马,长淮边面率多平旷,敌马易于驰骤。
中国所以制马之具,亦岂无策?
宗泽军以战车当其冲,韩世忠军以长斧斫其足,刘锜军以竹筒盛熟豆乱其群,近世毕再遇、扈再兴之徒,犹能募敢死军用麻扎刀以截其胫。
或淤洳其田以为陂塘,或纵横其亩以为沟洫,皆是制马良策。
宜及此时专立一科,使献策之士各陈所见,行下诸帅司精择而用之。
一、东南所长,自昔多以舟师取胜。
建炎间陈思恭窘乌珠于大湖绍兴末李宝郑嘉努于胶西虞允文却亮于采石。
沿江诸军,咸有车船,每按试中流,上下如飞,北人骇愕。
今艨艟战舰腐坏不葺,篙师棹士散逸不招,第恐数千里江面,脱有一骑饮江,何以禦遏?
况诸处探报,敌方以厚利诱我舟师,或斩木作筏,从浅狭处径渡,则吾之所长彼亦得而用之,岂不利害!
今宜行下沿江诸州各作措置,日具造过工限缴申枢府以行殿最,仍时委制司督察,勿为文具。
至如海道要冲,全藉舟师以为守禦,亦宜行下沿江制司,及许浦诸处隘口如姚浏沙之屯,并合严作堤备。
一、江陵国之西门,素号重镇。
赵方移治襄阳,而州之事权稍分,然守臣尚带安抚正使
陈赅继之,乃以京湖安抚使系衔,而江陵仅存湖北副使之号,往往又兼制参,则殆如一大属官矣。
酒税利源既归制司,守城军兵又复抽戍,缓急有警,无以支梧调遣。
今宜复还旧制,仍正使名,俾之招兵聚粮,自为战守,勿使他司干预。
且兵以一万为额,此外又有七邑义勇可及二万,若帅权稍重,事力不分,则可责其固守,以壮上流之势。
一、江面之兵,平时多遣戍淮,既有家粮,又费生券。
今宜用生券之费,就淮上地头招兵戍守,却令戍边之兵归护江面。
如此则费不增而兵多,诚为两利。
枣阳光化、均、安等处残破之后,溃散军民必多,急宜选招,以备战守。
一、蜀中连岁敌兵俶扰,视襄淮为尤甚。
敌骑既退,溃兵焚劫,沿流诸郡,荡然一空。
加以科调繁兴,民困财竭,须当别作规模,择人委付。
宣抚不必置,盖使名一新,诸军便望犒赏,困竭之馀,何以给之?
是有损无益耳。
金、洋夔、峡之屯,亦不必创添。
譬如盗从前门入,而欲牢闭后户,非所以保蜀也。
保蜀之策,莫重汉沔。
诸将惟曹友闻、贺靖可以倚仗。
若令曹友闻为沔司都统,兼知沔州,任责措置经理;
贺靖为兴元都统陈隆之为安抚,同共措置捍禦。
李显忠、吴、和彦威等,别令制司相度区处,使分任利州戎及金州都统之事。
一、蜀口兵额旧号十万,安丙帅蜀日尚七万有奇。
比年敌兵深入,除死损溃散外,通忠义及杨家军闻止有三万。
兵之单弱如此,何以摆布边面?
不知戎司兵籍之缺有无填补,计所养兵之费何所支用?
此二事专在制阃急作措置,令还嘉定年间新额。
仍与四戎司总所通情商量,截自今日新招之后,应虚券诡名,釐正更革,使无弊倖,庶几蜀计亦稍优裕。
一、近年兵多溃,其患甚于外寇。
绵州系文龙来路,顺庆系利阆来路,今欲抽摘东西路厢禁军缺额钱,招收勇健可以战斗之人,置一屯于两郡,本州令正副将时加训练,提刑因出巡指试事艺,庶几缓急可以堤禦溃卒,得免冲突之患。
右谨具录奏闻,伏候敕旨。
静安庄酹酒 其一 乾隆壬申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三十五
久疏桂酒奠琼瓯,节物空惊驹隙遒。
拟送长行安丙(以寿宫卜筑需时兹因工竣择于十月奉移),那堪来别值辛
中年哀乐其多矣,一种情怀可耐不。
恸罢洒然差自信,归居曾未负从头。
魏华父 南宋 · 安丙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九、《宋史》卷四○二《安丙传》
关外籴买当用四百万缗,而总所见缗止二十五万,多方措置,非得已而不已。
傥皆清流,何由办事
蜀士中如令弟嘉父、李成之辈,清则清、高则高矣,其肯办钱谷俗务乎。
刘德修尝雅责杨嗣勋不能举义诛叛,嗣勋云:「德修特未当局耳」。
华父亦云。
凯歌 南宋 · 项安世
 押词韵第三部
今年三月三,乐事今古稀。
嘉陵江武昌口,此时此日同□□(吴钞本作清夷)
北人不敢恃鞍马,西人不敢凭山溪。
德安有高悦,匹马穿重围。
入城助守胆如斗,出城决战身如飞。
城中扶出王与季,城外逐出信与随。
襄阳赵淳,默坐谁得窥。
一日熏尽西山狐,二日网尽东津鲵。
三日开门看江北,一人一骑无残遗。
兴安安丙,谈笑戮吴曦
伪王乱领出深谷,长史捷布登前墀。
铜梁玉垒见天日,瞿塘滟滪无蛟螭。
鄂州有老守,头白尚能诗。
上言吾君善委任,下言吾相能指麾。
国家九九八十一万岁,璘雏褒孽休狂痴。
洋州察推吴君志铭 南宋 · 文祁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
艺祖皇帝垂统立极,惩五闰士气衰愞,以正谊为第一事。
陶谷袖禅稿,薄之,终身弗大用;
卫融为其主,盛怒以霁,目为忠臣。
人知趋向,国脉以寿。
庆历时任福怿、耿传,皇祐时曹觐、孙节,靖康时李若水,死于战敌,死于骂贼,忠赤相望,未易枚举。
高宗皇帝中兴绳武,益重服节死义者。
郎官出使,谊不辱命,如济源傅察
处民伍抗虏,视死如归,如下邽苏鄂。
事辄听闻,列圣嘉叹,或超加恤典,或宣付史馆
诸公身元虽丧,生气凛凛,国家畴其事而崇报,奋乎百世,闻者兴起。
开禧丙寅,权臣用事,谋动干戈,西门贰宣招者妄自尊大,用兵非所长,怵于敌诱。
明年正月敢窃位号,延置亲党。
吴君忠嗣时宰武连,大变起,族属侍母淑人太宗皇帝七世诸孙,伪命狎至,以夔漕处之。
君怒骂曰:「祖先□业著在盟府,忍一旦坠地耶?
我宁一死,终不为尔屈」。
径却其檄。
凶徒怒甚,下令后军屯将,遣甲士十数,露刃庭中,迫之使行,有「如其不来,函首前来」语。
君屹立不动,伪督运徐景望声势澒洞,家奴氐县无状,君曰:「此赵官家世界,汝何敢尔」!
杖之,仍械诸狱,逆党为沮,朝廷宪章遵奉一如常日,今公牍存县可考。
邑当孔道,弓剑旁午,父老恃以无恐。
凡四十有五日,乾清坤夷,天日复见。
马使者仲壬行部百里,士民具君守正实事,遮马首驩言之。
又群走府,太守知其详,亟为上利路运判赵纲、制帅杨辅、宣威今使相安公丙连核颠末闻上,安公又以亲戚畔之为奏牍语以證,得旨免连坐,免移徙,官使仍旧。
君耻累同姓,乞更之,特许易今名元,字明叔,赠太中大夫集英殿修撰夔州路提点刑狱抑中子。
繇祖而上见太中墓志。
以集英遇郊恩任通仕郎,初主凤州梁泉簿耳,转丞文州曲水武连,秩满令普安
丁淑人忧,外除调剑门
先是,武连政盖下至卒吏邮传得其欢心,总计陈晔尝报书,谓自有此邑无此令,既去它邑,幸其肯示。
君知戒令已孚,三为令俱隆庆
嘉定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洋州观察推官任,客兴元府城固姨魏氏,早起无疾而逝,年四十有七,官止儒林郎,逾月得佥书合州判官厅公事。
明年清明日太中淑人墓次。
君庄重温粹,不事华好,眉宇清润,趋进中礼,雅向好学士
当未仕时,左右经史,喜学为诗,榜书室以「吟窟」。
历五任所,谈者几不容口。
宽厚爱人,乐施予,遇亲旧贫死无归则葬之,其幼孤则字之。
昆季间奴隶平时靡人不称,闻其亡云,悲咽有如丧所亲者。
明习世务,音吐开爽,白事台府,纚纚可听,类首肯之,荐改秩者四人。
安公丞郡普安日,喜其试邑能事,及转运军前,君尝为言「必斩副宣嬖人赵富已,可议进取」,公悚异其语。
旋以忠节逾重爱,辕门尊崇,君得见不以时,见或留弥日,公事公言,亟从无疑,许为成就通朝籍。
始以内艰去官,后以大制阃趣召差跌,今书币岁犹往来。
初,集英五为郡,持节典藩,所至称廉,物产不夥,以君故免归,有司宣城万捐金分酬之,乃买田庐大安军,食其租入,因家焉。
初娶王氏,承直郎斑女,再娶实淑人妹。
三子:柬之、震之、损之,从进士举
嘉定九年诏下取士,利漕使者曹彦约酌法意许贯三泉,并闻制阃,以杜讼云。
一女未行。
孙男二人。
予尝究观班史,新莽盗神器,愚无知者,明丽有之。
乃若读书名为儒,作国师,作《美新》,传笑无穷。
方逆焰燎原,士自科第中出者犹不自引去,甘心蹠徒。
君胄贵室,为小官,明于避就,弗坠党与,不贻父母羞,虽教忠有自,亦性忠君父使然。
皇明旌异,用劝方来忠孝者,于铭何辞。
铭曰:
大浸稽天,砥柱弗徙。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性孝与忠,维古烈士。
崇高节,无生有死。
全璧而归,持见先子。
彼荡荡者,颜之厚矣。
华松岗,实墓其址。
清风百世,闻者兴起。
按:《考古与文物》一九八七年第六期。
广东管帐司元公墓志铭绍定六年十一月 南宋 · 陈元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五、《渔墅类稿》卷六
广东运司管帐司公仁伯长余十五年,折辈行,与余交游最款密,事有不可语他人者必以语余,开口见肺肝无隐情。
余临事不敏,有疑或质于公,公沈思细筹,不易攸言,动中机宜,余心服之。
之官问涂,一日袖巨编过余,曰:「君尝游岭,其为我疏饮膳药石护养之宜,人情物态应酬之故」。
余纤悉为书,且贺之曰:「番禺军府台阃鼎峙,然仕者旧多逐臭尸素之病,如公廉操干局,当有知公者,公必自此升矣」。
别去两年,声籍甚。
无挟白战,得使长破白之削,诸台方将从臾其后,而公壬辰五月二十八日死矣。
呜呼,以公之尊生敬事,怀奇好修,而竟止此,哀哉!
其孤方越明年十一月二十日奉公柩葬于长安乡池头坑之阳,且丐余铭。
余知公深,不辞。
公荐于乡,名焘,以避景宪太子讳,改名璹
其先自汴来,为抚之崇仁,家焉,因占籍兹邑。
曾祖寄庵先生尧辅,学行有闻。
祖端,父可久,皆善人。
公于书无所不读,过眼终身不忘,属文深婉有味。
善论事,剖析利害如辨白黑。
戊辰进士第
初,李公琪得公省闱策,大喜,谓不意草茅有此议论。
公素所长者。
初筮潭州湘乡主簿,遇事直前,嶷然自立。
有豪民夺其侄之地而诬以他事,郡委公定夺。
豪民因公客以货诱公,公不动,卒直其事。
公去官,其侄椟百缣邀谢诸涂,公不受,而教以应变事长之道。
枢帅安公丙闻其贤,罗致幕下
邑令与尉表里为奸利,安公命公核状,公知邑民病之,发其奸,使不得留。
尉惧,以白金求哀于公,公还其书与金,而卒不白其罪。
人谓公处令与尉,两得其宜。
至今湘乡人能诵簿贤也。
再调澧州司法参军,摄令澧阳
里正有以溺死妇诬旁溪民家为奇货者,勘验无实,公谓当反坐里正
后令至,卒如公言决之。
里正怙终诉之郡,下邑聚检无异辞,诉之宪,下郡聚检。
所差鹖弁与公有雅故,移书几导,意后令求赂,公不答。
其人竟诬溺者有伤。
事上闻,后令已死,刑寺以罪公,与检官俱罢。
公笑曰:「吾纵得罪,犹是失出,决不能入人罪以梯荣也」。
既入广漕幕,时循、梅、南雄患盗最久,诸郡请济师狎至,南荒枯瘁,郡县重足而立,惧以积逋违戾。
公弥缝其间,通融调度,下无乏兴,上无苛责,二使者亟称其才。
死之日,赵公师楷哭之哀,赒恤其家极至。
公处乡闾,接亲朋,薰然其和,使人乐亲附之。
而排难解纷,视人由己,有烈士之风。
至于居官,壁立崖绝,不可干以私。
僚寀非其人,不屑与交,或至面责其过。
使得位而行,掉鞅功名之涂,必不肯睢睢盱盱,同流合污,怀禄全躯,如今之士大夫。
呜呼,以公而竟止此,哀哉!
公得年六十有二,娶罗氏。
男一人,方。
女五人:长适邵伋,次四婿则季序、黄质、胡渡、吴泰也。
伋,澧州录事参军
泰,乡贡进士
孙男各一人,皆幼。
铭曰:
才之生世,其无意耶?
才不及显,其有命耶?
司命者,其无知耶?
道之好还,其将昌其后,而大所就耶?
宝谟寺丞诗境方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六
曾祖渊。
祖宪,文林郎南恩州阳令,累赠朝议大夫
崧卿朝请大夫京西转运判官,累赠宣奉大夫
公讳信孺字孚若,系出河南,繇淑而下,代有闻人。
淑自固始莆田,至金紫公廷范,六子皆贵显,而少监仁岳之后最蕃,公其八世孙也。
生有异质,襁褓中能诵书,九岁落笔属文。
京西公守庐陵,公犹丱角,周丞相、杨诚斋见而惊曰:天才也!
以郊恩补将仕郎
京西公服阕,授番禺县,诸公争致之幕下,才望倾一府。
盗有劫海贾者,公曰鼠子敢尔,自拿舟往。
盗方聚沙上分卤获,见尉至,皇骇,欲趋舟取械,公先使人负盗舟去矣,悉缚上府,不轶一人。
秩满,改承务郎
丁嫡母叶硕人忧,服阕,知萧山县
浙东帅钱公象祖、提刑傅公伯成被旨措置庆元海道,檄公往来区画,悉有条理。
二公亟称于朝,差兼淮东随军转运属官,未几复还萧山
先是,权臣首事,既得泗州,谓中原可长驱。
及诸将溃归,虏倾国大入,淮、汉骚动。
朝廷悔悟,会虏亦厌兵,驻军濠州,先遣韩元靓来,和议有萌芽矣。
督帅枢密使丘公崇一再令帐下壮士遗虏书,最后陈璧君玉往,皆至濠而返,终莫得其要领。
近臣多荐公可专对,有旨赴都堂禀议,开禧三年正月三日也。
既至,谕以使事,公曰:「多事之秋,不敢以母老辞,但开衅自我,虏问首谋,当何以对」?
权臣爽然起谢,借公朝奉郎枢密院检详文字,充知枢密院参谋官,持督帅知院张公岩书通问金国行省元帅府。
公驰至濠,虏帅纥石烈子仁在焉,止客于狱,兵环守,绝其薪水。
官属或洒涕,公叱曰:「汝泪大辱国家」。
虏画五事要我,公曰:「返俘归币可也,缚送首谋,于无例,称藩割地,臣子不忍言」。
虏愠曰:「不望生还耶」?
公曰:「某来时已置死生祸福于度外矣」。
论辨甚久,子仁不能难,遂至汴见虏左丞相都元帅完颜崇浩。
虏以「天狱」二字榜传舍,曰:「此非濠州比」。
公曰:「事须商搉,何至以威胁人」?
崇浩使二省差庞赵者来,持五事如初,且以无故兴师咎我。
公曰:「本朝不旋踵追悔,所以歛兵约和」。
虏曰:「正为无兵可歛」。
公曰:「岂无淝水八千之众」?
虏曰:「缚送事既无例,姑置是。
称藩割地,莫有故事否」?
公曰:「惟靖康尝割三镇绍兴东朝之故,暂时屈己,今日顾可引用耶?
此事不独小臣不敢言,行府亦不敢奏」。
时逆曦以附虏,庞赵服公雄辨,有「张仪舌在西蜀唇亡」之诮。
公请面见丞相决大事,崇浩者坐幄中,陈兵见公,使人传谕云:「五事不从,旌旗南指、楼船东下矣」。
公欲稍前白事,崇浩曰:「事止此,无可议者」。
遽授报书,期公再来决和战。
四月,公至行在所,诏公通问宣劳,转三秩。
御札令侍从两省、台谏条奏所以报金者,众议还俘获,罪首谋,增币五万如绍兴
公再往,庞赵来迎,虏闻曦诛气颇索,然犹执初词。
公曰:「在本朝诸臣已谓增币为卑屈,况名分地界哉」?
虏问其故,公曰:「议者以曲直胜负较之,皆云我本朝兴兵在去年四月,若贻书诱曦,去年三月也。
若虽得滁、濠等州,我不得泗、涟水乎?
若夸胥浦桥之胜,我不有凤凰山之捷乎?
若谓我攻宿、寿不下,若围庐、和、楚竟何得乎?
且五事已从其三,犹固执不见听,不过再交兵耳。
杨行密尚能以数州之地自立,况本朝辐员万里,江东将相岂肯久下人者」!
庞赵见公慷慨忠烈,始微露其情曰:「称藩不从,当以叔为伯;
地亦不必割,岁币外别致犒军钱可也」。
公揣虏技止此,力执不许,密与庞赵约定数事,如遣使草誓之类。
庞赵取公手记为信,崇浩面授公书。
六月复命,再转三秩,用王抃例差充通谢国信所参议官奉国书誓草,及许通谢百万缗。
至汴,虏尽变前说,易二省差领客,庞赵不复来矣。
崇浩怒曰:「所画事未从,何遽以誓书使名来」?
面责公不曲折建白,且有诛戮禁锢语,公不为动。
一日使甲士拥公至庭下答状,公曰:「待行人如此耶」?
崇浩遽谢。
公归馆,二省差来曰:「此事非犒军钱可了」。
别出画定事目。
公曰:「正缘岁币不可再增,故以通谢钱代之。
今得此复求彼,某有头俱碎而已」。
二人曰:「庞赵误公」。
公曰:「丞相误庞赵」。
又曰:「丞相欲留公等」。
公曰:「辱命归亦死,不若死于此」。
议不决。
会蜀兵取散关,虏益疑讲和非庙堂意,且屡诘权臣无书。
公犹冀事成,移私觌书帖若权臣遗崇浩者。
九月公还,自劾待罪。
朝廷谓公失事体,夺三秩,临江军居住。
公自春至三往返,炎沙烈日,僵尸满野,公仗节转仄虫蛆臭腐间,傔从道毙相属,公神闲意定自若。
始受命,入白太安人曰:「王事不可辞,愿勿以儿为忧」。
公知虏内困鞑靼,虽黾勉出兵以与我相持,而力屈情见,势不能久,所求皆拒不予,直欲以口舌弭兵。
又每诘首谋,意指权臣,公但以邓友龙辈为对。
虏恨公不少屈慑,故其议坏于垂成,而王公出使矣。
公虽贬官,方奉使之日,名满天下,时年才三十。
临江以诗酒自娱,江湖士友慕公盛名,多裹粮从之游。
明年和议成,与虏礼币,函送权臣首谋,皆公昔持不可者。
王公既以功擢用,奏记庙堂云:「方某辨折虏酋于疆埸未易告语之时,及往,权臣诛矣,事皆勉从矣。
方某当其难,当其易。
每至军前,虏必问方某安在,且谓暑行者三,不委顿车上已可伏矣。
公论所在,故人亦不能掩」。
诏公自便,除通判肇庆府,复奉议郎
峒寇窃发,经略司檄公督捕雄、韶而诸台辟知新州
未上,有旨令同廖提刑德明措置收捕。
就知韶州,首封崇张曲江、余襄公墓。
时江、湖属邑多燬于贼,惟韶境晏然。
赤水峒贼首戮之,又谋募乡道捣巢穴,布置已定,朝廷用招降之说而止。
承议郎,移知临江军,以尝谪居力辞。
道州,郡有不检士十辈,号十虎,力能使监司,逐太守,公下车立窜首恶。
濂溪,作太史阁,与莱公楼对,寻元次山遗迹表出之。
提点广西刑狱,阅属郡滞狱,有踰百十年不决者,有一事株连数十家者,公件画条析以闻。
诏下,一日破械纵数百千人。
始杨公方按部,以风力自任,疑南官例有赃,发摘无虚日,守令窜系尤众。
公考罪虚实,多奏释之。
单马行部内,访民疾苦,荒镇恶县无亭驿处,张幕野宿以为常,足迹未及者惟海外四郡耳。
朝奉郎,除转运判官
绍熙间京西公实漕节,定盐法,改客贩为官般,奏罢岁解鄂、靖钱十一万缗,广民德之。
及公践世职,父老即永宁寺西庑祠京西公,文人词客俱有歌咏记述焉。
公深知盐筴利害,操干裁撙,自出新智,漕计沛然,以其馀新学宫,增士廪,创类试院。
又蠲诸郡盐逋三十六万缗,曰:「此皆积压日前官吏失陷之数,盖有身死家破,子若孙拘系未脱者,丧伐国家元气多矣。
吾捐此钱,所以广圣恩、承先志也」。
遇僚属有恩意,岁举先孤寒,后贵要,虽小校裨将皆能得其欢心。
其有不幸者,公必归其丧与孥焉。
弭节四年,再摄帅阃,威信行于一方。
提点湖北刑狱,未行,召赴行在奏事。
入对,除大理丞
于是边事复动,除淮西转运判官
未行,改淮东,兼提刑,兼知真州
始至,视州城曰:「是中惟官寺、营厩、库廪耳,民旅皆居江下,城谁与守」?
请筑翼城,图上,不报。
尝登高览望,知城西北当风寒,即北山匮水焉,缭以石堤,广六里,长二十里,决之则西北可为海。
身率畚筑,旬日匮成。
设醲赏谍虏,覈郡兵,新旗帜金鼓,增弩炮,治蔺石渠闸,深濠堑,高羊马墙,日不暇给,然宾客觞咏之乐亦不废。
郡人先惩开禧事,多聚保沙上,公携百口奉太安人居官,淮民复业日众,鹾酒之利倍增。
减官私屋赁直十之三,徙瘗战骨三十七窖于高阜,军民感奋。
朝散郎
虏入盱眙,游骑出没天长、六合间,公乘小车慰拊,令民勿清野。
帅司移文报扬州陴,公方就寝,鼻息如雷。
通判求檄携家渡江,公劾其摇动众心。
客曰:「公以死守是也,如寿母何」?
公曰:「吾母虽惫,殊有昔人伏剑之风」。
制帅尚书李公珏扬州督师,公夜小舟,掀舞巨浪,会于黄天荡中,秉炬剧谈,谓:「盱眙拥重兵闭壁不出,扬、楚坚坐自保,彼深入不足怪」。
又言:「虏顿兵月馀,过城不攻,掠野无获,方且夕出剽民牛彘,岂复昔日之虏哉?
诚得尺寸之柄号召诸将,愿身为士卒先,虏可以一战而平也」。
李公击节曰:「君言差彊人意」。
将檄公督战,虏拔寨去矣。
山东始内附,公抗言:「豪杰不可以虚名驾驭,奸雄不可以弱势填压,宜选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府山东,以主制客、重驭轻。
磨以岁月,剪荆棘为沃野,化盗贼为耕农,不特外包山东,内固江北,而两河固在吾目中矣」。
朝廷未皇也。
归附人李全新立功,公遗以金碗战袍,舟载麦饼酒壶饟其众,节制司疑公挠权。
公又论劾豪吏,所亲多谏止,公正色答曰:「彼以势,此以理,吾买草履行矣」。
既而谗惎交起,诏别与州郡。
后省驳奏,公徙家沙上以为民望,遗馈山东是谓侵官,降三秩免归。
时公家固在城内,未尝徙也。
其后虏薄仪真,守将泄水匮,寇退城翼城竟筑,山东河北建节制、镇抚大使,皆如公言
公先卜第城南,至是奉母居焉。
中堂作复阁,扁以「诗境」。
凿田为寿湖,中累海石为山,环植荷间著茅亭木栈,徜徉其间,若与世相忘者。
主管华州云台观,叙承议郎,宝赦授朝奉郎
祠满,改建康府崇禧观。
公气禀素强,初得疾觉大热,以蜜拌浆碗饮之,由是胃弱恶食。
或劝迎医旁郡,公曰:「吾贫至此,岂复有人蔘赀」?
卧阁八旬,神情不少衰。
病革,赋诗数章,手执如意,顾小吏武侯像屏间,又舆入太安人卧内,呜咽问起居。
嘉定壬午腊月二十有六日卒,享年四十六。
朝廷嗟惜,转朝奉大夫直宝谟阁致仕,人知君相待公之厚而悲公之不及见也。
安人叶氏,丞相正简公孙女,贤淑有志操。
素羸,治公后事,哀瘠不能起,后半月卒。
太安人林氏,公生母也,悼念儿妇并亡,阅五月又卒。
二子:左钺,迪功郎德庆府司法参军
左绳,文林郎昌化军司户录参
孙一人。
左钺等将以癸未十一月三日壬寅,奉公及太安人安人之丧合葬于侯山。
自号紫帽山人,又曰好庵,葬处盖紫帽之第三峰,而以好庵扁墓庐云。
公美姿容,性疏豁豪爽,幼及交辛稼轩、陈同父诸贤。
安公丙素不识公,一见握手如旧交。
晚开宣幕,辟公参谋,不就。
与李公、吴公猎、傅公伯成尤善。
公才高,事方横溃冲决,他人莫敢措手,公谈笑直前当之。
常慕王景略、刘穆之、李文饶为人,及摈不用,袖手怡然,无郁郁不平之意。
自改秩,终其身不乞年劳服色,淡于荣利如此。
人视公若磊落宏放,而公内行极饬,事母尽孝,粥药必亲。
太安人苦风痹,常自扶挟卧起,默祷于天,愿减算十年益母寿。
事兄如事父,疏姻远族皆收恤,贫不能丧葬嫁娶者倾橐助之。
素不喜治生,视金帛如粪土。
出疆时,流民环绕,公以千万金尽散赐与之。
尤好士,所至从者如云。
闭户累年,家无担石而食客常满门,苍头庐儿多散而之他,仅存侍妾数人,后亦辞去。
岁饥,犹斥卖书画,煮糜施棺以惠流殍。
属纩,叶安人鬻冠珥乃克殓。
公有山水癖,少游罗浮,一月忘归。
禹穴黄河,桂岭,浮沅湘,登衡而涉洞庭彭蠡矣,由淮东归,庐阜,与黄寺丞干、李司直燔纵游南北两山,毫墨淋漓,天下有山水处镵刻殆遍。
道泉,与真公德秀、留公元刚登九日山
距城二十里,而淙瀑泉千丈蜚落云杪,公见之大喜曰:「此岂减雁荡、开先,而千百年无人知者」。
即募壮夫,平崄道,通绝巅,筑银河,下为玉虹亭,曰:「吾老于此矣」。
匹马一童,兴至即往,一月中大率半宿瀑上。
公贯穿群书,为文未尝起草,初若不入思,细视皆平夷妥帖,无斧凿痕。
尝从山阴陆公游问诗,陆公为大书「诗境」二字。
龙泉叶公适靳许可,晚有「文星直莆中」之句,盖为公发。
陈郎中孔硕见公近作,曰:「渐趋平淡矣」。
平淡诗之极致,所谓中庸不可能者。
有《南海百咏》、《南冠萃藁》、《南辕拾藁》、《曲江啸咏》《、九疑漫编》、《桂林三集》、《击缶编》、《好庵游戏集》,皆板行;
出岭后诗文三卷、《寿湖藁》一卷、《通问语录》三卷,藏于家。
克庄少小亲公,晚受公荐,公退居,克庄亦奉祠,日相从于荒原断涧之滨。
归自岭外,公已危惙,尚揽衣起坐劳苦,因泣下数行诀曰:「以后事累子」。
及葬有日,左钺请状公之行,克庄曰:「公门生故吏甚多,宜择所付」。
辞既不获,念公被选使虏,先君为枢属,实预其议,淮东事顷游江淮幕府目击,广右事闻之桂州父老,故详著之以俟后之君子焉。
谨状。
代通婺州王给事曮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四、《攻愧集》卷六三
瀫水开藩,误蒙知己;
琐闱批敕,屡幸趋风。
迨承山郡之流,复窃宝邻之庇。
夤缘有自,欣抃实深。
恭惟某官道学渊源,文章典丽。
家藏公甘棠之笏,架插邺侯牙签之书。
掣碧海之鲸鱼,笑翡翠兰苕之戏;
运天池之鹏翼,隘鸴鸠榆枋之飞。
蚤登瀛洲,径跻禁路。
肩险夷之一节,际亨嘉于千龄。
忠若子文,仕无喜,已无愠;
情如徐邈,昔非介,今非通。
录旧学之多闻,冠近班之异渥。
药阶苔砌,方欣星掖之重游;
鲈鲙蒪羹,又叹风舟之引去。
欲前半夜之席,暂分千里之麾。
陈义甚高,急流勇退
清风八咏,岳牧姑用夫词人;
泰阶六符,廊庙正资于王佐。
某被恩有素,图报未遑。
偶缘瓜代之先期,已造莲城而视篆。
小侯方事夫大国,短札爰具于遥怀。
鲁之系柝闻于邹,敢谓相依于唇齿;
楚之馀波及于晋,尚期曲赐于帡幪。
燕寝优閒,暑风清润。
愿精调于茵鼎,伫入秉于钧衡
洪文安公小隐集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八、《攻愧集》卷五二
番昜洪氏自忠宣公文学致位通显,忠诚许国,远使殊庭。
当干戈俶扰之际,执节不屈。
苏子卿之归,而二子已俱中词科矣,一子又继之。
自唐设此科,本朝又增广之,名公多出此途,然未有兄弟三人联中如此之盛者也。
况父子俱掌帝制,出入銮坡,文章声问萃于一门,赫然为天下冠,而仲子文安公又其先达者也。
公生于宣和二年至绍兴二十五年,自秘书省正字已兼中书舍人,独押六房,暂直学士院
又三年,以左史再摄西掖
明岁为真,遂擢翰林学士,出守吴门
高宗皇帝将行内禅,圣意谓一时大典册不可轻属,召为翰林承旨
禅位之诏,登极之赦,尊号改元等文皆出公手。
纷至沓来,从容应之,动合体制,天下传诵,极儒生之荣遇。
孝宗皇帝知贡举,未几遂登枢近
盖仕宦终始以文字为职也。
唐张燕公富嘉谟之文,既而曰:「施于廊庙则骇矣」。
惟公天分素高,加以笃学,文体蚤成,天生廊庙之文也。
文从字顺,随物赋形,非如寒士苦志悲鸣口吻者所可望也。
公以隆兴初元知举,钥由乡书就试,公一得文卷,必欲寘之前列。
而第二策中误犯泰陵旧讳,公叹惜不已,为引吴若等例奏闻,褒借甚宠,得旨降充末等首名。
钥何者,受公特达之知,既窃名第,以至晚登政途,不敢忘也。
公之子二,楀尝守峡州,将赴阙,至上饶而殁。
槔知馀姚县,又亡于旅舍。
峡州无恙时,刻公之文,将俾钥为序,未及也。
其婿汪君杲通判信州,以峡州遗意为言。
钥方经纪馀姚之家,其子胄又面以为请,钥何敢当?
独以衔恩未报,又愿托不朽,因不敢辞。
公之兄为右丞相谥文惠
弟以翰林阁老端明殿学士谥文敏
世称三洪,以比锦屏三陈,而又过之。
公讳字景严世系治行,则文敏所作行状甚详,不待愚言而后见。
小隐则公自号也。
通丁宪启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四、《秋崖集》卷一九
伏以有美皆山,虽远长安之日;
于乐泮水,聿瞻使者之星。
独抱遗经而来,所恃会盟之主,敢于传鲤,告以视龟。
恭惟某官,得学问于阳东,垂声光于斗北。
箫韶仪丹穴之凤,匪但甲科;
筹帷刳碧海之鲸,迄安丙枕。
当其脑余吾而髓沙漠,谓已朝阆风而夕昆崙,乃频洪范之作咸,无亦多材而自苦。
意者皇华之遣,简于清要之间。
若曰欲聚民毋聚财,何俗吏之念不到此;
自昔有弊人无弊法,惟通儒则仁在其中。
苐闻芝宇之香,遄直花塼之暖。
谨书之笏,引傃于庭。
某涉世最迂,识字可数。
宁为鸡口,仅推别省之一夔
垂上鳌头,竟列首科之八恺。
既传胪于晓殿,肆分教于康庐,将求白鹿之遗书,喜有伯鱼之故武。
遽传悲于风木,永增慨于泮芹。
不得已而游琅琊山水之间,所可诿者则欧阳文字之乐。
博士之席,正俯首西南之诸峰;
相君之门,已驰心东北之一候。
不知其僭,敬诵所闻。
崔清献公行状1244年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四、《文溪集》卷一一、《崔清献公集》附录、民国《增城县志》卷二八、《广东文徵》卷六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崔与之字正子增城人
家贫,力学自奋。
先广士有当试成均者,率惮远不行,公毅然勇往,既中选,朝夕肄业,足迹未尝至廛市。
礼部奏名廷策,极言宫闱,皆人所难言。
擢乙科,广人由胄监取第者自公始。
浔州司法淮西检法官,皆有守法持正之誉。
改秩,宰建昌新城,素号难治,公始至,岁适大歉,民有强发廪者,公折其手足以徇,因请自劾,守大异之。
开禧用兵,军需苛急,公悉以县帑收市,一毫不取于民。
和籴令下,公依时直躬自交,受民自概,不扰而办,为诸邑最,赵漕使希怿诸邑视以为法,且特荐于朝。
他司相继论荐,时相欲留中,公不就。
通判邕州,荐者咸以为讶,勉公使留,公不可。
诸公申其请,有旨与在内升擢差遣,公抗章控避,乞俟满而后受,从之。
邕守武人,惟苛刻,御禁卒无状,相率为乱。
公时摄宾阳,闻变亟归,叛者将拥门拒之,公疾驰以入,执首乱者戮之,纵其徒不问,阖郡帖然。
擢守宾阳提点广西刑狱。
甫建台,遍历所部二十五州,大率皆荒寂之地。
朱崖隔在海外,异时未尝识使者威仪,公至,父老骇异。
诸郡县供帐之类,一切不受,兵吏不给券,携缗钱自随,计日给之,停车决遣,无顷刻暇,奖廉劾贪,多所刺举,风采震动,召除金部
属金人南奔,边声震恐,淮东密迩故汴,朝廷谋将帅,难其人,除公直宝谟阁、知扬州,安抚淮东
公言边衅已开,相持六年,凡所措置,大抵虚文从事,宜择守将,集民兵以固基业。
除公工部侍郎,寻加焕章阁待制、知成都府、本路安抚使
公言实边斯可安边益州为四路心腹,惟恃钱谷厚于他郡,军兴帑庾告匮,宜厚储积,以壮边陲。
拜疏即行。
初,安丙西夏夹攻金人,不克,敌乘胜数入边,蜀大扰。
薨,公便宜度剑以镇关表,除公制置使,尽护西蜀之师。
西北二国合从攻凤翔,叩凤州,借粮于我,公条画事宜,密授诸将随宜酬答,誊榜谕陕西五路遗黎,俾筑坞自固,倚我军为声援。
建言成都滩濑险远,艰于漕运,立运米常格奏行之,自是兵皆足食,蜀赖以全。
五年丐归,除礼部尚书
公轻舟出峡,径归五羊,自是不复出矣。
筑室所居之西偏,扁「菊坡」,刻韩魏公「老圃秋容淡,黄花晚节香」之句于门塾,盖雅志也。
公之门无杂宾,连帅部使者时候其门,岁仅一再见,未尝一问外事。
端平乙未二月,摧锋叛兵自惠阳拥众扣州城郡守曾治凤宵遁,官吏群造里第,请公登城。
公肩舆至,开谕祸福,又遣门人李昴英、杨汪中缒城亲谕之,其徒俯伏听命,咸欲释甲以归,而倡谋者黠甚,以尝害博罗,惧不免,相率遁去,入据古端州以自固。
俄有旨,依旧端明殿学士广东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
公即家治事,区处条画,揣摩调度,动中事机。
召兵四集,贼一战不支,聚其众于苦竹岭,穷蹙乞降,公命分隶降卒于诸军,而戮其桀黠者。
俄拜参知政事,八辞不受。
踰年,拜右丞相,上遣中使促召,命守帅彭铉劝请,又命郎官李昴英衔命而至,逊辞凡十三疏。
上知公志不可回,诏即家条上时政。
公手疏数万言,上皆欣纳。
家藏御札七通。
有《文集》若干卷,其文明白谨严,家大酉书其端曰:「东海北海天下老,亦有盍归西伯时。
白麻不能起南海,千载一人非公谁」。
公善知人,平生荐引惟游似、洪咨夔、林略、魏了翁、李性传、程公许,后皆为公辅。
公尝度剑阁,留题词「蒲涧清泉白石,怪我旧盟寒里」。
人采其语,立公生祠于其地。
及薨,赠太师谥清献
初,公持节广右,见于施行者,维扬倅高惟肖锓梓曰《崔公岭海便民榜》,珠崖之人又编次其罢行扰民之政,曰《崔公海外澄清录》。
在蜀人绘公像于仙游阁,与张忠定咏、赵清献抃并祠,号为三贤
淳祐甲辰,广帅方大琮公与张文献九龄于学,号为二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