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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昆山契知州调嘉定 明 · 袁华
鸭绿涨江水,鹅黄上柳丝。
二月娄东道,燕燕初来时。
娄有贤使君,白晰美丰姿。
联芳五枝桂,不数窦家儿。
岂弟民父母,古希今罕有。
使君不我留,涉江采杨柳。
柳丝弱袅袅,江水流瀰瀰。
柳衰江水涸,邦人思未己。
述怀赠钟安期 明 · 袁华
我游钱唐时,始识种云叟。
种云江夏姿,意气倾牛斗。
小阁瞰重湖,掩映柳州柳。
数过南阳君,高居宅其右。
长身美丰标,清庙列樽卣。
堂前两槐树,薿薿叶硕茂。
清言坐竟日,炊黍剪春韭。
极称安期生,亹亹不绝口。
前年往京师,同汎具区薮。
传舍遂识君,倾盖若旧友。
舣舟垂虹侧,返照在户牖。
鲙鲤烹凫雁,张灯夜置酒。
哀弦展清商,抚节歌击缶。
间别情何长,愧乏报璚玖。
去年南阳归,往劳或恐后。
君至我适来,良会亦非偶。
我留洪桥市,君宿南屏阜。
相过半舍馀,觞热屡奔走。
迫暮即下榻,瓜果杂野蔌。
秉烛坐假寐,欲睡还掣肘。
自言上有亲,龙钟及黄耇。
下无应门儿,内乏主馈妇。
干禄闽中郡,风埃面多垢。
薄遂终养计,奄焉失慈母。
履霜悲风木,居庐岁时久。
今年来娄江,访我意弥厚。
眷兹春夏交,新绿暗林薮。
别君殊作恶,思君𤢜延首。
呼酒与君饮,中怀与君剖。
昔如鹰脱韝,今若鱼在罶。
北南屡邅回,龃龉动辄咎。
长歌送君行,辗转愈怀旧。
种云已仙游,空室泉浏浏。
南阳往泉南,未省回辕否。
相逢倘问予,为言安𤱶亩。
寿张都运先生 明 · 邵宝
古之洛社在洛中,其人往矣犹高风。
今之洛社名偶同,乃在蓉湖之北龙。
峰之东,中有主者心好古,脱略尘网追遗踪。
忆从三策献天子,释褐登廷称进士。
漫将时事寄吟哦,对客挥毫思如水。
职方郎官领禁符,观风三辅赋两都。
朝鲜使者出关去,尽道威明前所无。
镇东楼高绝云海,想见当年美丰采。
洞庭烟水严滩云,耿耿幽怀三十载。
人言州县徒劳人,使君所至皆阳春。
平生经济有馀地,万里江湖空一身。
今年归来闽海上,洛社新堂旧屏障。
满庭宾客燕清秋,水色山光正相向。
先生谢客焚妙香,紫微天远云衢长,膝前觞献森诸郎。
君不见黎平谣,东平志,回首他年皆小试。
愿公再起再归来,手植青松看晚翠。
古文尚书序 南宋 · 晁公武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全蜀艺文志》卷三六、民国《华阳县志》卷二九、民国《合川志》卷七五
自秦更前代法制以来,凡曰古者,后世寥乎无闻。书契之作,固始于伏羲。然变状百出,而不彼之若者亦已多矣。《尚书》一经犹有古文在,岂非得于壁间,以圣人旧藏,而天地亦有所护,不忍使之绝灭?中间虽遭汉巫蛊、唐天宝之害,终不能晦蚀,今犹行于人间者,岂无谓耶?况孔子谓《尚书》,以其上古之书也,当时科斗既不复见,其为隶古定,此实一耳。虽然,圣人远矣,而文字间可以慨想,则古书之传不为浪设。予抵少城,作《石经考异》之馀,因得此古文全编于学官,乃延士张真仿吕氏所镂本册刻诸石。是不徒文字足以贻世,若二典曰若粤之类,学者可不知欤?呜呼,信而好古,学于古训乃有获。盖前牒所令,方将配《孝经》、《周易》经文之古者,同附于石经之列,以故弗克,第述一二,以示后之好识奇字者,又安知世无扬子云?时乾道庚寅仲夏望日序。
捣衣曲 元末明初 · 曾爟
捣衣复捣衣,空闺月冷风凄凄。
风前高下声零乱,客中听得偏肠断。
断肠应折大刀头,破镜上天过一秋。
更深力尽闻私语,夫戌边城几寒暑。
新衣岁岁寄征人,寄到边城衣不新。
客行虽远有归日,久戌何时见家室。
愿令今古无别离,夫耕妇织常相随。
金紫光禄大夫黄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一、光绪《重纂邵武府志》卷二八、民国《重修邵武县志》卷二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淳熙六年春正月,端明殿学士黄公寝疾于邵武故县之私第。熹往问其起居,谒入,公正衣冠,举扶起坐,顾中子瀚召熹入。至则又扶以立,辱与揖让为礼,共坐食饮,恭谨不懈如常时。卒食,又扶而起,涕泣为熹言曰:「中也先考妣之藏久未克识,盖不敢轻以属人。今以累子,子其为我成之」。熹顿首辞谢,不敢当,而公命之不置。熹惧以久劳公,则不敢辞而受命以出。归,又以书辞,未报而公薨。诸子遣使来讣,且致遗命,以同郡李君吕之状来。熹既哭公尽哀,且念今则无所于辞,乃考其状而附以所闻,为列其事曰:谨按右宣义郎致仕、赠金紫光禄大夫黄公讳崇,字彦高,其先光州固始人。十一世祖膺避地闽中,今为邵武军邵武县人。曾祖扆有隐德,为乡里所尊。晚以子仕登朝,授太常丞以卒。故知制诰吕公夏卿实铭其墓。后以孙履为尚书右丞,累赠司徒。祖汝臣,不仕。父豫,用右丞奏为右承务郎,皆以孝谨闻于乡党。公自幼力学,日诵千言,人谓是且大其门矣。既长,承务公任以家事,于是无复进取意。既孤而贫,悉力治丧,不以累其昆弟,而所以为礼者无不备,观者叹息。母孙夫人春秋高,性严而多病。公致养勤剧,得其驩心。邻家有李永者,尚气节,雅敬慕公。察公养亲之意有馀而力不足,请助公以经纪。公亦信之不疑,竭赀付之,一不问其出入,如是者十有五年。李衔公德,将死,感慨执公手曰:「子吾父也」。公之兄客游以疫死,人无敢往视之者。公独毅然告行,千里还柩,视其橐,得馀赀尚百馀万,悉奉以归其丘嫂,不以一毫自私。平居恭俭自守,不妄取予。至其教子择师,虽辍衣食无所爱。由是二子皆举进士,及公时取高科,以德业风概各有闻于当世。既又并登朝列,遇郊庆,奏公为右宣义郎而致其事。公乘安车东西就养,二子皆孝谨笃至。诸孙满前,晨夕所以奉养娱乐公者甚备,乡党荣之。绍兴癸酉正月十九日,以疾卒于南剑州沙县之寺舍,享年八十有一。其年十月,葬于九墩先茔之次。娶建安游氏,先卒,亦以二子故追封孺人。一女,适贡士刘纪。公卒时,端明公方以某官通判建州事,而季子章亦以某官知沙县事。其后端明公被遇太上皇帝,擢馆职、郎曹、史官,摄赞书命,兼司业、祭酒、侍讲,历工、吏、兵、礼部侍郎,又以府教授、给事中、兵部尚书事今上皇帝,侍读禁中,正色立朝,声烈甚茂。以显谟、龙图阁学士退老于家,天子又乞言焉,即拜端明殿学士。恩礼殊渥,而海内有识之士亦莫不归心焉。沙县屡宰剧邑,有能称。然不肯媚事权豪,后以御史中丞汤鹏举荐入台为主簿,以又持论不阿而去。提举福建路常平茶事,知台州,所至声绩皆可纪。以是累赠公至金紫光禄大夫,夫人亦启封本郡。而孙曾仕者又十馀人,然后乡人知公所以遗其子孙者为无穷也。李君又言,「吕以婿公孙女,尝得拜公堂上。间窃窥观公之为人,望之俨然,即之温然,危坐竟日无惰容。虽遇臧获,不妄言笑。自少至老如一日」。熹以是又知端明公之德之盛,所以没身于礼而不倦者为有自来也。呜呼,公其亦贤矣哉!敬为作铭,铭曰:
司徒之德,浃于州乡。矧其孙曾,弗俊以良。光禄之贤,克笃其庆。隐耀弗章,及子而盛。其盛伊何,学士尚书。介也英英,亦假节符。国庆所覃,逮其考庙。结紫垂黄,天子有诏。匪爵之贵,惟德之褒。保而弗坠,有积弥高。我思古人,恍其对接。承命作铭,用亶来叶。
端明殿学士黄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一、《翰苑新书》前集卷一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三○、《骈语雕龙》卷二、《秘笈新书》卷四、《山堂肆考》卷四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邵武市
公姓黄氏,讳中,字通老。其先有讳膺者,自光州固始县入闽,始家邵武。至公间十有二世矣。公之曾大父汝臣,不仕。大父豫,假承务郎。父崇,赠金紫光禄大夫。母游氏,追封建安郡夫人。公生而颖悟端悫,少长受书,不过一再读,退辄默然危坐竟日,问之则皆已成诵矣。未冠,从舅御史先生定夫爱其厚重,手书为夫人贺。踰冠入太学,会京城失守,伪楚僭位号,公即日出居于外。既而邦昌果遣学官致伪诏药物劳问诸生,公以前出,故独无所污。建炎再造,丞相潜善公族祖父也,雅器重公,荐诸朝。诏补修职郎、御营使司干办公事。绍兴五年举进士,对策廷中,极论孝弟之意,冀以感动圣心。天子果异其言,擢置上第,名次举首,授左文林郎、保宁军节度推官。改宣义郎、主管南外敦宗院。代还,秦丞相桧方用事,察公意不附己,差通判建州事。罹外艰,服除,复差通判绍兴府事。时公登第二十有馀年矣,转徙外服,士友叹其滞淹,而公处之泊如也。桧已死,公道稍开。上记公姓名,乃召以为秘书省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迁著作佐郎,兼普安恩平郡王府教授,迁司封员外郎,兼权国子司业。满岁,为真。绍兴二十八年,充贺金国生辰使,与贺正使、秘书少监沈介相先后。明年公还,独言虏作治汴宫,役夫万计,此必欲徙居以见迫,不可不早自为计。时约和既久,中外解弛,无复战守之备。上闻公言,矍然曰:「非但为离宫耶」?公曰:「臣见其营表之目,宫寝悉备,此岂止为离宫者?以臣度之,虏势必南。虏南居汴,则壮士健马不数日可至淮上。事势已迫,惟陛下亟深图之」。上是公言,而宰相皆不悦,顾诘公曰:「沈监之归,属耳不闻此言,公安得独为此」?殊不以为意。踰月,公复往扣之,且曰:「即不以鄙言为可信,请治其罪」。又皆怃然莫应,而右相汤思退怒甚,至以语侵公。公不为动,已乃除沈吏部侍郎,而徙公秘书少监以抑之。公犹以边备为言,不听,则请补外。上不许,曰:「黄某可谓恬退有守矣」。除起居郎,赐以鞍马,非故事也。踰月,兼权中书舍人。显仁太后崩,百官朝临,将避辰日。公以非经,且引唐太宗哭张公谨事争之。已而卜殡日,适在权制释服之外。有司议百官以吉服陪位,公又论之曰:「唐制,殡在易月之内,则曰百僚各服其服。启殡在易月之外,则曰各服其初服。今殡虽过期,独不得以启殡例之而服其初服乎?且丧与其易宁戚,惟稽古定制,有以伸臣子之至情者,则幸甚」。寻差同知三十年贡举,权工部侍郎,奏:「御前军器所领属中人,其调度程品,工部军器监有不得而闻者,非祖宗正名建官之意。请得隶属稽考」。不报。金人来贺天申节,充接伴使。故事,锡宴使者谢于庭中。至是辞以方暑,请拜宇下。公持不可,乃如故事。遂为送伴使。还,又言闻虏日缮兵不休,且其重兵皆屯中州,宜有以待之。明年,兼侍讲,又兼吏、兵部侍郎。会将有事于明堂,公请毋新幄帟,毋设四辂,以节浮费。诏从之。既而虏使复以天申来贺,方引见,遽以钦宗皇帝讣闻,且多出不逊语。诸公恇骇,不知所为,至谓上不可以凶服见使者,欲俟其去乃发丧。公闻之,驰白宰相:「此国家大事,臣子至痛之节,一有失礼,谓天下后世何?且使人或问故,将何以对」?于是始议行礼。公又率诸同列请对,论决策用兵事。众莫有同者,公乃独陈备禦方略,且曰:「朝廷与仇虏通好二十馀年之间,我未尝一日言战,虏未尝一日忘战。以我岁币,啖彼士卒,我日益削,虏日益彊。今幸天褫其魄,使先坠言以警陛下,惟陛下亟加圣心焉」。盖公自使还三年,每进对未尝不以兹事为言。至是上始入其说,然不数月而虏亮已拥众渡淮矣。迁权礼部侍郎,入谢,因论淮西将士不用命,请择大臣督诸军。既而殿帅杨存中以御营使行,公又率同列论存中不可遣状甚力。虏骑至江壖,朝臣震怖,争遣家逃匿。公独晏然如平日。家人亦朝暮请行,公曰:「天子六宫在是,吾为从臣,独安适耶」?比虏退,唯公与左相陈鲁公家在城中,众皆惭服。于是车驾将抚师建康,而钦宗未祔庙,留守汤思退请省虞以速祔。公持不可,上纳用焉。而议者犹谓凶服不可以即戎,上曰:「吾固以缟素诏中外矣」。卒从公言而行。月朔,留司百官当入临,思退复议寝其礼,公又力争,得不罢。比作主,当瘗重,公又以初服请。右相朱倬不可,曰:「徽考大行有故事矣」。公曰:「此前日之误,今正当改之耳」。倬因妄谓上意实然,臣子务为恭顺可也。公曰:「责难于君,乃为恭耳」。虏既易主,明年,复遣使来通好,议者皆曰土地,实也;君臣,名也。先实后名,我之利也。公又奏曰:「君臣之名既定,则实将从之,百世不易。若土地,则其得失取予非有定也,安得反谓之实而先之乎」?上然之,诏公去权号。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计,公以量入为出为对,且曰:「今天下财赋半入内帑,有司莫能计其盈虚,请悉以归左藏」。且引唐杨炎告德宗语曰:「陛下仁圣,岂不能为德宗之为哉」?上亦善之,然未及行也。未几,今天子受禅登极。公始盖尝与闻其议,至是自以旧学老臣,且察左右有以术数惑上听者,首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所传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之说为上敷陈甚悉。会诏给笔札侍臣,论天下事。公既条上,且申前奏,极论内帑之弊。于是有诏,更以内藏激赏为左藏南库。明年,兼国子祭酒。诏以旱蝗星变,命近臣言阙政。公曰:「前给笔札,群臣悉已条对,今什未一二施行。夫言非难,行之为难。愿陛下力行而已,无以多言为也」。已而有旨,自今太上皇后令皆以圣旨为号。公以故典争之,不得。宰相建遣王之望使虏约和,公又论之,亦不从。俄兼给事中。明年,天申上寿,议者以钦宗服除,将复用乐。事下礼曹,公奏曰:「臣事君犹子事父,《礼》亲丧未葬不除服。《春秋》君弑贼不讨,则虽葬不书,以明臣子之罪。况今钦宗实未葬也,而遽作乐,不亦失礼违经之甚乎」!退复以白宰相,且引永祐龙輴未返时事为比。左相汤思退曰:「时已遣使奉迎,今则未也」。公曰:「此又谁之责耶」?右相张魏公亦曰:「今乃为亲之故,不得以前日比」。公曰:「太上皇帝于钦宗亲弟昆,且常北面事之,有君臣之义,尤恐非所安也」。退具草,将复论之,词益壮厉。寻有旨集议,而庙堂间遣礼官来侦公意。公出奏草示之,知公议正不可屈,乃寝。公在东台不半岁,诏敕下者,问理如何,未尝顾己徇人,小有所屈。内侍李绰、徐绅、贾竑、梁珂迁官不应法,谏官刘度坐论近习龙大渊忤旨补郡,已复罢之,公壹不书读,缴奏以闻,左右已深忌之。会复有旨赐安穆皇后家坟寺田,而僧遂夺取殿前选锋军所买丁祀田以自入,军士以为言。事下户部,尚书韩仲通以为不可,而侍郎钱端礼观望,独奏予之。公复封上曰:「今若奉行前诏,则当以官田给赐,不当取诸军家所买。若谓丁祀得之非道,军家不应得买,则亦当还直取田,不当遽乾没也」。疏奏,群小相与益肆媒孽公,遂以特旨罢中书舍人。马骐上疏留公,未报,而言事官尹穑希意投隙,诋公为张公党。骐后亦不能自坚,而公竟去国矣。明年,乾道改元,公年适七十,即移文所居邵武军,引年告老。除集英殿修撰致仕,进敷文阁待制。久之,上亦寖悟,思公言,将复用之。五年,因御讲筵,顾侍臣曰:「黄某老儒,今居何许?年几何矣?筋力彊否」?于是召公赴阙。公辞谢不获,明年乃起。公以老成宿望、直道正言去国七年,至是复来,观者如堵。入对内殿,问劳甚宠。时用事者方以权谲功利日肆欺罔,公因复以前奏正心诚意、致知格物者为上精言之。又言:「比年以来,言和者忘不共戴天之雠,固非久安之计;而言战者徒为无顾忌大言,又无必胜之策。必也暂与之和而亟为之备,内修政理而外观时变,则庶乎其可耳」。上皆听纳。以为兵部尚书,兼侍读。每当入直,上常先遣人候视,至则亟召入,坐语极从容。如是数月,月必一再见。公知无不言,其大者则迎请钦庙梓宫,罢天申锡宴也。初,公在礼部论止作乐事,公去踰年,卒用之,然犹未设宴也。至是,将锡宴,公奏申前说,且曰:「三纲五常,圣人所以维持天下之要道,须臾不可无也。钦宗梓宫远在沙漠,为臣子者未尝以一言及之,独不锡宴一事仅存,如鲁告朔之饩羊尔。今又废之,则三纲五常扫地尽矣,陛下将何以责天下臣子之不尽忠孝于君亲哉」?已而诏遣中书舍人范成大使虏,以山陵为请。公又奏曰:「陛下圣孝及此,天下幸甚。然置钦庙梓宫而不问,则有所未尽于人心。且虽夷狄之无君,其或以是而窥我矣」。上善其言而不及用,虏于是果肆嫚言,人乃服公论之正而识之早也。公又尝奏请命有司作《乾道会计录》以制国用,罢去发运使及它民间利病、边防得失数事。公前以不得其言而被谗以去,其复来也,将有以卒行其志,而上意乡公亦益厚。至是不能卒岁,又以言不尽用,浩然有归志。然犹未忍决求去也,乃陈十要道之说以献曰:「用人而不自用者,治天下之要道也。以公议进退人材者,用人之要道也。察其正直纳忠,阿谀顺旨者,辨君子小人之要道也。广开言路者,防壅蔽之要道也。考核事实者,听言之要道也。量入为出者,理财之要道也。精选监司者,理郡邑之要道也。痛惩赃吏者,恤民之要道也。求文武之臣面陈方略者,选将帅之要道也。稽考兵籍,省财之要道也」。言皆切中时病,每奏一篇,上未尝不称善。公遂从容乞身以归,词旨坚确。上不能夺,乃除显谟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入谢且辞,上意殊眷眷,内出犀带香茗为赐。既归,再疏告老,遂以龙图阁学士致仕。淳熙元年,上意犹欲用公,以公笃老不敢召,则上手为书,遣使诣公,访以天下利害、朝政阙失。进职端明殿学士,且以银绢将之。公受诏感激,拜疏以谢。略曰:「朝政之阙失多矣,其尤失者,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政出多门,言路壅塞,廉耻道丧,货赂公行也。天下之利害多矣,其尤害民者,官吏贪墨,赋歛烦重,财用匮竭,盗贼多有,狱讼不理,政以贿成也。臣愿进君子,退小人,精选诸道部使者以察州县,则朝政有经,民不告病矣」。公之复归又十年,虽身安田里,老寿康宁,无复它念,然其心未尝一日忘朝廷。间语及时事,或慷慨悲辛不能已,闻者盖动心焉。然尚冀公之复起,而卒有以寤上心也。七年八月庚寅,竟以疾薨于家之正寝。先是,属疾踰年,手草遗表,犹以山陵境土、钦庙梓宫为言,而戒上以人主之职不可假之左右,言尤剀切,至是上之。上闻悲悼,朝野相吊。诏以正议大夫告其第,享年八十有五,累封江夏郡开国侯、食邑千五百户、实封百户。娶熊氏、詹氏,又娶詹氏,封淑人。三男:源,通直郎;瀚,承务郎;浩,从政郎。六女,承议郎倪治、通直郎吴应时、宣教郎谢源明、承事郎张铸、承事郎陈景山其婿也。第三子及第二女皆夭。孙男七人,女五人。公天性庄重,终日俨然,坐立有常处,未尝倾侧跛倚;语默有常节,未尝戏言苟笑。它人视之若有所拘絷而不能顷刻安者,公独泰然以终其身。虽在燕私,亦未尝须臾变也。居家孝友笃至,夫妇相敬如宾。与人交恭而信,淡而久,苟非其义,一介不取诸人,亦不以予人。少时贫窭,炊黍或不继,而处之甚安。至其力所可致,则亦不使亲与其忧也。晚岁宦达,而自奉简薄不改于旧。惟祭祀则致丰洁,细大必身亲之。仕州县奉法循理,敦尚风教,在朝廷守经据正,思深虑远,不为激讦之言、表襮之行以矜己取名。然诚意所格,愈久而上下愈信服之。上雅敬重公,屡有大用意。而公卒不少贬以求合。上问进取,必谨对曰:「先自治」。问理财,必谨对曰:「量入为出」。始终一说,未尝少及功利。至于忠孝大节,敬终追远之际,则深有所不能忘者。盖自始对诏策,已发其端,而痛夫钦庙梓宫之未返,则论之终身,至于垂绝之言不释也。呜呼悲夫!推公此心,可谓无歉于幽明,而其法戒之所存,虽与天壤相弊可也。尤恬于势利,兴废之间,人莫见其喜愠之色。为郡从事时,验茶券有伪者。吏白公当受赏,公谢却之。罢惇宗而造朝也,临安学官与试贡士,公以朝命摄其事。时见官外犹有缺员,用事者故以尝公。已而试事毕,公即解印去。其人曰:「所摄党缺员,盍亦自言以审之乎」?公竟不顾,用事者以是恶之。在王府时,龙大渊为内知,已亲幸。它教授或与过从觞咏,公独未尝与之坐,朝夕见则揖而退。其后它教授多蒙其力,公独不徙官。为司业时,芝草生武成庙,武学官吏请以闻。公不答,则阴图以献。宰相召长贰而诘之曰:「治世之瑞,抑而不奏,何耶」?祭酒周公绾未对,公指所画对曰:「治世何用此为」?周退语人曰:「黄公之言精切简当,惜不使为谏诤官也」。六和塔成,宰相命诸达官人写释氏《四十二章》之一刻之壁间。公谢不能,请至再,终不与。其不惑异端又如此。所居官人莫敢干以私,然公初未尝有意固拒之也。蜀士有仕于朝者,同列多靳侮之,独感公遇己厚,然公亦未尝有意独厚之也。尤喜荐士,王詹事十朋、张舍人震皆公所引。张忠献公、刘太尉锜之复用,公力为多。然未尝以告人,诸公或不之知也。致事里居前后十五年,收死恤孤,振贫继绝,蒙赖者众,而公未尝有自德之色。平居门无杂宾,邑里后生有来见者,躬与为礼,如对大宾。谆谆教语,必依于孝弟忠信,未尝以爵齿自高而有懈意惰容也。盖公之为人生质粹美,天下之物既无足以动于其心,其学于天下之义理又皆不待问辨而已识其大者。若其诚意躬行,则又浑然不见其勉强之意。而谦厚悫实,尤以空言为耻。以故当世鲜克知之。然亲炙而有得焉,则未有不厌然心服者。呜呼!所谓讷言敏行,实浮于名者,公其是与。明年将葬,嗣子源使其弟瀚状公行事,属熹以铭。熹辱公知顾甚厚,且尝受命以识先大夫、先夫人之墓矣,不复敢辞,乃敬叙其事而铭之。公墓在邵武县仁泽乡庆亲里居第之北曰石歧原,葬以十二月初五日。其铭曰:
天下国家,孰匪当务?曷为斯本?身则其处。事物之理,指数其穷,曷其大者?维孝与忠。我观黄公,天畀淳则。植本自躬,有大其识。俨其若思,履衡蹈从。盛德之表,见于声容。疾薨于家,恳恳于国。敬终厚远,靡有遗贷。根深末茂,纲举目随。行满当世,言为宝龟。出入两朝,初终一意。酬酢佑神,表里一致。因而不究,君子惜之。勒铭幽宫,维以质之!
转运判官黄公墓碣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公讳洧,字清臣,姓黄氏,建宁府人。其先世相传自光州固始入闽,居建阳之水东,后徙瓯宁之演平。曾祖执矩。祖伯坚,赠承议郎。父锐,朝请郎、提点江淮荆浙福建广南坑冶公事。公以遗荫补官,调筠州高安尉。时江西群盗充斥,王帅讨捕相继。公以射士为大军前行,数与贼遇。已事,例受薄赏,不复以功自言,论者多之。郡狱治盗,词有白金百两藏某处,檄公取之。得金数倍,从者请私其馀。公不可,悉以送官,人服其廉。秩满,授兴化军司理参军。问事既得其情,即复告以法所当得之罪,且问「若此宁有冤乎」,必反复无异词,已乃具狱上府。以是凡公所鞠,虽重辟皆合爪扣颡,自以不冤。军院官谓公曰:「两狱一也,即有移鞠,幸勿为异,吾亦不敢自异于公也」。公愀然曰:「事惟其是而已,况司狱人命所系,吾固不敢以徇公,公亦安得以徇我乎?自今理院所移有不当者,幸公改之,勿以为嫌也」。部使者私欲出一重囚,公持不可,乃因行部虑问释之。公白太守,复致之狱,而竟按其罪。太守汪公待举以是贤公,待遇有加,一郡之事必咨而后行。公亦益为尽力,境内称治。监绍兴府钱清盐场,改宣教郎,知福州侯官县,治以宽简,先教后刑。讼者反复晓譬之,或失所争而去。民争先为里正曰:「官无赋歛,里无盗贼,吏不敢嘂号村落间,此时不可失也」。母太硕人江氏故家福州,族党众盛,岁时往来,亲亲之意甚厚,而无一人敢以私事为请者。签书平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郡守辛公次膺、邓公柞、范公如圭皆当世贤大夫,咸委重焉。秩满造朝,给事中黄公祖舜荐公材堪治剧,清可律贪,欲留官中都。公辞母老,求通判福州以归。未上,而太硕人物故,执丧哀毁,治葬勤剧。家益穷空,当路有欲周之者,顾非其义不取。陈正献公时在从班,应诏举公可奉使典州。丧毕,除知南雄州。遵近制入奏,论今日郡县长吏不惇教化,不理狱讼,而上下一以财赋为急,民不堪命。若不降诏戒厉,非重本爱民之道。时朝廷议役法,公又论不必议改法,当申明法意,止以烟火盗贼责里正。至于催私代纳、追呼应办悉行禁止,则可免民产破荡。玉音嘉奖,有「卿熟于民事,更留意勿忽」之语。既之任,郡小,用度不饶,旧常法外重赎以取资,且榷酒酤、增税栅,民告病矣,而官用犹不足。公至,一切罢之,人以便安,而郡亦未尝乏事也。州故与建、饶、赣州代输坑冶司,岁贡白金各若干两,故事皆取于民以办。公请以郡大小为差,诏悉蠲之,郡人赖焉。改广南东路提举市舶,帅守市贾胡香不偿直。公举法移州,帅愧且惧,亟召归之。更为转运判官,广学租、礼名士,益劝诸生以学。番禺令近在帅守诸司治所,肆意为奸,无按举者。公素闻之,至是诲厉之,不能改,乃捕其吏属劾之。一夕而狱具,奏上阅实,抵罪以去。其馀不循法度以病民者,随罪大小,以次绳治。于是一路肃然,官吏始知有法守矣。市人困于官估丐夺之扰,公为移书一路,罢官估、除市籍,百贾得职,物价为平。复上奏请均其法于诸路,诏施行之。丁籍久失开收,口赋之逋均及邻伍,流亡日众。公选吏分行,覈其实而除之,一路所蠲凡十有五万口,流冗浸复。濒海蜑户数万生理至微,亦有役于州县,公悉免之。按行所部,虽烟瘴荒远无所惮。访问疾苦、伸理冤抑不可胜计,革外铨匿阙徇私之弊,人无怨言。江浙岁饥,有旨发二广义仓米航海诣永嘉。往时尝有此役,吏并缘以扰民而米不时达。公处之有方,且并西道所发转致之,不越月而至永嘉者八万斛。永嘉之人焚香迎拜步下曰:「此广东运使活我也」。史正志为发运使,专以括取诸道羡钱为己功,诸道承风听命不暇。公曰:「岭外贫薄,安得视它路」?财予缗钱千数。正志怒,欲陷公以罪,有以公为人告者,乃已。改使荆湖南路,首论:「诸州以租米馈荆、鄂、襄阳诸军,地里之远近不同,则运载之费出于民者宜有多寡。今诸州不能前知所当诣,因悉以远地为准而取其费。如潭州岁输三十万斛,则税外当岁输钱十万缗,民力安得不重困?谓宜诏总领所前期下诸州,使知所当诣,而随其远近以收运费,庶以少苏民力」。异时郡县预借民田租税及它非法取民,如茶租,如甲札,如户帖,如乳香,如茶引之属者,壹禁绝之,官吏或奏抵罪。檄州县劝民益广陂塘,贷以金谷,不越月而所修复以万计,诏颁诸道以为法。会有诉耒阳令程资忠营道薄呙,贪残不法,事败而逸者,又有诉胥吏挟私枉法,黥配士人者。公以属吏,则其事乃连提举常平官胡仰货赂关通。證验明白,公不得已,具以上闻。仰党援众,反得美迁而去。公力不胜,狱囚久不决,寻以被旨按行诸郡。入舂陵界,闻郴、桂饥民相聚剽劫,即日还车,披山通道,不一二日而至郴州。问贼所巢,乘夜罙入。群盗不意公来之速,相顾骇愕,一夕溃去。公又召其酋豪,譬以祸福而慰安其馀众,檄州运米,躬视赈给,遂以无事。两郡之民德公之为,悉画其象生祠之。还台未几,一日得疾遂卒。积官朝散郎,享年六十有二,淳熙元年五月十七日也。久之,台臣乃有论胡仰奸状者。于是仰抵罪,而公言始信。公早孤,事母孝,持身廉介谨密,轻财重义。贫苦乏绝,有人所不能堪者,而处之泰然。益以暇日诵书史,从当世贤人君子游,孜孜焉问所以修己治人之术,一时先达无不推重器许之。为人内刚外和,接物谦卑,虽童隶无所忽。人有片善,称之不容口。至论天下事,有不可其意者,则未尝有所假借也。居官听断,分别枉直,详审惬当。虽累岁不决之讼,案牍如山,一阅尽得其情。平居未尝少自暇逸,虽疾病不谒告。与家人言,亦必依于孝弟忠信。久官不遂,益以廉直自将。晚虽小试,然亦未究其用而忽焉以没。死之日,家无馀财,还其乡,妻孥无所托宿,士大夫之贤者莫不伤之。葬所居慈善乡丰乐里下原之阳。娶李氏,文定公孙,朝散大夫、知建宁府佩之女,封安人。子男四人,概,今为文林郎、监文思院门。格,乡贡进士。次棫,次棿。女七人,长适福州郑农卿,次同郡张伯愈,次适朝请郎、知赣州军州事赵善佐,次尚幼。而某与张赵氏女皆早卒。孙男九人,孙女一人。概等以公之与予善也,状其事来请铭。予自少从公游,察公始终表里,殆所谓俯仰无愧怍者。又按公官第七品,当立碣。乃叙其事而系以诗,使刻寘公墓上,以示公之子孙与凡乡人之从宦者,使知有所畏慕而兴起云。其诗曰:
嗟若黄公,怀瑾握瑜。半生下僚,坦其舒舒。晚使于南,志则少摅。乃其清刚,之死弗渝。威詟权豪,泽流鳏孤。而其永归,柩靡所庐。故山北东,有坎其墟。我最其迹,圭首方趺。咨尔后人,毋迷厥初。过者考德,亦式其车!
论和议奏议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六、《汉滨集》卷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臣十一日夜半准金字牌递到御劄,恭承圣问淮西事理、王彦军情,且令臣频具奏来。臣自前月十七日到建康,日夜督诸将营建官寨烽火。王彦地分已修了昭关山寨并关门,闻颇雄壮,见接续修褒禅、旷口。时俊地分已修石湖岭,戚方亦修北峡关。王彦今日亲过江北,巡历本地,方及时俊地分,自旷口一带转入巢县诸军,亲行按视,约半月日可回。诸处烽燧,诸将相关措置。戚方、皇甫倜已申到处所,馀亦见次第。后月上旬间,二事可了,候了日奏闻。乞从御前密差人检校。今月初三日建康教阅水军,大小仅千艘,车战船四百七十馀只。臣询问众人,皆云前所未有。今见增置用修葺舟船,委可以壮长江之势。问淮西军民,见所修关隘,颇恃以安。王彦一军都无事,钱粮足备,不闻减剋。王彦御军,此间人颇议其宽,或闻行在传以为太严,甚不然也。但军中事务,精力有所不逮,于文移词状之类遣决不敏,臣就其所短而扶持之。建康即今军民安恬,只濠、寿间归正等人时为寇攘。近寿春顿遇申,擒获二百馀人;而濠州孔福申,以为拥去平民老小七八百口,玉石未分。臣已约束,不得广有禁系,正贼之外,如有一时驱逐之人,仰释放存恤。继承朝廷指挥,委属官体究,见在施行。孔福在濠州,抚定弹压,人渐安之。夹淮之民号跳河子,以作过为生,近缘更戍未定,又北界招诱,故易相扇动。逐州守臣可以措置,非久诸军出戍;若尚不息,以千百人巡逴,自当消弭。光州皇甫倜钱粮,前因改淮西总领应副之初,所以不继,今复委湖广总领,可免阙乏。又有知顺昌府孟新一项,侨寄光州梁安滩,有南北私商征税之利,皇甫倜甚不便之。近孟新称避水,移来固始,与皇甫倜互有争诉。臣各移文调护,无得生事,别听指挥。今朝廷令臣体度与孟新差遣,臣已遣人招之,候到面问,取其所便而处之,自此必无事。其馀如孙立者,如冯湛者,如李泽者,头项甚多,或就加抚存,或招来建康,皆有归著,暗消患害多矣。若一处稍失事宜,便为衅不小,如陈八者是也。大抵当极弊之后,事如棼丝,急之则愈乱,须缓缓为之。甚费料理,心力俱尽,寝食不遑,然不敢屑屑奏闻,正恐贻君父之忧。方张浚初罢,更张军政,臣孤单么䯢,滥当事任。万目暌暌,伺其疏缺,日虞祸衅,不自意全,仰赖圣恩,得至今日。惟当尽力效死,罄竭愚忠,以报万分。前朝廷既通北书,未有耗间,颇传议论不一,近闻已得回答。臣远外不知其说,不敢妄议,但一意激厉将帅,为战守之备,以待不虞,不问和与不和也;但为自治,不问敌彊不彊也。臣向者累次面对及具奏劄,其语甚详,陛下必尚记之。敌不肯和,必不回书;既相报,复和意可见。然语言必不肯便顺,须为彊项,有所邀索。吾既捐四州,彼若肯和,休兵息民,以成陛下之至仁,固天下莫大之福,臣之愿也。事若可从,陛下且以生灵为念,勿较小节,勿吝小费,能信顺而理直,天地鬼神实临之。若太不可从,则怕他不得,须稍见吾彊壮有立之势。闻敌中自河而南,水旱飞蝗之灾尤甚于我,其动众亦难,张皇威势,半是虚声。我若一向伏弱,适足害事。子产曰「国不竞亦陵」,此至言也。今日之事,不容再错。若和得成,须朝廷一一议定,然后遣使,勿独掇与使人,令辱国启衅,以误大事也。伏惟圣慈裁择,幸甚。
白马篇 明 · 李云龙
押词韵第三部
边城八九月,北风号枯枝。
白马谁家子,往来阴山陲。
左右佩双鞬,出入拥龙旗。
策名壮士籍,曾受天子知。
羽书昨夜至,虏骑犯金微。
驱马出塞门,一军生光辉。
一战摧前锋,再战破重围。
日暮休我兵,胡笳惨以悲。
男儿赴国难,何以身家为。
不断单于臂,宁裹马革归。
送叶大舒崇还吴门 清 · 朱彝尊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出处:曝书亭集外诗补辑卷第三
明童倚曲动梁尘,姹女新妆更绝伦。
齐向羊车看卫玠,临行愁杀洛阳人。
按:徐釚《本事诗》卷十一选录此诗,诗题为《流虹桥纪事送叶元礼归吴江》,诗题下有小注云:「吴江叶舒崇元礼美丰姿,少日随其兄学山过流虹桥。有女子在楼上见而慕之,问其母曰:『有与叶九秀才偕行者,何人也?』母漫应之,曰:『三郎也。』女积思成疾。将终,语母曰:『得三郎一见,死无恨矣。』女卒,元礼适过其门。母以女临终之言告元礼。入哭,女目始瞑。余作《高阳台》记之云:『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流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 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沈。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谁寻。』一时交传其事。后至会稽,每入市,窥帘者夹道。时宋副使琬观察越中,曰:『是将看杀卫玠。』因招之入署。及归,余送以诗云。」
祭文正范公文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安阳集》卷四三、《范文正公年谱》卷九附、《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清源文献》卷一七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维某年某月某朔某日,具官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资政范公之灵。呜呼哀哉!上天生公,固为吾宋。以尧舜佐吾君兮,既忘身而忠国。以成康期吾俗兮,又竭思而仁众。升赞枢宰,孰云不用?殿抚藩服,孰云不重?何太平之策噤而不得施兮,委经纶于一梦。此一人所震嗟,而天下之所深痛。岂止乎平生之交,得讣音而长恸!呜呼哀哉!仆始立朝,接公尚疏。道同气合,千里相符。忝帅于西,乃与公俱。协心毕力,誓剪凶渠。义切王室,情均友于。虽千艰而万险,仗忠信而如无。仆之望公,公骥仆驽。十驾未逮,敢拟齐驱。人胡不辨,遂连公呼。自顾无有,愧常汗珠。繄公是托,终履夷涂。叛羌来附,一节同趋。与公并命,参翊万枢。凡有大事,为国远图。争而后已,欢言如初。指之为党,果如是乎!道卒与于时戾,谓公迂而仆愚。相缘补外,谤毁崎岖。感公之知,谓死不渝。呜呼哀哉!定之去青,不遐驿置。自公之东,信问时至。爱顾益深,交朋莫二。蝇头细书,以时为寄。珠贝累幅,气严法备。自云矍铄,以将厚意。谓公康宁,日保纯粹。忽以疾闻,求医往视。矍然遣使,候公鉴寐。会公得颍,肩舆赴治。尚烦公答,亲笔数字。意公小痊,粗以为慰。方具书药,诣公所憩。得元规报,云公永逝。读之骇然,手足俱废。气填满膺,食不知味。惟公事君之大端,固始终而一致。有生即有死兮,虽圣智其安避?所惜者国家待贤而后乂,天胡不仁而不憖遗。呜呼哀哉!公之所存,履夔蹈卨。高文奇谋,大忠伟节。充塞宇宙,照耀日月。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哲。固有良史直书,海内公说。亘亿万载,不可磨灭。此为夭而为寿兮,信识者之能别。岂于一奠之间,可尽公之德烈。惟是冥然而思,默然而悲。此生未殒,曾无已时。公乎,知乎不知?
家谱后序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四、乾隆《福建通志》卷六六
吾祖出荥阳,过江入闽,皆有沿流,孰为固始人哉?闽人称祖皆曰自光州固始来,实由王潮兄弟以固始之众从王绪入闽,王审知因其众克定闽中,以桑梓故,独优固始人,故闽人至今言氏族者皆曰固始,其实滥谬。
感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口占一首 近现代 · 占谷堂
七言绝句 押庚韵
茫茫四州起战争,苍生何日晓升平。
大江一把狂浪起,斩尽妖魔济众生。
【注释】:1924年,占谷堂同志在河南固始志成小学教书时,经常结合时事发表评论。这首诗是他谈到军阀混战、人民受苦时,随口吟给人们听的。
裁衣篇 明末清初 · 黎景义
一从夫婿去年别,忽见霜风秋发发。
深闺衫薄且难安,人在边城岂不寒。
边城之寒遥可虑,直待裁衣寄将去。
笑杀儿家弄艳才,龟文献出换夫回。
睫前聚首虽共适,误却狼居姑衍绩。
夙昔襟期信藁砧,半衾不暖无愁心。
昨夜梦郎颜倍壮,身长十尺衣相当。
愿郎揎袖出龙庭,燕然隆碣自书铭。
威詟单于衡卫霍,貂蝉玉蟒辉麟阁。
此时方自朔方归,金印封侯着锦衣。
夜半孤灯刀尺冷,银针密引更声永。
裁衣已就意踌躇,殷勤更写一封书。
寄衣曲 南宋 · 刘克庄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征夫去时著纻葛,征夫未回天雨雪。
夜呵刀尺制寒衣,儿小却倩人封题。
上有泪痕不教洗,征夫见时认针指。
殷勤著向边城里,莫遣寒风吹腠理。
江南江北一水间,古人万里戍玉关。
陈先生祠堂记 北宋 · 刘彝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四
元丰三年岁次庚申三月十有一日、枢密直学士、侍读陈公襄捐馆于京师,天子闻之震悼,遣使恤厥家而问其所乏,赙赠有加焉。朝廷公相卿大夫莫不为国家惜其不大任也。两禁近侍共临其殓,哭之尽哀。凡十有八人列奏,称其道德之重,补维国家,莫非先王之法。生平恩例,不奏子弟者三,其所奏者,皆先疏族,长子弱冠矣,未沾一命。天子愈贤之,录其长子守秘书省正字,及其犹子、外孙皆命以官。一日御迩英经筵,不见其侍读也,又嗟悯之,遣使锡赉,抚存其孤。比葬于宜兴,又诏常州供应所阙。公之生平,以道德教育天下英才为己任,故以学业出入其门者无虑千人,而齿于仕版,辅大政、亲近侍、列台阁、帅边防者有矣,守方州、使诸路、佐郡邑、宰人民者所至多焉。莫不知以仁民为固国之本也,治己为临下之范也,学古为修身之资也,事亲为行道之始也。官于四方而民受其赐者,皆公之所教也。不止如是焉,自始达及终身,凡闻天下之贤有学行者、有吏能者、有道德者、有忠义者,其才可以进之于朝,以为民庇及具表则者,不必识其人也,必书其实以遗于所部使牧守或执政柄者,未登其贤而用不已也。因之拔擢,致身于亨显而不知其出于公者众矣。是以其亡,四方髦士及公卿大夫,识与不识,若丧其朋,咨嗟靡息焉。公之于学,志在仿古,以治其性为本,事君以建其忠为业。故虽燕居,必持厥志,谓暴其气者不可以入君子之德。是以虽家人、臧获,生平未始见其不足之色。始与乡人陈烈、周希孟、郑穆友善,同志于道。比仕,则彝也又以经术政事更相琢磨,而锐于经纶天下大务。尤能受尽言,乐闻己过,喜于为善。而夙夜弗忘者,《诗》与《易》也。故其钩考皆得姬、孔几微之蕴,传注所至,弗迨其藩篱矣。乃能诚其言,信其行,所临之民莫不允之,仰以为范焉。至于图形,或写其名位,置于屋壁,致诚以香烟,馀二三纪而愈笃者。其仁洽于民盖如是,浦城尤甚焉。度量渊广,长于包荒,乐于教民。其职精于治体,其政先于变俗,其仁勤于济众,其交贵于谦光。故其出入中外裕裕然,弗以进退荣辱动其心焉。每曰:「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吾徒之事也」。其知谏知杂,言出至诚,详审有绪,不为激讦以求沃寤。故虽讥病大臣,补救时政,上每嘉纳而多留中,人疑其必将大用也。后进掀腾,躐公以进者众,乃能安其素守,不忘致君之志,竭劳庶职,益用勤瘁焉。其与门人议论,则曰:「欲致君如尧舜者,莫若得大贤进之为先焉;经纶国事,欲致治如古者,莫若采智识高者用之为急也;其讲求贤才,以永基祚,莫若兴起学校,教之经术,用其德行之为要也」。故其初筮仕于浦城,则创学舍三百楹,躬自讲授,从之学者馀五百士。仙居、河阳之学,人虽不满百,而遂变其风俗。常州之学闳大,可肩于湖。人材辈出,世以其功比安定先生胡公焉。公字述古,其先光州固始人。唐广明初,巢贼乱中原,豪杰乘之蜂起,善族往往避地遐远,故随王潮入闽,寻仕于闽王审知,乃居福州。宋有天下,公之祖既仕为掾吏,卒于东川。有子五人,长曰则之,以儒术率诸弟,皆用学行名于乡闾。遂迁宅于侯官县之西南百里,村曰古灵,耕且学。而兄弟屡以贤能荐于春官。公考侍郎讳象,遂以五举入仕于闽王。公十有八岁丧其所怙。二十有六始登进士第、主建州浦城簿,以文学政事称于当时,高卓拔乎伦类矣。迁台州仙居令,改佐著作,知河阳县,移知彭州濛阳县。司徒富郑公入相仁宗,进贤惟急,首以文行诏公试秘阁校理,判尚书祠部。两府奏立寺院,度僧道于坟庄者三四人,敕下祠部。公执奏,以为社稷万年,公相无极,人人胥效,则尽天下之士归于僧道矣。朝廷惑于两府之议,移公编校书籍,以遂其事焉。出知常州,入为开封推官,三司盐铁判官。使北虏还,知明州。未至,召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勾国子监、御史知杂。有旨,候知制诰阙,与试,公疏曰:「陛下必以臣自内史过为台杂,乃是下迁,爰降德音,俾谕圣意,然非所以使臣以义者也。谨当夙夜,上裨朝政,下葺台纲,震肃百僚,绳纠非法,不知鈇锧之在前矣。所有试命,乞赐寝罢」。遂判吏部流内铨,皆有所发,以革宿弊,天下称之。未几,召试知制诰、公不就。奏曰:「朝廷比以制置条例司更改常平新法,中外之议皆以为扰。臣负忧责,不得不言,未能开悟圣心,蚤令寝罢,不职之罪,不知谴所。其有召试,臣不敢当」。旋罢知杂,直舍人院、兼天章阁侍讲,复修起居注,皆辞,以为言事不职,不敢承命,仍乞外补。御批其疏:「近除知制诰,卿以言事未遂,恳不受命,且求外补。朕素慕卿经术行己,深惜远去,故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磨道义,以释所愿闻。今览来奏,尚欲固辞,岂不悉朕意欤?今还卿来章,当亟就职」。遂复修注、判铨焉。熙宁四年,乃知制诰、直学士院。嘉谋嘉猷,入告于后,出称其德。宠任方隆,而疾之者绳以他事,出知陈州。未几,移知杭州。再期,移应天府留守,未至,复知陈州。八年冬召赴阙,知通进银台司,迁尚书右司郎中、充枢密直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九年,兼侍读、知审官院,提举司天监。元丰元年,奉敕修郊庙奉祀礼文,兼判尚书省。二年十月,仁宗慈圣光献皇后崩,公为山陵卤簿使。于时一身总判十局,虽瘦病而不敢辞焉。其创新规,惩宿弊,条析类举,皆中机要,而被受奉行者,莫不以为宜焉。享年六十有四。讣闻,上下朝野莫不惜其志业之隆,遇君之厚,而终于散地也。世以浦城为难治者,数大族在焉,其仕于朝者累百,而姻娅在宦途者倍之,子弟为士为农,不知其数也。挟权营私,虐其闾里,干请州郡,以迫县吏,使不能自存以立其政者,岁常有之。公为主簿,集其弟子及庶民之好学者,教于县庠,使孝于其亲,顺于其昆,信于其乡,仁于其民。由是,为其父兄者更相纠戒,不可以非礼干吾簿焉。时有近禁大臣扶护亲丧还闽,衢州以南,所过邑皆召民丁七百送其行李。至浦城,公曰:「农时方作,虽王命尚不可夺之,矧以为私耶」?乃令僦赁,以役其境。仙居之俗,不知学之可为也,公率其子弟躬为讲教,至有父为吏于庭下,而子为士于堂上与其燕饮者,翕然大变。河阳亦然。而谤之者曰:「以讲教为名,而实取其赍货也」。郑公惑焉,召以告之,俾罢县学。公对之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恤不罢,终化其俗为邹鲁。邑居隘陋,盛暑公出,家人间或垂帘纳凉于厅事,既而其椟失官缗钱二万,守者以为辞,公不辨,出己俸偿之。物议喧腾,郑公亦以为信。未几,获盗于他邑,乃守椟者为之。其厚重多类此。河阳里胥运置酒材,破荡产业者,世以为病。公命浙东从之学者张公谔以百金僦田两夫,募农师引沃水灌为稻畦,种以糯谷。比其耕插耘耨收穫也,必躬涖之,而其往来皆用盛乐,招集其民,但观稼穑之法。酒材既足,民胥效之,瘠卤之地遂为膏腴,温造故迹,复生粳稻矣,迨今仰焉。常州运渠横遏,震泽积水不得北入于江,以为常苏数邑民田之害者累世矣。公以渠之丈尺对民田之步亩,分授以浚,深广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泽积水乃克北流,民害以除,而田旱有溉,农穰岁享矣。杭州滨海,其地咸卤,水不可食,居民数十万家,皆市山泉以给日用。公按李长源旧迹,砌石为函,接竹引西湖之水以注六井,散在闾里,一城汲用有馀润也,民荷其惠焉。生平讲求万民利害,虽非其职,必录于篇,会其部使可以立事者,则以授之,利及四方者,又不知其数焉。凡于朝廷治体、州县养民之事,必求其术之可以为法。鳏寡孤独、遗弃幼子、灾伤水旱、凶札疾疫、恤穷安富、养老劝农、治兵牧马、练将守边、积谷生财、差役漕运之事,莫不夙夜图营精密曲尽之术。而又以询于贤者、明者、能者,不惮谦逊,屡求广咨博访。既得一善,则又称其得之所自,而推以授人。此其平生存心,凡四十年而弗懈也。既亡,彝检其手书,议及民政,讲求治道,或以相授,或以相咨,凡馀百本,或累十幅,盈纸细书,讲论得失,则其以天下为己忧也又如此,使之大用,岂可量哉!其行艺及三代,既请公卿为之志铭,彝惜其贤而志有不得发者,既知其详,不忍默而无传。呜乎,观于是,则知吾哭之哀,为不徒然矣。其既亡,厥子与弟皆以书来告予,曰:公之将亡,数日默而无言,恬愉自若。妻子泣而环之,求其诲谕之言,乃命纸笔,惟作「先圣先师」四字,授笔而终。呜呼!诔曰:
皇极有本兮性情为先,千载一获兮几绝又传。躬遇主圣兮灼知其贤,弗用而殒兮乃命在天。泰者若是兮茅茹其连,呜呼姬孔兮冥冥弗宣。志在先圣兮死亦罔迁,笔以传圣兮忠仁则坚(《古灵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道光《重纂福建通志》卷二○。以上罗国威校点)。
满庭芳 元 · 刘敏中
押阳韵
二舅魏知房戍沂州,见示此词,因次韵
鞍马雄豪,搢绅驰骤,几年都付寻常。
边城岁晚,莲幕锦生光。
得意尊前一笑,遐冲具威凛秋霜。
人谁似,胸怀豁落,温雅更文章。
从军真乐事,功名那问,故国他乡。
笑熊非渭水,龙卧南阳。
从此鹏程高举,快天风万里无妨。
回首怅,穷途狂客,摇荡叹行藏。
闻范参政巡西边 北宋 · 刘敞
七言律诗 押庚韵
汉与匈奴如弟兄,犹传敌骑向边城。
数烦卿士亲持节,始恨儒生妄请缨。
形势倒悬方舛逆,计谋无益是纵横。
古来贤哲多屠钓,公试咨询策太平。
秋风 北宋 · 王圭
五言律诗 押东韵
猎桂来钟岭,翍椒度汉宫。
云飞汾水阔,叶下洞庭空。
海国樯帆壮,边城鼓角雄。
谁知洛阳客,归意在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