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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少卿直宝谟阁杨公墓志铭绍定四年九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一
孝子之于亲也,爱之斯录之,故有复,有重,有铭物,有烝彝鼎
上之报功也,有大烝,有铭常,有追襚,有策有诔有谥。
逮其降也,文于窆石曰碑,然而不浮誉而溢美
汉人已谓碑铭郭有道无愧然则有道之外皆愧也。
予虽不令不敢冒所愧以谀墓,而有德有言足以命之曰无愧,则仅仅见焉,今铭杨公叔正其一也。
开禧三年吴曦以蜀叛,成都路安抚使杨公辅僚属议,同席三十馀人愕视莫敢发。
公时摄府学教授,独诵言:「今日之事当计逆顺不当祸福
仆言是则正名讨罪曷为弗克?
不然,愿与先生此以报国」。
杨公壮之,未决也。
公泣下呜咽,请致为臣而去。
贼平,部刺史陈邕上其事,特诏一官
又十九年,湖州潘丙济王以叛,有司当正以法,议一及之辄中其祸,于是廷绅咋舌
绍定元年,公以戎监垂拱殿,谓去岁风雨为暴,水潦溃溢,此阴盛阳微之證,而台臣诿曰霅川水患之惨桀之馀烈也。
呜呼,尚忍言之!
后又以理卿对,遂申前说,谓:「巴陵追降之命,重于违群臣而轻于绝友爱
陛下天位之至逸,则当思天伦之大痛。
雍熙初元,秦邸殁于房陵,既行封谥,又录用其子,极其存恤之意。
今乃曰不当之后,以贻他日忧,何圣世示人不广乎」!
又曰:「今日不言,后必有言之者与其追恤于后,固不若举行于今也」。
是日,诏直宝谟阁、知重庆府
呜呼
明君臣之分,厚兄弟之伦,是虽人所当言,而利诱物迁,不反为非则举细遗大
公能循理尽分,使顽者惕,懦者立,事君持身之概若此,吾铭可无愧矣。
公讳泰之叔正其字也。
系出汉太尉震,在唐居长安静恭里。
广明中国子祭酒膳从僖宗,其徙眉青神则自镒始。
五传至鉴,五与乡举,以三《礼释褐,公之五世祖也。
王考芳。
王考揆,封朝奉郎,累赠中奉大夫
虞仲中大夫,充秘阁修撰致仕,累赠宣奉大夫
修撰公两不起谢事凡十又六年,高之
史氏,封安人,累赠硕人
修撰巴州兼山黄公裳通江,俾公受经
公尚幼,黄器重之。
致一天倪、刘子野真、史鸿渐渐皆以经术教授乡里公历登其门,皆列高弟
家故藏书数万卷,手自校雠
年十二三后,卧不设榻者几十岁
读书必及诸实践,举斯世声利无足以动其心者。
初以郊恩补官庆元元年与兄似之同奏名类省试
明年泸川县两易什邡,再调为绵州州学教授,转丞罗江县,改宣教郎严道县,特差知广安军
未上,丁父艰
免丧,知富顺监、知普州,继知果州
召赴行在,除工部郎中,迁军器监大理少卿
补外馀年,差主管绍兴府千秋鸿禧观
疾笃,以本官致仕
积官迪功郎朝奉大夫
始仕什邡,与使者狱事不屈使者贤而举之。
教授左绵,覈职事之窾籍,自郡守之客始。
不可,公径上提学司求避,易石泉军教授
其在罗江制置司檄置幕府
长沙吴公猎,公遣三书曰:「使为乱士大夫不从,必有不敢为;
既乱而士大夫能抗,犹有所惮。
夫乱,之为也;
所以成,士大夫之为也」。
请间论事,帅为改容
或疑严道不易治,公曰:「清以莅之,何县之不治」?
郡守锐意兴作徵索无艺
先是邑输免役并折官价守更见缗,公数白不听,遂以所当得白直钱与令所得酒人稍食日为钱四万有奇对偿。
嘉定倅贰阙,以公摄事
白崖砦将王堹引蛮寇利店,刑狱使者寘倅于法,或又谓罗长五诸人实导之,当坐死
访知夷都实迩利店,夷都蛮称乱,不需引导固请释之,不听
乃请于制司,去所居官,制司以议舍檄公,公但还雅安
自为小吏,与大官抗声是非无所礼逊。
四川宣抚使安公丙尝荐诸朝曰:「蜀中名儒杨某之子,当逆臣之变,勉有位者毋动,言不用拂衣而去
使得尺寸之柄,必能见危致命」。
任满都堂审察,公以亲老辞行,诏以广安优之。
富义视事三日,即出相僚吏士民「其勤攻吾之阙」。
西湖旧有堂名「景濂」,公易以「君子」而记之曰:「堂既作而旋废,已废而复兴,尝考其故,则以中遭伪学之禁尔。
周、张二程崛起千载,使圣人之学炳如日星,其有功天下后世甚大。
其徒不曰孔、孟之学也,必曰此伊洛之学使人得以集矢于其的。
寄意君子,则自非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者,畴忍坏之」!
学者叹其远识
郡之府廪充牣,籍其数以康困槥死举生。
其后去郡,又以禄廪千缗邻里,以千缗义庄
普以叛卒之扰,安居安岳二县受祸尤惨,公力白宣抚使安公,尽蠲其赋,凡少府用度,悉从减省
在郡凡输边二万缗,蠲赋如之,振贫赒阸半之
安公复上诸朝,召赴行在所,公固辞,诏差知果州任满日赴行在
果以畸零钱久为民病公会一年经费,储其赢以为诸邑对减,厥数甚夥,遂上尚书,按为定式
民歌之曰:「前张后杨,惠我无疆」。
盖吾同年张义立方自发其端,而公踵行之。
四方礼馈不以私帑,与民约剂而为之息,名长生库,以赡𡞦独,民至今德之。
嗣服,申前诏趣行,实宝庆之元也。
明年三月乙亥入对后殿,首请法天行健奋发英断总揽威权,无牵于私意,无夺于邪说,以救蛊敝,以新治功
次谓:「本朝德泽迩来斲丧无馀,民无常心,何恃为国」?
次论:「陛下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士以言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气益消,循循嘿嘿,浸成衰世之风,为国者何便于此」!
上奇其对,顾问再三
翼日,除工部郎中
时吾友真希元、洪舜俞、张行父、王万里新以言得罪,予坐迁靖,徐纯忠、胡季昭迁象,公来远方,首及之,繇是中外臣民闻风兴奋相继言事无所避忌
淮东之变、郁攸之异,言者益众,其端自公发之。
四月当对,公奏:「三十年间,士大夫之论不过三言而已,为安静,为用中,为更化
安静则茍偷也,用中模棱也,更化则纰政尚多,何更化之有」?
又谓:「兵端作于开禧之初民力未困,故民之常心未失也。
兵端再作于十年之后民力已穷,常心丧矣」。
识者以为笃论
三年,迁军器监
时蜀有狄难,势张甚,制阃下令弃阶、成、和、凤、天水五郡,撤戍退屯
四川制置副使赵敏若彦呐时帅汉中,以死干城,而军孤援薄,蜀二三公亦邮书奔告。
媢忌滋甚,陷以深文,诏下四川制置司狱。
为书,帅蜀人扣政事堂或曰「是将为赵累」,公曰:「非畏累赵,畏累身耳」。
自为书上之,引来俊臣罗告狄仁杰对狱事为證,又请以身任其无他,事得勿治。
尝以诗为相君寿,有云:「潭潭槐鼎,既阅二十年。
治效何悠悠民瘼殊未痊。
近甸饥馁切,三垂烽火连。
人意苦不纾,生理可怜」。
闻者韪之。
绍定元年三月又对,其略曰:「自去岁风雨为沴,田庐不存饥馑流离,人或相食,疫气偾作,盗贼肆行淮楚之间狐狸跳梁,證状日异,不可细故也。
陛下君子,退小人,使忠直之言日闻憸佞之说不至惨刻之人不用忠厚之论得伸,一扫贿赂贪墨之习,而为礼义廉耻之归」。
上首再三
冬孟之吉又对,朝拜疏,夕补外。
过辞相君为书大略谓:「宰相职事无大于用人用人有道,去自私之心,恢容人之度,审取舍之择而已」。
又曰:「庆历间吕文靖为相,岁月最久。
孙沔上书,谓天下将有土崩瓦解之势,而吕夷简一言启沃上心,以谄佞君子,以奸邪羽翼,是张禹不独坐于汉,李林甫复见于今」。
末又引史越王事,勉相君毋用聚歛之臣、残酷之吏,闻者为之缩颈
明年六月重庆岂弟之政如三郡
峡多盗,官利其觉籍虚而粥之民,民不愿也则临之以威,于是土旷民穷者众。
公曰是驱之盗也,斥馀法用从制司官田募民垦耕,置廪居租以赡贫困,虽尝为盗者亦周之,期以自新,俗用大变
绍定三年夏四月,公闻乞归得请,疾且病矣。
辛巳,即自力登舟
丁亥被命五月壬辰朔假馆江津赵氏癸卯卒,得年六十又二。
诸孤护丧车,以七月癸卯脱輤于庙。
公婿于舅故承事郎之女,三男子:森,先卒;
埴,迪功郎、前监顺庆府酒税
埏,将仕郎
女子许嫁叔恭将仕郎
七人,长续曾,以致仕恩奏名
孙女四人,长适魏恭愿,予从父文翁之子也,馀尚幼。
四年九月丁酉,埴、埏以母命葬公于县玉台乡坤山。
公峻而裕,介而不倨,饮食作止有常,无疾声,厥行立正方,不茍訾笑
祀飨必躬,略采古礼行之。
居官荐士惟其可,非是,虽达官贵人莫夺也。
前后被命召,申命者再,凡四辞乃就。
及位朝著,甫三月而求归,不获则请谢事,其不茍就盖若此
济时行道之心未尝汲汲小试郡邑间,赡学助边代输蠲赋以至田屋居养孤独之类,为钱凡七千万有奇,捐己禄以偿官又不在焉。
其所施仅止此。
著书有《克斋集》百卷、《论语解》三十卷、《老子解》二卷杂著五卷类书有《春秋列国事目十五卷、《公羊谷梁类》五卷、《易类》五卷《、诗类》三卷、《诗名物编》十卷、《论孟类》七卷,《东汉》、《三国志》、《南北史、》《唐》、《五代》皆类,凡为卷七十有四历代通鉴本朝长编类又二十五卷,《东汉名物编》三卷、《诗事类八卷,集诸儒《易》解为《大易要言二十卷,皆手自编缀也。
得罪南迁,遇公于于湖,语及国事,公忧形于色,曰「仆必不为久计也」。
后以书至靖曰:「事有大于巴陵者乎,不可舍而及也」。
予益信公之爱其君以忘其身也。
二年,予被命生还,则公卒且葬矣。
中道得埴、埏书曰:「父之竁未有铭,公也知我父者,父亦深知公,敢百拜以请」。
某每惟世降俗薄,人之蒙谄负义媕娿集诟以终其身者,形存而气腐。
公也伸首万物之上,语嘿出处,惟是比。
则今虽云亡,生意未慭。
乃铭曰:
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尚于叔正见之,悼九原之不可作
正理具存人心,孰非广居安宅
吾分当言,奚利害究度
日星其并垂,质鬼神而无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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