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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袭 北宋 · 王令
七言绝句 押庚韵
袭袭前修与后生,要言高爵是身荣。
却将猎较师圣,不见三年学有成。
柳师圣诗集序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一、《宗伯集》卷一三
建安师圣,先君之所厚,又与余善。
其为人也,简易质直,学无所不窥,而尤喜为诗。
往者余游湖湘之间,君为东安,是时诗已千馀篇,轴藏板揭,粲然布于东南矣。
后十年,相遇于浔阳,诗之多,倍于前日,而语益丽,气益清,其缀绩纤巧,发越雄健,如错布缋绣,间奏金石,使玩而听之者,愈久而不厌焉。
君以荫补官,愤世人之不我知,慨然欲以文章立后世之名。
自其少壮南踰洞庭,西上岷江,东涉吴越,三十年间,目览心瞩,感于中,触于外,欣欢愁感,必发之于诗。
盖为之专且久如此,故得之益深,蓄之益多也。
世之人,方溺于利欲,穷者蹙额于饥寒之忧,变者酣眩于富贵之乐。
君于世俗之所争,一无所好,而独以古道自求于恬淡寂寞之间,辛勤白首,志益不倦,其所到岂易量哉!
年月日,孔武仲序。
周礼义 其四 王功曰勋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一、《演山集》卷三九
有王佐之学,则能收王佐之功;
有内圣之德,则能建外王之业。
然而内圣之德,资于王佐之学而后至;
外王之业,资于王佐之功而后成。
内圣之德,未尝多学,而不见其所违者,有一以贯之也;
无所不学,而不见其所聚者,有精以损之也。
精一作圣乎内,而王则圣德之显而已。
王所谓大者,与王化之,则不可以其形拘;
王所谓明者,与王图之,则不可以其象定。
有功于王,如是之高明也,则谓之勋焉。
勋者,功之上达者也。
然而王佐之学可得闻乎?
荀子曰:「学者以圣王为师」。
扬子曰:「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
圣与王皆原于一,所谓一者,三者相合而未相离者也。
由一而之天,则圣者王之内也,大德立焉;
由一而之人,则王者圣之外也,大业立焉。
得一之体,则其游乎天人,运乎内外,皆其用耳。
一之离,在天为象,在地为器,在人为法。
形色名声布列乎万物,不可以为量数。
学者各奋其才智而取之,或得其方者而失其圆,或得其粗者而失其精,或得其小者而失其大。
得其小者,其功或为治劳,或为战多。
得其偏者,其言或为百家之小说,其用或为霸者之佐,或为官长王佐之学。
不然,师圣以尽伦,师王以尽制。
圣与王皆原于一,故其合而言之,则谓之道而已。
大臣以道事君,行止在我,而不在乎人;
富贵在德,而不在乎物。
其待物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
其待人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
其待己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取诸人。
嚣然为我,幡然为君,惟道所在,不知有物之能累我也。
故其降道于德,则为内圣之化,圣而能化,则无所不通,以无所不通者,运诸言意之上,与王之天。
降德于业,则为外王之仁,王而能大,则无所不备。
以无所不备者,建诸事业之中,与王之人。
之人所以明道,之天所以神德
由大而化之,则仁复乎德,而吾君为帝矣;
由圣而妙之,则德复乎道,而吾君为皇矣。
是故百姓谓我自然者,其功上达乎天道故也;
帝力何有于我者,其功上达乎神道故也。
然而孔子称天之大,则曰:「巍巍乎,惟天为大」。
称尧功之大,则曰:「巍巍乎,其有成功」。
夫有成功则向于王矣。
是故古人以勋号尧,而勋上达,不可得而见也,无能名焉。
圣人则以巍巍称天之大,称尧之功,则王功天功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兴事造业,成之以道,故民无得而称焉。
周南》,王者之风,圣人之事,未尝言功。
以其上达,则不可得而言故也。
周之臣惟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系之以《周南》,固其义也。
国功,人功也,非天之所为也。
兴事造业,成之以力,故民得而称焉。
《召南》,诸侯之风,贤人之事也,未尝不言功。
是故《鹊巢》则言积功累行以致爵位,《羔羊》则言鹊巢之功致,系之于召公,固其义也。
然而人功累而后成,累之至则亦上达矣。
是故王道成于《驺虞》,可以言功矣。
而不言者,以其上达则不可得而言故也。
然而古之事其君者,为公者有道,为卿者有德,为士大夫者有察与智。
王功之臣,能下而为五功也,犹道可以言器;
五功之臣不能上而为王功也,犹器不可以言道。
伊尹周公,有道者也,其佐非特王也,内可以佑圣;
其职非特宰也,上可以论道,故其功之成也格于皇天。
老子曰:「公乃王,王乃天」。
公则上达,王则内圣。
自非上达之公与王,坐而论道,不能内圣其德之于天道而后已。
是故言王之职,则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
言公之功,则论道经邦,燮理阴阳,而使万物各由其道。
然而万物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则公之有功于王,不亦至乎!
伊陟臣扈,有德者也,足以为佐而已,佑圣则未也;
足以为宰而已,论道则未也。
故其功之成也格于上帝,伊陟之功,以言伊尹则不足,以言巫咸则有馀,然而非勋之至者耳。
统天地者,阴阳也;
统万物者,天地也。
孤之有功于王,足以寅亮天地而已,未足于燮理阴阳;
足以贰公而已,未足于佑圣。
犹言太宰之职,以祀大神则为不足,以享先王则为有馀。
然而能绍上帝,则乌得不以为勋哉?
非勋之至者耳。
孟子曰:「汤之于伊尹也,学焉而后臣之」;
威公之于管仲也,学焉而后臣之」。
汤学伊尹,以物徇道,故其外忘而内重;
威公之学管仲,以道徇物,故其内忘而外重。
外忘则功出于道,故伊尹之功格于皇天;
外重则功出于物,故管仲之功,曾西之所不为者。
尝惜仲之才,因败以为功,转祸而为福,可谓美矣。
然而门内之屏,楹间之坫,不摄之官,三归之台,为之动心。
王佐之才屈于声色势利之中,不能以道自勉,而又乌能以上达勉其君哉?
孟子曰:「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
故君子为其君闭邪,则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
为其君陈善则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必使其君之仁无敌于天下,则以为王德;
必使其民莫知为之者,则以为王化,然后收功于王道之大成。
是故孟子患不得其君耳,不患其道不行于天下;
患其功不成于我耳,不患其君不为王者。
惜夫孟子以礼义进于诸侯,而诸侯以势利求于孟子,其勋不见于后世,可胜惜哉!
管仲之后有公孙鞅,始说孝公以帝道,而未之入也,则以王道说之;
次说孝公以王道,未之入也,则以霸道说之。
尝谓徇己者夷吾也,徇人者商君也。
彼方有所徇焉,乌有上达之勋以致内圣之王者乎?
降及于汉,君欲其臣无甚高论,而臣屈而就之,与言秦、汉间而已。
时君不过为贤王,而至有杂霸者,或自其臣徒以儒宗居宰相位,持禄养交,阿谀自售而已。
虽大有为之君,而臣其所教者,可胜惜哉!
尝谓其学不如荀、扬子之言,其行不如孟子之去就,其事不如,而欲为王功也,不亦难乎!
奉直大夫千乘毕公师圣墓志铭政和四年正月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西台集》卷一四、《永乐大典》卷二○二○四
千乘公毕师圣者讳从周,师圣,字也。
毕氏望出东平,而自唐末五代以来,世居代之雁门,为代人。
太原文简公始葬其父太师管城,子孙从之者五世矣,故雁门之毕,今多为郑人
太师讳义林,仕至澶州观城,以文简公贵赠太师太傅
文简公讳士安,尝相真宗皇帝,薨于位,赠尚书令中书令谥文简
文简公之子有仕至太府卿者,讳庆长
太师而下至太府,即公之曾王父、王父与考也。
太府生六子,而公居季。
未长而孤,伯仲皆易之。
已而,伯仲出仕多病死,或废老于州县,而公仕宦历五朝,无毫釐过失。
武兴洋州东阳、岐、太守,所至见称,赠其父太府司徒,赠其母赵氏为荣国太夫人
兄嫂侄及侄之子生养卒葬,次为嫁娶者甚众。
虽不至高位,而在吾门中以德称者三十年,岂易有哉?
公初以父任试将作监主簿,十一迁至奉直大夫,积勋上柱国千乘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涟水军涟水滁州司理参军耀州华原县,监青州酒知河南府河南县签事判官太府主簿,通判河南府事,知洋州兴州婺州管勾西京嵩山崇福宫,起知凤翔府卫州,判登闻鼓院,复请崇福,遂致仕终焉。
平生为人长者,质重气和,言若不出诸口。
从游者望而接之,则知其有德性。
居家澹然,虽甚忤不愠,虽甚适不喜。
而接遇人物无久近,恭谨之意常存不懈。
在官如在家,人见其温厚而不苛,以为必有逋事。
然所治整饬,吏民信爱。
兴、洋二州皆以课最论,晚为岐守,会朝廷用兵湟、鄯,岐当孔道,事剧于平日十百,亦以办治迁。
初公为大理寺丞,出监青州酒,道遇天章阁待制河北运使韩公缜,谓公曰:「贤者何自为酒吏?
吾幸得出入朝廷为从官,奉使于外,若同诸公荐贤于上,则贤者宜在朝矣」。
公曰:「食贫口众,亲意以外官为便,愿公止也」。
韩公又曰:「北道州镇,相望中多大县,亲意既便外官,欲以一大县累贤者,意不亦可乎」?
公曰:「奉亲至此,亲意既已便矣,而又更求便官,愿公止之也」。
韩公笑而去,然嘉公引分,阴重公,未尝忘也。
韩公缜观文殿大学士京兆,而故资政殿学士张公璪河南,公适通判府事,二人者尝论公为人。
及上诏举所知,遂同以公应诏
故公仕宦四十馀年,知交满朝,若阶以进取甚易,而公不为,然人之知公者多此类也。
娶赵氏,视公爵为恭人,生三男子,两女子。
男子曰仲渊儒林郎
仲文从事郎;
仲庄将仕郎
两女适昌黎公辅河南赵仿。
仲渊兄弟复有十一男子。
每岁时起居为寿,公坐堂上,三子十一孙成列再拜于前,公笑而颔之。
晚节之慰,可胜道哉!
公以大观四年八月九日终养西京之里第,年七十二。
之世墓无地可窆,乃改卜河南府河南县洛苑乡司徒之原葬公焉,实政和四年正月二十日也。
而豫属公之族子仲游铭其墓,仲游曰:「世亦有族子而铭其叔父之墓者乎」?
曰:「柳宗元铭其叔父侍御史之墓,而六一居士欧阳公铭其叔父成之墓」。
仲游曰:「然则叔父行事可纪,而铭亦可为也」。
铭曰:
在昔册毕,克成厥终。
遐哉邈乎,至于咸通。
咸通之相,有庸在史。
爰及景德,文简复起。
公何人乎?
文简子子。
洵厚且和,克恭以济。
不棘不求,匪迁则最。
在汉有人,家于陵里。
举号万石,公德是似。
多子多孙,庶多受祉。
铭以永之,惟千万祀。
杨大谏 宋 · 胡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九
侯某去春自荆门溃卒甲马之中,脱身相就于漳水之滨,今已两年。
安于羁苦,守节不移,固所未有。
至于讲论经术,则通贯不穷,商搉时事,则纤微皆察。
按:《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九,同治刻本。
孙斌字序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横浦先生文集》卷一六
少刘孙君分教横浦,与余比邻,日相过甚乐。
少刘精深该博,恢廓有气节。
一日,携其弟文卷来相示,余读之,磅礴出入,纵横上下,一归大公至正之路,真吾少刘弟也。
少刘曰:「吾弟未有字也,敢以请」。
余曰:文武一事也。
子不见夫乎?
「四海皇皇,奠枕于京。
齐人章章,归其侵疆」。
扬雄氏名貌吾先圣也。
士大夫所学,不学,伊谁之学?
学不贯文武为一事,亦奚以学为?
前辈谓达《鸱鸮》之诗、《坊记》之义者,乃可以治兵,真知言哉!
余今将字子曰「师圣」,意俾其以为师也。
其勉哉,毋负余字。
龙图阁学士少傅赵公墓志铭淳熙五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四
淳熙戊戌七月戊宸朔,朝请郎权发遣临江军赵公伯溥抵书庐陵,以朝奉郎、守国子司业王公速状其尊府君龙图阁学士左通奉大夫、累赠少傅历官行事请铭于某,其略云:公讳子潚,字清卿太祖皇帝六世孙也。
初讳嫌于光尧太上皇帝,改今名。
曾祖讳从质,定州观察使博陵侯
祖讳世敞,武康军节度使、东阳侯
父讳令奥,少师洋国公,谥孝靖,公累官至左通奉大夫祥符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以上遗表赠左光禄大夫
后以三子遇郊恩,加赠少傅
有奏议数十百篇,分为三卷,藏于家。
娶王氏,累封秦国太夫人
生八子,长伯溥也。
次伯佃,故朝奉郎、添差权通判通州
皆以学行早成,力取科第。
伯浩,从事郎、漳州军事推官
伯涣,奉议郎、特添差通判临安军府事,以累举赐癸未第。
伯津,文林郎、新秀州军事判官
伯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伯洪,早世。
伯湜,承务郎、知泰州海陵县丞。
女三人:长适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向士份;
次适进士傅士玮;
次适宣教郎、新权通判平江军府事陈𪢻。
孙男十三人:师回承务郎、监平江府粮料院
师圣修职郎秀州嘉兴县
师周、师尧、师说、师固、师舜、师召、师吕、师保、师、师佐、师哲,皆未官。
孙女十人。
乾道丁亥某月某日葬于绍兴府上虞县瑞象上管乡南源开阳瑞峰之原。
某顷尘报部时,尝辱公以齐年之契,时赐教督,且蒙知遇之深。
是时稔闻龟龄、元龟二王议论人物,必以公为首称。
司业公不妄许人,又安用粪土之言?
然义不得辞,谨删取其状,叙而铭之。
铭曰:
帝胄之贵,天亶之殊。
兰茁郁若,玉立温如
七岁而孤,奋励学殖。
矻矻穷年,废寝忘食。
欲从师友,贫无以资,遂分章句,聚童训之。
寒暑不懈,德业益励。
宣和六祀,登进士第
调仪真掾,是曰刑曹。
郡将不悦,争论益牢。
以微罪行,志希尼父
建炎改元,恩覃率土。
从事郎,推官三衢,兼安抚司机密文书。
李侯处迈胡侯唐老,相继假守交口称道。
委以郡事,铃斋晏然。
叛兵苗、刘,惮我城坚,我守有馀,彼攻弗克,孤垒卒全。
论功较德,循承直郎,以旌其能。
绍兴之初,剧寇李成,讧扰江西,兵不得寝。
招讨使司,转运钱稔,辟典橐饘,不乏军兴。
乱平改秩,丞于浦城
寇范汝为,馀党未殄,公摄邑事,畏不敢犯。
版籍焚灭,民讼多诬,公具田税,搜决无馀。
户给以帖,某甲某乙,受證若干,争竞乃息。
馀姚县,户口益繁。
牒数百千,决遣无难。
各得其直,靡或怨咎。
舆论浩然,异词蔑有。
素名大豪,叶允、李程,把邑长短,莫之敢膺。
宿负忽露,讯鞫有迹,狱具闻府,抵罪徒役。
邑去其疾,官吏益尊,平刑宽赋,繇役以均。
爰立学区,俗化民悦,弛张先后,无不中节。
有桴鼓警,亟戒贼曹,爰与克期,必获靡逃。
邑人饷遗,一介不取,彼豪大家,不接一语。
百姓安之,惟恐其迁,清论隆洽,路碑可锓。
公廉仁恕,嫉恶好善。
遇事果敢,策无遗算。
垂四十年,父老见思,士卷处者,尚能道之。
爰倅高安,佐郡以理。
后倅广德,拯民于死。
广德一邑,口四万赢,遍走村村,分籍按名。
匹夫匹妇,无不沾丐。
视彼骫,惠一何隘。
抵书外台,移米旁州,万斛连樯,郡储以优。
明年麦熟,凡典妻子,自临取赎,民情大喜。
莅官二年,瓜代愆期,阙升州,举将三人。
公不求知,恬退自守,初不汲汲,素履可久。
寓公常伯沈侯虚中,知公之政,饱闻其风,率两侍从,交章争荐,移书谓公,报公政善。
终更归隐,上虞故居,恂雅清苦,惟嗜观书。
把卷田间,扁舟自在,往来浦汊,课仆灌溉。
野服杖屦,与田父游,竟日一肉,其心休休。
会新制行,知州资序,将上取旨,咸趣公去。
以食贫久,次且不能,但归吏部,调倅宣城
未几召除,少监将作,吏部郎缺,执政拟摄。
上知强力,亟令真除,遂迁郎中,佥言穆如。
抗议义仓,水旱为主,郡官牟利,尽输州廋,请归本邑,以备丰凶。
上嘉纳之,舆论实同。
吏曹案前,陈七司法,以为检式,老奸震慑。
力求外补,除户部郎总领江淮,军马钱粮。
陛辞之际,玉音切责,秣陵主将,惟事土木,且谓公云,可密奏来,同姓体国,宜悉朕怀。
公阅异时,更相馈饷,月且千缗,一归公帑。
大将王权,忌其异群,钩摭疑似,以飞语闻。
上直其诬,曾不三月,除直秘阁副使漕浙。
梁俊彦,被旨量田,兼视芦场,欲增其钱。
同僚观望,添租一例,公曰冒占,典承买异,概登其入,非上本心。
识者韪之,谓透顶箴。
浙西马料,岁无籴本,谓之白著,民力大窘。
请令下户,折纳秋苗,且有五利,理盖昭昭。
大水秋饥,平江为甚。
四等下户,口十四万,千二百石,日支不愆,以月计之,三万六千。
常熟东栅,自我而复,粤至雉浦,入于径谷,又加疏凿,开福山塘,至尚市桥,北注大江,分杀水势,一月而毕。
民不告劳,灾害以息。
直敷文阁,除知临安将漕二年,府有馀钱,凡以缗计,四十馀万。
天府浩穰,咄嗟而办。
每旦听讼,冠带雍容,剸决如流,谈笑庭空。
望之若神,正直不挠,明不可欺,凛如日皎。
不逞抵宪,徐呼使前,诘不数语,首服厥愆。
旴衡噤龄,甘耆奸恶,吏谩半言,随以刑𩏜。
僚属白事,不假色辞,或持正论,屈己从之。
佳士晤语,怡声降接,或奸以私,缄默不答。
朝廷申令,减间架钱,要之家,巧伪百端,或曰上期,或曰压屋,或曰洒扫,奇取迫趣,一岁之直,先取无馀。
一切奏革,谤言道涂。
雇赁家僮,限年自赎。
更立券契,谓之义女,与父母诀,终身仳𠌯。
亦请禁之,人情悦随。
直行贾怨,时所惮者,务要便人,岂恤物我!
号国医,曰王继先,怙势滋横,气使大千。
府有狱逮,匿其家仆,留牒不遣,公章上渎。
太上遣使,奄至其家,索牒还府,告戒纷拿。
琴工某人,有嫉其党,艺出己上,杀以毒蟒。
一见得情,琴工遂尸。
摘伏发奸,细大不遗。
以职事修,直徽猷阁
新都城,民乐竭作。
九邑绫纸,敷买悉停,府局追呼,毕省工程。
户出醋钱,亟令罢寝。
收括诸军,以固根本。
俄诏持权,持橐板曹,誉处日隆,勋业益高。
久之有旨,除敷文阁,次对职清,出于识擢。
复知临安冯翊萧公,滋试民事,坐啸从容。
日畿陆海,应接是务。
治民及物,乃为馀事。
涖以方正,谤铄失名,剔去崖角,取讥月评。
惟公豁达,均得其意。
吐刚茹柔,岂公雅志。
强有力者,曰公其人。
不专轻重,曰公其人。
逆亮叛盟,驾幸建邺参谋留司,何啻荆帖。
盗窃启纷,剽劫里闾,迹捕叛切,枭厥凶渠。
桴鸣日稀,居民安堵。
虏灭师潜,不丧资斧。
迄翠华还,辇毂亡虞,上恬下熙,一簪不遗。
明年真除,贰卿民部,声望隐然,兼尹天府
一日上问,生财之宜,对极有理,上甚善之。
诸路上供,或不时至,奋然劾罢,毗陵守贰
四方至者,舳舻相衔,漕粟之盛,如广运潭
又奏戒饬,州县从俭,毋得加赋,如古重歛。
且谓李悝,地方劝农,营平屯田,边实以充。
除战士外,不战之士,授以沿江,可耕之地。
人无遗力,遗利可兴,寓兵于农,古有典型。
诸郡禁旅,本管武备,今自守倅,占为私隶。
工伎淫巧,虚券诡名。
弊非一端,不可不惩。
且令有司,简汰禁戢,据实招填,三衙缺额。
奏数十上,词尽旨明,切中事几,皆可举行。
顷之特诏,侍从台谏,雨害蚕麦,盗报乘间,必求所以弭灾之宜,及今恢复进讨之机,防秋足食足兵之策。
救时之弊,计将安出?
首以所急,四事为言,民兵财用,风俗是先。
恢复进讨,尔惟刑赏,号令爵禄,可以御将。
明吾信德,诚意感通,豪杰可招,风云景从。
薄赋已责,拊摩怀隐,可结民心,不劳深轸。
三策苟得,馘虏薄燕,无不如志,若摧枯然。
足食之本,征求勿速,能节浮费,分食自足。
足兵之本,招徕勿荒,能禁私役,分兵自强。
虏使议和,公复献策,兵交之后,事情叵测。
疮痍难抚,烦费难支,进见难忽,动辄见窥。
一以军礼,待之乃善。
一以示武,二以从俭,三以自备,佥以为宜。
楚人衷甲,安得不疑。
今上践祚,公首劝导,先定规模,立国之要。
综核名实,从宣公光,力行仁义,莫若文皇
上欲练兵,克复境土,诸路禁卒,惧其不武。
公择府兵,授以橐兜,鹅鹳鱼丽,嬴越备修。
上观使殿,叹息嘉赏,金带象笏,面赐且奖,人人如卿,何患不治。
公拜稽首,臣何能为。
上锐于治,公每进见,不及其他,于民眷眷。
勤恤其隐,勿夺其时,供亿悉罢,缮修则稀。
听言纳谏,为上恳恳,披露肺肝,一出诚悃。
是年之冬,手诏从臣,且给笔札,众弊悉陈。
知上励精,极言无讳。
自昔未有,无弊之世,亦未尝弊,有不可除。
权臣柄国,二十年馀,中外结舌,无敢正议
丑虏长驱,害数千里,主师数出,无尺寸功。
国势骫靡,孰哀尘蒙。
救弱以强,救强以弱,强非谓兵,纲纪陈设。
上策自治,纲举纪张。
道德之威,成于安强。
臣愿陛下,假借台谏,驾驭将帅,赏罚立断。
深根固柢,除授罔私,斥远便佞,浮费不滋,以裕民力,使之不屈。
凡此八者,自强之策。
既竭忠鲠,为上尽言,且力引疾,求退归田。
敷文阁,为直学士,遂知明州,沿海制置
侍御史谏议大夫十朋大宝,抗疏举留。
上云赵某,朕委防海,可令且往,非久还召。
海素多盗,赇结吏徒,踪迹诡秘,浸连郡胥,递相关键,约毋急我,盗作檄驰,势日滋夥。
及是大炽,商舶不通,公私为梗,官民计穷。
公到奋然,水陆并进,且捕且招,智勇交困。
海多洲岛,蠹结蚁屯,强机毒矢,以抗官军。
飘风一日,踔数千里,撞搪呼号,以相首尾。
渠魁十辈,舶交鲸渊,出没汹涌,如风涛然。
公喟然曰,是难殄寇,择土之豪,厉使战斗。
分道入海,明告赏诛,用命与否,功罪弗渝。
束卒改态,震慑奔迫,反私从公,贼计穷蹙。
舍舟而遁,遂擒其酋,根株窟穴,尽发其幽。
贼既败北,还师振旅,海道以清,民歌且舞,濒海之人,从善如归。
民久不见,汉官威仪,遂盗弄兵,相挻为恶,闻公号令,股栗胆落,一鼓而亡,乃释胁从,咸与维新,俾各归农。
昨有以才,帅四明者,遇盗窃发,失于纵舍。
盗遂间作,浸淫陆梁,诛赏不明,滋长寇攘。
公寓馀姚,习知其故,每获一酋,赏罚立具。
贼党未获,出百万钱,人人敢战,一可当千。
馀姚负海,豪猾囊橐,致赀万金,穷治如法。
闽越之商,水宿安然,不择处所,今馀十年。
龙图阁,为直学士,移镇福唐,如四明治。
厥有海寇,曰陈饶天,闻风惊奔,不战而歼。
属岁大歉,租米入庾,官为代输,民不转徙。
密遣告籴,建汀延平,民食方乏,闭阁避厅。
邦人大恐,且疑且怨,俄米大集,闾里交庆。
居亡几何,以目疾侵,屡乞挂缨,优诏弗从,进职老成,兼奉祠廪
旋牧温陵,舆论惟允。
泉多大山,地狭民贫,海贩为生,田租已蠲,遂征舶贾,取之无艺。
禁非常赋,毋得辄税。
吏掠民女,为妾以嬉,其妻妒悍,杀而磔之。
贮之七缶,杂以他器。
兄掾兴化,寄之官舍。
民女之父,蹐郡称冤。
吏恃宪台,与己有连,抗不就逮,囚其妻母。
立走兴化,果得其缶,发而布之,全体宛然。
众咸惊服,以为神明。
已而公疾,遂告病革。
乾道丁亥,继上巳日,薨于正寝,朝野涕涟。
由我者吾,不我者天,前哲所叹,公复何憾。
施不半积,能不饮恨?
谓公不寿,六十六年。
谓公为寿,期颐满前。
公之云亡,冤狱未决。
谁其似之,钦伫来哲。
云谁无子,孰其无孙?
用誉绳绳,亶惟德门。
左朝请郎石君墓志铭绍兴十九年十二月1149年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一、《汉滨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
绍兴十九年夏六月庚申通判台州石君满秩去官,郡之士大夫与四方之寄寓者燕饯阅月,祖送倾城。
予与送君西郊,慷慨言别。
后二十馀日,闻君病,未几讣至。
凡前之送客,相与惊悼流涕,且忧其贫,无以举大事。
既数月,其孤纯臣以书与行状来,曰:「葬谨具,惟志诸葬者未有其词,丈人其为之铭」。
予惟君之旧与其孤之志,悲且怜之,义不得辞。
卫康叔七世孙靖伯食采于石,后以为氏,碏书《春秋》,汉万石君以孝谨显,厥宗遂大。
永嘉之乱,曰举南渡,为建安太守
子孙散处吴越,或家于会稽新昌,枝叶蕃盛,为东南望族。
君曾大父讳象之,官至太常博士
盛年挂冠,自丞相潞国文公而下皆有诗送行,优游丘园四十馀年以卒,其潜德懿行见于清献赵公之志。
大父讳景勋,隐逸不仕。
父讳师圣,有声场屋,赠右朝奉大夫
母韦氏,赠宜人左朝议大夫、知明州、累赠特进骧之女。
君讳延庆字光锡
六岁而孤,自知力学,颖悟绝人。
既长,遂工文词,应乡举第一,登绍兴二年进士第,授左迪功郎容州司户参军
未赴,试中教官,改明州州学教授
又中博学宏词科,授左修职郎,终更授左从政郎
入为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改左宣教郎,充诸王宫大小学教授,兼亲贤宅讲书
宗祀明堂,辟提点事务司干办官
永祐因山,总护使辟掌笺表,寻除国子监丞
言者论其常见执政私第,叱其典谒,出,添差通判台州
以赏典年劳,累官至左朝请郎
去台感末疾,请致仕,未报。
秋七月辛巳卒于新昌,享年四十九。
远近来赴,哭之皆哀。
冬十二月庚申葬于嵊县剡山之原。
君伉爽磊落,襟抱夷旷,嗜酒爱客,雅有风味,杯觞流行,沈酣笑歌,怡然放怀,不屑缰锁。
见之者无不心开意豁,忘戚戚拘窘之态,以故人多喜其为人,识与不识皆字之曰光锡
尤乐赒人之急,仓卒扣门,未尝以有无为解,吉凶不能振者辄身任之。
舅寿卿官会稽,举郡厉疫死者相枕藉,莫敢过门,君躬自调护,宿食其家。
人或止之,笑曰死生命也,一无嫌惮之色。
其所为类如此。
四明更兵火后,学宫不葺,君请而新之,泮宫之制始备,生徒沓来。
遂举乡饮之礼,明酬酢降登揖拜之节,考订甚详。
后朝廷取其法颁之天下,三岁一行,以为定式。
岁在癸亥,始建郊丘临安,君因面对,乞备五辂以严禋祀,从之。
自翠华南巡,仪物草创,大驾卤簿至是赫然。
君平时脱略细谨,咸以为不羁之才,及论议设施,皆大典礼,人始知其不可量也。
素不历州县,而临海之政详练敏达,辅以儒雅,士民安之。
与其兄嗣庆笃相友爱,兄守江阴,卒于官,奔哭护丧,奉祀极力,事嫠抚孤,甚有恩惠。
当世英俊多与之游,俸稍所得,索于宾客,身后无儋石之储。
浙东诸司俱治会稽,协力经纪其家,养生送死,始赖以济。
君之素行由是愈彰。
君之旧名袭庆,集英唱第,改赐今名。
娶同郡郑氏,封安人
三男,曰纯臣、纯孝、纯行,皆传父业。
女二人尚处,长许嫁右迪功郎处州青田陈达善
自中兴以来,连取三科者惟君一人,人物秀一时,声名藉藉,众望且大显,虽君亦自负,而止于此,庶几裕其后人。
铭曰:
石宗渡江,蕃于新昌
厥材如林,杞梓豫章
猗欤光锡,实惟其良。
连掇三科,英声洋洋。
兴举坠典,礼文有光。
青冥铩翮,厥飞不扬。
以位准才,十未一偿。
呜呼弗延,惟命之伤。
琢铭坚石,永閟幽藏。
吕与叔中庸解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七、《五峰集》卷三、《经义考》卷一五一
靖康元年河南门人河东侯仲良师圣自三川避乱来荆州,某兄弟得从之游。
议论圣学,必以《中庸》为至。
张焘者,携所藏明道先生《中庸解》以示之,师圣笑曰:「何传之误!
吕与叔晚年所为也」。
亦笑曰:「得之江涛家,其子弟云然」。
河南夫子,侯氏之甥,而师圣又夫子犹子夫也。
师圣少孤,养于夫子家,至于成立,两夫子之属纩,皆在其左右。
其从夫子最久,而悉知夫子文章为最详。
其为人守道义,重然诺,言不妄,可信。
后十年,某兄弟奉亲,南止衡山大梁向沈又出所传明道先生解,有莹中陈公所记,亦云此书得之涛。
某反覆究观词气,大类横渠《正蒙书》,而与叔横渠门人之肖者。
徵往日师圣之言,信以今日己之所见,此书与叔所著无可疑明甚。
惜乎莹中不知其详,而有「疑于行状所载,觉斯人明之书皆未及」之语耳。
虽然,道一而已,言之是,虽阳虎之言,孟轲氏犹有取焉,况与叔亦游河南之门,大本不异者乎?
尊信诵习,不敢须臾忘勇哉。
莹中之志,某虽愚,请从其后。
论语指南(證黄祖舜继道沈大廉元简之说。)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九、《五峰集》卷五
子曰:「父在,观其志;
父没,观其行;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黄氏曰:有父兄在,如之何?
其闻斯行之,观人子之志可也。
父没之后,其志可以施为,则观其所行如何耳。
君子不忍其亲,三年之间,孝子唯恐不及于父所行之道,或当或否,将有所不暇议,忍改之乎!
沈氏曰:昔居先君之丧,于哀苦中而得此说,甚以为合于人情也。
评曰:观其言,可见其为子矣。
如此说,极是也。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
先王之道,斯为美。
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黄氏曰:事无大小,一于敬而无和,其失也过严;
知和而无礼以节之,其失也无辨。
二者偏胜,概之以先王之道,其不可行均也。
沈氏曰:礼固贵和,「小大由之」,则过于和矣。
「不以礼节之」,则不可行。
「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者,申上言也。
评曰:「小大由之」,谓事无钜细,皆以和为贵也。
而「有所不行」者,「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也。
礼用和为贵,不以礼节之,则不和,故「亦不可行也」。
沈氏谓「申上言」是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
人而不仁,如乐何」?
黄氏曰:孔子之时,礼乐废坏,不仁之人用之,是言盖有为而言也。
如季氏旅泰山,舞八佾。
知礼乐者,如是乎?
沈氏曰:不仁者,私意横生,何有于礼乐?
评曰:不仁者,所行七颠八倒,虽用礼乐,舞八佾,雍彻,而非礼乐也,故曰如礼、乐何?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或问禘之说。
子曰:「不知也。
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
指其掌。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黄氏曰:鲁跻僖公,乱昭穆也。
既灌之后,所以降神,故「不欲观之」。
或者不喻而穷其说。
孔子为鲁讳,故托以不知而指其掌,其意若曰:明乎上下之分,治天下无难矣。
夫祭以诚为主,今从逆祀而失昭穆之义,于诚何有?
是祭与不祭等矣。
孔子之所以不与,若「吾与点也」之「与」同。
沈氏曰:「逆祀」之说极好。
「指其掌」,上词已断矣,下所言,以类记之者也,不必比而同之。
「与」字一说,恐未安也。
评曰:「逆祀」之说固好,但恐孔子之意不止谓此也。
鲁之郊禘,逆祀之大者。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此情状见于礼乐,不可乱也。
禘祫之礼乐不同,其鬼神亦异,岂可乱乎?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连上文说,亦通。
「吾不与祭,如不祭」,恐却是以类记,故有「子曰」二字题之。
「与」字一说,诚未安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黄氏曰:古者,射有五善,不特主皮,兼取礼乐容节也。
古者,力役之事分而为二,欲其可法也。
后世徒以中皮为善,强弱无别,同为一科,故夫子言古之道,以明今之不然。
沈氏曰:尝见赵岐有是说而然之,当无以易也。
评曰:二氏之说极是。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黄氏曰:仁,人心也。
私意不萌于心,故能公天下之好恶。
「苟志于仁」,有心于仁也,虽未能见于所行,而一念之间已向于善矣。
沈氏曰:弟子之善记事如此。
上言仁者好恶矣,然言能恶人,则或者疑焉,于是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也。
评曰:仁者之心如鉴,妍者来则妍,丑者来则丑。
方其妍也,乌得不谓之妍?
方其丑也,乌得不谓之丑?
好恶如此,吾心初未尝动也。
若恐或者以恶人为疑,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
则是当好恶之时,胸中原未了了也,乌得为仁?
「茍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字或读作入声。
「有心于仁」,如此立言,恐不识心,不识仁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
观过,斯知仁矣」。
黄氏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
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
盖功者人所乐赴,过则人祈于茍免,而后知君子存心甚厚,虽过也,不害其为仁。
周公之厚于其兄,孔子之厚于其君,皆不以有过为嫌者,其仁可知也。
沈氏曰:伊尹周公,皆是过乃所以为仁。
评曰:闻诸先君子曰:「党,偏胜也」。
有所偏胜,则过而不得其中。
或敏慧而过于太察,或刚勇而过于太暴,或畏慎而过于退缩,或慈爱而过于宽弛。
人能内观其过,深自省焉,则有所觉矣。
窃谓伊尹周公不可以言过。
子曰:「参乎!
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黄氏曰:夫子垂世立教,学者宗之,或得其一体,或闻其一言,有称其博学者,有誉其多能者,皆不能遍观而熟察之。
乃若圣人之道,则闻而知之,传以心也;
默而识之,悟以心也。
况其泛应于域中,虽千变万化,未始有穷,而会归于一心,则天地之纯全,万人之大体,皆其分内耳。
所谓「一以贯之」也。
曾子早游圣门,省身于内,守之以约,故夫子告之不待发问,而曾子受之不复致疑,可谓相契以心,得于言意之外矣。
及其答门人之问,语之以「忠恕」者,亦以其违道不远者告之,使之求诸心而切于践履者也。
盖忠之为心,无纤介之私,其毋自欺,亦不欺人也。
恕之为心,无物我之间,其处人亦如其在己也。
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己不立,孰为町畦,将尽己之性以尽物之性,而至于天地,其于一贯之妙,举积此矣。
曾子至是,盖不容言,而门人之问,不得已而应之,于是形容夫子之道,非「忠恕」两言无以明之。
使门人而悟曾子之言,则一之名亦不立矣。
是道也,曾子之传于圣人,门人之受于曾子,又未可以浅深论。
沈氏曰:此论亦鄙见所同,曾子所以告门人者,别是一转语也。
评曰:唯仁者为能一以贯天下之道,是故欲知一贯之道者,必先求仁;
欲求仁者,必先识心。
「忠恕」者,天地之心也。
人而主忠行恕,求仁之方也。
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即主忠行恕之实也。
黄氏之言,非不高妙,然言意支离,恐使学者惑也。
夫圣人,垂世立教者是也,而黄氏以垂世立教与道为二途。
其支离者一也。
圣人所传者心也,所悟者心也,相契者心也。
今曰传以言,悟以心,相契以心,是人与心为二,心与道为二矣。
其支离者二也。
夫忠恕即道也,而子思谓之「违道不远」者。
闻诸侯师圣先生曰:「以学者施诸己而不愿,然后不施诸人,故谓之『违道不远』,非以忠恕为违道不远也」。
今黄氏似以忠恕为违道不远,其支离者三也。
夫人心忠,则为忠;
恕,则为恕。
今曰「忠之为心」、「恕之为心」,似以忠恕又自有心。
又曰「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己不立」,夫人能忠恕,推己及彼,轻重先后,不失其宜,仁之至,义之尽也。
若「彼己不立」,是无本矣。
墨子二本,孟子辟之,况无本乎?
宰予昼寝。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与何诛」!
黄氏曰:《记》曰:「昼居于内,问其疾可也」。
君子非有疾不居内。
宰予好内而怀安,无其质矣,教何所施?
孔子深责之。
沈氏曰:「好内」之说,窃以为不然。
宰予固不至是,圣人亦不察人之微至是也。
但昼而多寝,昏惰无精进,故夫子深责之。
评曰:宰予只是「昏惰无精进」之意,故夫子深责之。
尝见表兄范伯达亦如此说。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黄氏曰:晏子齐景公,执国政,孔子久于齐而不能用,徒以交际为恭,非王公之尊贤也。
于此犹善其能全交者,所见夫子之忠恕。
沈氏曰:此恐只是不没其实,非有为而言也。
评曰:沈氏之说极是。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
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黄氏曰:凡事之是非,利害两端而已。
过是而思,则惑也。
观其使晋之时,其虑当矣,至于求遭丧之礼以行,不亦过乎!
沈氏曰:乡人林德惠尝云:「时人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以为不然,曰:『如能再思,可矣』。
何望其三乎?
如三家之强,文子殆未之思也」。
评曰:德惠之言甚好。
黄氏之言上半截亦好。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黄氏曰:此论仲弓之德不用于天子,必用于诸侯,如牛之骍且角,虽不用于郊山川,亦不舍之矣。
鲧殛而禹兴,不以其类废之也。
沈氏曰:先儒谓指仲弓之父言,非也。
斥父称子,岂圣人之意?
人之才德,不系于世类。
才者,虽不大用,必小用,故以郊与山川言之,亦非谓天子、诸侯也。
评曰:沈氏之说为长。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
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黄氏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
自「问不能」至「实若虚」,无矜伐之心也;
犯而不校」,无物我之心也。
颜子克己之学。
沈氏曰:矜伐之心,由物我之心生也。
自「能问」、「若虚」以至「不校」,皆是无物我之事,不必分也。
评曰:黄氏以此五者为颜子克己之学,甚好。
而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异乎愚所闻矣。
道者,以传心为主,不知如何却要「无心」?
心可无乎?
又二氏皆有「无物我」之说,愚窃惑焉。
盖天地之间无独必有对,有此必有彼,有内则有外,有我则有物,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未有独者也。
而圣人曰「毋我」者,恐人只见我而不见人,故云尔也。
若物我皆无,不知酬酢万变,安所本乎?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黄氏曰:文王之有周,天命之人归之,有天下之二,可以王矣;
而犹事殷,所以为德之至,不可少訾者也。
不曰「文王之德」,而曰「周之德」者,《诗》于《皇矣》云:「天监代殷,莫若周;
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
文王所以致此者,固非一世之积,其所由来远矣,至文王而后成耳。
于是推本而言之。
评曰:此意甚好。
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方见其德之至。
不曰文王而曰周者,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亦然。
考之《诗》、《书》可见。
至于代殷,又别是一义。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
过之,必趋。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
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黄氏曰:哀敬之道常存于心,故见之者诚有触于中,其作也,其趋也,有不期而然矣。
盖夫子平日践履之道,所谓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也。
众人懵不知觉,颜子于此独有省焉,所以喟然发叹也。
盖尝论圣人之道,大包六合而小不外乎吾身,远贯万古而近不离乎日用,若穷高极妙而求之于渺茫恍惚,其去道益远矣。
颜子既发叹而悟昔者之非,于是吐其胸中所见言之。
若曰:「人之所以不见道者,以才为之累也。
向也从事于高、坚、前、后之际,矜吾聪明,任吾智力,卒之罔然无得,若有遐志矣」。
而夫子诱而教之于博约之间,则又欲罢而不能,至是,才无所施,聪明智力尽矣。
恍然若有见,其卓然独存者,不可以他求也。
虽欲从之,又乌得而从之?
反之吾身而已,然后知吾之心,即圣人之心也。
圣人所谓哀敬之道,亦吾所体之道也。
平居日用之间,吾与圣人岂有二哉?
所以四科之列,为之冠,圣人之门,独以好学许之也。
沈氏曰:此论深见颜子问之道。
尝见一乡人髣髴此说,谓钻仰前后之初,未有所见,及夫子诱之于博约之后,不能自已,竭力而进,乃有所见。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终不可及,不若此论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为妙也。
但上文「见齐衰者」,恐意不相蒙也。
评曰:此颜子之学,学者所宜尽心,不可姑从人言而已也。
仰之而知其弥高,钻之而知其弥坚,瞻之而知其在前,而又知其忽焉在后,此颜子习而察见圣人分明,所以为善学也。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其先后次第不可得而详闻矣。
「博我以文」,所以使我见识极高明、穷广大也;
「约我以礼」,所以使我践履不失中庸也,此夫子所以善教也。
欲罢不能」,理义悦我心,自不能已也。
「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颜子庶几圣人在欲化未化之间,故发言如此也。
夫欲化未化之时,似犹用聪明智力,又似用聪明智力不得真当,得之于意表,不可言语形容也。
若圣人从心不踰矩,则聪明智力具存而无所用之,故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与天地参矣。
沈氏谓「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论为妙,窃谓聪明智力在学者不当去,在圣人不去。
去之,则必入于空,沦于静,又乌能有得而可以开物成务乎哉?
颜子喟然而叹,直与上文不相蒙。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子路终身诵之。
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黄氏曰:子路之勇,以气为主,能捍贫贱而轻富贵者也。
不以贫贱为不若人,故衣敝缊袍,无忿疾之心,所谓「不忮」也。
不以富贵为愈乎己,故与衣狐貉者无歆羡之心,所谓「不求」也。
「不忮不求」,亦人之所难,而子路既躬行之矣,犹终身诵之,故曰「何足以臧」,所以进之也。
评曰:不知夫子进之,欲其何所进?
向上义理如何?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评曰:黄氏尝读「厌」作平声,可见圣人之中节,一切世务不能移也。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黄氏曰:《礼》:「乡人禓,子朝服而立于阼阶,存室神也」。
傩,即道也。
沈氏曰:龟山谓「诚意于除厉」,此论自佳。
先儒谓「存室神」,恐非也。
评曰:傩起于乡,非先王之制礼也。
其说以驱逐厉鬼为事。
龟山之说虽好,而先儒之说亦自有理也。
颜渊问仁。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黄氏曰:颜回问为邦,夫子尝以四代之礼乐告之。
而此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盖其德行纯备,心不违仁,可以为人上矣,故以是道明之也。
《记》曰:「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其机如此」。
则天下归仁系乎一人之克己复礼,不可不慎其机也。
夫仁,人心也。
心之不仁,私欲害之也。
私欲茍萌,则视听言动举越于礼,而施为之间,流风浸远,天下必受其弊,况能使之归仁乎?
惟自反而充于礼,不役耳目,乱之不作,好恶扰之,正心诚意于上,而天下安于无事,风俗自是归于淳厚矣。
所谓「天下归仁」也。
必曰「一日」者,以见克己诚非自外至,其用力甚寡,其成效甚远,而功利之及于天下者甚博也。
评曰:黄氏所言仁之功也,须要见颜子居陋巷,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处,方是真有所见。
「仁,人之心也;
心之不仁,私欲害之也」,窃谓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要约处不可毫釐差。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
黄氏曰:蒯聩得罪于南子,故出奔。
灵公之死也,卫人欲立公子辞焉,乃立辄,以灵公之命也。
苏内翰谓:「灵公黜其子而子其孙,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人道绝矣」。
夫以父子之间,至于争国,逆天理,乱人伦,名之不正,孰大于此?
以《春秋》考之,蒯聩出奔与赵鞅纳之,皆称世子,以示其得世于卫也。
使夫子果为政于卫,其将周旋父子之间,使辄辞位而纳蒯聩,则辄无拒父之名,蒯聩世子之位,灵公亦无黜子之过。
此正名之大者,为政所先务也。
评曰:蒯聩无父,出奔,失世子者,罪其轻佻谋非常,至于出奔,失世子之道也。
赵鞅纳之而称世子者,罪大臣辅辄而拒父也。
蒯聩无父,辄亦无父,天下岂有无父之人尚可以事宗庙社稷为人上者哉?
孔子为政于卫,则必具灵公父子祖孙本末,上告于天王,下告于方伯,乞立公子,然后人伦明,天理顺,无父之人不得立,名正而国家定矣。
子夏父宰,问政。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
欲速,则不达;
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黄氏曰:为宰之政,则所治者小也。
夫子告以久远之图者,以子夏之学失之不及,特将扩而大之也。
评曰:政者,正也。
正无大小,圣人之言可以为天下万世之法,非特救子夏一人之失也。
两汉以来,为政者恐多未免欲速见小之病也。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黄氏曰:不知义之所在,小廉曲谨之士耳。
其见者小,故谓之小人。
评曰:向宣卿常说有读「小」为「之」者,似亦意味好。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
子曰:「未可也」。
「乡人皆恶之,何如」?
子曰:「未可也;
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黄氏曰:同乎流俗,乡人或好之;
有拔俗之行,乡人或恶之,好恶未必当。
唯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为君子也审矣。
沈氏曰:好恶而唯乡人是从,未必当也。
要当公吾心而察焉,其善恶者自有见焉,可也。
孟子言:「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
得此也。
评曰:察人之贤否,以乡人好恶为主;
察乡人之好恶,以善为主,则人之贤否得其实矣。
黄氏之说,自已明白,不必引孟子之说也。
有人非不公其心,而见善不明,或入于邪曲,故察乡人之好恶,必以善为主,弗可改也已,而善未易明也。
宪问耻。
子曰:「邦有道,谷;
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
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评曰:原宪说克、伐、怨、欲不行,便以为仁,是未识仁也。
孔子提醒之曰:要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矣。
使原宪自此能克去克、伐、怨、欲,如人饮水,冷煖当自知之,孔子不得而与之也,故曰「仁则吾不知也」。
此圣人著力为原宪处,可得之于意表,不可以言语求也。
若黄氏之言制克、伐、怨、欲不行,未若泊然无心,克、伐、怨、欲不萌于中,亦无有制之者,然后为仁。
此说大体既非,所以言仁且泊然无心之语,大有病也。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
君子哉」!
黄氏曰:刚义得于天资,有其质矣,所乏者,威仪、文辞也。
行之以礼,则行正而不过,威仪可观矣。
出之以孙,则言顺而不暴,文辞均也。
三者备而后信有诸己,所以成始而成终也。
是为令德之君子。
沈氏曰:此非为学者言,为立政事言也。
以义度宜,事之始也,行之则有节文焉,又出之以孙,民听不骇戾,守之以信,又久有所成也。
若夫为学者,则敬以直内,乃其本也。
评曰:圣人之言无所不通,使在上之人行己如是,则政立矣;
使在下之人行己如是,则身修矣。
敬以直内,固学者之本;
为政者敬以直内,可顷刻忘哉!
若谓欲不失此四事,非敬以直内不能,则可。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黄氏曰:人之于师,所当让也。
至于仁,则为之唯恐不及,若出人于患难,拯人于饥溺,皆所急务者,何暇让乎?
沈氏曰:此言为仁之急如此,值当为之时,师亦不让,非真不让也。
评曰:人之于仁,犹饥食渴饮,不可让不饥者使食,不渴者使饮也。
当饥则食,当渴则饮,非不让也,非谓「为仁之急」,亦非谓「为之唯恐不及」而不暇让也。
师所以发吾仁也,言当仁虽师不让,所以明仁之义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
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黄氏曰:生知出于天资,如由仁义行是也,故为上。
学而知,则思而后得,如行仁义是也,故次之。
沈氏曰:行仁义,非学也,仁义在我而已;
而曰行之,是人与道二也。
执柯以伐柯,疑于同矣,而犹以为远者,二物故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
可离,非道也。
故知行仁义,非学也。
「生而知之」,诚也;
「学而知之」,诚之也。
评曰:圣人与道一体,故不用学。
学者,学道者也。
若体与道一,则更何用学。
惟未能与道为一,故须学也。
学道,便是行仁义也。
至于德盛仁熟,则由仁义行,不用行仁义矣。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
可离,非道也」,指大体而言也。
欲求全体,故须戒慎恐惧,莫使有亏欠也。
戒慎恐惧,便是行也。
至于纯熟,自不用戒慎恐惧,然后谓之由仁义行矣。
诚之,便是行仁义也。
若曰「行仁义,非学之至」,则可矣。
周公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
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黄氏曰:朋友,先施之可也;
父党,无容,笃于恩而已,无所施也。
沈氏曰:「君子不施其亲」,不私于亲也。
评曰:李丞相纲云:「君子亲亲,不施者,不加刑杀也」。
汉成帝欲恐诸舅,曰:「今将一施之」。
必是鲁公天性严冷寡恩,故周公戒以四事,事皆相类。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黄氏曰:仁,人心也。
虽以学问求之,必以心得之。
评曰:仁,人心也。
言「以心得之」,不支离否?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
本之则无,如之何」?
子夏闻之,曰:「噫!
言游过矣!
君子之道,孰先传焉?
孰后倦焉?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君子之道,焉可诬也?
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黄氏曰:道不离动静语默之间,所谓洒扫应对进退,无非道也。
下学而上达,非于下学之外复有上达也。
故君子之道初无二致,孰以为先而不传,孰以为后而或倦?
譬诸草木,其始生也,及其长也,区以别之,虽若不同,而所以为曲直之性则一而已。
子夏之门人所谓小子者,知克勤小物于正心诚意之时,其进于成人之德无疑矣。
茍不达此而概以为末务,是厚诬也。
子夏推明君子之道,以正言游之失,以为道之在人,其致无本末,其施无先后,而小子之学率由始,以成其终,其序不可越也。
若以为必求其本而不循始终之序,则虽圣人,亦不能凌节而施矣。
沈氏曰:理一而已,本末先后贯焉,如草木一区之内,种子根茎华实具在其中,人未之见也。
下学上达,亦在识之而已。
评曰:草木生于粟粒之萌,及其长大,根茎华实虽凌云蔽日、据山蟠地,从初具乎一萌之内,而未尝自外增益之也,故区以别矣。
君子下学而上达,其道正如此。
沈氏曰「亦在识之而已」,此至言也。
愚以谓正当心了,不以言语到也。
黄氏曰「下学而上达,非于下学之外复有上达也」,其言妙矣。
而曰「克勤小物于正心诚意之时」,则愚所不解也。
夫正心诚意,自先自后,彻本彻末,岂可以时节言哉?
又曰「道之在人,其致无本末,其施无先后」,亦愚之所未解也。
夫道有本末,有先后,人之行不失本末先后,则当于道矣。
子游不识本末先后,故子夏正之。
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黄氏曰:前言「惠而不费」,其所谓吝,则惠不足以及人也。
《易》以屯其膏为小贞吉,则出纳之吝特有司之事,非为上之道也。
评曰:不知如何理会「屯其膏」、「小贞吉」,疑与此义若不相似然。
通书后跋绍兴十四年正月 宋 · 祁宽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周濂溪集》卷七
濂溪先生姓周名惇颐字茂叔,世为营道人
少孤,养于舅家。
以恩补官试吏郡县,以至持节外台,为政力行其志,所临必有能声。
卒官朝奉郎、守尚书虞部郎中分司南京
酷爱庐阜,乃买田筑室,退乐濂溪之上,人因以是称之。
名贤赋咏,及墓志所载,皆专美其清尚而已。
先生殁,洛阳二程先生唱学于时,辩异端,辟邪说,自孟子而下,鲜所许可,独以先生为知道。
又云自闻道于先生而其学益明。
明道先生曰:「吾再见周茂叔,吟风弄月而归,得吾与点也之意」。
伊川先生状明道之行,曰:「幼闻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求诸六经而后得之」。
其推尊之如此。
于是世方以道学归之。
其后东坡苏公诗云:「先生本全德,廉退乃一隅」。
盖谓此尔。
《通书》即其所著也,始出于程门侯师圣,传之荆门高元举、朱子发
宽初得于高,后得于朱,又后得和靖尹先生所藏,亦云得之程氏,今之传者是也。
逮卜居九江,得旧本于其家,比前所见无《太极图》。
或云图乃手授二程,故程本附之卷末也。
校正舛错三十有六字,疑则阙之。
夫老氏著《道德》五千言世称微妙
此书字不满三千,道德性命、礼乐刑政,悉举其要,而又名之以「通」,其示人至矣,学者宜尽心焉。
绍兴甲子春正月武当祁宽谨题。
悯孤赋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嵩山集》卷一、《历代赋汇》外集卷二○
有卫氏之君子兮,鼻祖肇绪于初度。
灵根大于元庄兮,益植德而垂裕。
后皇揆其中情兮,嘉耿介以作辅。
绵蝉连而通籍兮,逮五叶之踵武。
皇考生而謇直兮,杂若芳以为佩。
中既有此修能兮,罹氛浊而不得试。
服铜墨于岩邑兮,迫洿渎而缭戾。
鸱枭迭翔千仞兮,鸾畏吓而增逝。
甑窐荐于清府兮,倭傀纷其径侍。
惟谣诼之妒美兮,君犹天其何怼。
犬戎忽其吠尧兮,肆齮齧犹未果。
进铅刀以御冲兮,众固知其不可。
女媭婉娈而来告兮,圣乱邦而不居。
昔予弃而今辞兮,揆厥礼而弗渝。
皇考申之怫郁兮,曰食焉其可舍?
倚东藩以出奔兮,日重趼而百舍。
奋大义以委命兮,元戎感而就驾。
前茅蹶于宁陵兮,胡天命之不假?
独立而弥厉兮,遂结缨于此野。
夫差悼于恸阖兮,岂忘越之伤指?
眕盱啜泣于卞陨兮,宁蹈敌以偕死?
余杀身其非难兮,实有慕于申子。
眷欲留此故都兮,怀维桑之攸止。
豹侁侁而眴关兮,宇将颠而藩陊。
心眐眐而横骛兮,撰余辔于睢之阳。
朝发轫而南迈兮,惨去故而衋伤。
睨帝阍以增遐兮,日沈翳其无光。
岑石摧其重輠兮,豺狼跱夫中路。
夕惴慄而不寐兮,昼徙倚而环顾。
察九土之洪旷兮,予何为此窘步?
介淮海之具区兮,幸去危而即安。
俄魏狸之涉泗兮,赤囊翩其若翰。
幼遭世之阨艰兮,尚童羁而未冠。
后䝟貐之淫噬兮,前大江之奔湍。
睇鲵渊之赫怒兮,枻将进而复止。
委虎蹊以颠越兮,恐赍恨而永已。
冒危途以徼福兮,寄性命于一苇。
阳侯悯予而奔属兮,济中流之汤汤。
句吴之崇壤兮,聊弭节而彷徨。
魂伧囊而稍宁兮,卜予适其何方?
龟告予以坤维兮,盍避世以违害?
惟厥土之侧陋兮,藜藿曼其不采。
厌棼乱而愿游兮,问夫途之所在。
岁作噩之杪冬兮,霜雪凛其漼溰。
绝楚泽之泱灙兮,天无风而扬波。
三峡之峻阪兮,陆纡轸而嵯峨。
曩予邑于浚都兮,安平原之曼衍。
绝垠忽其迫隘兮,感失径而悲惋。
念世遗予清白兮,特缱绻于宾戚。
逮茕独而于役兮,适旷野其焉觌。
尼父之厄陈兮,七日惨其不食。
木兰以继粻兮,腹虽洁而愈瘠。
颜有田以给饘兮,陶环堵而潜伏。
夫吾块处无所兮,糊予口其不足。
下乡困而哀歌兮,微漂母吾其殆。
曾千金之获偿兮,委霜而先败。
岁月恍其遄逝兮,视金叆已胜帻。
岂不怀夫遗烈兮,莫盛于畴昔。
三岁进而宾兴兮,非吾宗其谁克?
岂来者之弗励兮,降及予而若绝?
夜慷慨以雪涕兮,恨放迹乎穷发。
俗务相之是习兮,巫觋以为师圣
阃莽其榛塞兮,意惝恍其何之。
粤予世有旧闻兮,退䌷绎而覃思。
尝俾予充赋兮,求虽获而忸怩。
女采薇而惊悸兮,终即鹿而有喜。
念坠绪之仅续兮,抚初志其犹未。
义捧檄以娱亲兮,善干禄之及时。
三千钟而不洎兮,在子舆其益悲。
矧下秩之代耕兮,蚤颠沛于百罹。
昊苍何其不仁兮,而畀予以弱质。
衷坎毒而岂忘兮,惧鞭冢其难必。
伍尚之引决兮,曰无愧乎今之人。
顾毁伤其发肤兮,岂圣言之是程?
百年倏其几何兮,徒悒郁而终身。
汪尚书癸未六月九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一六九
蒙垂喻《语录》中可疑处,仰见高明择理之精,不胜叹服。
如韩、富未尝同朝,王、韩拜相先后,如所考證,盖无疑矣。
龟山之语,或是未尝深考,而所传闻不能无误。
窃谓止以所考岁月注其下,以示传疑,如何?
《书解》三段不类记录答问之言,按行状自有《书解》,恐即解中说也。
共兜事《三经义辨》中亦云,若据经所记即驩兜之罪正坐此,《尧典》所记,皆为后事起本,反复详考,即自见矣。
典刑两句绝类王氏,殊不可晓。
细推其端,即道不可以在之一语自《庄子》中来,所以尤觉不粹。
以此知异学决不可与圣学同年而语也明矣。
龟山胡迪功问中一段,「老子五千言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熹亦疑此语。
如《论语》老彭之说,只以《曾子问》中言礼数段證之,即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见。
盖老聃周之史官,掌国之典籍,三皇五帝之书,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
五千言,亦或古有是语而老子传之,未可知也。
盖《列子》所引黄帝书,即《老子》「谷神不死」章也,岂所谓三皇五帝之书?
龟山之意,却似习于见闻,不以庄老为非者,深所未喻也。
帝舜申之之说,亦尝疑之。
既而考其文,则此序乃三篇之序也。
皋陶矢厥谟」,即谓《皋陶谟》篇也。
禹成厥功」,即谓《大禹谟》篇也(陈九功之事,故曰成厥功也。)
申,重也。
帝舜皋陶陈九德而俞之,因复申命曰:「来,,汝亦昌言」。
遂陈《益稷》篇中之语,此一句序《益稷》篇也。
以此读之,文意甚明,不烦生意。
今曰不屈于法度之威,气象却殊浅近,信乎其非所以言也。
谢、杨二先生事,顷见胡明仲家所记侯师圣之言有曰:「明道先生谓谢子虽少鲁,直是诚笃,理会事有不透,其颡有泚,其愤悱如此」。
此语却与罗公所记暗合,恐与所谓玩物丧志者有不相害。
盖世固有人聪明辨博而不敏于闻道者矣,惟其所趣不谬于道而志之不舍,是以卒有所闻。
而其所闻必皆力行深造之所得,所以光明卓越,直指本原。
姑以《语录》、《论语解》之属详考,即可知矣。
如《语解》中论子路有闻一章,可见其用力处也。
龟山却是天质粹美,得之平易,观其立言亦可见。
妄论僭越,良犯不韪。
然欲取正有道,不敢自隐其固陋耳。
乞赐镌喻可否,幸甚幸甚。
至于不居其圣等说,则又有所疑,亦不敢嘿,并以请教。
不居其圣,若以为谦辞,即与得无所得不类。
龟山既云非谓谦而引此为比,则其意正合矣。
上蔡于《语解》好古敏求章亦云「其言则不居,其意则不让」矣,亦此意也。
形色即是天性,非离形色别有天性,故以色即是空明之。
龟山又于《语解》屡空处云,「大而化之,则形色、天性无二致也,无物不空矣」,亦此意也。
然恐此类皆是借彼以明此,非实以为此之理即彼之说也。
所示王丈云天民、大人不可分,如大、圣、神之不可优劣。
熹窃意此等向上地位与学者今日立身处大故悬绝,故难遥度。
今且以诸先生之言求之,则圣、神固不可分横渠曰:「圣不可知谓神。庄生谬妄,又谓有神人焉。」伊川曰:「神则圣而不可知,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大与圣则不可不分伊川曰:「大而化之,己与理一也。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差。己化者,己即尺度,尺度即己。颜子大而未化,若化则达于孔子矣。」横渠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易》所谓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知力能强也。」又曰:「大人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又曰:「大几圣矣,化则位乎天德矣。」)
更以言语气象揣度,则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语正己而物正者,亦不得不异。
且如伊尹曰:「吾岂若使是君为之君哉?
使是民为之民哉?
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
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而谁也」?
此可谓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矣,其于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
似此恐未可谓不可分也。
但其分难见,如颜子之未达一间处,只是颜子自知耳。
狂妄率尔,肆意及此,伏惟高明乐与人为善,必不罪而终教之,区区下情不胜至望。
吕伯恭论渊源录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一六、乾隆《郿县志》卷一四、乾隆《凤翔府志》卷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六、二一
元丰中诏起吕申公,此段初固知其有误,然以其不害大体,故不复刊。
今欲正之,亦善。
但去「司马温公,温公不起」八字,及依程集本题改「寄」为「赠」可也。
道言当与元丰大臣共政,此事昨来已尝论之,然亦有未尽。
今详此事乃是圣贤之用,义理之正,非姑为权谲,苟以济事于一时也。
伊川气象自与明道不同,而其论变化人材,亦有此意(见《外书》胡氏所记。)
《易传》于《睽》之初爻,亦有「不绝小人」之说,足见此事自是正理当然,非权谲之私也。
然亦须有明道如此广大规模,和平气象,而其诚心昭著,足以感人,然后有以尽其用耳。
常人之心既不足以窥测此理,又无此等力量,自是信不及。
设有信者,又不免以权谲利害之心为之,则其悖理而速祸也为尤甚矣。
此今之君子所以不能无疑于明道之(胡氏所记,尹氏亦疑之,岂所谓未可与权者耶?)
邵子文晚著此书,于其早岁之所逮闻者,年月先后,容或小差。
若语意本末,则不应全误。
且所谓二公并相,盖终之;
宗丞未行,以疾卒,亦记其不及用耳。
非必以为二公既相,然后召明道也。
又谓《邵录》多出公济,恐亦未然。
盖其父子文体自不同也。
折柳事有无不可知,但刘公非妄语人,而《春秋》有传疑之法,不应遽削之也。
伊川之谏,其至诚恻怛,防微虑远既发乎爱君之诚,其涵养善端,培植治本又合乎告君之道,皆可以为后世法。
而于辅导少主,尤所当知。
至其馀味之无穷,则善学者虽以自养可也。
故区区鄙意深欲存之,盖其说如此,非一端也。
今乃以一说疑之而遽欲刊去,岂不可惜?
若犹必以为病,则但注其下云:「某人云:国朝讲筵仪制甚肃,恐无此事」,使后之君子以理求者得其心,以事考者信其迹,其亦庶乎其可矣。
范公不为程门弟子,下卷范公语中论之已详。
此年谱所载,特鲜于所录之本文耳。
然不削去「门人」二字者,范公语中既引以为说,则此不可削,史固有变例也。
但来喻引范公《日记》,以为伊川所为范公未必尽知。
若率先具素馔,则应大与东坡忤,何以能处程苏之间而无违言乎?
此则恐于事理皆未尽也。
盖范公所记正叔独奏,乞就宽凉处讲读,而并及修展迩英次第,则固善之之辞,而非有讥贬之意也。
伊川已奏而事方施行,则自不必更言。
而在范公之自处,则亦或有不敢言者。
至于国忌斋筵,荤素所宜,则以范公之贤,于己之所行自当顾义理之是非以为从违,不当视同列之喜怒以为前郤也。
使其果欲依违两间,曲全交好,则具素馔既忤东坡,具肉食亦忤伊川
若虑于彼而忽于此,则亦非所以两全矣。
况范公之意未必出此,而他书所记亦云范醇夫辈食素,秦黄辈食肉,则所记虽不同,而范公之不畏东坡而每事徇从,亦当时所共知矣。
故尝窃意范公虽不纯师程氏,而实尊仰取法焉。
其于东坡,则但以乡党游从之好素相亲厚,而立朝议论趣向略同。
至其制行之殊,则迥然水火之不相入。
且观其辨理伊川之奏,则其心岂尽以东坡为是哉?
但不能辨之于当时,而发之于数年之后,此则刚强不足,不免乎两徇之私者。
而其所重在此,故卒不能胜其义理之公也。
大抵程苏学行邪正不同,势不两立,故东坡之于伊川素怀憎疾,虽无素馔之隙,亦不相容。
若于范公,则交情既深,而其气象声势无足畏者,故虽有右袒之嫌,而不以害其平生之驩也。
侯师圣二先生大概亦得之,但语意少不足耳,亦不必删去也。
文潞公事但注其后云:「某人云:先生判监时,潞公未尝尹,疑此有小误」。
「以管窥天」,此伊川本语,见于《遗书》,不必曲为隐讳。
兼其语有抑扬,善读者当自知之。
若为其不善读而毁吾说以避之,则古今书传之得存者寡矣。
横渠墓表出于吕汲公,汲公虽尊横渠,然不讲其学而溺于释氏,故其言多依违两间,阴为佛老之地,盖非深知横渠者。
惜乎当时诸老先生莫之正也。
如云学者苦圣人之微而珍佛老之易入,如此则是儒学异端皆可入道,但此难而彼易耳。
又称横渠不必以佛老而合乎先王之道,如此则是本合由老佛,然后可以合道,但横渠不必然而偶自合耳。
此等言语与横渠著书立言,攘斥异学,一生辛苦之心全背驰了。
今若存之,非但无所发明,且使读者谓必由老佛,易以入道,则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非若前段所疑年月事迹之差而已也。
又行状记事已详,表文所记无居状外者,亦不必重出。
吕侍讲学佛事似不必载,如何?
沟封奉圣乡虽非封建,然亦可以为封建之渐,且无时不可为。
若曰分茅胙土,大封王侯,则主少国疑,诚非可为之时矣。
伊川决不至如此不晓事,必待晚年更历之多,然后知其不可也。
大抵前辈议论不能无小不同,今两存之,学者正好思索商量,非若汲公之论横渠,大本不同,其流有害也。
杨应之事以少见,故悉取之,亦变例也(恐可访问,更增广之。)
杨于程门,亦未必在弟子列也。
吕进伯和叔本当别出,以事少无本末,故附之与叔,甚非是。
告访问增益,别立两条临川有薛氏,汲公甥也,可因人问之。)
苏博士语中胡公所论,盖以越职言事,便非语默之当然。
又以其得罪之重,知其言必有过当处耳。
词之未莹,故若可疑。
然苏乃元符末年应诏上书,恐未可以越职罪之也(此事吾辈更合商量,非特为苏公之是非也。)
杨公墓志首尾联贯,不容剪截,故全书之,亦变例也。
胡公所辨发明述作之意最为有功,似不可去。
胡公行状取屏斥学生事,乃为作学录、行学规之样辙,非独为后来论列张本也。
然明道叙述中亦有如此者刘立之记罢判武学事。)伊川存而不去,盖欲备见事情。
虽知气象之小,而不得避也。
其他浮辞多合删节,当时失于草草耳。
卷首诸公,当时以其名实稍著,故不悉书。
自今观之,诚觉旷阙。
但此间少文字,乏人检阅,须仗伯恭与诸朋友共成之也。
程君正思墓表1191年11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新安文献志》卷六九、《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同治《德兴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士患不知学,知学矣,而知所择之为难;
能择矣,而勇足以行之,内不顾于己私,外不牵于俗习,此又难也。
呜呼!
番阳程君端蒙正思者,其所谓知所择而能行之者欤。
乃不及一试,而又无年以死,使人不得见其德业之所成就,是可哀已。
正思天资端悫,自幼已知自好。
稍长,即能博求师友以自开益,遂以词艺名荐书。
既乃见予于婺源,闻诸老先生所以教人之大指,退即慨然发愤,以求道修身为己任。
讨论探索,功力兼人。
虽其精微或未究极,而其固守力行之功,则已过人远矣。
始时名下之字同于周程,至是亟请其父而更焉。
其居家事亲能开义理于几微之际,多所感悟而不失其驩心。
丧母,葬祭推本古经,以正流俗之谬,乡人多以为法。
其在太学,侪辈类趋时好,不复知有圣贤之学。
正思择其可告语者,因事推诚,诲诱不倦,从而化者亦颇众。
然其为人刚介,不苟合。
闻人讲学议政有所未安,辄造门辨质,或移书譬晓,必极其是非可否之分而后已。
会大臣有乐豪纵而贱名检者,见修士即以邪气目之,而又言于上曰:「是属且能亡人之国」。
于是学官承其风旨,因课试发策,直以王、程、苏氏之学为问,盖将以其向背为取舍,对者靡然,无敢正言其失。
正思独奋笔抗论,无所依违,而所以分别邪正之间,轻重浅深又皆中理。
虽竟以是无所合而归,然其抑邪与正之助亦多矣。
既归,即以病不起,绍熙二年十一月一日也,享年四十有九。
闻者莫不哀之。
方疾革时,手书来曰:「端蒙死不恨,恨不克终养而卒业于门耳。
然已无可言,愿先生自爱,蚤就群书以俟来哲。
世不我知,天岂亦不我知也哉」!
予雅意正思任道勇而用志专,必能卒究精微之蕴,以广斯道之传者。
遽读其书,不觉失声流涕。
既而视其笔迹谨好如常日,又知其间于死生之际如此,为之痛惜,久而不能平也。
明年正思之父将葬正思于其乡之某处,使其二弟端临、端本状其事以来,请所以表其墓者。
予按其言,正思曾祖宏,祖汝能,皆有乡行。
父易,今以修职郎致仕。
母俞氏,妻王氏。
生一男,师圣
一女,适同县董浚,而它则与予所闻者皆不异。
又观其言,正思自少谨信异常儿,大父将没,知其可托,以一老婢诿焉。
正思时年十四五,涕泣受命,护视勤恳,十有六年,始终无少懈。
至是属疾,虽病,尊亲临之,必冠巾乃敢见。
将卒,悉屏妇女户外,戒治丧无用浮屠法。
所以告二弟朋友,皆人伦大法所系,不杂它语。
是皆宜书,因并前所论者书之,使碣墓上,后之君子庶有考焉。
绍熙三年秋九月乙亥新安朱熹述。
朱元晦秘书 其十三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二四
来书披玩再四,所以开益甚多。
所谓爱之理发明甚有力,前书亦略及之矣。
区区并见别纸,嗣有以见告是幸。
《中庸》所引《家语》之證,非是谓《家语》中都无可取,但见得此章證得亦无甚意思,俟更详之。
所改定本,亦幸早示,得以考究求教。
克斋铭》读之无可疑者,但以欠数句说克己下工处如何。
敬斋箴》皆当书之坐右也。
《洙泗言仁》中「当仁不让于师」之义,旧已改,「孝悌为仁之本」、「巧言令色鲜仁」之义,今亦已正,并序中后来亦多换,却纳一册去上呈。
所谓「观书当虚心平气,以徐观义理之所在,如其可取,虽世俗庸人之言有所不废,如有可疑,虽或传以为圣贤之言,亦须更加审择」,斯言诚是也。
然所谓虚心平气者,岂独观书当然?
某既已承命,而因敢复以为献也。
某近作一《拙斋记》,并录往,幸为删之。
安国所寄书册今附去,数见别纸。
石屏一枚似胜前,如何?
共父之势,想必此来,异时却易得便,第未知再见之日,怀向殊不胜情耳。
《中庸集解》俟更整顿小字,欲尽移作大字,又恐其间逐句下有解释,难移向后。
侯师圣之说多可疑,然亦有好处也。
魏元履,栻两次作书托虞丞附去,不知何故不达,来谕皇恐,岂有此哉。
今复有数字往问其疾,且谢之也。
子飞家事闻之伤心,其子之丧,恐亦宜早归土也(《南轩集》卷二○。)
某:宋本作「栻」,下同。
胡伯逢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南轩集》卷二九
明道先生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
率性则谓之道,脩道则谓之教」。
又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命之谓性也。
『人之生也直』,意亦如此」。
又曰:「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是也」。
详此两说,则是《中庸》首两句明道便属人说矣。
伊川先生乃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者,天降是于下,万物流形,各正性命者,是所谓性也;
各正性命而不失,是所谓道也」。
此亦通人物而言。
循性者,马则为马之性,又不做牛之性(云云。)
所谓率性也。
脩道之谓教,此则专在人事。
伊川之说,则自首两句已兼人物而言之矣。
吕、游、杨之说则同乎明道,侯子之说则同乎伊川二先生之说所以不同者,如何?
某窃详所录明道先生之说,盖明性之存乎人者也;
伊川先生之说,盖明性之统体无乎不在也。
天命之谓性者,大哉乾元,人与物所资始也;
率性之谓道者,在人为人之性,在物为物之性,各正性命而不失,所谓道也。
盖物之气禀虽有偏,而性之本体则无偏也。
观天下之物,就其形气中,其生理何尝有一毫不足者乎?
此性之无乎不在也。
惟人禀得其秀,故其心为最灵而能推之,此所以为人之性,而异乎庶物者也。
若元不丧失,率性而行,不假脩为,便是圣人。
故惟天下之至诚能尽其性,而人之性、物之性亦无不尽。
惟其有所丧失,则不能循其性,故有脩道之教焉,所以复其性之全也。
明道于人身上指出,要人就己体认耳,然亦岂遂谓物无天命乎?
伊川发明其说,统体可谓完备矣(侯子解称兼人物而言者为明道说,恐此亦必有据。)
或曰天命独人有之,而物不与焉。
为是说者,但知万物气禀之有偏,而不知天性之初无偏也;
知太极之有一,而不知物物各具太极也。
故道与器离析,而天地万物不相管属,有害于仁之体矣,谓之识太极可乎?
不可不察也伊川不独解「天命之谓性」一章有此意,《遗书》中如此说处极多,如说「万物皆备于我」处亦然,幸详考而深思之。)
区区所见,未知然否?
且辞不逮意,惟高明察之。
曰:「心有知觉之谓仁,此上蔡谢子之言也。
此言固有病」。
切谓心有知觉谓之仁,此一语是谢先生传道端的之语,以提省学者也,恐不可谓有病。
夫知觉亦有深浅,常人莫不知寒识煖,知饥识饱,若认此知觉为极至,则岂特有病而已?
伊川亦曰「觉不可以训仁」,意亦犹是,恐人专守着一个觉字耳。
若夫谢子之意自有精神,若得其精神,则天地之用即我之用也,何病之有?
谢上蔡之言,固是要指其发见以省学者,然便断杀知觉为仁,故切以为未免有病。
伊川先生所谓觉不可训仁者,正谓仁者必觉,而觉不可以训仁。
侯子师圣亦尝及此矣。
若夫今之学者嚣嚣然自以为我知之者,只是弄精魂耳,乌能进乎实地哉!
此又上蔡之罪人也。
又曰:「以觉言仁,固不若爱之切」,此亦似迁就之说。
切谓以爱言仁,不若觉之为近也。
就爱人上穷究仁之所以爱,宜莫亲切于此,所谓知觉者亦在其中矣。
「大公之理得,则天地之心即己之心」,此语善矣,而其下语云「万物之体即己之体」,却似未识仁。
大公之理四字亦恐未亲切。
万物之体即我之体,立言者之意,乃是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认得为己,何所不至之意。
大公之理四字也要人看。
解《尽心》首章云:「理之自然谓之天,具于人为性,主于性为心」。
又于「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解云:「天命为性,循性曰道,而主于身为心」。
何故言性、心有不同?
且「主于身」者似专指躯壳之内言之,「主于性」者似性外有主矣,恐立言未莹也。
主宰处便是心,故有主于性、主于身之言。
然两处语亦当莹之,归于一也。
又曰:「若夫为不善,则是物诱于外,而血气随之,性无是也」。
然则所谓不善者,是性之所不为也。
夫论性不及气则不备,而谓不善者,是血气而非性,可乎?
且谓性所不为,夫谁为之?
性无不善。
谓性有不善者,诬天者也。
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也哉?
此前日所以有「不善者性所不为」之论,而不自知其过也。
夫血气固出于性,然因血气之有偏而后有不善,不善一于其偏也。
故就气禀言之,则谓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则可;
即其本源而言之,则谓不善者性之所不为,乃所以明性之理也。
若如来说,则是混天理、人欲而莫别,其故何异于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之论哉?
「万物皆备于我矣」,解曰:「凡有是性者,理无不具,是万物无不备也。
故程子曰非独人也,物亦然」。
却于「亲亲而仁民」处解云:「人与人类,则其性同;
物则各从其类,而不得与吾同矣」。
有牴牾否?
窃谓万物皆备于我,乃仁之道,与天下归仁之义同。
盖谓人能备之耳。
我者指人而言也。
昨见言中有疑议,切所未安。
若夫万物素备之说,别是一义。
此难以言语尽,请无横旧说于胸次,玩味伊川先生之言而深体之。
游诚之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二、《南轩集》卷三二
明道先生曰:「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
表里之谓也」。
又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
忠信,内外也」。
九思思之,所谓忠者无自欺也,无自私也。
处闺门而为孝友,处乡闾而为谦恭,交朋友而为信义,推而至于日用之细者,所谓出门如宾,承事如祭,坐如尸,立如齐之类,凡见于所言所为,发于其中而著之于外者,无有一毫不尽此心焉。
所谓信者,是亦此心之发时,因其应事于外而名之者也。
处闺门所当孝友,则行其孝友;
处乡闾所当谦恭,则行其谦恭;
交朋友所当信义以至出门所当如宾,承事所当如祭,坐之容宜如尸,立之容宜如齐,因其理之有定,当其可而无违,是之谓忠信。
忠信本无二致,自其发于内而言之之谓忠,自其因物应之之谓信,故曰表里之谓也。
明道以此释曾子之言,曰:「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
为人谋则谋在我,是亦发于中之意;
与朋友交则朋友在外,是亦遇事而应之之意。
二先生论忠信内外,大概如此否?
尽于己为忠,形于物为信。
忠信可以内外言,亦可以体用言也。
要之形于物者即其尽于己者也。
玩程子之辞,意义盖包涵矣。
林放问礼之本」,伊川先生曰:「礼者理也,文也。
理者实也,本也;
文者华也,末也。
理是一物,文是一物」。
注云:「此与形影类矣。
推此理则甚有事也」。
发之于中,有所见而不可见,名之曰理,故曰本。
行之于外,皆得其称,粲然中理,名之曰礼,故曰文。
理譬于形,礼譬于影。
形先正则影自正。
不知伊川之意如此否?
又谓「甚有事」者,不知谓是每一事不问巨细便自各有本末否?
程子之意,谓「礼」字上有理有文,理是本,文是末。
然本末一贯,通谓之礼也。
然有理而后有文,曰推此理则甚有事,谓天地间莫不然也。
「居敬而行简」,不知敬存而简自行,为复居敬而尚当行其简?
固是敬存而后简行,然亦须居敬而行其简。
明道先生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
九思思之,谓人之有志,不能持之,使常自觉,其所在往往遇事则为气所使,颠倒失次,而不能制,与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皆志不定故也。
使其志常定于内,昭然不乱,必不至遇事而失措矣。
故志不可不持,持之久而熟,则必须自知,以心验之,未见其为私。
明道谓「只这个也是私」,其意如何?
才涉人为便是私,有个「持」字便是人为。
然学者须从此用功,由诚之进于诚,煞有节次。
或问伊川先生:「必有事焉,当用敬否」?
曰:「敬只是涵养一事。
必有事焉,须当集义。
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
九思思之,若能敬则能择义而行,伊川谓知敬而不知集义为都无事,不晓其旨。
又集义所生,义生于心,不知如何集?
居敬集义,工夫不进,相须而相成也。
若只要能敬,不知集义,则所谓敬者亦块然无所为而已,乌得心体周流哉?
集训积。
事事物物莫不有义,而著乎人心,正要一事一件上积集。
明道先生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其忠乎?
天地变化,草木蕃,不其恕乎」?
伊川先生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
侯子曰:「伊川说得尤有功。
天授万物之谓命。
春生之,冬藏之,岁岁如是,天未尝一岁误万物也,可谓忠矣。
万物洪纤、高下、短长各得其欲,可谓恕矣」。
九思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一元之气运行无息,所谓天行健者也。
以其行健无息,故能生生万物,而各禀此善意,故曰恕;
其在人体之,则曰乾乾。
诚意无毫发间断,则发见于外,斯能以己推之。
以心之所本既善,则应人接物皆如其心,可谓恕矣。
观明道谓「草木蕃」,与伊川言「各正性命」,不见有差殊,其在万物得其所以蕃生,便是正性命。
不知侯子何以分轻重,兼谓「维天之命」为「天授万物」者,恐此天命只是天理。
伊川所谓在天为命,不必须是授之万物始谓之命。
故又谓春生冬藏,岁岁如是,未尝误万物为忠,恐此亦只是恕,盖已发者也。
九思所言忠恕与天命,大意是否?
及所疑侯先生之言,并乞详教。
明道之言,意固完具。
伊川所举「各正性命」之语,为更有功。
忠,体也;
恕,用也。
体立而用未尝不存乎其中。
用之所形,体亦无乎不具也。
以此意玩味,则见伊川之言尤有功处。
侯师圣所说忠字,恐未为得二先生之意。
天命且于理上推原,未可只去一元之气上看。
孟子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或问伊川曰:「心出入无时,如何」?
曰:「心本无出入,孟子只据操舍言之」。
又问:「人有逐物,是心逐之否」?
曰:「心则无出入矣,逐物是欲」。
九思谓性之在人可以言不动心者,性之已发已形,安有无出入?
今人对境则心驰焉,是出矣,不必言邪恶之事。
只大凡遇一事,而此心逐之,便是出;
及定而返其舍,是入矣。
孟子固已明言其出入为心矣,而伊川谓心无出入,不知逐日之间有出入者是果何物?
又有一处,谓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
谓在人为性,则不可言出入;
既曰主于身为心,凡能主之则在内,不能主之则外驰,是亦出入之意。
不知心之于性相去如何?
思虑之于心,相去又如何?
心本无出入,言心体本如此。
谓心有出入者,不识心者也。
孟子之言,特因操舍而言出入也。
盖操之则在此,谓之入可也;
舍则亡矣,谓之出可也。
而心体则实无出入也。
此须深自体认,未可以语言尽之耳。
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
伊川先生曰:「孔子既知桓魋不能害己,又却微服
舜既见象将杀己,而又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国祚短长,自有命数,人君何用汲汲求治?
禹、稷过门不入,非不知饥、溺自有命,又却救之如此其急。
数者之事何故如此?
须思量到道并行而不相悖处可也」。
注脚又谓今且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
此说未是。
既曰并行而不相悖,则是虽遇变与灾,自当尽其在我,以为消变弭灾之道,变之消不消,灾之弭不弭,则不可必。
然圣人随事有以处之,不归之于命与数,而不问者,是谓并行而不相悖。
不知注脚何以再言此?
得非谓以命与人事为二致,故曰未是否?
若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是命与人事为二致,岂足以明圣人之心哉?
当深惟圣人性命合一处。
胡子知言序1165年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四、《南轩集》卷一五、《胡子知言》卷首、《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知言》,五峰胡先生之所著也。
先生讳宏字仁仲文定公之季子也。
自幼志于大道,尝见杨中立先生京师,又从侯师圣先生荆门,而卒传文定公之学。
优游南山之下馀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昼夜,力行所知,亲切至到。
析太极精微之蕴,穷皇王制作之端,综事物于一源,贯古今于一息,指人欲之偏以见天理之全,即形而下者而发无声无臭之妙,使学者验端倪之不远,而造高深之无极,体用该备,可举而行。
晚岁尝被召旨,不幸寝疾,不克造朝而卒。
是书乃其平日之所自著,其言约,其义精,诚道学之枢要,制治之蓍龟也。
先生之意,每自以为未足。
逮其疾革,犹时有所更定,盖未及脱稿而已启手足矣。
或问于某曰:「《论语》一书,未尝明言性,而子思《中庸》独于首章一言之;
至于孟子,始道性善,然其为说则已简矣。
先生是书于论性特详焉,无乃与圣贤之意异乎」?
某应之曰:无以异也。
夫子虽未尝指言性,而子贡盖尝识之,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是岂真不可得而闻哉?
盖夫子之文章无非性与天道之流行也。
孟子,如杨朱墨翟告子之徒,异说并兴,孟子惧学者之惑而莫知所止也,于是指示大本而极言之,盖有不得已焉耳矣。
又况今之异端直自以为识心见性,其说诪张雄诞,又非当时之比,故高明之士往往乐闻而喜趋之,一溺其间,则丧其本心,万事隳弛,毫釐之差,霄壤之缪,其祸盖有不可胜言者。
先生于此又乌得而忘言哉!
故其言有曰:「诚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动」。
而必继之曰:「心妙性情之德」。
又曰:「诚者,命之道乎!
中者,性之道乎!
仁者,心之道乎」!
而必继之曰:「惟仁者为能尽性至命」。
学者诚能因其言而精察于视听言动之间,卓然知夫心之所以为妙,则性命之理盖可默识,而先生之意所以不异于古人者,亦可得而言矣。
若乃不得其意而徒诵其言,不知求仁而坐谈性命,则几何其不流于异端之归乎!
某顷获登门,道义之诲,浃洽于中,自惟不敏,有负夙知,辄序遗书,贻于同志。
不韪之罪,所不得而辞焉。
门人广汉张栻
敷文阁直学士安抚制置使长沙吴公生祠记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性善堂稿》卷一一
自三代而下,大学之道不明,士之所以为学者不过章句文词之末,不原于致知格物,不本于正心诚意,故其为用内不足以治身,外不足以治天下国家。
而随世以就功业者,往往出于权谋智巧而不由于学,则遂以学为迂缓而不切于世用。
彼所谓学乃世俗之所谓学,而非圣贤之所谓学也,而可不察哉!
孔子之门,其学之几于圣人者颜子曾子而已,颜子不幸而不及于用,曾子又不遇而不见于用。
仲尼之徒,三尺童子羞称管仲,而功业乃尔。
至孟子时,遂有欲以管仲孟子者,其心盖尊孟子也,而孟子不悦。
孟子岂好为大言以高世者哉!
今且以孔子论之。
道至于孔子极矣,鲁之定公初非深知孔子而委己以听者也,独迫于事变,勉强以用孔子耳。
其摄行相事盖俄顷之间,而服强齐,归侵疆,已章章如是,使其期月三年有以极其规摹运用之功,则其作东周也决然无疑矣。
乃若管仲得君如彼其专,行乎国政如彼其久,至五公子争立,而平日所以格君心之非者遂暴白而不可掩。
世俗以为学者不适于用,而君子以为惟学者之用万事而无弊也,可不信哉!
孟子没,正子之徒已不能尽传其学,然孔门之书与凡平日讲论,口以传授,固无恙也,至秦而扫地矣。
然秦之所以弃夫学者,非苟于弃之,政谓其无用而弃之耳。
谓腐儒无用,独不可求真儒用之乎?
此世俗之所以陋也。
自汉以来,孔子孟子之所为学者隐而不章,晦而不明。
物极而通,迨乎本朝,舂陵周子实始得之,五传而至长沙吴公。
公之未试者固未易量,而其已试者可谓章章较著,在人耳目者也。
公佐司业刘公焞广西帅幕,适值狂寇李揖为乱,郡县骚然。
公左右刘公,冒徂暑,犯瘴疠,奋身而前,不旋踵而一方乂安者,公之经画为多。
其后有谮刘公于时相者,相入其说,黜刘公,公以一介抗章力辨其冤,自是大节伟然闻于天下。
识者谓公不畏强御,可属大事,然竟以是坎轲者久之。
绍熙之末,入为监察御史,众论属目,风采凛然。
会故相赵公汝愚罢去,朋党之论起,公遂斥于外凡十有馀年。
方稍复收用而兵端已开,诸将屡败衄,乃以公宣抚荆襄,治于荆州
时敌骑冲荆门,叩安陆,且蹂践景陵之境,荆州孤危,士大夫多引去,留者才数人而已。
公以为荆州吴、蜀之脉,一摇足则首尾衡决,遂毅然不顾,修城池,备器械,为不可动之计。
抚存其人,至诚恳恻,于是人人皆有固志,而敌亦不敢犯。
襄阳围犹未解,而蜀将以畔闻,公即日遣将料简士卒,控拒三峡,将谋讨贼。
人素闻公名,谓公必来,人心大慰。
朝廷益知公可用,遂以宣谕使使于蜀。
公以耆德盛夏远役,人不堪其忧,公慨念王事,无甚难之色。
所至周咨博谋,尽得利害之实以闻,于是下情上通,人按堵。
已而遂以蜀帅之任属于公。
公之所以能尔者,皆学问之功,理明义精,动中机会,而非偶然也。
盖公之学得于南轩先生南轩得于五峰五峰得于其父文定公文定公亲见伊川门人谢显道侯师圣而考论之,其渊源远矣。
自公再命作帅,未及下车,则曰:「兴学校,正人心,非第一义乎」?
于是揭《白鹿学规》以道学者趋向,刊《程氏遗书》、《经学》使知渊源所自。
朔望必至学宫,亲与诸生周旋,又择知经者俾与诸生陈说大义。
而公动容貌,出词气,訚訚侃侃,观者叹息,闻者兴起,士风为之一变焉。
石室之学通养六十州之士,至是来者甚众,学廪将乏。
有富室之田当籍于官者,或曰归之有司可济用度,公曰如此是利之也,所益几何,而所损多矣。
于是以其半继绝,以其半养士。
公之政大率如此。
初,公之来,议祠濂溪、明道、伊川先生于学,而又从以晦庵南轩
又谓故礼部郎中范公游晦庵南轩之门而传其学者,实为乡先生,遂并列之。
于是天子召公将用之,行有日,学之士请于教官,愿图公于诸老先生之后,以为学者无穷之思。
教官虽如其请,而度公不悦,不敢以告,寻校艺它郡,岷阳苏在镕实摄其职,董其事。
讫工,谓正曰:「愿有以记之」。
正惟公在蜀三年,劝农桑,兴孝悌,黜奸恶,掩骼埋骴,养老恤孤,严教阅,振军伍,修官寺之坏,通沟洫之废,凡可以为根本之计、久远之虑者无不为,为之无不至,其可书者盖甚众。
然正独详于学校之事,且备论学之功用者,所以明风化之本,使来者有考云耳。
嘉定三年三月乙卯,门生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主管劝农事山阳度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