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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修京城劄子(一)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范文正公集》卷一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右编》卷七
臣危言孤立,久荷圣知。当此旰昃之忧,岂可循默自守!虽言而无取,亦以尽臣子之心。臣先于景祐三年五月初在开封府,曾进劄子,言西洛帝王之宅,绝无储备,乞圣慈以将有朝陵为名,使东道有馀,则运而西上,西道有馀,则运而东下,数年之间,庶几有备。太平则居东京舟车辐凑之地,以便天下;急难则守西洛山河之宅,以保中原。当时臣言西洛可营者,以备急难也。今北事既动,营洛已晚,臣今别有愚见,请一二以陈之。臣窃闻修建北京,以禦大敌。以臣料之,可张虚声,未可为倚。何哉?河朔地平,去边千里,胡马豪健,昼夜兼驰,不十数日可及澶渊。陛下乘舆一动,千乘万骑,非数日可办。仓卒之间,胡马已近,欲进北京,其可及乎?此未可一也。又承平已久,人不知战,闻寇大至,群情忧恐。陛下引忧恐之师,进涉危地,或有惊溃,在爪牙之臣,谁能制之?此未可二也。又北京四面尽平,绝无险扼之地,傥乘舆安然到彼,而胡马旁过,直趋河南,于澶渊四面乘冻而渡,京师无备,将何以支?宗庙社稷,宫禁府库,皇宗戚里之属,千官百辟之家,六军万民,血属尽在,无金城汤池可倚,无坚甲利兵可禦,陛下行在河朔,心存京师,岂无回顾之大忧乎?此未可三也。假使大河未冻,寇不得渡,而直围守澶渊,声言向阙,以割地会盟为请,当此之时,京师无备,胡尘俯逼,陛下能坚守不动,而拒其请乎?唐明皇时,禄山为乱,旧将哥舒翰引四十万兵屯守潼关,请不出战,且以困贼。杨国忠促令进讨,一战大败,遂陷长安。今京师无备,寇或南牧,朝廷必促河朔诸将出兵截战,万一不胜,则有天宝之患,朝廷将安往乎?昔炀帝盘游淮甸,违远关中,唐祖据之,隋室遂倾。明皇出幸西蜀,非肃宗立于朔方,天下岂复为唐矣?德宗欲幸益部,李晟累奏乞且幸山南,以系人心。乃知朝廷,万邦之根本。今陕西河北聚天下之重兵,如京师摇动,违远重兵,则奸雄奋飞,祸患四起。臣闻天有九阍,帝居九重,是王者法天设险,以安万国也。《易》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正在今日矣。臣请陛下速修东京,高城深池,军民百万,足以为九重之备。乘舆不出,则圣人坐镇四海,而无顺动之劳;銮舆或出,则大臣居守九重,而无回顾之忧矣。彼或谋曰:边城坚牢,不可卒攻;京师坦平,而可深犯。我若修完京师,使不可犯,则是伐彼之谋,而沮南牧之志矣。寇入之浅,则边垒已坚;寇入之深,则都城已固。彼请割地,我可弗许也;彼请决战,我可勿出也。进不能为患,退不能急归,然后困而挠之,返则追之,纵有抄掠,可邀可夺,彼衰我振,未必不大胜也。此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策矣。或曰:京师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体。臣闻后唐末,契丹以四十万众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无备,闵宗遂亡。石晋时,叛臣张彦泽引契丹犯阙,而京城无备,少主乃陷。此皆无备而亡,何言其失体哉!臣但忧国家之患,而不暇顾其失体也。若以修完城隍为失体,不犹愈于播迁之祸哉!朝廷大臣百辟必晓此事,但惧议者谓其失体而不敢言。臣任在西陲,非当清问,而辄言此事,诚罪人也。然臣子之心,岂敢忘君亲之忧!况臣素来愚拙,惟知报国,而不知其受谤矣。昔奉春君负贩之夫,劝高祖都关中,而张良赞之,翌日命驾。臣叨预近列,而辄建言,比之奉春之僭,未甚为过。至于西洛帝王之宅,太祖营修,盖意在子孙表里山河,接应东京之事势,连属关陕之形胜。又河阳据大川之险,当河朔、河东会要,为西洛之北门;又长安自古兴王之都,天下胜地,皆愿朝廷留意,常委才谋重臣,预为大备,天下幸甚。干犯圣威,臣无任云云。
赠豫章丁公 明末清初 · 韩上桂
押词韵第三部
丁先生,何太奇,年未三十天下知。
五色焕烂悬金支,精神炯炯垂青丝。
珊瑚之玦碧琉璃,芙蓉漾荡含清漪。
忆昔赋就淩云时,天子亲临白玉墀。
手折丹花扶御掌,青天驾出双龙螭。
出入奏事何委蛇,□□□□□□□。
衔章按垒鸣金羁,萧萧杀气傍旌旗。
绣衣使者美丰仪,□□□□□□□,稽首万年赞帝基。
是时权贵威赫曦,磨牙吮血扬须眉。
炙手甚热不可近,下驱小吏如鞭笞。
先生意气独横披,致身不敢顾其私。
请借上方斩马剑,手截鲸鲵断豺豾。
天下闻之惊且悲,如何独凤拂群鸱。
丈夫所见诚落落,夸毗之子徒嗔嗤。
一朝白璧青蝇淄,可怜贝锦成南箕。
焦头烂额不复论,弃置江干依鹿麋。
酒酣时自发清啸,西山爽气高撑颐。
平生剩有古人诗,雕刻壮丽光陆离。
龙蛇变幻从天落,晴霄日浴昆明池。
力回大雅扇来兹,越王台上霜雪迟。
孤猿独鹤鸣深思,长怀魏阙中肠饥。
呜呼,今世之人皆相皮,纵有精忠知告谁。
舟中暮雨 北宋 · 彭汝砺
七言律诗 押微韵
骑马昔由建春去,泛舟今自美丰归。
水中仙子红莲出,物外幽人白鹭飞。
风起岸(嘉庆本作白)蘋寒苒苒,雨生烟(嘉庆本作幽)谷细霏霏。
吏情转觉尘埃丑,叹息沧浪属钓矶。
咏史三十一首 其十一 明末清初 · 黄毓祺
押词韵第四部
愚闻民所思,是则天所与。
若乃民所怨,岂非天所去。
思汉非一日,讴吟遍寰宇。
从民上合天,大事斯可举。
王常真忠臣,金石等心膂。
何哉申屠刚,亦能作此语。
人畔天所失,人归天所与。
汉帝殆天福,难可人力诩。
将军愧布衣,然诺怀首鼠。
幺么井底蛙,虚交亦奚取。
跃马终黄土,曷繇固吾圉。
群雄方斗野,假号纷云雨。
咸称卯金氏,人心盖如缕。
流离愿一金,终焉死贫窭。
矧乃神明祚,可得而妄处。
润镬膏斧锧,逆节尸撑拄。
丈夫昧废兴,匹夫不犹愈。
卓然王命论,胸中具机杼。
仍劝安丰侯,上书俯且偻。
臣融虽无识,去就颇循矩。
肯事奸伪人,背我真旧主。
投足分轻重,相厚岂筐筥。
譬诸左右手,形骸化吾汝。
攀龙附凤皇,倏忽生毛羽。
下视隗嚣宫,秋风动禾黍。
北庭宣元杰西番刀歌(此刀乃江浙平章教化公征淮西所佩者。) 明 · 张宪
金神起持水火齐,煅鍊阴阳结精锐。
七月七日授冶师,手作钳锤股为砺。
一千七百七十锋,脊高体狭刀口洪。
龙飞蛟化岁月久,阮师旧物今无踪。
呱哇绣镔柔可曲,东倭纯钢不受触。
贤侯示我西番刀,名压古今《刀剑录》。
三尖两刃圭首圆,剑脊䵝䵝生黑烟。
朱砂斑痕点人血,雕青皮软金钩联。
唐人宝刀誇大食,于今利器称米息。
十年土涮松纹生,戎王造时当月蚀。
平章遗佩固有神,朱高固始多奇勋。
三公重器不虚授,往继王祥作辅臣。
潘仲扩充岁贡 元末明初 · 胡布
押阳韵 出处:元音遗响卷二
安仁美丰度,奕世韬文芒。
诸孙勖伟才,庠序振佩璜。
大易稽大人,遗编覈千霜。
推能策天府,致用承休光。
懋扩尔孝友,蔚为世忠良。
仁居天下利,毋以一已妨。
有道事兼济,休祯藉时康。
圣言斯服膺,黾俛昭闻望。
孙武义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
嘉泰末,某为武学博士,福唐孙从之应龙以舍选奏名。后二十年,某待罪史臣,从之以守叙州还,奏事阙下,过余泣而言曰:「呜呼,尚忍言之!先君以庆元二年春二月弃诸孤,应龙贫且贱,葬故缓。嘉定元年,卜宁德县之孝湾,惟丙食,厥□月□□葬我先君,以妣郑氏祔,又未有以识诸竁也。应龙不佞,阶缘科第,荐领州符,又累被两朝追命,令先君为武义郎,妣孺人,将以命书告第,而墓门之石若有待然。重惟昔者右庠之席,应龙幸有位焉,则以是累子,不为无词」。余每惟,积善之有庆,非曰为某事则有某报也。方寸之动,己所独知,而见乎蓍龟、动乎四体,显然其不可掩,况其子孙固一气之感者乎!余不及与君接,而知从之已久,呜呼,余曷敢不铭!按孙氏系出江表,其居福之乌石山下者,故光之固始迁也,后又徙长溪之西乡。五代时割西乡以西为宁德县,故君所居号宁德之宽岭。曾大父劝,大父藏,皆不仕。父举,取某氏,生三子男。君为长,讳景玉,字公辅。资醇重,接物敬以严。旁通阴阳地理书,客有所欸扣,语络绎不穷。闽土狭而民稠,浮屠氏岁所入厚于齐民。民勤瘁节缩,仅仅给伏腊,而浮屠利田宅,美衣食,故中人以下之产,为子孙计,往往逃儒归释。君习其俗而从焉,日积月累,生理用饶,营室庐,卜宅兆,凡以承宁考志者靡不殚竭。尤恶闻讼狱,冢子游学未返,有强盗入室,君熟视,听其自去。既瞷知其人,亦不以干有司。其遵畏涯分大抵若此。年七十有四以卒。郑氏同郡小将人,以勤俭相夫子,年若干,前君卒。子男四人:长世长,次某;次应龙,今积官至武节郎、新差知靖州;季某,与仲俱学浮屠。孙男七人,女四人,曾孙男女一人。铭曰:
乃基乃救,乃有阖庐;匪菑匪畬,匪其贮储。天之胙善,至密不疏。或谷后人,永念拮据。
孙和卿墓志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
余迁靖之明年,闽人孙君遇从其族父来为守,博志而强善。以余之进之也,从容语及其大父事,泣数行下。且曰:「将有请焉而未之敢」。余曰:「何伤乎?亦孝子慈孙之情也」。明年,以其父坦之所书事状谒志,则君以靖康元年生,以嘉泰四年六月丙午卒,且地相去,世相后若此,况如余之独学寡闻,安足以知君,乃即其状而叙之曰:孙君和卿讳调,系出江表,世居光之固始,唐末徙福之乌石山。历数世,散处长溪县大留村,数世又徙龙坡。曾大父某,大父某,皆不仕。父某,号柏岩居士。母叶氏。君少有异质,长通经子百家之书。长溪自唐神龙元年薛令之初举进士,士知乡学。国朝中兴初,眉山师彦立古时号义丰先生,讲授于县之十里曰赤岸,一方士习为之丕变。迨君讲授邑中,发明经术,砥厉名行,时亦号龙坡先生。闽俗善为浮屠,君务以攘异端、正人心为己任。县令下车,必首咨访。盖馆于校官者垂四十年,前后著录之生不下千人,由是文物彬彬辈出,与义丰分鲁焉。耻为世俗软媚语,故试有司率不合。堂之东扁曰寄隐堂,聚书千卷,藏修息游其间,举世之所谓可悦者一无以动其心焉。呜呼!自属民之法废,闾塾不修,民无父师少师之教,于是乃有乡党自好者,合国人子弟而私淑之。譬如大玉孚尹,虽不幸不以镇天府,祼清庙,然含英蓄华,辉润一方,所及不既多矣乎!裒其遗文,得《易解》、《书解》、《诗口义》各五十卷,《左氏春秋事类》二十卷,《册府》一百卷,《龙坡文集》十六卷。子男二人:坦夫、甫。甫早卒。女子子二人,长适郭德彰,再适黄复,次适进士林骏。曾孙男一人。坦夫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于某所,以陈氏配,是为志。
故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赠少保陈公神道碑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七、《南宋文范》卷七○、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九、道光《武康县志》卷一一
陈公讳贵谊,字正甫,其先固始人,后徙名数于福清。曾祖确,赠少保。祖大刚,赠少傅。孝宗召,任翰林学士、通奉大夫、知制诰、工部尚书,赠太师、福国公,始寓居湖之武康。妣郑氏,封淑人,赠齐国夫人。生子男三人,公其季也。庆元五年,宁宗始亲策进士,公年十七,擢乙科。上注视良久,福公时以起居郎入侍,荐绅荣之。待选三年,授从事郎、瑞州推官。连丁齐国、福国忧,开禧元年,调安远军节度掌书记,辟差四川制置司书写机宜文字。嘉定元年,中博学宏辞科,授江南东路安抚司机宜文字。三年,除太社令,充国子监别试所点检试卷官。寻改武学谕。四年,为国子录、礼部贡院点检试卷官。寻迁太学博士。时宰士建议更新楮券,以一易二,期迫而泉无所出,几以四五易一。宰士心知其非,而耻于改令,反以流窜籍没从事。行之踰年,论报山积,楮直益损。公因轮对言:「人主令行禁止者,以同民之所好恶。楮券之令,乃使奸恶获逞,道路咨怨,非所以祈天永命、固结人心」。因援熙宁新法为辞。次言:「明锐果敢之才足以集事,而失于剽轻;老成宽博之士足以厚俗,而失于循默。孰若举之以众,取之以公」。宰士摘新法等语以激怒时相,而尤衔「剽轻」之语,且谓公欲引类植党,人为危之,赖公论以免。冬,除太常博士,以兄贵谦兼礼部郎官引嫌,除将作监丞,兼魏惠宪王府小学教授。六年轮对,谓:「言路虽开,触犯忌讳者指为好名,切劘时政者指为玩令。利害关于天下,是非公于人心,一人言之未已,或至累十数人言之,则又指为朋党。是非易位,忠佞不分」。当国者益不乐。七年,除秘书郎出知江阴军。十年,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十一年,召赴行在,未至除礼部郎官。明年秋造朝,时女真大扰淮蜀,公言:「人才所以立国,今旁蹊曲径,倖门四辟;言路所以通下情,今媕阿循嘿,囊括不言。民力已竭,而科敛之外,馈遗以谋进者未已。军中耻言败北,则阵亡者不恤;耻言奔溃,则逃窜者复招」。又言:「婉顺巽从者是美疢也,非爱我也,宜屏之外之;矫拂救正者是药石也,爱我也。宜用之听之」。时宰滋不乐,会公以葬子谒告,即嗾言者逐公,主管建康府崇禧观。十五年秋,起知徽州。明年五月,诏奏事之任,除司封郎官。公见上,复伸前说,以中外文武之臣未有忠实不二可托缓急者,朝廷命令不审,监司郡守不恤民怨,将帅不恤士卒。明年四月,兼翰林权直,兼玉牒所检讨官。会有事明堂,公首引包拯皇祐中乞因肆赦除聚敛掊克之弊,且谓当察州县府库致羡之由,仿成周邦飨必及死王事者之子与汉置羽林孤儿,专取从军死事之后,教以五兵。今上即位,除宗正少卿,兼侍讲,兼权直学士院。寻迁起居舍人。宝庆改元,有诏举贤能才识之士,公既奉诏,乃言曰:「世以容嘿滞固为贤,以苛刻生事为能,以褊狭趣办为才,以轻疏尝试为职。及兹初政,当求忠实正直、奉公爱民、知礼义廉耻而不越防范者以充中外之选」。又奏:「成王之初,元臣故老警以无逸者,欲其克寿;勉以敬德者,欲其永命;期以岂弟者,欲其受命之长」。识者知公爱君切而虑患深。九月,除中书舍人,升兼直学士院。茂陵复土,建神御殿,内侍以缮修受赏者猥众,公皆封还诏书。郊祀有日,公以民生实艰,吏员尚众,征敛几于夺取,公费掩为私藏,宜大明黜陟,庶有以见帝于郊。迁礼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明年冬,权刑部尚书,升修玉牒官,兼侍读。又明年冬,为礼部尚书,兼给事中。都城灾,呜咽入对,乞罢燕游,招离散,给以米粟,假之室庐,尽蠲竹木征榷以通商贾,皆见纳用。绍定五年春,知贡举。秋七月,除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六年冬,上始亲万机,进参知政事,兼佥书枢密院事。上面谕曰:「顷闻忧国之言,朕所不忘」。于是人始知公有辅赞弥缝之功,世不尽知也。端平元年夏,兼同知枢密院事,权监脩国史、日历,仍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王师入汴洛,公时已移疾,犹上疏力争。盖自八月以后,凡五上章乞归,诏勉留之。病益侵,转四官、加邑封致仕。于是官正议大夫,爵长乐郡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陆佰户。十月乙酉薨,年五十有二。讣闻,上嗟悼,辍视朝一日,遣中使吊问,赙恤加等,赠少保、资政殿大学士。元配程氏,故同知枢密院松之女,封普安郡夫人。子叔建,将仕郎,早卒;叔远,承事郎、监西京中岳庙;叔迈,承奉郎。厥明年十二月丙午,窆于武康县之龙青坞。叔远等状公之行以求识竁,予与公为同年进士,又同为柱下史,悉公之言行,不敢辞也。始公为博士,为匠监丞,论事无所挠屈,与其兄益父时号二陈。再召为郎,气节罙厉,权相滋患之。忽托告以归,四请祠官,坚卧不起。卜居武康之前溪,泊乎无营。会新安当上,朝廷假奏事起公,既至则主爵司宗,侍经代言,守正不阿,物望逾美。会宝庆初政,言事者连拄权臣,轻者镌免,重者追褫窜流,以讫于死。于是正人屏息,权燄益张。公愀然忧之,与从臣一二同志者居中调护,虽几微不见于面,而随事正救,善类犹有所依。故予尝疑士之出处去就当以洁身为贵,而孟子所谓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则又若不以必去为谅。然则公决去于为郎之前,而迟回于记注之后,是孰为失得邪!及观《易》之爻象,而舍然有感焉。且《易》之初上一阳一阴者凡四,《遇》、《复》、《易》、《剥》是也。《遇》之四应初,《夬》之三应上,盖以阳应阴于内,此不足言也。而《夬》之九三内应一阳,独行,遇雨若濡,圣人虑其取忌于群阴也,则有「壮頄」之戒,有「无咎」之善。《复》之六四下应一阳,中行独复,圣人虑其孤立而无助也,则断之曰「中行独复,以从道也」。当是时,阳微阴盛,虽未足以有为,而孑然自奋,独为阳德之助,此惟道之从,利害皆非所计也。然则枋臣擅朝、知藏瘝在之日,而公周旋其间,虽遇雨而若濡,终独复以从道,此人之所甚难者。不宁惟是,权凶尚炽,公已密勿乎正邪之辩,亲政方新,公又能导达乎中外之情,盖又有人不及尽知。则所谓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于公见之,是宜铭。铭曰:
孰愦愦以茍容兮,独孜孜以首公。孰耿耿以逢邮兮,独休休而处躬。何前之介,而后之通。介则循斯心之正,通乃济吾道之穷。介而安,奚恤乎久外;通而益,奚嫌乎居中。况积氛之解駮,而大明之昭融,人方望治,天遽夺公。将信眉于郁郁,卒赍志于梦梦。千古之恨,一丘之封。
秋日得郭菊荪司马书 清末民国初 · 释敬安
七言律诗 押鱼韵
黄云苍莽雁来疏,忽得秦中一纸书。
提剑十年为客久,论交廿载识公初。
荒烟古戍啼山鬼,落日边城策蹇驴。
闻道秋来归思切,故山风雨梦樵渔。
寒食郊行率尔成咏 其二 清 · 杨芳灿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岚光澹澹水粼粼,春到边城不似春。
双鹭萧闲如傲客,孤花憔悴欲依人。
久抛谢客寻山屐,空戴陶家漉酒巾。
侬是江南游冶子,为君怊怅话前尘。
探春 银川旅舍元夜偶成 清 · 杨芳灿
押词韵第七部
宝晕销痕,仙云散影,三五明蟾艳婉。
暗酿春娇,全迷夜色,镫火六街零乱。
无奈馀寒峭,尚未放、绣帘高捲。
一般笑语盈盈,翠楼多少游伴。
谁念旅愁孤馆。
觉点碧裁红,旧情全懒。
心字香销,双花烛灺,怕听边城歌管。
凝想江南信,早开过、梅花一半。
剩有閒情,彩笺新句题满。
金缕曲 其三 黄药林自兴安军营寄梅花小幅因题四阕于左方 清 · 杨芳灿
押词韵第一部
薄醉吟肩耸。
正边城、酽寒三九,敝裘孤拥。
竹外横斜看最好,恰伴小斋清供。
须省识、寄时珍重。
手炷水沈烟一缕,拂琴丝、谱出江南弄。
冬心抱,有谁共。
四檐晴雪悬冰冻。
照文窗、凌竞蛟背,墨波浮动。
十二屏山围屈曲,似有暗香偷送。
赚两两、翠禽幽哢。
独夜兰釭明似豆,拥青绫、定作罗浮梦。
寒月影,逗帘缝。
园林好 明 · 王玉峰
出处:六十种曲 焚香记 第九出
看你美丰姿堂堂少年。
况擅才华滔滔涌泉。
此去何愁万选。
应唾手中青钱。
应唾手中青钱丑。
春柳 其一 清 · 杨树
七言律诗 押支韵
芳林苑里美丰姿,长记春来弱缕垂。
一寸修眉风剪出,五更飞絮笛频吹。
乍眠乍起浑萧散,宜雨宜烟好护持。
不是临流觇意态,谁知张绪少年时。
乞许黄州为前知州赵令𡷫建庙劄子(隆兴元年七月) 宋 · 张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三
臣据黄州状申:据本州士庶父老汤政等状:伏见建炎元年逆贼阎仅侵犯黄州,当时通判鄂州赵令峸将带官兵在武昌县把隘,阎仅才退,即时过江,收复黄州,却回鄂州任所。于当年三月内,以朝散大夫、直龙图阁知黄州。到任当年五月内修城,至十二月了毕。至建炎二年正月初十日,孔彦舟侵犯本州,攻打城壁。凡六昼夜,保守坚固,贼势沮退。继而赵龙图会合五州都巡蒋宣赞兵马前来解围,杀散而去。并前后累次盗贼丁一箭、九朵花、李成、张遇、桂仲等,侵犯本州城壁,并皆守禦保全。至建炎三年三月内,赵龙图丁母忧,解官往建昌县住。至当年七月内,起复仍知黄州。八月初十日再还到任,当月十三日,系赵龙图丁母忧去后,权州蔡通判起奏朝廷,乞移治武昌县。是日奏下依所乞。至当月十八日,赵龙图将带本州官吏军民渡江往武昌县。至十月二十三日辰时,虏人犯城,箭射入城内。守卫排军晏兴拾得虏箭,遣习水兵士潘明将箭浮江过武昌县报赵龙图,于当夜二更将带官兵,自武昌县渡江回来黄州,连夜上城,摆布守禦。于当月二十五日巳时,番贼攻破州城,就西边城上捉龙图去城东地名土门子就坐。赵龙图一向高声叱骂云:「番贼你甚物类,如何敢犯大宋州郡,杀害生灵!真是畜生禽兽」。连声叫骂:「我誓死不屈」!其番贼将酒与饮,挥盏掷打云:「我不饮番贼畜牲之酒」!褫去凉衫,欲换战袍。又骂云:「我不着番贼畜牲之衣」!番贼称「将与你好官」,又骂云:「我不受番贼畜牲伪命」!勒令下拜,又骂云:「我有两膝,只拜我祖宗」。当时见其难屈,毁骂不已,番贼大怒,用铁鞭打赵龙图面额,一下正当左额,并连颐颊,血流被面,赵龙图骂声愈高。即令驱出,向东竹林边,脑后敲杀,至死骂声不绝。同时遇害官员:都监王逵,打死在仓巷口;判官吴源,从事阙,打杀在东门外;上三县巡检刘绰,阙从义,亦打杀在东门城上;并杀武昌吴县尉、朱巡检,并打杀使院人吏傅拱、姜邵、李实、王仲、李坚、衙前毋宰、张悫等,并一行兵使;守城百姓打杀者不计数目。至二十八日,番人过江尽绝。二十九日,排军晏兴同刘祥于竹林下,寻见赵龙图尸。二人舁到江边,用小船载尸过武昌,地名磨口,分付与龙图宅眷,买棺木收殓。令晏兴等埋在武昌界内吉祥寺。至绍兴五年,吕谊、周仲等具状经州乞赐保明申奏朝廷云:今来所陈赵龙图守城死节,并是指实,本州士庶兵吏等情愿乞就赵龙图死节之地建立庙宇,岁时祭祀,永为归向。可备申特赐旌表赵龙图庙额施行。本州契勘往年朝散大夫、直龙图阁赵令峸知黄州时,守城死节,皦如白日,明不可诬。询之同时被虏之人,后得脱出尚存者,能言其详。盖其方当被旨移治南岸,才闻虏骑,即时奋励,一夜渡江,入城禦敌,以婴其锋。及城陷被执,极口诋骂,至杀而不屈其节。鲠烈之气,凛然如在,可敬而仰。黄人思之,愿立庙宇,尸而祝之,出于诚心,理实可从。本州切恐岁月久远,必致泯灭,寂然阙白无疑,申乞特赐敷奏,俯从所请,赐以庙额,载在祀典,血食一方,少伸臣子报国之英魂,永为后人忠义之激劝。臣谨录进呈,伏望圣慈特降睿旨施行。取进止。
司农卿湖广总领詹公行状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八、《西山文集》卷四七、《詹元善先生遗集》卷二、《经义考》卷三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六、光绪《续修浦城县志》卷三七、《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公讳体仁,字元善,姓詹氏。其先光州固始人,十八世祖迁于建之武夷,自公之父授室浦城张氏,遂占数焉。曾祖泽民,祖僎,不仕。父慥,弱冠有异材,乡举第一,与五峰胡先生、屏山刘先生游相好也。晚始得官,为赣州信丰尉。金人窥边,丞相张忠献公开幕府,辟以从,论兵事多开纳,以公赠朝奉大夫。公幼出为伯舅后,年二十一中进士乙科。大夫没于京师,护柩旋,葬过时而哀不忘。又持张氏祖丧三年,经纪其家,教仲舅以学,乡闾浩然归重。调饶州浮梁尉,屡获盗如律,郡欲上功,非其志,弗就也。为湖州归安丞,摧奸抑强,贫弱得职。又持张氏祖母丧,服除,为泉州晋江丞。程尚书大昌、司马侍郎伋相继为守,尤赏异,待以宾客礼,郡有疑狱必咨焉。公气和色温,持论根本忠恕,二公常敬听。梁丞相其郡人也,雅知公,会入相,荐公于上前,召除太学录,再岁迁博士。时学官皆天下选,公周旋其间最久,而成作人材亦最多。除太常博士,时方定高宗庙谥,或执尧宗之议坚甚。公言「中兴之德莫盛于商高宗,今以尧宗谥,非惟于古经传亡据,且使大行不得以中兴之功自显于万世,此礼官罪也」。议遂决。迁丞,摄郎金部。光宗初,轮对百官,公具考覈财赋源流以对,请诏大臣以省滥员、裁冗食、节浮费等事,始于朝廷,达于州县,具为纲条品目,使可举行而勿为浮议所沮。要在本之以至诚恻怛,行之以公平简易,守之以坚确悠久,使弊去而物论不骇,事定而人心不摇,庶几制度既立,财用日丰。有诏令户部稽考以闻。提举浙西常平,公谓浙右之有漕渠,非止通馈运、资国信往来而已,苏、秀、常、润田之高卬者实赖之,于是开漕渠,浚练湖,置斗门,为旱涝备。又以馀力立举子仓,创安济院,所活不可胜纪。散盐本钱数万,以纾亭户之力,岁终鹾利倍增。除左曹郎、湖广总领,始至,激励将帅,使知朝廷恩意。湖广楮币视京券为轻,军民患之日久,公捐货泉百万以权其直,轻重始均。明年,就除司农少卿。江上诸屯多贫匮,公择其累众者增给餐钱,不请益于朝而用度足。藏粟岁久,至陈陈相因不可食,公命簸其腐投之江,且广籴以补其乏。异时诸郡之隶总所者,赋输或不以时,符移督偿,铢发不贷。公曰郡亡从出,必取诸民,今幸蓄积有馀,不至乏兴,弛以予民可也,为条奏蠲其负凡百馀万,而诸郡财力始宽。武昌濒江多水灾,公与诸司同筑万金堤以防其溢。人谓公儒者,为政知濯痍饫饥而已。逃卒千人入大冶,因铁铸钱乱币法,剽掠为变。公语戎帅宜速讨,曰此去京师千馀里,上请须报,贼势张矣,于是群党亟坏,人始服公制变为不可及。越岁召归班,至则除太常少卿。陛对,首陈父子至恩之说以感动上意,其略谓:「《易》于《家人》之后次之以《睽》,《睽》之上九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夫疑极而惑,凡所见者皆以为寇而不知实其亲也。孔子释之,曰『遇雨则吉,群疑亡也』,盖人伦天理,有间隔而无断绝。方其未通也,堙郁烦愦,若不可以终日。及其醒然而悟,泮然而释,如遇雨焉,何其和悦而条畅也!伏惟陛下神心昭融,圣度恢豁,凡厥疑情,一朝涣然,若揭日月而开云雾,茂见皇极,丕叙彝伦,以承两宫之欢,以塞兆民之望,天下幸甚」。孝宗既上仙,公帅同列抗疏请警跸过重华,亲临大祥之祭,辞意尤恳恳。时有欲以正宗为大行谥者,公言:「寿皇圣帝以旁枝入继,事德寿二十馀年,极天下之养,谅阴三年,不御常服,汉唐以来未之有,宜谥曰孝」。公深于礼,故前后定两朝庙谥,异论莫能夺,议者韪之。阜陵将覆土,公争,以为地势卑不足以妥神灵。时宰故知公,及是议不合,除太府卿,寻直龙图阁知福州,拥节旄过家,人艳其宠。长乐地大物繁而俗本易治,前二千石用刑过差,民惨不乐。公至,尽解苛娆,物情便安。浮图之宫,甲于东南,命僧率有常直,公曰是贿赂公行也,乃命各从公举,而境内始亡债僧。推广社仓法,以振业穷民,以救溺子之弊,条约甚备,后莫能易。居亡何,言者及前山陵事,罢郡屏居者八年,时论纷纭,处之澹如也。徙居霅川,酣饫图史,人莫窥其际。时有起胥史为大官,气燄熏燎,扫门祈福者踵相接。公使浙右时,实常为公役,至是多方钩致公。公曰:小人乘君子之器,祸败亡日矣,胡得以污我!其后果如公言。复龙图知静江府,春行视农,见田器薄小不足以尽地力,乃为询访简易之法,物别为图授之,又为浚井导泉,以便行旅。岭外民贫财匮,公撙节浮蠹,为阁十县税钱一万四千,蠲杂赋朱胶等钱八千。昭、桂折布,自建炎以来为民患,公建请蠲免,而二州民力始苏。占城、真腊相攻,馀兵亦入琼管,公调兵且招而海道宁。移守鄂州,州兵民杂居,多强梗不奉法,公治尚宽,至是易之以严,曰此变通之术也。除司农卿,复总饷事,士怀旧恩,鼓舞迎拜。岁比弗登,民艰食,公曰:民病若此,可以非职而弗恤乎!乃先便宜赈而后以闻。边警日急,小夫憸人争承间抵掌言用兵,希用事者意,公奏记庙堂,具言兵不可轻动,请遵养以俟时。皇甫斌自以世将家,好大言,公间语同列,谓其事必败。时移屯襄阳,军行亡纪律,公指谓人:「此何异绿林、下江之流」!已而果败。公之先识类如此。俄属疾,以开禧二年二月二十二日终,年六十四。公天姿超迈,志守卓然。自擢第归,即从故侍讲朱先生游,讲质疑义。其学以存诚谨独为主,造次弗渝。尝患世儒论经多失本指,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常性,克绥厥猷惟后』,此即天命之谓性,率性之为道,修道之谓教也。人能知此则知观书之要,而无穿凿之患矣」。博览群书,自天文地理、卜筮医药、百氏杂说,靡不通,于浑仪、漏刻俱尝亲制,以测验,皆合赵涣造新历,以献,公为作序。中书舍人黄公裳一见嗟异,因以定交。著《象数总义》一卷、《历学启蒙》一卷、《庄子解》五卷。为文若不经意,而明白鬯达,根于理致,雕镂剞劂之语一不出诸口。神识恬畅,喜论说古今,遇佳士良友,穷日夜语不厌,听者忘疲。居朝廷好尽言,或议论盘错,众相视莫敢先,公辄为辩析是非成败无所讳,亦以是贾憎于人,惟一时贤俊气合道同者常推敬。周丞相当国,公疏纳知名士三十六人,周丞相不能用,已而多所收擢,公之力也。绍熙甲寅,赵丞相将定大策,外廷无预议者,独诿公与左司郎中徐谊达意少保吴琚,请宪圣垂帘,为援立圣明之地。其为诸贤倚重如此。然公立朝自信所学,于辞受出处之际尤不苟,故虽仕再登朝而位不过卿列,所韫未究,卒抱其志以终,可胜惜哉!公既殁而召至,或谓公而不死,必向用矣。呜呼!考公平生出处大致,当众贤用事时,犹不能少贬以求合,其能自诎于权门翕赫之日乎!事无巨细,有不合于义必争,其能无言于弄兵首祸之日乎!使公而不死,即召至,而能不辞也哉!
送黄尊师西还九宫山 元末明初 · 宋濂
押词韵第十一部
双井黄尊师中理文节公庭坚之八世孙也年弱冠以门资为光之固始尉寻患半身不遂弃官来归有神师号金华君者谓曰吾能疗而疾疾愈当为道士弗听吾将去尊师曰傥能起废疾为全人敢不受命金华君以帛粘其体焫灯遍灼之越七日起行尊师曰神师之言犹在耳也小子其敢忘乃去学老子法于钦天瑞庆宫宫在兴国九宫山上即真牧张真君道清鍊丹之所居十馀年遂主其徒凡一千人咸服其教恂恂有道待当皇上西平江汉尊师拜迎于鄂应对称旨后八年上思其人复召至南京所以宠劳者甚至既退命仪曹设宴享之荐绅家以为尊师幸逢盛际上简主知龙光赫绝山中泉石当被馀辉而绰有喜色不可无咏歌以誇张盛美其西还也相率赋诗饯之而请金华宋濂予之诗曰
崔崔九宫山,翠蕤倚层青。
飞观峙后先,宸奎烂晶荧。
中有遁世翁,霞衣佩葱珩。
仙徒一万指,执简听使令。
年来遘兵燹,散走如流星。
翁独牵青牛,寻云自躬耕。
翠华幸江汉,扈从森幢旌。
俯伏黄鹤矶,再拜陈中情。
天日下照临,簪裳受馀荣。
今又奉玺书,翩然觐神京。
太官给珍膳,法酒双玉瓶。
祗因逢景运,重瞻泰阶平。
致使方外士,恩宠沾鸿灵。
一旦赋归欤,行裾逐云轻。
自言当弱冠,绿袍佐山城。
风露感末疾,离家炼黄宁。
药烹日月鼎,符参龙虎形。
经中气象昭,玄览极窈冥。
欲期起泥丸,翀飞出孩婴。
名花满皇都,春风语流莺。
景气非不饶,归思竟缠萦。
芳岁去如矢,逝彼日堪惊。
纯阳一销铄,重阴遂相乘。
余闻重自愧,颠毛类枯茎。
逐物尚役役,栖身亦煢煢。
幸有一寸丹,能与万化并。
何时滴秋露,相期注黄庭。
监车辂院詹君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五
庆元五年,先皇帝始临轩策天下士,吾建之擢第者十有四人焉,崇安詹君景宪其一也。景宪于时年甫三十馀,仪观伟然,器质方重,人谓且将远到者。既而得清江户曹掾以归,明年与予会富沙。富沙之别财十四五年,而一时同登之士,或在或亡,人事之变,有不可胜穷者,景宪亦以讣闻矣。呜呼,惜哉!景宪虽不幸不究其志以终,有子枢能世其学。自予执亲丧,诣余西山之麓,及是再至三至焉。其讲明践履,必欲以圣贤为指归,非他学者比也。予方悼景宪之无年,而幸其有子,枢又以铭墓为请,予尚奚辞!景宪名渊,姓詹氏。其先有自固始入闽者,至武夷之下居焉,遂为崇安人。曾大父城。大父恪,赠承事郎。父冲,通直郎致仕,赐绯鱼袋。世以德谊著于其乡。景宪少时,奋然以学自力。既壮,从文公朱先生游,得修己治人之大致。故其仕也,孜孜所职,惟恐后焉。视旱救饥,尤极劳瘁。江右俗嚚于讼,案牍在官,有数十年不决者,景宪一阅皆得其情,凡所予夺,人无异论。部使者知其材,檄致幕府。于是环十一州之民求质于有司者,必请以属君,曰:「宁为户曹非,不愿他官直也」。秩满,用荐者循儒林郎,授国子监书库官。书库列属成均,旧为储材地,盖朝廷有知景宪者,将以是用君,而亲殁矣。服除,差监车辂院,犹前志也,未上而景宪终焉。呜呼!以景宪之材且贤,使之得志以有行,泽之加于物也必矣,而官不出七阶,年止五十八,其不谓之命邪!景宪常以博学宏词试于春官,既中选而以嫌黜,遂弃去不复为,独取河洛数君子与文公之书以授枢,曰:「此为学之本也,吾不能教汝,汝其从有道者切磋讲究,以卒成吾志」。枢拜受命不敢忘,遂以其学讲于节斋蔡氏昆弟。蔡氏盖文公之高第弟子也。景宪初葬于天然山,宝庆元年十二月壬寅,改窆于周溪之原。景宪为人温良汎爱,其于乡邻之谊,尤致其笃。岁小不登,辄出藏粟,下其估以惠困穷。他有缓急,尽力赴之,如己忻戚,故里闬之人称思至今。然在景宪,特为细事,独其教子不汲汲于世俗之所骛,而以明善诚身为归,此在今人罕有及之者。然则余之铭景宪者,岂以其私也哉!铭曰:
科级为重,轩裳为宠,此今学者所共;道德为腴,仁义为车,此今学者所迂。嗟吾景宪,与俗殊嗜,取其所迂,以迪厥子。古学弗讲,纷纷为人。揭铭斯丘,维以昭君子之心(《西山文集》卷四五。)。
「嗟吾」至「所迂」十二字:原脱,据右引康熙本补。
刘文简公神道碑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九、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一、《考亭渊源录》卷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上更化改元之九年二月,工部尚书刘公薨,诏以光禄大夫告其第。十四年六月,有司按《谥法》,博闻多见曰文,正直无邪曰简,请谥公曰文简,诏从之。其孤垕以前尚书郎三山陈公孔硕之状来谒铭。德秀从公游有年,凡其修身立己、正君端朝之本末,实具知之。顾常窃论,公平生大节,虽未易以一善名,然溯其学问之源流,与夫见诸谋谟事业,则惟正之一言足以蔽之。盖公皇考银青府君蚤受学于屏山刘先生、籍溪胡先生,尽得理义精微之蕴。公幼在家庭,耳濡目染。少长,府君授以河南程氏书,曰观此可以为学矣。晦庵先生朱文公以道德为学者师,公出入其门,切磨讲贯者数十年,视他从游之士为最久,而所造为特深,则其学固已粹然一出于正矣。公之天资厚重而不浮,纯一而弗杂,又尝用工于致知力行之地,故其言必正言,行必正行,确然自守,以终其身。晚登朝廷,致位侍从,虽未及尽行其志,而奋忠陈谋,察微虑远,汲汲于扶持天下之正论,而诡随迎合以售其私者一亡有焉。故德秀以为「正」之一言足以槩公之平生者,讵不信夫!今明诏用有司之议,以正直无邪谥公,其可谓不虚美矣。盖正者直之所自出,直者正之所自形,二字之褒,传信百世,奚复以铭为哉!垕曰:「古者有诔有铭,铭不可以诔废也,君其弗辞」。乃即陈公之状,剟取其要而书之。公讳爚,字晦伯,盖汉之胄,出于讳豳者。遭五季之乱,自光州固始迁焉,遂为建阳后山人。十世至银青府君,以累举恩入官,终于朝奉大夫致仕。公其长子也。以乾道八年进士主绍兴府山阴簿,再调饶州录事参军,于郡政裨赞最力。同僚有忌公者,械公之吏以求其私,卒毫发无所得。后其人以他故抵罪,遭按问,惶駴失措,公摄其官,反营护之使免,人谓公为长者。调连城令,邑居临汀穷僻处,民力困而上供烦。公首捐令添给与凡例所当取者,岁为钱几千缗,撙节他费尤多,由是得以稍蠲民间无名之敛,汀人至今德之。新其县之学,而教诸生以入德之方,士为翕然知乡。改宣教郎、知福州闽县事,清静平易,有古循吏风。邑有洲田,因潮耗息,有寓公素贵,欲夺数十下户田,公援前帅奏请折其妄,民得安业,帅守诸台联章论荐。秩满至都,时朝多君子,皆知公,欲留之。且诸台之荐,固尝有旨升擢矣。公自谓与丞相赵公有连当避,乞通判潭州以归。上新受内禅,公寓书丞相曰:「前日之事,如病寒热,一旦解散,即无所苦。至于蛊毒中人,初不自觉,触物而发必死矣。孔子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盖指韩侂胄也,其后迄如公言。丁外艰,服除,主管都大坑冶司文字。知德庆府,至郡葺学宫,练军实。蜑户舟船有禁,为亟除之,且罢两邑科敷之不正者。受代,入对言:「前者北伐之役,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今虽从和议,可无虞乎?愿益恐惧修政,以强国本,开言路以广忠益,阐公道以进人才,饬边备以防虏诈」。时执政议欲留公,宰臣陈自强曰:「斯人闽县之政吾知之,然真是伪学」。侂胄诛,自强逐,遂以公提举广东常平茶盐事。既至,首覈诸郡储偫之实,复白于朝,欲令守臣岁以新陈相易,常存其半,以备缓急。监司积弊久,逋亭户缗钱十万,漕司五万,公痛加裁约,以身先之,未几悉偿所负十五万者。奏请广南诸州,凡夏秋之赋即郡以输者,虽外县官奉廪亦当从州给。又言:仕乎南者多自为裨贩,夺州县征商之利。请凡仕广而商者,转贩所经,许州郡没入其货。嘉定二年召,入对曰:「人君代天理物,圣人宪天聪明,故典礼讨命,皆归之天,示不以私意参焉。所以不言而信,不怒而威,天下定于一。苟有私意,形于朝廷则朝廷各有心,形于天下则天下各有心矣。人各有心以事其上,亦曰殆哉,此古圣人所惧而不敢肆也。方今承凋敝之馀,履艰难之运,天下之势不可谓安,所恃者人心;天下之心固未易一,所恃者公道。公道明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也。愿陛下主此公道,不用一毫私心,不听左右私言,大臣奉行公道,进一人,退一人,皆采天下公议而无作好恶,至于一号一令,莫不皆然。陛下主张公道而大臣有不钦承,则天下之恶皆归之矣;大臣奉行公道而小臣犹不精白,亦明时所不容也。如是则言而民信,动而民从,盗贼不作,水旱饥馑之忧可消矣」。时江、湖峒寇方警,公言:「弭盗之策,当精择帅臣而重其责,俾视守臣之不胜任者易之,兵官之非其才者汰之,许以辟置选补,使帅臣重于一路,耳目不蔽,奸宄具知,必能潜消隐伏,剪除萌芽,不至上烦宵旰」。除吏部郎中。时诏中外各陈钱币利害,特命公与刘弥正详择其当以闻。既共条五说上之,而公之意以为终非久计,独上言:「救天下极弊,不可守天下常规。凡内庭冗费,愿委信臣,特加裁削,为外庭倡;外庭冗费,责之大臣,更加裁削,为天下倡。取裁削之数,专置一司,随月桩收。然后诏天下监司郡邑各具常费,若交承迎送、增添俸给、宾客馈遗之属,委漕臣裁损桩管,专为收楮之用。行之三年,必有成效」。后因登对,又取淳熙故事以进,其略谓:「孝宗于楮币流通之时,常出内帑金银收之,为今日计,亦不过渐收之而已。若岁收三百万,十年亦三千万」。时朝廷以楮币日轻为忧,献议者争以新奇自售,公之持论独如此,识者以为不可易。转对言:「陛下即位之初,首重讲读,十有六年,未尝厌倦,不知圣躬内省,亦有日新之益乎,观理道亦有日新之效乎。向臣两对清光,陛下临朝渊默,法天无言。今蒙收召,复望清光,而渊默无言犹昔。陛下临朝不与群臣言,退而与言者何人邪?臣愿开张圣听,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既又言:「庙堂之上,每一官阙,踌躇四顾,有乏才之叹,其患在于取人之道未广,用人之意未洪。愿诏大臣体荡荡平平之义,惟贤是任,惟能是使,去好恶之私,绝党偏之弊,则野无遗贤而庶绩熙矣」。丐外,除提点浙西刑狱。大暑隆寒,巡按靡倦。岁荐惟才是予,至所举劾,虽权要弗避也。有杀人而匿贵势家者,吏不敢捕,公移文以索,曰不出当闻诸朝,于是罪人斯得。其行部不以吏卒自随,吏受民钱五百,亦付狱治罪。严陵有重囚久不决,公察其故,乃本司吏首受赇,俾缓其事,公立黥之。夏出虑囚,往来台治下,家以小丧闻,不一入视,闻者叹曰:「真监司矣」!杭、严水灾,朝廷独阁桐庐税,而建德、淳安、富阳未被恩恤,公力言之,且乞量蠲夏赋。又论平江和籴之扰,常州诸县科买马草之弊,丐蠲除之。召为国子司业。始见诸生,首诲以立身行己为先,毋颛意程试,汲汲利禄。进对言:「治道原于士风,士风本于学术。古者司徒之职、典乐之官,今学官之任也。周衰,孔子取先王之大经大法,与其徒诵而传之,杂见于六经。自汉以来,虽曰崇儒,然汉儒之陋,训诂益详而义理益晦。故韩愈《原道》曰『轲之死,不得其传』,谓其精微之旨不传也。艺祖皇帝于干戈甫定之馀,召处士王昭素讲《易》禁中,累圣相承,以为先务,治教休明,儒宗间出,然后六经遗旨、孔孟微言,复明于千载之后。天下学者诵而习之,以《论语》、《孟子》为门,《大学》、《中庸》为准,故其事父则孝,事君则忠,世之所谓道学者也。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十馀年间,学者无所依向,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乞降明诏,庆元以来名以伪学而禁其书指挥更不施行,息邪说,正人心,使学知本原,士风归厚,实宗社之福」。又言:「舍法兼取行艺,今但考其艺而略其行,致学者自放于规绳之外。故侍讲朱熹守南康日,于白鹿洞书院揭示学规,皆圣贤教人大旨,学者立身之要。谨录以进,请颁下两学,为诸生斋规,与旧学规并行。斋规示以进修之方,学规正其不修之罪」。从之。时有司检会庆元章奏,将议施行,而执政有任言责时亦尝论列者,事虽寝而太学诸生稍务以道义相勉,而知穷理居敬之说。初,公在广东,尝寓书今丞相史公,言:「昔先正魏王再相日,语吕郎中、石编修曰:『某老矣,勉强再来,盖事有未竟者,第一欲起朱元晦,次荐引诸贤』。令二公先以书抵朱文公道此意,未几除文公守南康,后又尽荐诸贤。今文公往矣,然其所著书天下诵之。愿丞相更承先志,言于上,取其所著《大学》、《中庸》、《论》、《孟》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盖公在山阴时,闻其说于沈公焕如此,后在成均,遂以数书锓于胄监,俾学者诵习焉。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充接伴金国贺正使。归对,言:「淮东地博而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者多;其民习于战斗,而安集者少。诚委州县招诱散亡,立顷亩之限而授之田,浚沟洫以储水,因可防戎马驱突之患。给田器,贷种粮,为室庐,使相保聚,什伍而教之。此管仲内政、宇文泰府兵遗法也」。又条李泌复府兵、张全义在河南事上之。进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数月,兼权兵部侍郎,改刑部。进对,言:「陛下临朝,渊默无言,必谓大臣进呈不待咨度,群臣献言当经中书。然讲读之际,则又不同,当款接以求多闻,问辩以求当理。今经筵所见,无异临朝,讲读进退,姑备故事。虽圣性自得,默而识之,然臣愿益广圣心,少加咨访。孝宗每对群臣,多所访问,讲读之臣,多得圣语。间因内宿,赐以面对,此陛下家法也」。权刑部侍郎,兼祭酒。时朝廷用人,多以才选,公言:「皋陶九德,乃知人之法,而不及才,盖才即德也。鲁史克所谓八才,即皋陶所谓德者。后世离德而言才,以才取人,故名奉法者或至于残民,善理财者不免于聚敛,能治狱者不免于深文。古今治少乱多,皆用才之弊也」。兼太子左谕德、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上疏曰:「舜九官济济,和之至也。然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晏婴曰和与同异,盖和者可否相济,同者随声是非。近岁士大夫随声是非之患多,可否相济之义少。其平居苟且,依违患失,则其言事必无犯颜逆耳之忠,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操。愿诏大臣,奖忠谠以作士气,戒谀佞以肃具僚,宗社幸甚」。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故公言及之。十月,雷,公请遴选监司,以察贪吏,求民瘼。又言:「虏运已衰,我之边鄙宜过虑者三,盗贼乘间,奸雄崛起,外夷猖獗是也。备之之策,惟在得人。既选沿边守臣,佐之者亦不可不择。臣谓文臣如职曹官,武臣如兵马都监之属,宜使守臣察其不足仗者易之。帅臣制司,寄任尤重,参佐谋议,或非其材,亦许辟改,庶谋虑有人,足支缓急」。又乞申儆诸帅,各举将才,帅守监司,亦得论荐,其说甚备。既又取欧阳修军中求将之法上之,又言:「中原云扰,使命不通,或败兵奔突,或流民来附,皆不容亡备。若民兵措置有法,则边境守禦自安。盖沿边之民习不畏虏,少少结约,皆足自固。臣昨接伴虏使,至盱眙,见龟山二三百家独不经兵火,问其父老,自言长于劫寨,虏兵畏之。因思彼才二三百家,协力已足自固,况众于龟山,又有官兵为之援乎?愿下边郡条其事宜以闻」。又取欧阳修论西北虏事以献,曰:「契丹为元昊所败,人皆以二虏拿兵为喜,修独忧其为将来之患。盖为国者习安则人材难见,有事则将帅自出,变骄心为愤志,化惰卒为精兵,则二虏交兵,乃虏之利,非我之福也。今夷虏相攻,战争方始,拿兵不解,强者为雄,邻有强国,非我忧乎?华乱未定,盗贼将起,奸雄乘之,我能独安乎?战败之兵,冲突而南,两淮单弱,何以待之?中原遗民,流徙而南,拒之不忍,容之又难,可无虑乎?然则固藩篱,选诸将,择元帅,今日尤不可缓」。同知七年贡举。始公以文弊为请,朝廷既施行之,至是多得老成重厚之士,物议称允。集英策士,公援淳熙故事,「请令后省或馆学,取进士所陈切于利害者,类聚以闻,俾人知陛下不以空言取士」。时虏酋以弑殒,鞑师乘之,燕城被围久,我之使人留境上,不得报,中原遗民日相帅南向。公言:「高宗当夷虏方盛之时,勉从和议,后虏败盟,欲增筑边城,竟牵和议而止。今虏运既衰,信使不通,七八十年来仅得此机会。臣谓凡今极边州郡之未城者当城之,至于边邑之可控扼应援者,亦宜以时修筑」。又言:「臣所谓未城之郡,盱眙是也。或曰盱眙不必城,有急以天长、六合为固,审尔是弃淮也。又濠梁、安丰虽颇有城,然可以禦盗而不可禦敌,谓宜增筑,且创置楼橹,大略如楚州,然后守备可固」。既又取姚襄归晋、侯景附梁事以进,其略谓:「金虏危亡争立,或以款塞为名,或遣使索币,皆当有以应之。或其势既分,各来索币,亦当思所以答。或边尘有警,将孰可用,财孰可取,城孰可守,守孰可固,凡此皆当豫图,毋谓虏方多事,我得以自安也」。未几虏果移文对境,邀我正旦、生辰使者。公言:「东晋至陈三百年间,虽经略区区,仅全吴楚,然未尝求和于北,皆足自立。今地兼吴蜀,当虏灭亡之时,正我立国之日,竭民膏血以奉垂亡之虏固不可,彼方据吾故都,尚遣使以贺,可乎?愿移屯以壮边势,且责帅守预为之防,使疆埸有备,彼欲以虚言恐喝,不可得也」。时中原旱饥,遗民归附日众,边臣处置失宜。公言:「绍兴间,伪豫遣兵犯涟水,韩世忠迎击殪之,得脱者什一二。高宗谕之曰:『淮北之民,皆吾赤子,可令埋瘗』。御史周秘请还虏俘,复谕曰:『朕痛念西北人民,进为主帅所戮,退为刘麟所残,不幸至此。所获馀虏,当给钱米遣之』。高宗兼爱南北之民如此,乌乎仁哉!则彼之饥荒流离而无告者,固宜一视而同仁也。愿诏边臣,以祖逖、羊祜、陆逊为法,使仁声仁闻播于华夷。民心既归,恢复在其中矣」。除刑部侍郎,进言:「河北方张之虏,山东崛起之盗,乘女真衰微,各谋吞并,我若复通女真,输之岁币,既失大国之体,弥启取侮之端。彼二寇将曰,女真将亡,我犹事以币帛,设若先以嫚书,因而求衅,邀我金币,何以待之?况河朔创残,河南饥馑,彼知淮甸丰稔,江浙殷富,垂涎妄动,其将若何?为今之计,必得声实兼全,使莫敢侮予而后可。所谓实者,建制司于淮上,移兵屯于要地是也。所谓声者,罢通贺女真之使是也。或谓遣使予币,可使为吾捍禦,此乃迎合之论。彼方奔窜不暇,何捍禦之足言?或谓使华不遣,恐启兵端,此亦未之思耳。彼其肘腋之盗尚不敢图,尚敢为我敌乎?使吾固守之计不足以捍残虏,异时方张之敌、崛起之盗,何以禦之?今纵不能如晋人焚币斩使,亦可诿以道路未通,幽都未返,迁延其词以答之。况我已尝遣使而彼不受,又尝遣迓而彼不来,足以有辞矣。迁延年岁,我于其间亟修固守之实,则非惟示威于女真,又可以伐二寇之谋」。寻又上疏,其略以为:「今虏酋奔窜,河北、山东,盗贼纵横,鞑人、夏人,攻击未已。使遂灭亡,则中原云扰,奸雄乘之,必若苻坚之时。万一稍能自立,则狼子野心,必未可保,将若逆亮之时,皆可深虑。愿深味孔子远虑之言,力行仲舒勉强之说,与大臣图之」。又言:「臣前建议置制司于两淮之中,移屯兵于要害之地,近闻使虏而归者亦献此策,臣敢复详言之。盖今择守缮城,募兵选将,虽皆备边良画,然穷边之守,责其持久,全赖应援,置制司于两淮之中,所以为边城之援也。议者必曰:两淮重镇,各有帅臣,复建一司,责任不专。臣谓合肥虽淮西重镇,然地在极边,可以自守而不能援他郡;维扬虽淮东重镇,然地在江北,可蔽南徐而不能援边陲。无援而责以死守,此巡、远之所以败也。议者谓金陵已建制司,江北不可复建。臣谓金陵所以制沿江,两淮所以制沿淮,责各有归,则缓急可恃。且两淮之地,历阳居中,内蔽采石,外接淮堧。若颛建一司,惟此地为宜;使兼转挽,则两漕可省;并领和州,则兵民可一。置营寨,立仓储,徙沿江诸军三万人以隶之,无事则按阅如都统之法,有事则调发以援边城之急。两淮利害,一切使之商榷废置,朝廷委任而责成之,可无北顾忧矣」。时江上诸将多以微文细故坐黜,虽尝有功边鄙者,或不免吏议。公取曾巩《政论》,言艺祖置将皆富之以财,其说曰:「待武吏与待文吏不同,文吏取以廉耻,责以廉耻;武吏取以材能,责以材能。文吏任州县,以节用爱人为先;武吏任将帅,以醲赏得士为先。我艺祖任将之道,可以为法。将帅在边,欲其间谍精明,士卒用命,非财不可,顾可使之啬于财乎?臣愿一以太祖为法」。四月旱,有诏求言,公上疏曰:「臣闻知之非艰,行之惟艰。陛下更化之初,尝下求言之诏,而深虑远谋,忠言鲠论,未尝施行,所行者目前之细故。近岁以来,星变日蚀冬雷,皆可畏之变也。今农事方殷,旱既太甚,天变见于上,人情动于下,虽因迩臣之请降诏求言,臣不知陛下诚意在于闻阙失而正厥事,抑用人言以应故事乎?若徇人言、应故事,则天固不可欺也。不正厥事,人可欺乎?天下之事,当与天下共之,不可以一人私之,事之是非,至于义理而止。臣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至公无我,躬揽中外书疏,付之给舍,俾条上所当行者,讲究而施行之,则人心悦而天意解矣」。已而不雨,至于八月,公言:「《礼记》:『年不顺成,天子素服素车,食无乐』。又曰:『至于八月不雨,君不举』。谓宜下诏,罢今年瑞庆节赐宴,示惧灾忧民之意,且以为谢绝虏使之名」。事虽不行,时论韪之。权工部尚书,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初,公既与宫僚,即丐免祭酒,请专意辅导。尝取文公所释《论》、《孟》等书以献,曰:「此讲学之要也,茍明乎此,则他可迎刃而解矣」。公于讲说不为文采,至其切于修身、正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必反复开陈之。尝进哲宗避蚁故事,曰:「避蚁宫中事也,而外庭无不知。《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圣人修德,不以隐显二其心。后世人君,谓宫庭燕私之间,举动不谨,人不得见,言语不择,人不得闻,而不知无隐不彰,载之信史者,虽床饰之言无不书也。故《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谨其独』」。讲《易》天行健章,则曰:「天之所以健者,其体阳,其德刚也。君子观其象,则当自强不息。然一屈于物欲则不能刚,故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盖刚能进德,欲能丧德,二者相为消长,而况富有四海,声色货利易动其心,便辟侧媚求中其欲,一屈于欲,则私意横生,理为欲夺,又焉得刚?所贵于自强不息者,盖有一息閒断,则物欲乘隙而投之,虽有志气不能自为主宰,安能法天之健乎」?讲《孟子》养心章,则曰:「心者神明之舍,所以酬酢庶事,经纬万方者也。常操而存之,然后定而能应,《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操而存之,何所用其力哉?去其为心害者而已。虽物欲为害之时,亦岂无仁义之心,特牵于欲而不自觉。故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多欲则欲为主,寡欲则心为主。然人有形色即有欲,非可绝也,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无非欲也。惟君子之欲有则而不过,则心常为之主,此舜禹所以有天下而不与焉也」。至仁宗讲《损》卦「惩忿窒欲」,则曰:「人之接物,易以忿害物;人之处身,易以欲害身。七情之中,其难制者,忿、欲为甚。人能于忿怒之时,稍息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则不至于害物矣;人能于嗜欲动时,静而止之,思害身之可畏,则不至于害身矣。仁宗曰『人之情欲皆出于阴阳,而损之在人』,是正得损之道也」。至讲《诗》终篇,则又进说曰:「《诗》三百篇,《周南》后妃之德,先王修身正家之效也,《召南》夫人之德,诸侯修身正家之效也。先王之身修,故后妃化之而无险诐私谒之心;诸侯之身修,故夫人化之而能循法度。推之国而国治,推之天下而天下平。下逮《国风》之变,在卫则《绿衣》、《燕燕》之诗作,《凯风》、《谷风》之刺兴,至于《墙茨》、《桑中》之丑,则其乱也,未尝不起于闺门衽席间。《诗》所以首二《南》者,岂非求诸己而后求诸人,治其内而后治其外哉?故周之兴也以太姒,其衰也以艳妻,读《诗》者可以鉴矣。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又读《诗》之要也。先正其心而无邪思,则以之读《诗》,古人是非得失了然目前,知所以为法戒矣」。公每讲读,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及是敷陈尤切。呜呼,倘天假之年,使终任辅翊之责,其所以成就储德者,顾可量也哉!公既迁宫庶,不复与讲,东宫特请于上,俾公仍兼讲。公以年过七十,屡请谢不获,自是章凡二十上,而拜不允之诏七,至引赵抃留欧阳修等事以谕。公比疾,又恳祈,卒不获命。公虽疾,犹黾勉辅导不怠,故疾间复作,遂不起。享年七十有三,积阶太中大夫,爵建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以通奉大夫致仕。遗表闻,赠赙如式。公为人简质端重,而天性孝友尤笃。少习家训,长得明师,又见四方前修钜儒,如南轩张宣公、东莱吕成公,皆与往复讲论。其学以不欺为主,其接物夷易,温然可亲,然欲干以私者,皆莫敢出口。与人言心平气和,语简而当,听者心服。称人之善无溢美,其恶恶亦无深疾。每病学者空谈无实,尝为《天台学四先生祠记》,曰:「学者当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若趋其名以为高,入耳而出乎口,皆四先生之罪人也」。盖其平生所素戒在此。故时方歆慕道学,公欿然无所喜;及以伪学而禁,公亦泰然无所惧。居家俭约,虽已贵如初仕。每曰:「先人家法,不敢过也」。仲氏炳,擢戊戌第,与公接武登朝。叔季子侄,相继收儒科,或联贡于乡。建人语家学之盛,必曰刘氏云。公赒内外属人之贫,终始不少倦。幼而孤者,男则教之学,女则择所归。岁饥,辄发粟平价以济乡里。其接引后进,所以劝谕开譬者备至。当官取予,一介不妄,安于义命,未尝轻求人知。为政以风化为重,尤恶异教害俗。在番阳日,泉使悯遗骸不掩,议欲葬之水火,公言人死魂升魄降,形气各返其初,西方法非是,使死者有知,祸亦酷矣。每夜敛衽默坐,虚心省察,常曰不于定静时体察,则应事接物或至有差。尝取节孝徐先生帖教子弟,其言曰:「日入之后,至于夜中,事物俱静,志气俱定,是君子思虑经纶之时,昼之所行,夜之所思也」。其事君以不欺为忠,至为侍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荐贤举善,不进不止,然其人皆莫之知。平生论著,有《奏议》、《史藁》、《经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若干卷,《云庄外藁》若干卷,藏于家。夫人李氏,武节郎晋明之女,奉议郎宗思之妹,先公八年卒,赠硕人。子垕,今为奉议郎,知建康府江宁县事。女三人,陈择、詹枢、袁宜中其婿也。孙男一人,钦,宣义郎、监福州岭口监仓。孙女一人,适太学生江渊,先六年卒。曾孙男一人,尚幼。其孤以十年十月庚戌,葬公于邵武军邵武县仁泽乡桂林之原。铭曰:
圣学失传,天启濂洛。有开斯人,如寐之觉。吾道之南,世有宗工。集厥大成,则惟文公。公生同时,而又同里。少登师门,以迄莫齿。孰疑弗剖,孰蔽弗祛!昼讲夜思,岁充月馀。发而施之,或言或事。惟正是繇,毋或有二。曰此文公,实以教予。厥临孔威,其忍畔诸!遂登禁途,遂傅储极。惟一其心,以辅以翼。直辞婉赋,杜渐防微。思公之忠,可为涕洟。蠢兹孽酋,逃奔如鼠。狃于虚憍,犹索我赂。众谓可与,公曰不然。愿辍金缯,移以实边。新狄鸱张,群雄蜂起。扰扰中原,如鼎斯沸。众谓无虞,公独深忧。愿饬边臣,固圉是谋。必重制垣,必徙兵戍。必绝虏交,声实乃副。公没几时,羽檄四驰。畴昔之言,亶犹蓍龟。天子念公,嘉名是锡。其义维何,曰正曰直。文公之门,今存者谁?不负所学,如公其几?瞻彼桂林,有菀其麓。我铭匪诬,千载可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