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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得善(少育)赋绝句疑麇为鹿按广韵注鹿云獐属注獐云鹿属尔雅亦各言之故说文专指麇为獐则与鹿为二物明矣次韵求教(乙卯四月) 南宋 · 周必大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獐头安得比麋茸,纹点胎斑更异同。
尔雅昔尝窥郭璞,方言今试问杨雄(自注:伏侯《古今注》:青州人谓麇为獐。某再诵佳篇,钦叹无已,复欲次韵,恐涉好辩。虽然,麋鹿有角为一种,麇獐无角为一种,此尚何疑。《广韵》兼谓之,属最为大体。今来谕指汉驳麃有为纹之獐,以证纹之似鹿,则不容无说。按《史记》《汉书》志皆云郊祀获一角兽,盖麟云,当时以为祥瑞,后作白麟之歌。此岂可以常理论哉。索隐引韦昭曰:麃若麇而一角,《春秋》所谓有麇而角者。又云:楚人谓麋为麃。《周书·王会》云:麃若鹿。郭璞亦以为大鹿而有角。彼盖知其非常,泛为形似之言。果用此为证,则是麇亦一角,与来诗戾矣。至如禽云雌雄,兽云牝牡,固当有别。然《周礼》大兽小禽,混言飞走。故《书》云牝鸡之晨,鸡非禽乎。《诗》云雄狐绥绥,狐非兽乎。况前日鹿之雌雄,乃得善诗序中语,此未尝及也。方自青原归,信笔唐突,皇恐。来日祖忌,初六日早幸约,德源、山甫相过共不托,发一笑也。)。
题五代应顺年堂检临本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三、《省斋文稿》卷一五、《益公题跋》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后唐宰臣刘煦兼判三司堂检,其内批用御前新铸之印。予从洪景卢待制借本临之,真赝几不可辨。按应顺元年三月戊辰,悯帝逊于卫,必以印宝自随。四月壬申从珂入洛,乙亥即位,殆仓卒铸此印也。乙酉大赦改元,清泰时悯帝已殂,玺应来归。后十馀年,晋出帝奉玉玺、金印归契丹。契丹谓玺非工,与前史所传异,命求真玺。出帝曰:「从珂自焚玉玺,不知所在」。疑焚之事载《晋家人传》,所谓金印亦新铸之类耳。本朝绍圣三年十二月,长安村民段义掘地得玉玺,正绿色,以献于朝。蹇序辰、安惇等皆言:「此秦玺,汉以为传国玺,自五代亡之,今为时而出」。寻诏礼部、御史台、学士院、秘书省、太常寺讲求定验,于是蔡京等奏:「考之玺文:『皇帝寿昌』,晋玺也;『受命于天』,后魏玺也;『有德者昌』,唐玺也;『惟德允昌』,石晋玺也(即出帝献契丹者。);今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为秦玺无疑」。哲宗皇帝遂以五月朔御大庆殿受宝,行朝会礼,仍降德音于诸道,改绍圣五年为元符元年云。淳熙丙午四月辛酉,致斋龙华寺题。
题苏季真家所藏东坡墨迹 其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七、《省斋文稿》卷一八、《益公题跋》卷一一
文忠公在翰林时,两因答臣僚辞免有所论奏。其《乞许安焘辞转官》见《内制集》,当时真迹未知存否,兹其一也。苏氏宜世宝之。淳熙戊申四月六日,东昌周某书而归之公玄孙朴。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奏事录(起乾道庚寅四月丁亥,止是年七月辛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杂著述》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乾道庚寅,南剑守阙到,法当奏事,以四月六日丁亥挈家泛舟入浙。
丁亥,早发永和,邓庚子长秀才偕行,伴纶读书也。入城应接人事,泊舟候春亭。守倅来饯饮,乙夜散,与兄弟宿亭上。
戊子,早,三兄先归。江涨风静,俄顷至吉水,县官相候。弟侄甥与送客皆还,惟永和十七客少留,因置酒焉。晚同长道赴莫宰会。
己丑,早,放舟至白沙,挈家过罗陂,赴罗子行夫妇及其兄思齐会。萧伯和投诗及所业。南方风大作,继而甚雨。夜归宿舟中,小婢溺。
庚寅,辞罗氏会。白沙相对有石牛潭,其岸即隋以前州城,闻尚有故基及南郭之名。
辛卯,晡时,刘子澄、子和舟来,同长道、子行会饭于江阁,长道辞归。
壬辰,早发白沙,罗思齐、子行、萧秀才特起送别于三里外。晚抵新淦县,权令乐安城丞程从政说(新安人。)、丞许修职孝谟(湖州人。)、簿彭叔牙、监税黄迪功溥(提刑郭彦之孙。)、杨图南、张司理棫、董县丞世龙、(字伯亮。)新湖北提刑司干官余迪功永锡及其侄乡贡进士谊并相候。永锡盖始兴襄公之曾孙。今襄公诸孙或在曲江,或在西山,皆为农,惟居新淦者为士人。永锡以隆兴诏书求勋贤之后得官。
癸巳,早,十二弟妇之母郭氏及韩保之侍郎之孙十五郎霦来舟中,留饭。晚赴董子羽会。
甲午,早发新淦,南风浩然。午后之临江军,泊贡院。前太守施承议兴祖、通判王朝奉同老、知清江县李承议端卿、丞李从政昱、知录王从政子溥、监赡军酒库李迪功孝祥、监税刘从义宗孟及向伯海之婿来司理文渊、(蔼之子。)韩尉谐并相候。邂逅新常德倅郭仲质份,并招杨谨仲、刘子和、子澄饭。韩戴甫及十五郎送别于此。戴甫名翊胄,与竑胄、竦胄皆节之和之子。得豫章报,三月二十五日改除闽宪。
乙未,新邵倅魏大夫彦忱、张直阁永年(叔万、台卿之子。)、何秀才光颜(韩保之婿。)并相候。军学教授张迪功涛、新宜春尉彭迪功龟年、新衡阳簿陈迪功琦并惠诗。赴任子严运司会。盘园广袤数里,高下因山川,甚有野兴。
丙申,新淦巡检潘成忠岑、李深之绛并相候。赴程德远经略会于慧力寺之江月轩。
丁酉,访向伯海,遍观芗林园亭。海棠数百株在南埭,如酴醾洞,花时亦佳哉。晚赴军会。
戊戌,早解舟,未时抵丰城县,泊宝气亭。李令愿、韩丞淳、监税高炳、簿何炜、马君寿、朱秀才祺国宝、宫教陆朝奉筠并相候。
己亥,早赴清都观正法寺开启天申节。清都本甘真人战旧宅云。递中收闽宪信劄。午后胡从周参议来自隆兴。晚赴李令会于清樾堂,旧有物华亭,今存遗址。
庚子,家人赴马君寿内人饭。
辛丑,晚赴朱秀才会。
壬寅,早,暴风可畏,徙舟税亭,未后解维。邑官置酒曲江僧寺,二鼓后散。
癸卯,早,遣帅司急足周权持辞免文字之临安。行三十里遇漕司所假舟,徙焉。晡时宿小桥。
甲辰,早次隆兴府,帅吴明可、漕任希纯、鲁季钦相迓于南浦亭。夜大雷风雨,甚可骇。张彦自永和来。
乙巳,赴二漕会。
丙午,赴府会于南园。
丁未,赴黄季文参议会。
己酉,赴府会于东湖孺子亭。按洪刍《职方乘》云,湖在郡东南,周广五里,郦道元云十里一百二十步。今士大夫家多创楼阁以环之,城中奇观也。酒三行,泛舟过总持院,本唐僧子畋所造。畋精太乙术,能祈雨乞晴,今有井祈求不废。雷堂之后有澹台灭明墓。刍云《史记》虽言灭明居楚,又有渡江斩蛟之事,然豫章非真楚,尚可疑也(平江亦有澹台墓。)。院中老僧年七十,及从徐师川游,能写字鼓琴。自总持过讲武亭,复登舟劝酬。归饮南园,夜分散。
庚戌,诸公来别,遣周忠厚、张彦归庐陵,即解维。过樵舍镇,监官承节郎范渊来迎。宿昌邑山。
五月辛亥朔,风雨。姚媪忌。午后抵吴城山谒庙,少休看经阁,方知东坡所留石砮尚在,取而观之。近岁过客又舍一矢,形稍大而色青,不若旧物之古也。庙侧有圣池,池中有小石浮水面。祝史云买扑三年为界,每年四百千省,纳隆兴公库。晋江朱丞彭年送别于此。
壬子,早阴霾,风逆。行二十馀里而晴,风色亦顺,扬帆颇驶。未后抵南康军,太守钱奉直端立(愐之子。)、佥判王朝散崧、(潍州人。)星子钟令并相候。
癸丑,早,肩舆过简寂观。门外许坚石初为沙石所堙,前岁大水复出。与观主欧阳齐年对泉石小酌,食甜苦笋,名不虚得。齐年求诗,为赋一篇云:「疏食山间茶亦甘,况逢苦笋十分甜。君看齿颊留馀味,端为森森正且严」。饭罢,道入栖真观,即梁昭明书堂,前欲游而未至者,荒芜殊甚。次至开先,主僧虚席,殊不成丛林,而飞桥已为大水所冲。少憩方丈,首坐川僧文逸粗可语。同访招隐泉,有亭覆之矣。日斜归。
甲寅,赴军会。坐五老亭甚久,而晴岚晻暧,殊不满人意。晚,土人及永和王忠各以两舟竞渡。
乙卯,凌晨冒大雨陆行四十馀里,至延真昭德观(知观陈拱微。)。与江州乐顺之教授相会,饮菖蒲酒五行,同登阁而别。由间道渡溪入净慧院(主僧净一。)。此两处皆前岁所未至者。未后出山,泥涂殊险,微以劳勚。晚投宿寻真观,与道士汤善翔小酌云锦阁。步行近一里至灵泽庙,望咏真湫。
丙辰,晴。早过白鹤栖贤寺,寺愈萧索,主僧数易故也。独登五老亭,坐玉渊,及三峡桥而行约十里,饭罗汉院。院不经兵火,而住持不得人,日就摧毁。近者长老方葺僧堂,又引去。今藏殿、法堂、童行堂之属气象犹壮伟。未时还军,别太守而下,欲解缆,南风太高,遂止。
丁巳,拂旦离南康。风顺而高,舟过大孤,轩簸可畏。午后次湖口县,略舣岸即行。日正午泊交石峡,舟人欲止,姑听之。晚有暴风雨。
戊午,早以风逆,巳时方解舟过马当,泊波斯夹,约行百馀里。
己未,风正,扬帆而下。午后以雁汊风猛而横泊对岸港中,移时复行三十馀里,泊怀家渡。是日约行二百馀里。
庚申,北风大作。晡后稍息,移舟十馀里,泊长风沙,距舒州一百三十里云。
辛酉,早,北风未止,行四十里至大云仓。移时浪稍平,又行四十里,至蒋家汊遂止。夜月佳甚,风稍定。
壬戌,早复有北风,抛过南岸,而浪稍平,遂行四十里至池口市盐酪。复行八十里,未后至大通镇,云气稍变,舟人遂止。池卒李臻参,肩舆游九华者,劳以尊酒。思丁亥之游,今复遥望山色,眷眷不已。五更后大风自西来,继以大雷雨,舟摇荡不可止,川船相去才数丈沈焉。予舟本泊于彼,临夜稍徙,仅免于难。
癸亥,早南风,挂帆行近四十里,片云忽在头上,转为北风。两舟相望,篙师皆失色无措,急令转舵就帆,逆行十馀里入铜陵夹方定。午时至铜陵县,泊绣衣亭下。游天王禅寺,今名护法,残僧败屋,不类丛林。《山谷集》有《铜官僧舍得尚书郎赵宗闵墨竹一枝笔势妙天下为作小诗二首》:「省郎潦倒今何处,败壁风生霜竹枝。满世阎刘专翰墨,谁为真赏拂蛛丝」?「独来野寺无人识,故作寒崖雪压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犹在鬓如丝」。诗与竹皆不复存。寺后山上有富览亭,望江流凡三夹,对岸即濡须也。五里有宝云寺,李白祠堂在焉。十里有铜坑。知县右承务郎阎晟相候,德夫郎中之子也。邑在乱山中,殊陋。
甲子,北风复作。夜来月色如昼,波伏不兴,今乃阻滞如此。阎宰送别于石龙矶。矶下有洞,虽为三门,而浅局无足观。稍前,江边有马碯石。行三十里入丁家夹,过板子矶。晚抵繁昌县,泊于对岸。是日约行百里,溯流之帆相属,既泊而风辄定。
乙丑,早,风复作。行夹中约四十里,近月子港而止,过此复出大江故也。
丙寅,风定。鸡再鸣,乘月解维,过三山矶,入青灯夹,望鲁江口,遂入芜湖,泊吴波亭下,日向巳矣。知县吕通直昭问(忠穆公孙。)、丞韩承务琳、主簿徐迪功士龙(宣州人。)、尉王迪功椿(严州人。)并相候。
丁卯,雨。略至吉祥寺,长老师勤庸人。王尉云芜湖绝无士人,秋试不满百,未有登科者,近世两人发解,又寄产云。夜大风。
戊辰,风雨稍止。晨发芜湖,过褐山矶,又遇和州裕溪河截税之舟,纷纭愈甚,至投瓦石,久之方去。未时次太平州。太守周元特、倅叶朝请棼、添倅钱宗丞佃、教授吴文林博古、添差教授杨文林恂、判官赵文林子、推官赵从事不役、知录赵修职彦灿、司理虞迪功份、司户林迪功显、司法王从政豫、当涂宰王通直、权主簿林迪功浩、尉赵修职彦麒、路分都监宋大夫实、添差路分孙大夫谅及其子閤门祗候显祖、同年丁忧赵司法彦萃并相候。
己巳,赴州会。风雨不已,天气如暮秋。借郡舟易豫章者。
庚午,新徽州通判刘大夫授之、盛秀才旦相候,再赴州饭。初约会于凌歊,风雨而止。饭罢独往,比旧加葺,塔之后又创怀古堂,恨烟雨不见历阳。略至广福寺,长老惠明。
辛未,早诣天庆观万寿寺满散天申节,次赴锡宴,日欲晡毕。晚,元特讲通家之礼,二鼓后归。是日虽时有微雨,而其晴可以讫事。
壬申,早,雨,俄晴。舟行小河甚驶,至采石镇,以云气駮杂少留。已而复行,泊慈湖夹,方午未间也,东坡有《阻风》五绝句即此。
癸酉,早行,饭后入鹅港,午时泊新河口。
甲戌,风色不可行。黄圯老运使自城中来。史志道侍郎以发运使过九江,伺其出城,以小舟谒之。
乙亥,赴圯老会于清凉寺。寺有德庆堂,李主所书。闻左仆射陈俊卿以大观文知福州。
丙子,早乘便风出新河。午时过长芦寺,江水涨溢,去寺才十馀步,不暇游也。日欲晡次真州,太守王朝请察相候。
丁丑,早欲行,会大雨不敢解维,赴王守饭于山堂之澄澜阁。同报恩长老妙湍登塔两级,望金山及扬州大明寺塔,遂同过漕司东园,即六一先生为发运副使许元作记者。去岁,淮南运判吕正己即旧址新之,所谓拂云之亭、澄虚之阁、画舫之舟、清宴之堂,皆具焉。添差提刑司干官张从政驹、教授郑从事汝谐相候。张干,毗陵宜兴人,藏古石刻颇富,有泰山秦碑奇甚。表弟章济之运干适过滁阳,见其病子元祚。
戊寅,早,解维,巳时至镇江府。太守蔡子平直阁、通判章朝请汶、陶朝奉之真、总兵史承奉弥正相候。晚,乘潮方能入闸,未至第三闸,遇浅而止。
己卯,早,入第三闸,而连夕大雨,水涨,里闸不开,遂止焉。都统制成太尉闵相候。是日夏至,雨尤甚。
闰五月庚辰朔,早,至丹阳馆,使客之馆也。赴蔡守素饭于普照寺,长老慧照,兴化人。雨稍止,携邓子长及纶上甘露寺,不到已十八年。镇江因北固山以为城,而寺在山上,东坡诗云「古郡山为城,层梯转朱栏」,尽之矣。观狠石、铁镬字、李卫公像、舍利塔。所谓陆探微师子,惟有近岁画本,馀皆亡矣。旧多景楼,乃行者堂。去年太守陈天麟侍郎别卜地起楼,甚雄壮,同长老化昭饭焉。金、焦二山在左右,而面对瓜州,似胜旧基也。
辛巳,早,同邓子长冒大风雨登浮玉亭。亭在江边独山上。或谓此即浮玉山,故创亭焉。傍有小石山、蒜山。又其傍有土山,号坚土山,土纹皆坚故也。登舟,风益大,冲浪至金山龙游寺。长老宝印,川人,有众二百,栋宇鼎新。寺绕山临水为屋,故谚云「金山屋里山,焦山山里屋」,盖实录也。山门借石牌山为案,乃江中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或谓石牌山正为浮玉,水涨不能没,唐人于此铸镜,南岸创亭者非也。别有鹘山,以鹘栖得名。寺有雄跨堂,颇雄伟,洪景伯书颜。观音殿下临龙渊。长老云顷年军士习水战,尝坠石测之,深三十二丈,而扬子江心深有七十馀丈云。会饭于方丈,白丝糕、黑盐豉、糖豆粥,三者山中之精馔也。登妙高台烹茶,壁间有坡公画像。初,公族侄成都中和院僧表祥画公像求赞,公题云:「目若新生之犊,心如不系之舟。要问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崖州」。集中不载,蜀人传之,今见于此。茶罢,上绝顶观坡及晁无咎题字,转至头陀岩。头陀姓裴,唐贞元中获金于山而得名者,闻此岩旧乃蛟窟也。中𤃩泉在水陆堂中,陆羽品江心之水此与同味,酌之。闻京口城中井水皆咸浊,甘泉仅一二云。日午,观僧斋毕,过歙州门,僧榻皆逼江,夏潦方至,凭栏眩骇。大抵寺之轩窗无不临水,而此尤可畏。戏投饼饵,龟鼋毕集。初欲自此下焦山,而风雨殊未止,复冲巨浪还西津,亦危道也。谒下元水府庙而归。
壬午,招进士张大亨为咸媪案脉。黄州守杨直阁由义及府学教授熊克并相候。午时开闸,晡后方抵丹阳馆。
癸未,早,别诸公,道过总领所,登供军堂、得江楼、苑信亭,皆洪景伯所葺也。闻府治连沧楼甚佳,恨不一至。京口多以山为城,即城为登览之所。如多景、得江、连沧之类,虽曰楼,实台耳。归而解舟,河道隘塞,行甚缓,送客相见于门。巳未后,晚行三铺,共二十七里宿焉。雨不止。
甲申,早,大雨。舟行,隔堤望练湖,记云方四十里。自离镇江皆溯流,又南风打头,牵挽者泥淖没骭。未后次丹阳县(古曲阿也。),令陈从政玠、丞沈从事宗契、尉汪迪功并相候于北使之馆。陈德自昆山来。天色稍霁,顺流行三铺,宿栅口。
乙酉,晴。早过吕城闸,至奔牛镇,水泛闸不开。监镇沈修职元携数十夫自支港荡舟曲折而过。晚次常州,太守李元佐大夫、通判张仲固、一监丞并相候。
丙戌,赴州会,宾客往复不能记。换舟,遣尝所假者。
丁亥,早赴李守素饭于感□寺。未后解维,抵暮仅行十三里,宿小井。
戊子,南风益高,牵挽费力,黄昏方次无锡县。宰吴奉议沣、丞赵宣义善仁相候。
己丑,早谒蒋丞相、方务德侍郎、张茂材松运使,适相值戴子善秘书、子微台法忧居,并访之。午间携家游惠山。住持法皞年七十八矣,同上南北阁,酌陆子泉、冰泉、龙渊泉,凭水陆池槛观鼋戏而归。赴蒋丞相会。
庚寅,早,方务德、张茂材约喻子才避暑惠山,留连至夜,凡七饮茶,归邑即行。仲贤自昆山来迓。
辛卯,未后至平江,知府汪圣锡、提举常平芮国瑞相候于姑苏馆。
壬辰,至从母宅,赴府会于齐云楼池光亭。晚招仲贤、子长置酒姑苏台,劝酬□百花洲。暴风雨。
癸巳,同家人赴从母会,留连竟日。仲贤先还昆山。
甲午,早赴芮国瑞会。夜携家赏月姑苏台。
乙未,王仲谟兄弟及数亲旧皆自昆山来。
丙申,早就百花洲具饭待昆山诸亲。王节使权相候。晚解维,抵门而止。
丁酉,早出盘门,如昆山县,以塘路桥低转湖泺(土人谓之皇天荡。),正值东南风打头,撑驾甚劳,晡时方抵下苧渎,距府城才十二里。逼暮,仲宁自县来小酌。
戊戌,终日逆风,牵挽进寸退尺,一更后方抵昆山栅外。知县宣教郎刘𤪠、监税武功孙大夫德相候。
己亥,舟转而南,越两时方抵妻家。王德温兄弟、李四九将仕、五十将仕、张察判棠、郑提干莘、陈教授九思、司户九德、钱唐孙宰听、瑞昌钱簿永弼、郁子文并相候。夜饮,四鼓散,浴而后寝。
庚子,郑通判复、总干晋表、主簿宗仁、郁九一解元并王点县仰、边三一解元并相候。
辛丑,吴县丁丞三畏以檄视涝回,云昆山管内计田二百四十馀万亩。
壬寅,早,就东寺具饭待赵常熟及丁丞。寺今为安穆皇后功德院,赐额曰荐严资福。长老普璇,淳实人也。新萧山尉杨迪功松及其婿新长兴尉陈迪功茂英相候。
癸卯,相士三衢徐璿来。
甲辰,早,赴仲谟会,前吉水庄丞相候。
乙巳,早,祭外舅茔。午后留李良佐酌平江柯山泉。前吉安丞郑宣义颐、新淮西运干陈承事临、国学进士陆日新并相候。
戊申,新湖州梅溪监镇钱迪功郎永存相候。晚赴仲显会。
六月庚戌朔,添监赵承节伯祉相候。赴观音庵寂照大师若钦饭。乘雨凉过山寺报谒,访老僧法回,步至塔院,山之绝顶也,凉甚。
辛亥,早,赴仲吉会。初泊舟外姑宅前,而东西照不可过,惟磬折可避,复为桥碍,乃移舟南问津。晚宿西栅。
壬子,早,随潮行舟,午时泊岸,距旧处才十馀步,阻于一桥,为此迂枉。
癸丑,国学吴仁杰字斗南,携所解《古周易》及启事相候。
甲寅,新临江通判赵宣教不比相候。
辛酉,货齿药人夏彦兴参颇能弈,令与仲显对,盛暑永日,无以度故也。
壬戌,招沈宽登仕案脉,累日苦脾疾,心气极不能支。
癸亥,体中小快。暑甚,夜月却清明,留仲谟兄弟露坐小酌。
甲子,筮《易》,遇《屯》之《益》,留李良佐小酌。
乙丑,晚以小舟入城。
丙寅,辰后入娄门,至从母宅。
丁卯,饭罢谒汪守,馆于瞻仪堂。
戊辰,圣锡云:「幼年初读《陈无己集》,有《代人乞郡劄子》,一见便疑为代傅尧俞作,后阅傅集果然,乃知宿世读书之说可信」。圣锡疑无己后身也。
己巳,久不收永和书,甚悬情。今日连得闰月十二日以前三书,知十三弟得子,不胜其喜。小汪云有书号《类文》,隋时集两汉以来古文,多今时所无,如曹植文尤众,植集中未尝载。
庚午,早赴芮国瑞提举会。谒李直阁简能,旧提刑也。是日范至能借大资政、醴泉使、侍读使大金,求陵寝及正受书仪,过此,晚谒姑苏馆。副使康湑。
辛未,五更别汪圣锡、芮国瑞,再过从母宅。终日雨凉,翁子功监丞相候,赴江西帅幕过此也。
壬申,复热。晡时辎重自昆山来,别从母、茂之,出娄门,登府中所借舟,为奏事之行。晚次吴江县。
癸酉,早,步过长桥,入臞庵。主人知县君份及其子皆死,惟二孙在,榜苏养直诗于宜芳亭。是日大暑,或行或止,惟舟人是听。
甲戌,早次秀州,泊驿亭。方务德侍郎、权州赵直阁师夔(秀王之孙。)、通判朱通直自求(侍郎巽之后,康叔之曾孙。)、判官郑从事伯英、司理邵修职輶(至卿之子。)并相候。入城报谒,憩精严寺。晚赴务德会,荐术士刘演谈命,旧号江西牧童,今曰睡觉生。二更解舟。
乙亥,递中收王致君正言书,转致四明六十九姑书。姑盖族叔祖忱之女,己丑生,嫁黄氏,丁亥秋丧夫,生四子:长小二郎(直躬伯隐,甲辰生。),次小四郎(直履,癸丑生。),次十一郎(直见,己未生。),次十四郎(直异,乙丑生。)。三女:大姐归吴氏(年四十六,乙巳生。),二姐归王敦礼(年四十二,己酉生。),三姐归吴氏(丙戌年死。)。今居奉化县黄郎中宅。晚过崇德县,令吴从事道夫相候,即行。
丙子,早抵长安闸,终日伺候启闭,逼暮始能过。大暑不可堪,夜气稍凉,连夕进棹。
丁丑,早,祗受告命,寻抵临安闸。饭后入北关门,权寓普惠院(俗呼北寺。)。庚辰春到关亦馆此,主僧善伦,相别十馀年矣。
戊寅,芮国器司业、邵伯恭博士款话终日。晚,鲁彦质来谈命,郑人也,自称将仕郎鲁诚修,饮之。
七月己卯朔,李仁甫焘秘监、范至先工部相过。仁甫新除湖北漕。
庚辰,同年刘文潜焞著作相过,刘军资恪继之。胡邦衡侍郎携具来。晚借李德章翚知县修文巷小宅徙居,以北寺太僻远也。设榻小楼,略无蚊蚋,殊觉安寝。客云,昨日进呈予到国门状,上再三称能文。
辛巳,芮国器及沈持要检正携具来。
壬午,汪仲嘉大猷、王宣子二侍郎、张钦夫吏部、郑少嘉礼部并相候。表弟三十七监庙泽、四一县尉湖同自上饶来,留款。
甲申,黄通老尚书、尤袤延之宗丞、刘仲卿及其二子并相候。延之云,两月来自釐务官而上外补贬逐死亡者仅四十人,亦气数使然。留吕伯恭、王得卿饭。李德章送白酒甚奇,饮鲁彦质。
戊子,留表兄郭元嘉之子谟及王得卿饭。许季立调汀州判官,访别。
己丑,朱老娘来,年八十三,甚健。
辛卯,连日肠疾为祟。初闻车驾来日孟享景灵,既而值雨展日,閤门忽报来早引对,病中甚以为忧。
壬辰,平明入和宁门,对于后殿。次堂参,次过六部遍谒长贰郎官,次至虞相、梁参府。晚赴张钦夫、吕伯恭会,同坐新秀州守曾原伯逢。
癸巳,劬劳之日,胡邦衡惠诗。食素,终日讲人事。
甲午,早台参,次谒四台官,次别二府。竟日奔走泥涂中,暮归寓馆应酬书尺,劳倦不可言,幸肠疾少损。
乙未,早,台辞毕,即出涌金门。芮国器、沈持要、范至能先置饯于柳洲,李秀叔彦颖吏部继至。俄报有奉常兼西掖之除,既而乃少蓬、翰苑也。闻执政进至乞留,上曰:「甚好,但恐立异耳」。初拟少蓬,他日兼掌制,上曰:「便令兼内制可也」。秋暑酷甚,有醴酒,夜置舟泛湖赏月,二鼓后归。
丙申,早受省劄,即上辞免状,又受磨勘朝散郎告。
戊戌,车驾诣景灵宫。馆中同官相过:秘书丞李处全粹伯、郎陈骙叔进、张渊叔潜佐、刘焞文潜、林光朝谦之、校书郎杨兴宗似之、萧国梁挺之、赵汝愚子直、正字丁时发子章、冯田宗义。
己亥,宰执分诣。
庚子,受辞免不允劄子。
辛丑,早入秘书省供职。前月秘阁檐忽摧,少监李仁甫云:「昔御史门台坏而司马光去,今秘阁摧,某其去乎」!已而果除直显谟阁、湖北运副。临安修葺凡用八千缗,昨日方讫工而予今日上,初不知也。
真州重建壮观亭记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一、《诚斋集》卷七三、隆庆《仪真县志》卷一四、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二、道光《仪真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仪真游观登临之胜处有二:发运司之东园、北山之壮观亭是也。亭在城之北三里所,曰城子山。其山截然平陈,望之若横洲,若长城,若偃月。冈阜靡迤二十馀里,乃迎大江之怒涛,而东送之以入海,北走天长,盖承平时两京故道也。亭之东有魏帝台,相传魏武尝自将十万师临江,久不敢渡,遂筑宫于瓜步山而去。亭立北山之椒,居高视下,江淮表里皆在目中。自城中以望亭中,如见高人胜士登山临水而送归人也;如仰中天之台,缥渺于烟云之外也。自亭中以望江南之群山,如訾黄绿耳,竞奔争驰而不可絷也;如安期羡门御风骑气,隔水相招而不得亲也。米元章尝官发运司,迨暇则裴回其上,为之赋且大书其扁。至建炎庚戌火于索虏,再葺,至绍兴辛巳又火于索虏。雨帘云栋,剪为荒烟野草垂三十年。淮人过者,罔不慨叹。今太守左侯昌时作藩之数月,因艮斋先生谢公过逢相与谈斯亭,访遗址,披榛而上,岿然独存。乃诛草茅,乃属工徒,为屋三楹,为垣百堵,前敝以轩,后邃以槛。肇自淳熙十六年之八月,迄来年之正月乃成。华不及汰,庳不及陋,无费于官,无励于民。又种万松以缭其西北,又蓻桃李梅杏杨柳千本以牣其南谷。仪真之士民登而乐之,相与谒余记之,且曰:「吾侯秩满,将归天朝,留之不可。惟侯奉法循理,节用爱人,至于偫府庾,缮沟垒,训兵戎,虞疆埸,夙夜毕力,以整以暇,江海盗敚悉缚致麾下,奸慝迹熄,不敢窃发。年谷荐登,倍蓰他境。因治之馀,复此壮观。州人耄倪再见承平气象,俾过之者得以揖江南之形胜,而起骚人之思。北望神州,而动击楫枕戈之想。则斯亭岂特游观登临之胜而已哉!愿为特书,惠我淮土,以诏于无止」。余曰:「诺哉」!绍熙二年四月六日,具位杨某记。
山北纪行十二章章八句 其十一 南宋 · 朱熹
押阳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平生劳仰止,今日登此堂。
愿以图象意,质之巾几傍。
先生寂无言,贱子涕泗滂。
神听傥不遗,惠我思无疆(自注:六日,拜濂溪先生书堂遗像,子澄、请为诸生说太极图义。先生之曾孙正卿、彦卿、玄孙涛,为设食于光风霁月之亭。)。
答潘子善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八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
《汉志》引《武成》篇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霸,若翌日癸巳,武王乃朝步自周,于征伐纣(此与古文合,但一二字差。)」。又曰:「粤若来三月,既死霸,粤五日甲子,咸刘商王纣(颜氏曰:「今文《尚书》之辞。」)」。又曰:「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庙。翌日辛亥,祀于天位。粤五日乙卯,乃以庶国祀馘于周庙(颜氏曰:「亦今文《尚书》也。」)」。又《毕命》、《丰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胐,王命作策(《丰刑》,孟康曰「《逸书》篇名。」)」。今按,伏生今文《尚书》无《武成》,独孔氏古文《尚书》乃有此篇。今颜氏注刘歆所引两节,见其与古文不同,遂皆以为今文《尚书》,不知何所考也。诸家推历,以为此年二月有闰,四月丁未为十九日,庚戌为二十二日(若无闰,即四月无丁未庚戌。)。然二日皆在生魄之后,则古文为倒而此志所引者为顺。但其言燎于周庙,似无理耳。况古文此篇文皆错缪,安知「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十四字非本在「示天下弗服」之下,「丁未祀于周庙」之上,而「王若曰」以下乃《大告》《武成》之文耶(以《汤诰》考之,此说为是。)?《毕命》古文有此篇,其年月日与此同,而「王命作册」乃序文。唯《丰刑》为无据,然年月之下亦有「至于丰」字,岂又若《伊训》之「方明」耶?但古文之序「册」下更有「毕」字,孔传以为命为册书以命毕公,如此则全不成文理。本文似亦有阙语,疑「作册」二字乃衍文,而阙一「公」字也。以此可见刘歆所见古文已非其正,而今本亦有阙误,难尽信也。孟康便以《丰刑》为《逸书》篇名,则亦不复本上文自有《毕命》矣,此又误之甚也。
按:此恐是刘氏《七经小传》之说,当考。
芸斋遗文跋(先生之曾孙沂藏录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先君子志尚高洁,不妄与人交。盖尝避地福之古田,得芸斋先生林公而与之游,爱其学识行谊有以过人,而惜其且将湮没无闻于世也。及仕于朝,为之延誉甚力。然竟不及试用,识者恨之。某自幼侍立先君子之侧,则已闻先生为人之大略。近乃得其临终手笔数十百言,戒其家治丧无用浮屠法者。读之,然后知先生所学之纯,所养之固,见于死生之际者又如此,宜乎先君子之所甚厚而不忘也。三复至言,惟念先志,追慕哽绝,不知所言。既而先生之子鲁山不远数百里,过某于潭溪之上,道语旧故,泫然久之。因谓某曰:「先人绝笔之书,将刻诸石,以传学者,子为我识之」。某惟先生于此,特示人以变俗由礼之大端耳。若夫反躬格物,以明先王制作之本,使其情文义数粲然大备,尽祛千载习俗之陋而壹反之于正,岂不犹有望于后人哉?师鲁笃志好学,其果能进此以成先生之志,则岂惟某与一二友朋之愿,抑先君子实宠嘉之。因敬书以附其后云。乾道戊子四月丁酉,新安朱某敬书。
书武成月日谱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右以孔注、《汉志》参考,大抵多同。但《汉志》「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为差速,而四月「既生魄」与丁未、庚戌先后小不同耳。盖以上文一月壬辰旁死魄推之,则二月之死魄后五日且当为辛酉或壬戌,而未得为甲子。此《汉志》之误也。又以一月壬辰、二月甲子并闰推之,则《汉志》言「四月既生魄,越六日庚戌」当为二十二日,而经以生魄居丁未、庚戌之后,则恐经文倒也。历法虽无四月俱小之理,然亦不过先后一二日耳,不应所差如此之多也。宗庙内事,日用丁巳,《汉志》乃无丁未,而以庚戌燎于周庙,则为刚日,非所当用。而燎又非宗庙之礼。且以翌日辛亥祀于天位,而越五日乙卯又祀馘于周庙,则六日之间三举大祭,礼数而烦,近于不敬。抑亦经文所无有,不知刘歆何所据也。颜注以为今文《尚书》,则伏生今文二十八篇中本无此篇。颜氏之云,又未知其何所据也。
按:按张霸伪书有《武成》篇,刘歆误以为古文,说见《书序》疏中。
书濂溪光风霁月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周濂溪集》卷九、《庐山纪事》卷一○、康熙《西江志》卷一九六、雍正《江西通志》卷一四三、《濂溪志》卷二、同治《南康府志》卷三、《庐山志》卷一一、《庐山志》副刊之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濂溪书堂
淳熙八年,岁在辛丑,夏四月六日,后学朱熹、张扬卿、王沅、周颐、林用中、陈祖永、许子春、王翰、余隅、陈士直、张彦先、黄干,敬再拜于濂溪先生书堂下:惟先生承天畀、系道统,所以建端垂绪,启佑于我后之人者,厥初罔不在斯堂,用咸叹慕低回,弗忍去。熹乃复出所诵说先生《太极图》,赞其义以晓众,咸曰休哉。退,先生之曾孙正卿、彦卿,玄孙涛设馔光风霁月亭,祁真卿、吴兼善、僧志南与熹敬书以志。
奉使直秘阁朱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八、《新安文献志》卷六五、《南宋文范》卷六四、《直阁朱公祠墓录》卷上、民国《杭州府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公讳弁,字少章。其先吴郡人,中徙歙之黄墩。唐末有讳古僚者为陶雅偏将,以兵戍婺原,因家焉。其后世有隐德,至奉直公始为儒,尤以沈默自将,足迹未尝至城市。生五子,公其次也。幼颖悟,读书日数千言。十岁能文,既冠,遂通六经百氏之书。游京师,入太学,补内舍生,客食诸王家。会景迂晁公说之为宫学教授,一见其诗奇之,与归新郑,妻以兄女。郑介汴、洛两都之中,一时故家遗俗盖彬彬焉。公游其间,闻见日广,文章日进,益厌薄举子事,遂不复有仕进意。靖康之难,家碎贼手。南归及淮甸,光尧太上皇帝已承大统,驻跸扬州,议遣使问两宫安否,而见大夫无敢行者。公闻之慨然,攘袂而起,抚髀太息,即日奋身自献阙下。宰相以闻,诏补修武郎,借右武大夫、吉州团练使,充河东大金军前通问副使。且命之曰:「朕方俯同晋国,用魏绛以和戎,尔其远效侯生,御太公而归汉」。公受命,即日与使者王公伦张旃誓众,直犯兵锋以行,实建炎戊申正月也。行遇虏相黏罕于白水泺,邀说甚切。黏罕不听,使就馆云中,馈饷如礼而实以兵守之。公复屡与书,具言用兵讲和利害甚悉。绍兴壬子之岁,虏忽遣宇文虚中来言和议可成,当择使副一人诣元帅府受书归报。虚中欲二人探筹以决去留,公正色曰:「此市道之所为耳。吾之来,固自与以必死,岂今日乃觊幸于先归者哉!愿使长亟诣军前受书,归报天子,遂成两国之好,使吾君得以蚤申四海之养于两宫,如前日临遣诏书本指。则吾虽暴骨方外,犹生之年也」。于是王公行有日,公请焉,曰:「古之使者有节以为信,今无节而有印,则印亦信也。公既还朝,无所事此,愿留见授,使某不幸一有意外之辱,得抱以死,死不腐矣」。王公挥涕,解以授公。公受而怀之,卧起未尝不与俱也。是时刘豫盗据京邑,虏迫公仕豫,且訹之曰:「此南归之渐也」。公曰:「吾受命而北,不受命而南。且豫国贼,吾常恨不食其肉,又忍北面而臣之哉?吾有死耳,不愿归之」。虏人怒,绝其饩遗以困之。公反从中固拒驿门,忍饥待尽,誓不为屈。于是虏人亦知感动,复慰安之,致礼如故。久之,复迫公换虏官。公曰:「自古兵交,使在其间,言可从从之,不可从则囚之杀之,何必换其官哉?吾官受之本朝,今日有死而已,誓不易以辱吾君也」。且移书虏用事人邪律绍文等曰:「上国之威命朝以至,则使人夕以死;夕以至,则朝以死」。又以书告诀于后使者洪忠宣公曰:「杀行人亦非细事,吾曹不幸遭之,亦命也。命出于天,其可逃哉?要当舍生以全义耳」。一日,具酒食,召云中被虏士夫常所与往来者饮。半酣,语之曰:「吾已得近郊某寺之地,一旦毕命报国,诸公幸瘗我其处,且识其上曰:『有宋通问副使朱公之墓』,于我幸矣」。众皆泪缘睫,不能仰视,公独谈笑自若曰:「此臣子之常分,诸君何悲也」。虏知公终不可屈,遂不复强。然公以使事未报,忧愤得目疾,其抑郁愁叹、无憀不平之气一于诗发之。岁久成集,号曰《聘游》。虏中名王贵人亦多遣其子弟就学,公以此又得时因文字往来说以和好之利,而碑版篇咏流行北方者亦甚众,得之者相誇以为荣焉。王公还朝,太上闻公守节不屈,因其再使使赍金银绫绢为赐。岁在丁巳,虏诸酋相继死灭,公阴使从者李发求得河阳人董考祥等,密疏其事及虏中虚实,使间行归报曰:「此不可失之时也」。其后王公复归,又以公奉送徽考大行之文为献,其词有曰:「臣等猥以凡庸,误蒙选择。茂林丰草,被雨露于当年;绝党殊邻,犯风霜于将老。节上之旄尽落,口中之舌徒存。叹马角之未生,魂消雪窖;攀龙髯而莫逮,泪洒冰天」。太上读之感涕,诏官公亲属五人如故事,别赐吴兴田五顷。顾丞相张忠献公,喻以密指曰:「归日当以禁林相处也」。明年虏使乌陵思谋、石庆充至,诏公子栐及司马倬入馆见之,仍许附以家书,且赐黄金三十两以寄。思谋等见栐称公忠节,嗟叹久之,至以手加额云。绍兴癸亥,约和已定,公乃与洪忠宣公及历阳张公邵皆得归。其事见洪公家书《輶轩集》,今行于世。入境,传旨促行者数辈。至国门,太上命中使梁璋引入便殿,延见劳苦,嘉叹再三。公顿首谢,且言曰:「臣闻人之所难得者,时也,而时之运无已。事之不可失者,几也,而几之藏无形。惟无已也,故来迟而难偶;惟无形也,故动微而难见。陛下与金人讲和,上则返梓宫,次则迎太母,又其次则怜赤子之无辜,肉白骨于已朽,此皆知时知几之明验也。然时运而往,或难固执;几动有变,宜鉴未兆。盟可守矣,而诡诈之心宜默以待之;兵可息矣,而销戢之术宜详以讲之。且夷狄君臣上不奉若天道,下不求合民心,人怨神怒,不知修省,以黩武为至德,以苟安为太平,虐民而不恤民,广地而不广德,此皆天助陛下中兴之势也。若时与几,陛下既知之于其始,图惟厥终,愿陛下益留神焉」。太上纳其言,赐金帛甚厚。公又以虏中所得六朝御容及宣和御集书画为献,并上所著《聘游集》,且述北方所见闻忠臣义士朱昭、史抗、张忠辅、高景平、孙益、孙谷、五台僧真宝、丁氏、晏氏女、阎进、朱绩等死节事状,及故官属姓名以进,请加褒录,以劝来者。太上高其节,壮其志,异其文,俾易文资,且有进用意。诏曰:「朱某奉使岁久,忠义守节,理合优异,特赐券金千缗」。而宰相秦桧方以讲和为功,恶公言虏情,悟上意,奏以初补官换右宣教郎、直秘阁、主管佑神观。有司校公考十有七年,应迁数官,桧又尼之,仅转奉议郎。明年四月六日,遂以疾卒于临安府白龟池之寓舍。遗命归葬故山,不果,则权厝西湖上智果院,忠义之士莫不哀之。公配晁氏与其子郑老皆死于兵,再娶王公伦之女弟,与晁氏皆封孺人。子栐,仕至宣教郎、知抚州崇仁县以卒。女适里人王仔,以公恩补承信郎。孙勋早卒,照未仕。公之文慕陆宣公之为者,其气质雄浑,援据精博,明白疏畅,曲尽事理,识者以为深得其体。于诗酷嗜李义山,而词气雍容,格力闲暇,不蹈其险怪奇涩之弊。《聘游集》凡四十二卷,别有奏议一卷,《尚书直解》十卷,《曲洧旧闻》三卷,《续骫骳说》一卷,《杂书》一卷,《风月堂诗话》三卷,《新郑旧诗》一卷,《南归诗文》一卷,皆藏于家。熹先大父于公为三从兄弟,先子初登第时,尝往拜公溱洧之上,公送以诗,意寄甚远。其后先子仕于朝时,公已在北方。比南归,则先子不幸是岁已弃诸孤矣。后六年,熹始得拜公之殡而读其遗文。又三十有四年,乃复得官浙中,则公之殡犹在智果院也。方将为谋葬故,而遽以罪逐。今密院检详尤公袤、临安帅守张公枃闻而悲之,相与悉力经纪其事。而太学录张君体仁又为得吉卜于□□县积善峰之下,书来曰:「将以某月某日葬公之柩,而以王氏孺人祔焉」。熹窃惟国家承平百年,所以遇士大夫者不为不厚。政、宣以来,公卿大臣荷国宠荣殊异优渥,又有非前日比者。一旦狂徒误国招祸,使君父蒙尘,越在沙漠苦寒无人之地,而一时遗臣卖国降虏之馀接迹于朝,腼然相视,乃无一人肯奔问官守者。公以草野诸生,平日未尝沾一命之禄,顾独奋然出捐躯命,请冒锋镝斧质之威以尝不测之虏,而守死不屈,至于十有六年之久,卒不污虏伪官爵,竟得复持汉节,归见天子,其忠义大节,终始凛然。虽竹帛所书,丹青所画,无以过之。和议之成,虽若不在其身,而风喻从臾,盖亦与有力焉。而公不肯自以为功,还朝所建,皆远谋至计,不欲朝廷遂以目前所就为安,而必期有以致中兴于异日者,此其忠虑之深,又与一时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而遂宴安江沱,以至于忘雠而辱国者盖万万不侔矣。上赖太上皇帝深照其衷,前后褒嘉赐赉甚宠。而不幸厄于权臣,使不获申其志以死,岂非天哉!今葬有日,宜有铭刻以告于幽。因访其家,得公外孙王炳所记行实一编,参以旧闻,第录如右,而敬以请于尤公。伏惟幸哀而终惠之,以覆赖其后人,且诏太史氏笔削,以为万世臣子忠义之劝。谨状。
籍田碑 南宋 · 曾汪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
泉州绍兴十六年九月十九日,准行在礼部尚书符:「准屯田关四月八日准绍兴十六年四月六日敕,中书门下省臣寮劄子奏:欲望圣慈敕命郡邑,以近降御笔籍田手诏模刻,立石于听事所,如戒石之铭,俾朝夕省觐,罔敢坠失。庶有以广圣志,承天庥。蒙屡省同奉圣旨,依奏牒州施行」。本州今恭奉圣旨,模刻立石于听事所者。绍兴十七年三月日立。左从政郎、司法参军、权察推臣曾汪,右从事郎、节度推官臣余麟,右承议郎、签书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臣方周弼,右承议郎、添差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赐绯鱼袋臣王铸,右承议郎、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赐绯鱼袋臣韩习,左朝散大夫、知军州事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使、赐紫金鱼袋臣陈康伯。
按:《闽中金石志》卷八,石刻史料新编本。又见道光《福建通志》卷四二。
入闽录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一、《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五
淳熙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早发婺州。二十五里,马海广教寺。三十里,汤塘,入衢州龙游县界。十五里,宿小龙游。是日阴,潘叔昌实偕行。
二十二日,十里,湖头。三十里,龙游县。三十五里,宿安仁。是日阴,时见日,晚雨。
二十三日,三十五里,衢州,谒汪尚书,遂馆于超化寺。哭婺倅舅,遍到外氏诸位,见曹宗总、闻人伯卿、祝汝昭、汝玉、张孟远。是日早雨,辰后止,晚蒸溽。未至衢二十里,下道数百步有石岩寺,岩颇敞,然气象庳陋。
二十四日,留超化。是日雨时作时止。见汪监税筑,舍人之子也。
二十五日,早发衢州。出通道门三里,晋殷将军浩庙,塑像犹作书空状。四里,仁尖。二里,晋殷将军墓,墓在道左,无树林,上有小石屋,乡名庆墙,旧云殷墙,避讳易为庆。盖往者殷将军故宅,墙垣犹存。九里,十八里市。八里,詹家桥。八里,柏灵桥。七里,后溪浮桥。一里,后溪市。二里,入江山县界。土俗穫稻留秆尺馀,束为把藏之,饭甚有味,有以养之故也。自此至建皆然。二里,石龟山。五里,吉溪。溪桥颇长,有马驿。五里,平坦市。十五里,宿白肚,屋前溪渚甚胜。是日早雨,辰止,时见日。
二十六日,五里,江山县。五里,烟萝洞,洞穴隘甚,乱石如羊马。其东岳庙,庙后突星山与骑石山相望,皆奇峭。一里,东折入仙霞路。十里,清湖渡。渡旁丽坦,徐诚叟书院在焉,今为周氏居。渡溪即山观,略有水石。十里,三石山。四里,长台路口,路通处州。四里,檀町。七里,镇安都。十五里,江郎山,三峰拔起数百丈,中断如划,天下奇观也。山下灵石庙,庙庭老樟轮囷,度其围二丈八尺。过江下市,游祝氏园,见其主人大举。四里,宿麦岭。自婺至此皆平土,过此以往,重山复岭,渐类闽中。是日阴,夜大雨。
二十七日,五里,铁炉冈。五里,红桥渡。五里,长流。四里,三坑。五里,枫岭。十里,仙霞岭,磴道屈折数里,甚峻,左右皆童山,榛茅极目。五里,桑园岭。四里,梅岭。二岭间林壑颇胜。三里,砻溪。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三里,大千岭。六里,宿柳树,见福州潘进士子嘉。是日早小雨,已后晴。
二十八日,五里,相亭。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十五里,小千岭,下岭半,入建宁府浦城县界。五里,小枫岭。过岭望浮盖山甚雄秀,石笋石人,石钟石牛,罗列其巅。五里,茗坑,自此复行驿路。五里,前汉冯郎中庙,盖冯唐也。无碑版,不知始所以立。二里,梨岭,其高次于西霞。三里,啸客墓,林麓幽茂。四里,枸木铺。三里,回向寺。十里,山坊。十里,鱼梁岭。五里,宿沙溪,面山临流,水木清华,终夜闻溪声。进士徐良肱来谒。是日晴,晚雨。
(上阙)非岭也。七里,井栏源。六里,大湖岭,上有灵泉庵。四里,大湖市。五里,西馆。五里,蔡家洋。二里,清河桥。三里,濮村。宿遇新归安张丞体仁,同年也。是日晴,邂逅李将仕兄弟俨、侃,福州人,皆往赴铨试。
四月初一日,三里,转山头,入五夫路。三里,陂头,水齧道多断绝。二里,洪源栅。五里,竹源,山径萦纡,涧水交流,声如怒雷。一里,梨岭,缭绕五六里,所历诸岭,此为最高。岭脊崇安县界,下岭过双松,一两曲涧,石如磴,数十级,悬溪甚奇。十里,溪源桥,始至岭足,民家编杉皮障日,朴质可喜。二里,上岚,林峦秀润,小山石濑点缀,曲有思致。半里,上岚桥。一里,上岚岭。二里,会仙桥。二里,会仙岭。二里,开善寺。七里,至五夫,访朱元晦,馆于书室。是日晴。
初二日,见刘监庙珫充甫、刘抚属玶平甫、范仲宣瑄、徐周宾大老、□思作恪。是日晴。
初三日,游刘氏园,前枕溪,后即屏山,亭榭高下十馀而悠然堂最胜。遂之报本庵,庵旁两崖,束溪如峡。同游者朱、二刘、范、潘。是日晴。
初四日,游密庵,距五夫七里。庵乃僧道谦所庐,曾大父遗像在焉。谦殁馀二十年,庵前数十步,清湍亭,古木四合,泉石甚胜。绕涧百馀步,昼寒亭,面瀑布。庵亦幽静,晚遂宿庵中。同游者朱、二刘、范、潘、徐,而刘、范、徐皆先反。是日晴。
初五日,自密庵归五夫,见王春卿光朝。是日早晴晚雨。
初六日(后阙),
东莱公家传(乾道间)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四、《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四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言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言幽州者,本晋兵部侍郎琦;言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其昭穆疏戚,世远轶其谱,而河南者祖为最盛。河南之吕,入国朝有为起居郎知泗州者曰龟图,生蒙正,相太宗、真宗,谥文穆。起居之弟曰龟祥,尝为殿中丞、知寿州。寿州生蒙亨,终大理寺丞。寺丞生夷简,三相仁宗,与文穆仍以公开号于许,册拜太尉就第,薨,谥文靖,配享仁宗庙廷。文靖公有子五,而二至相辅。公弼,事英宗、神宗,为枢密使,谥惠穆;公著,事神宗、哲宗,历枢密副使、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司空、平章军国事、申国公、谥正献。盖其自献公而上,勋德行治皆在太史氏。正献公三子,伯曰希哲,以经入侍哲宗崇政殿,封荥阳子,是实生公,用公贵,赠太子太保。公讳好问,字舜徒,荥阳公之冢子也。生数年,以门功守将作监主簿。委己于学,髫嬉童习,不屏而绝。范蜀公镇与正献公兄弟交,公幼拜蜀公于堂,唯诺进趋无违礼,蜀公慰纳甚备,待之如成人。吴侍讲安诗至伉简,少许可,每见公辄自失,叹曰:「吕氏有子矣」。稍长,学益成,行益修,诸公长者皆折辈行从公游。初监在京杂卖场,正献公当国,在事者以公亲宰相孙,阔其条约,不以簿领累公。公愈益自厉,日夜治文书,若有程督之者。哲宗皇帝同宣仁圣烈皇后听政,以朴素先天下,四方贡献一归之有司斥卖,以佐经费。吏或下其估以自私,公独漠然如不见,终秩未尝售一物。正献公薨,天子加恩诸孙,将擢公寺监丞,公固辞,推以与从父兄。徙监金耀门文书库,职閒无事,公所乐也,始得大肆力于经术,忘晦明寒暑之变。当是时,正献公宾客半朝廷,争欲致公。稍自降屈,出一语则跻台躐省唯自择。公深自晦匿,日与硕师鸿生讲道穷巷中,未尝挂谒刺于权门之籍,时论归其靖退。调真州春料船场。党事起,荥阳公谪和州,公自免归。徽宗皇帝即位,号召耆艾皆集阙下,荥阳公入为秘书少监,公以便亲监在京绫锦院。崇宁初,权臣修元祐之怨,治党锢甚急,群谴辈黜,廷中为空。于是荥阳公废居宿州,公亦以元祐子弟例不得至京师,两监东岳庙,客于宿者七年。自正献公时,悉廪赐以振宗族,无留赀,其后再更党祸,家愈窭,或日旰灶薪不属。公上奉二亲,下任数百指之责,从容养志,奏甘毳,虞颜色,米盐之问,不至寝门,而家人亦化公德,怡怡然忘其贫。复调真州春料船场,司扬州仪曹事。扬据南北冲,贤士大夫,舟车上下,必过公而拜荥阳公于堂。如杨侍郎时中立、陈右司瓘莹中,每过扬与公语,连日夜不厌,所言皆经世大略。扬帅蔡卞自知不为公论所右,欲扳善类自解,待公特异,拜疏荐公于朝。公以礼自持,卞终不得而亲。久之,卞自扬得政,同府掾属拔擢略尽,独公滞于故官。卞遣其党榜公以利,曰:「子少答我公,即坐阶显列矣」。公笑不应。遭内外艰,终制,无复仕进意,客颍昌之阳翟者又十二年。卷道环堵,閟光韬华,嗒焉与世忘,然誉望日尊,贤临一时。宣和之季,故老踵相蹑下世,独公与杨公中立无恙。诸儒为之语曰:「南有杨中立,北有吕舜徒」。盖天下倚以任此道者唯二公云。未几,女真犯边,徽祖传位皇太子,是为钦宗皇帝。靖康元年正月,虏骑薄都城,乞盟而归。天子锐欲更置天下事,寤寐畯良,近臣交口荐公。钦宗雅闻公名,趣召公,驿书道相及,未至,除左司谏、谏议大夫,赐进士出身。间两月,擢御史中丞。始徽宗前内禅之二日,下哀痛诏,解散党禁,削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郡国宣布诏书,听者至感泣。然蔡京持权馀二十年,党戚根据内外,皆害其事莫肯行。钦宗虽屡敕有司亟如诏,阳应而阴不随,毛举一二事以塞责,名更张而大抵犹蔡氏之旧。公首为上言:「太上皇之诏,时之利害,政之阙失,无不备载,纵使直言之士伸纸执笔,得尽其言,亦无以过于此矣。今陛下虽有奉诏之名,而未有行诏之实,愿陛下书太上皇之诏置于几间,一一行之,所以安宗庙、定中国、却夷狄之策,在此而已」。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年,所谓意者终未能行,所谓言者终未能副,盖左右前后之人不能推广盛德,而陛下失于容养,不能成之以刚也。臣将见陛下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之风矣」。又言:「陛下自即位以来,欲复祖宗之法,然左右前后率多阴谋沮格,必欲不行。名为罢蔡京之法度,而今所行者实蔡京之法度也。名为去童贯之军政,而今所用者实童贯之军政也。何以言之?祖宗之法既未复,而所改所罢者何事?斯民何以至今不被陛下之德泽也?陛下若不革京、贯等所为,销京、贯等所引,恐无由可致太平」。钦宗甚乡纳。公新从下土来,以孤身遍犯众怨,深探用事者包藏蒙蔽顾望之情,披抉囊橐,为上索言之。小人自知情得,皆异目视公。公勇不自恤,奋笔益力。累疏蔡京之恶,投之海外;且请摘朋附之尤者,黜以厉其馀;建白收王安石王爵,以定名分;正神宗配享,以判忠邪;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以开谏争;刊青苗敛散之令,以纾民力;湔元符上书之谴,以起士气。章前后数十上,钦宗数对辅臣称公论事有体。尝奏事,直尚食进膳,时公请退,钦宗固留公毕其说,漏下数刻乃罢。其命公为中执法,谕曰:「朕夜阅班簿,廷臣无出卿右者,且以卿元祐子孙,使天下知朕好恶」。眷瞩日隆,恩意礼秩,群臣莫敢望,媢忌者寖多。女真释都城之围也,大臣意其不能再举,武备益弛,军书边遽,犹袭承平故态,旬稽月留,不得决语。公拜言职之六日,即言:「昨虏在阙,要盟劫质,志满气盈而归,益有轻中国心。秋冬之间,草枯马肥,能保其不倾国再来乎?然则禦敌之备,在今三数月之间而已。日月如此之迫,寇敌如此之大,当速讲求,以备不虞」。又言:「边事经画,晷刻可办者,率皆旬月不见设施,臣僚奏请皆不行下。今胡虏复有深入之意,而区处未有大异于前日,此臣之所深惧也」。及秋,虏骑骎骎南下,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冠盖属路不绝。虏外相应答,而攻城略地自如,告急者日三四至。诸将以和议,皆闭壁不敢前。公进言:「所谓讲和不进兵者,彼当顿兵境上,不敢相侵,然后朝廷亦勿进兵可也。彼既欲和而攻我不已,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县,朝廷犹执议和之说,不谋进兵遣将,臣恐比至得和,河北诸城遍被其害矣。今日之计,和与不和,皆当为备,有备无患」。条守禦之策甚悉。如论防河,非选将练卒,仓猝必不可倚;厚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皆见抑厌不省。居无何,虏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大臣狐疑,相杖以议和为解,不为出师。公率台属请对争之,劾大臣巽懦误国,词指痛切。大臣怒,请出公知袁州。上内嘉公忠而不得已于大臣,下迁公吏部侍郎。既而虏骑临河,并河诸屯,闻鼓声鸟兽散,无北向发一矢者。虏径渡,遂垒都城下。钦宗悔不用公言,进公兵部尚书。闰十一月丙辰,都城失守,钦宗召公入禁中,公昼夜不去上侧。军民数万欢噪,斧左掖门求见上,公从上御楼谕遣,乃散。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露刃升祥曦殿,邀乘舆犯围西出,左右奔窜,独公与孙公傅、梅公执礼侍上。蒋宣大声曰:「前日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致国家如此」!孙公诃止之,宣以语侵孙公。公徐晓之曰:「汝数百人忘家族,冒重围,卫上以出,可谓忠义。然乘舆将驾,当相与物道途,载糗粻,具屝屦,无阙而后动」。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麾其徒退。然卫士桀骜怙乱,至坎宫垣,盗禁帑珠玉无所忌。公议以禁卫单寡为名,召陕西将渠造以西兵五百补其阙。造以兵入,卫士皆迎自戢,潜弃珠玉沟渎,或瘗墙阴,殿中复肃。辛酉,钦宗幸虏营,公实从。十二月癸亥,钦宗至自虏营。靖康二年正月庚子,钦宗再幸虏营,公复从。既驻跸,命公还都城尉拊。既旬日,闻北狩之议,公悲愤废寝食,移有司请老。孙公及签书枢密院张公叔夜交止公曰:「此尚书求退时耶?傅辈与闻大政,国家至此,义当前死,公阖门不出,兴复之责将谁属」?语未卒,公泣数行下曰:「某家世辅相,非爱死而后国家,恐能薄,祗取辱耳。二公命我以义,我敢不听?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二月丁卯,徽宗皇帝幸虏营。壬申,张公、孙公将之虏营,与公诀别南薰门,恸哭握手,相勉以忠义,哀动行路,观者莫能仰视。是时二圣既幸虏营,太子诸王皆扈从无留者,独太上皇帝以大元帅康王总戎朔方,内外隔绝,莫知元帅府所向,人心危惧。公遣客蔡安中、省吏张思聪潜求康邸姻戚,得韦渊、蒋帅愈,又得给使孙卞、郭贵于民间,潜询行府次舍以俟虏间。元祐皇后自崇宁中复降居瑶华宫,公在谏省,具道本根所以诬罔状,请还位号。钦宗竦然曰:「当即出制耶」!公曰:「钦圣后临朝,既命位号,以姑复妇,名正体顺。崇宁诏书非道君雅意,徒迫于蔡京辈耳。陛下视元祐皇后,伯母也。今欲尊崇,不当下制,举钦圣已行之命足矣」。钦宗然之。初,还自虏营,意虏且退,急召近臣豫定赦文,公请首以复元祐皇后载于赦文。属藁未布而虏情中变,钦宗再幸虏营矣。后虽不克复,然久处外宫,名号不闻于虏,以是获安。公深惟宗社之寄,独太上皇暨元祐皇后在日,图推奉之策。虏既得志,其众皆思归,太宰张邦昌前使虏,为所质,挟与俱来,大酋粘罕辈欲捐河以南委之邦昌而去。公素不与邦昌接,闻之忧甚,造邦昌所善吕勤,访其为人。勤曰:「公毋庸忧,邦昌龊龊畏谨,懦人耳」。公阴自喜曰:「吾事其济乎」!三月辛卯朔,邦昌入居都省,公说之曰:「相公之入,为真欲立乎,抑姑塞虏意而徐改图乎」?邦昌惊曰:「是何言也?在朝士大夫,皆道君与上所擢,若邦昌果有此意,谁复见容」?公曰:「相公及此言,非唯宗庙社稷之福,亦相公家族之福也」。因从容道虏中事。邦昌曰:「邦昌在粘罕军,谁何严急,环床皆甲卒,夜卧辗转,辄升床检校」。公以言动之曰:「此虏情也,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今日人情,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复保人情如今日乎」?邦昌变色曰:「然」。公曰:「女真言语不通,本不敢有意中国,特以契丹遗民雠夹攻之役,而燕人之被遣者,怨我纳之死地,合二憾以求逞于我,故纵臾女真以至于此。然大元帅在外,人心有系,元祐皇后在内,虏复不知,殆天力也。相公虽勉塞虏意以纾难,盍亟定还政复宗庙社稷之计,则可转祸为福」。邦昌曰:「此邦昌之心也」。公曰:「某所以不顾家族,首建此议者,以三世辅相,当以复赵氏为己任,愿相公毋与好利者谋,以乱视听」。邦昌曰:「谨受教」。公退而倾橐中装募勇士李进,持帛书走大元帅府。进缒城径重围,为候者所遮,以善解说得免。它日公复见邦昌曰:「相公权以济事,虽迫于彊虏,当微示人以意」。邦昌曰:「奈何」?公曰:「省中非人臣所宜处,盍寓直殿卢。晨出,毋令卫士侠陛。虏所遗袍带,非戎人在傍,弛勿服。车驾既未还,所下文书不当尚称圣旨」。邦昌皆如公言。邦昌又谓公曰:「舜徒贤德,众所推与,今日欲安宗庙社稷,非得公共事何以济」?因请公摄门下省。公始不肯当,邦昌曰:「政府虚位,虏中遣腹心来据之,将奈何」?公念肘腋间参以虏人,且败大事,遂不复辞。亲党或谂公宜阖门勿出,公曰:「某身为世臣,敢洁其身而忘国家大计乎」?公虽摄门下省,止书兵部尚书衔,日治兵部事自如。同列诮之,公曰:「受命于上,不可改也」。却奉禄不内,以兵部印封其券,至饘粥不继。邻僧哀公之穷,丐米遗公,赖以少济。徐秉哲亟请邦昌改年,曰不则虏酋必大见猜,公固争得已,然台省文移,畏虏不敢以靖康冠岁月,公不能禁。独兵部符檄,仍称靖康二年,诸公闻之,颇有效者。吴幵、莫俦请邦昌见虏使于紫宸、垂拱殿,公曰:「二殿乃正衙,其可耶」?幵曰:「既权宜摄政,权宜御此殿,亦何伤」?公曰:「相公左右皆宫省久吏,骤见御正衙,必愤骇以为即真,变且不测」。邦昌矍然而止。王时雍议肆赦,公争之数日不能得。公曰:「赦书日行五百里,今号令不出一城,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邦昌笑曰:「俚语谓钱氏肆赦五百里外,恐入李王世界」。公曰:「钱氏犹有数州地,五代之际,非素有君臣之分,岂今比耶」?邦昌悟,遽追其赦。公乘间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若先群议之未启,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若抚机不发,则他人将有其功,声大义而来讨,悔可追耶」?邦昌曰:「非敢缓也,兵戈蔽道,将何涂之从」?公曰:「第预遣人,俾军民闻之,虽未克行,异时按遣人日月,犹可自明。不然,岂惟相公不可自保,某辈家族亦岂可保耶」?于是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行府。须虏退发,女真还师有期,邦昌将出别虏酋。公曰:「虏酋或留兵防卫,何以处之」?邦昌曰:「恐不至此」。公曰:「不可不为之备,若留兵则动息为所胁制,释位还政之谋,皆不得展,社稷危矣,相公当以死争,逆顺之分,政在今日,相公其勉之」。邦昌之虏营,粘罕果欲为邦昌置卫,邦昌力辞。翌日,虏又遣高庆裔、王汭来道留兵事,公谓庆裔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或不遵南方要束,必不相安」。庆裔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公曰:「时向热,勃堇贵人,假如万分一致疾,则南方负罪益深」。庆裔曰:「诺。吾军近在河北,有变驰一骑见报,则下铁骑相援矣」。遂不复留兵。四月庚辰朔,女真中军行;辛酉,女真后军行;壬戌,女真扫地军行。公谓邦昌曰:「大事其可缓乎」?或曰:「虏去未久,请俟踰年」。公怒曰:「踰一日已惧其迟,倘城外推尊册立,则城中奈何」?邦昌曰:「彭宠之事,安保其无?舜徒所谓爱人以德者也」。或曰:「虏若回兵,公能禦之乎」?公曰:「女真纠合诸番,啖以中国之利,故为虏用。今子女玉帛既厌其欲,各思反其巢穴,岂能劫而复南?政使回戈,则死于宗社,处死有名。茍犹豫不亟决,军民有变,吾属必为所鱼肉,遗臭万世矣」。邦昌从公策,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议已定,邦昌下书,乃尊后为宋太后。公曰:「此事发端于予,若云宋太后,则人心疑惧矣,吾不可预其祸」。亟在告卧家。邦昌密使后侄孟忠厚持所上太后奏视公曰:「前日未敢正名,出于畏偪,非敢中变也」。公起见邦昌,竟如初议。甲子,元祐太后入居延福宫。乙丑,群臣见太后于延福宫。太后泣,群臣亦泣。太后曰:「岂意国家遂至于此,祖宗积德甚厚,康王仁孝刚勇,又何虑耶」?戊辰,公趣邦昌归政太后,邦昌欲俟明日。公曰:「时不可失」。遂以日晡集百官将校,谕以太后垂帘,迎大元帅入纂大统。己巳,邦昌易服归太宰班,出次资善堂。庚午,元祐太后自延福宫入拱宸门,御小殿垂帘听政。公始议迎后,或以为无益。后之将就舆,都人初闻跸声,喜极,皆呜咽流涕。涂经太庙,父老童稚,引首望庙垣,驩呼鼓舞,涛翻雷动,阗衢溢陌,异议者大诎服。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大元帅康王即皇帝位于南京,大赦改元,太后降手书,以是日撤帘,命公奉手书诣行在所庆登宝位。癸巳次南都,乙未赐对,上劳公曰:「宗庙获全,皆卿之力也」。除尚书右丞,兼散秩中大夫,封掖县男。公感慨知遇,为上深陈致乱之原,讲求故典,期以岁月,尽还祖宗之旧,录节义,拔滞淹,饬边备,大略粗举。李丞相纲夙敬公,同在庙堂,相得甚驩。士大夫之在围城者,李丞相概欲以叛逆罪之,公曰:「王业艰难,政含垢纳污之时,遽绳以峻法,惧者众矣。围中士大夫责以不能死则可,若直谓之叛逆,彼岂无辞乎」?李丞相意不厌,数遣其客胡珵要说公,区围城人为三等,以差行戮。且曰:「必如是方可表公忠谊之节」。公谓珵曰:「与君俱处城中,众以为可罪者才十许人耳,馀人本末,吾辈所共悉,宁可以叛逆加之耶」?由是李丞相始不快公矣。时台谏多李丞相所厚,因论围城事,并以中公。太上皇出手札付尚书曰:「吕某昨邦昌僭号之初,即募人赍帛书,具道京城内外之事。金人南退,又遣人劝进。考其心迹,与馀人不同,言官所不知,仰尚书省行下」。公上章谢,且力求去,曰:「臣世受国恩,异于众人,亲受贤者之责,所以不避虏人灭族之祸,遣人冒围赍书于陛下,画谋奉迎。向若虏人网罗得臣所遣之书,而臣之谋画万一泄露,臣之一身当如何,臣之家族当如何?然则臣果爱死耶?果不敢爱死耶?臣之心迹,显然明白,臣今求退,乃其时也,乃初心也。臣犹自以为当去,况它人乎?况言者乎」?章连上至七八,太上皇虽重惜公去,而知公归志确不可夺,除资政殿学士知宣州,时七月己酉也。八月辛未,公入辞,赐茶便殿,敦谕温渥。公下车之十日,剧贼张遇聚徒数万陷繁昌,势张甚,动摇江东。公治城壁,联保甲,远斥候,扼险隘,贼望风震詟,犬牙不入宣境。明年,三拜疏请祠,诏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建炎三年冬祀,进封东莱郡侯。虏骑比岁大入,江湖间群盗蜂起,公避地转徙于筠、于连、于郴、于全、于桂,靡有定止。绍兴元年七月丁酉,以疾薨于桂州,享年六十有八。讣闻,诏赠五官,恤礼视常典有加。八月壬申,藁葬于桂州城南之龙泉。子男五人:长本中,尝任中书舍人、直学士院,终于左朝奉郎、提举江州太平观;次揆中,终于郊社斋郎;次弸中,尝任驾部员外郎,终于右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次用中,尝任兵部员外郎,终于右朝奉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次忱中,尝任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终于右朝奉郎、知饶州。女一人,适右朝奉郎蔡兴宗。孙九人,曰大器、大伦、大猷、大凤、大阳、大同、大麟、大虬、大兴。曾孙十六人,曰祖谦、祖仁、祖俭、祖恕、祖重、祖宽、祖悫、祖平、祖新、祖节、祖宪、祖永、祖志、祖慈、祖义、祖忞。而大凤、大阳、大同、大兴,皆蚤夭。公体气高亮,音吐洪畅,衣冠甚严,顾盼煇如也。平生经籍之外,无它嗜。居阳翟,年六十馀矣,犹自课诵五经,日终一帙。晨起,环庭除讽咏,声琅然,虽少年有所不逮。荥阳公道学为世宗,公蚤得其传,乐天知命,阨困湮郁,排抑诋挫,无入而不自得。晚归朝廷,遇大变,两陷虏营,出入白刃间,左右喘汗无人色,公裕然如平时。诸酋争前,问公康王驻军何地,公曰:「名王贵人,在国门外犹且不知,况围城中耶」?一酋怒目公曰:「尚书祗为赵氏乎」?公曰:「家世辅相,实为赵氏」。声泪俱堕。时梅尚书执礼、陈侍郎知质、程侍郎振、安给事扶,以括责金帛不惬虏意,骈首就僇,中书高舍人伯振微服匿里舍,为虏所族。公正色抗对不少下,旁立者代公缩颈。故事,诞节前期一月,即浮屠、老子祠祈祥。会乾龙节,有司胁于虏,废不讲,公独往景德寺之宝胜、永庆院行礼。是日虏使在馆,公不顾。其在桂林,疾既革,资政刘公珏访公卧内,公与剧谈,慷慨忧国,言不及私。迨至属纩,神闲气定,谈笑而终。公于死生祸福之际盖如此。靖康之难,公含垢忍耻,以就大计,晚进后出,不知前辈本末,或以病公,给事中胡公安国每为公辩,且录其语曰:「河间刘长历,丞相莘老之孙也,来见曰:『诸人事邦昌者,固不足论,独吕舜徒可惜』。余曰:『舜徒固自不同,在围城中遣人以蜡弹致元帅,盖累朝辅相,身为世臣,同国休戚,必欲复赵氏社稷。故偷生忍死伪楚之朝,斡正大事,诱导邦昌,使之归宰相班,劝进元帅,皆其力也。微斯人,则邦昌外倚金贼为重,内有范琼之兵,王时雍、冯澥、李回等已为之用,京师人不知世间有三纲,但云得邦昌救其死命,莫不德之。占据都城,呼吸群小,亦大索处置。使舜徒死节,第洁一身耳。以此易彼,故宁受污辱以救大事』」。四方士大夫闻公之薨,以文致奠纪公忠节者甚众。如御史中丞常公同则曰:「京师之祸,庙社倾隳。公以一身,扶颠持危。安刘之业,平、勃难之」。丞相吕公颐浩、丞相秦公桧则曰:「二圣未归,公不敢死。竭力戴上,以为天子」。胡公世大儒,常公以风节闻,其言皆世所取信。吕、秦二相亦身在兵间,熟当时事者也。绍兴八年,公长子舍人以台劾罢,语犹及公。第四子兵部疏其诬辨于朝,诏录送史馆,于是公之大节始明于世。公之薨也,寇难未平,葬故有阙。后二十四年,乃克改葬公于婺州武义县之明招山,实绍兴二十四年闰十二月己酉也。惟公薨距今踰三纪,言论风旨浸不传于世,谨叙次终始藏于家,使子孙有考焉。
上天竺讲寺十六观堂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一、《咸淳临安志》卷八○、《上天竺讲寺志》卷七
嘉定改元,岁在戊辰四月乙巳,被命祷雨于上天竺山。住持左右街僧录妙圭有请曰:「公顷年直学士院时,尝许以修造记,既而去国,遂求于内相洪公。今公既再入朝,而寺之十六观堂崇成,愿求记文,以践前言」。余何辞?余四明人也,城中延庆教院为东南最盛处,尝读谏议忠肃陈公所为《净土院记》云:「元丰中,比丘介然修西方净土之法,不卧三年,谓其同行曰:『我等各据一室,成此胜缘』。来者加众,而室不增多。寺之西隅尚有隙地,得檀施钱二千馀万,为屋六十馀间,中建宝阁,立丈六弥陀之身,夹以观音,势至环为十有六室,室各两间,外列三圣之像,内为禅观之所。殿临池水,水生莲华,不离尘染之中,豁开世外之境。自是更七寒暑,无一不如其志。初,介然燃手二指,誓必成此。元符三年三月落成之日,复燃三指以增净誓。于是见闻欢喜,净习之士无有虚位。期满者去,发志者来,依胜境而获善利者不知其几何人也」。了翁洞明教观,其序大略如此。抑闻介然愿心深切,当时一木一石,微至塼甓,皆以大悲咒历历咒之,而后授匠者。建炎兵燹,城郭焚荡,寺亦不存,独所谓净土院者,至今坚致如故。间一至其处,几于未施敬于民而民敬者。上天竺山以观音大士功德殊胜,四民所钦。孝宗皇帝留心内典,乾道三年二月驾幸此山,修供大士,赐缗钱二万,俾建此室,遂写延庆规模以为之。严净精妙,过者必肃。又尝命建于禁中,退朝馀暇,多燕坐其上,或引禅律高僧设斋讲道,非人间所可及也。光宗皇帝时在潜邸,奉旨书额,自此四方修梵行者接迹其中。然物必废兴,不离乎数。开禧二年七月二十六日,灯灺为灾,悉以煨烬。圭公竭力营建,成于期年,又过于旧。金碧辉映,称其所谓净土之说。得旨再摹光宗御书揭之。山去都城最远,幽邃秀润,固已素离尘染,况又为此净处,坐进此道者可不勉乎?余去已告老,不谓复为此来。圭公住山十有七年,建立胜事,又作复庵于山之南,为归老计。道俗归向,日领三数百众,修进不倦。累朝眷遇,至今不衰。余非久于此者,将复寻延庆之游,又不能如了翁推明九品十伦之旨,特以圭三请之勤,为书其实以遗之。
北行日录(下)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四、《攻愧集》卷一一二
乾道六年庚寅正月一日壬子,晴。使副率三节官从望拜两宫,交贺礼毕,上马与馆伴同入贺。由应天东门步入东廊幕次,中大安殿门九间,两傍行廊三间,为日华、月华门各三间,又行廊七间,两厢各三十间。中起左右翔龙门,皆垂红缘帘。庭中小井亭二,幕次与高丽使相邻,西夏使相对。客省茶酒罢,巳初,锦衣卫士又益以青锦袍五十馀人,列立大安门庭下,百官排班朝日。太子为班首,四拜,约近三百馀人。既罢,客省引使副由月华门随百官班入贺。太子锦褥四,镇以银猊,出众班中立。次宰执亲王,次有十馀人,皆金带紫袍。使副立西偏,肃与子澄亦在此列,意是以馆伴之故,不然郎官卿监不应如是之少也。其后又有二百馀人。预宴者,除亲王宰执四十馀人,馀皆贺毕先退。讫事凡五十七拜,五次舞蹈,二十五拜。初入班并三次上御酒,各再拜上寿罢,喝「与卿等同庆」。又四拜。劝寿酒两次,共四拜。初登殿就坐致语。宴罢,各两拜。酒七行,第一行宣劝在坐,两拜。第二第四第六行独劝使副,各两拜。每宣劝必先离位而立,笏,受盏赴坐。宴罢谢恩,拜于殿上,又拜舞于丹墀而退。进御酒时却不起立,馀皆如本朝之仪。卫士甲卒如入见时,殿下砌䃈两道,鎗子郎君紫衫幞头,执柱斧,佩弓矢刀剑,面殿分立,凡五十人。闻柱斧中藏鎗刃,皆军官子弟也。大安殿十一间,朵殿各五间,行廊各四间,东西廊各六十间。中起二楼,各五间,左曰「广祐」,后对东宫门,右曰「弘福」。后有数殿,以黄琉璃瓦结盖,号为金殿。闻是中宫,殿上铺大花毡,中一间又加以佛狸毯。主座并茶床皆七宝为之,卓帏以珍珠结网,或云皆本朝故物。卓前设青玉花六朵,看果用金垒子,高叠七层,皆梨瓜之属。其次皆低钉细果,傍设玉壶以贮馀酒。未至时,覆以真红绣衣。既坐,八人皆公裳舁以前,分两翼却行以退。榻前服玉带者八人,太子许王对坐,次二丞相,馀不知何人。其后各金带者六人,使副与左右丞相对,在玉带之南,稍后。自金带以下,皆用银器。榻后照屏画龙如本朝,顶为大金龙盘其上,馀十间皆结罳,顶小拱,三层,皆以金为小龙,间置其中,曲折皆钉以绣额壁柱衣。绣帏中各有龙,又有金香猊、金龙山各二。露台三层,两傍各为曲水,石级十四,最上层中间又为涩道,亦覆以毡。上寿酒时,太子独至涩道下,捧杯以进者三。山棚起十一峰,号仁寿山,山下栽松柏,并装桃李各十馀株,大狮象各一,背负七宝,又以䌽索系棚之前,为小狮子二以蔽其杙。弘福、广祐之前,又各为䌽楼三间,三节人宴东廊下,高丽使次之,西夏使与对。二国三节人虽预宴,不拜于庭。其馀廊屋皆垂黄沿帘,伏甲其下。殿前都副点检完颜仲、乌古伦元忠二人各执柱斧,率其徒十人立御榻两傍,东西向。榻后近侍八人,各执其物,终席不见宦者。每上国主酒,系宣徽使敬嗣晖等互进,以金托玳瑁碗贮食,却只覆以金扣红木浅子,令承应人率尔持进,其礼文不伦如此。乐人大率学本朝,惟杖鼓色皆幞头,红锦帕首,鹅黄衣,紫裳,装束甚异。乐声焦急,歌曲几如哀挽,应和者尤可怪笑。宴罢归馆。
二日癸丑,晴。张铉赐分食,徒单通赐酒果。分食二盘,一盛大肉山,以生葱枣栗饰之,其中藏一羊头。一盛茶食、糖糯粥、粟饭、麦仁饭,皆以枣栗布其上。晚大风作。
三日甲寅,晴。风益甚。赴花宴于大安殿,大率如元日。加酒二行,五行后四䟆,国主先起,百官出就。簪花剪䌽为之,惟栾枝甚异,或四或二,长二尺许,花为杂色,状如锦带,翘起幞头四角,后垂柳四枝。是日风既暴狂,几不可行,花叶飘坠者往往有之。少顷六䟆,国主复坐。又四行而罢。是早见黄土罢道中,由左翔龙门出应天中门,折而车向,知国主以元日谒原庙云。
四日乙卯,晴,射弓宴。张倬赐生饩,高蕙赐宴,完颜高赐酒果,完颜仲雄押宴。仲雄于进趋酬应一无所能,手有雕青细字,盖以射选借官而来。射虽不能命中,而善于发矢,人多服之。酒七行,各分位换窄衫束带,将出射,宰执遣右司张汝弼传语,问俘掳人事。既退,使副及馆伴射弩,仲雄射弓。射垛设庭下,上画火珠,夹以小飞鹤二,下画一䌽架,以承射帖,夹以大立鹤二。绿竹数竿,帖上初为银碗五,每头二矢,少顷加四花二矢。押宴、馆伴、国信使副、知閤五人以次执一矢,起揖以射,皆坐胡床。庭下分列锦衣金帽卫士五十人,乐人立其左,又卫士一人为押宴执弓矢,二人为馆伴过弩,一人端箭,二人立垛侧喝箭。射每中,则面厅伛立,撒手报覆。乐使喝打著,即乐作,否则以抬捺后手见晓。初中时,先望阙拜赐,卫士以元矢穿所中银楪,引赐物过其前就坐,共饮。胜者酬酢必遍,然后复射。楪子重三两,中角花者随所中而得,中的者举九楪得之,以其一与喝箭者,初中亦如之。使副拜赐之后,但欲成礼即已。伴使志在于得,抵暮不肯休,屡谢止之,方已。两厅过弩者各以二楪酬其劳,易衣就座,又二行而罢。倬口宣云:「远将庆币,来会春朝。方休徒御之劳,宜有饩牵之赐」。蕙云:「长途远届,使事告成。将观射御之容,宜示宴私之宠」。高云:「已成使事,将向归途。宜有珍颁,以彰宠遇」。
五日丙辰,晴,入辞仁政殿。客省茶酒既罢,引使副欲入,而閤副云:「合自下入辞」。遂复回幕次,乃引三节人拜赐宣明门外,次引高丽、西夏二使及使副至隔门外。夏使已出,丽使方辞。少俟,至丹墀下,面西立,俟通班面殿方拜,喝有敕,两拜,又喝赐衣带鞍马疋段等。叉手左跪受赐,以赐目纳怀中,就一拜舞蹈,五拜,再喝赐酒食,又五拜,升露台。少立,舍人两行,各三人,齐揖以入栏子内。副使躬身,使少前拜,跪受书。却行,与副使齐立,躬身俟传示讫,复退行三步,左下丹墀,再面殿立,躬身听喝好去。由右而出,赐茶酒五行于馆,韩钢押伴。
六日丁巳,晴。先发粗车行,使副率三节人同馆伴出至燕宾馆,赐宴。完颜元赐酒果,完颜宗安押宴,仍差安德德裕送伴。尽借回程,私觌泛送从之。车马欲行,安德方呼其家人以细车般所得还家,如木绵之类,复载至汴京,滞留至晚方行。燕山本召公所封,秦灭燕,以为上谷郡。武王封尧后于蓟,即蓟县也。二世时,韩广自立为燕王。项氏封臧荼,高帝封卢绾,皆都此。太行、燕山、大防山绵亘千里,隐然一都会。金又以宫室侈大之,古所未有也。又改曰「大兴府」,其守为尹。车行六十里,更尽,宿良乡县。
七日戊午,晴。五更,车行八十里,涿州早食。又六十里,宿定兴县。
八日己未,晴。五更,车行六十里,安肃军早食。又四十里,宿保州。
九日庚申,晴。阴风,有雪意。四更,车行七十里,望都县早食。又行五十里。道中看大龙桑、小龙桑,宿中山府。
十日辛酉,晴。四更,车行五十里,新乐县早食。又行七十里,宿真定府。道傍老妪三四辈指曰:「此我大宋人也,我辈只见得这一次,在死也甘心」。因相与泣下。
十一日壬戌,晴。赐宴,张汝说口宣云:「复将使指,少憩中途。宜示宴慈,以光行色」。又云:「使命改辕,价藩弭节。宜颁宠赐,增重皇华」。同知真定尹田钟吉押宴。
十二日癸亥,晴。三更,车行六十里,栾城易驴马。三十里,饭赵州城角。树上有芦席裹一人,云是强寇李住儿,自炀王时作梗,劫人妇女,以要财物。至是以弓弦断,为弓手所捕。挑脊筋挂树上,死矣。直候支到赏给,方取下埋殡。又六十里宿柏乡县,与去伪以马前行,再读光武碑。
十三日甲子,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内丘县。天明雪作,至晚方止。又四十五里,宿邢州,北门曰「拱德」。
十四日乙丑,霿子下,天明开霁。四更,车行二十五里,至沙河县易驴马。又三十五里,饭临洺镇。食后,与去伪马行四十里,宿邯郸县。雪后尘清,尽见太行山色。邑中沿街作灯洞,颇可观。
十五日丙寅,晴。车行七十里,磁州早食,灯火尤盛。出门粗车有折轴者,随使副乘马过漳河登车。六十里至相州,使副复上马入城。灯洞不如磁州之多,而工巧过之。秦楼街尤繁华,自北门至南门,约七八里所,士女多靓妆拥观。有食店挂一灯,上为胡羊,中横一瓠,下为经一卷。盖河朔人语音以羹为经也。宿城外安阳驿,把车人言去年十二月方差使一番,为年时被蒙子国炒。旧时南畔用兵,尽般军器在南京,今却般向北边去。三月中般用牛三千头,般未尽间,被黄河水涨后且休。问驴马价,云:「驴上等有直四十千者,马更高贵。旧时家家有马,炀王南征尽刷去,不知几万万匹。后来都是行归,而今又殃我等贵价买」。问绢帛价,云:「好绢每疋二贯五百文,丝每两百五十文(并六十陌。)」。又有云越王不平,其弟为储国主,曾以女小底十人赐之,逊谢不受,云:「他日生出孩儿来,亦无用处。蒙古国作梗,太子自去边头议和,半年不决,又且归。今又遣莫都统提兵去」。军子云:「我辈三四口,种少麻豆,足了得吃。旧时见说厮杀都欢喜,而今只怕签起去,彼此休厮杀也好」。又有云:「我见父母说生计人口都被他坏了,我辈只唤他做贼。应河南北钱物都般向里去,更存活不得」。
十六日丁卯,晴。四更,车行三十六里,饭汤阴县。又七十五里,宿浚州。安德暮夜叩门送私觌。
十七日戊辰,晴,风。三更,车行二十五里,三角路上换驴马,一路可入滑州。又四十五里,武城镇早饭。马行至黄河,去程所行李固渡口以冰泮水深,柴路不可行。又稍上三四里,先横过中潬上,入水牵挽数里,抛过南岸,待车船至方行。循河至浮桥边扫岸,又行荒草陂泽中四十五里,宿胙城县。
十八日己巳,晴。三更,行四十五里,饭封丘。短墙为城,人烟牢落,便远不及河北。日未午,又行四十五里,抵东京。北郊青城侧亭子换马具衣冠。所过柔远馆,但有断垣败屋。入顺常、玄武二门,二门之间过五丈河菜市桥。夷门山巷口百王宫,乃炀王毬场,亲从第一指挥,旧日御龙直也。由竹竿巷口斜街入第二门,土市,马行街,皇建院巷,德胜桥。转太庙巷口东行,相国寺。出御街,历廊屋三十间,过榷货务。又廊屋七十间,中有小门,是国子监。前后御廊尚多,不知其数。投西穿门,由旧路入驿。
十九日庚午,晴。收银绢十疋两,赴宴。完颜元赐宴酒果,南京路都运梁銶押宴。宴罢,行四十五里,宿陈留县。
二十日辛未,晴。车行六十里,至雍丘县早饭。临川驿又六十里,渐行汴河中,宿拱州襄陵驿。城外客旅往来,人家颇多。入城旧有桥,河流既断,筑堤以行。子城内旧是州衙,今以屯军。有三个千户,约有千二百人。
二十一日壬申,晴。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宁陵县永宁驿。又六十里,宿南京。甲士数十,甲马百夹道而陈。城门去驿稍远,马如来时之数,而行甚疏,意屯军亦不甚多也。是日日有四背气,又白虹贯日,日在壬癸,荆生言其应在北。
二十二日癸酉,晴。四更,车行四十里,饭谷熟县。又三十五里,沙冈换驴。又四十五里,宿下邑县会亭镇。
二十三日甲戌,晴。四更,车行七十里,饭亳州永城县。又六十里,宿柳子镇。闻有天使往山东签兵,人不肯从执,天使杀之。
二十四日乙亥,晴。车行四十五里,饭宿州临涣县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宿州。汴河底多种麦。
二十五日丙子,阴晴。车行六十里,饭蕲县静安镇。又六十里,宿灵壁。夜微雨,作即止。
二十六日丁丑,阴晴。三更,车行八十里,饭虹县。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二十七日戊寅,晴。四更,车行八十里,饭临淮县。过县即见龟山塔及淮山,一行已不胜喜跃矣。又六十里,宿泗州。自临淮,即依淮西行。
二十八日己卯,晴。先发递担粗车,即上马出城,使副入草馆。同去伪先乘马至河岸,舟至,首见季舅、洪子度、唐季润及吕葵、张吉来,收家问,喜极涕下。顷之,俟行李装船了,却具衣冠入草馆,俟使副茶酒毕,辞送伴即行。是日大风拍岸,良久方到盱眙。谒胡漕、龚守不值,见王御干,取所买物。谯提辖、司马尚书伋、姜叔永、司马季闻、张伯淳皆往来交谒,后纲官属也。宿淮岸。
二十九日庚辰,微雪。早离盱眙,过龟山,以新制行淮。大风不可进,宿淮岸,约去龟山数里。
三十日辛巳,微雪。天明欲舟行,风又大作,力行而前。过渎头数里,风正北,驾浪益急,又止宿。
二月一日壬午,午后风力稍平,众舟齐行。迫暮,仅能入洪泽,舟人交口相贺。昔蒋鲁公开运河六十里以避长淮之险,所活不知几人。中间欧家渡最浅,使人往还,非借潮于神不可行。官司惮开河剥载之扰,创议行淮,使舟才四往返,无不惊虞。此行至三宿淮上,波涛舂撞,有鱼腹之忧。鲁公,今丞相曾祖,为发运使,将入奏计,自洪泽至龟山,率一二里辄凿一井,以测地之土石。既得请,遂开运河。前辈用心至矣,可轻改乎?
二日癸未,晴。过淮阴。夜过楚州。
三日甲申,晴。过宝应。
四日乙酉,晴。过高邮。
五日丙戌,雨。以沿路水涩,寸进甚艰,夜宿木铺坝里。季润过仪真,俞县尉(茂先)相见甚款。
六日丁亥,雨,晚晴。昨晚以礼物船与前船舳舻相触,毙一篙人,至召伯埭,使副捐金使瘗之。晚过扬州,是夜礼物船为暗桩所败,漏发而人不觉,同行杨、刘、罗三人蒙被登岸,舟已沈矣。抵瓜洲宿。
七日戊子,晴。渡扬子,宿丹阳馆下。侍季舅同去伪见陈待制及魏子智。其内子展参贺,执礼甚恭。金山印老相见渡船中。
八日己丑,晴。城中水涩,良久方出门。夜过丹阳县,及吕城闸。
九日庚寅,晴。天明过奔牛闸。午后过毗陵。
十日辛卯,晴。天明抵无锡。使副谒蒋丞相罢,即行。喻郎中访及。任富来,知诸舅来迓,夜宿枫桥。
十一日壬辰,晴。过平江城外。午后过吴江。久苦浅涩,至是大风驾太湖水入港,张帆而行。陈表兄、张子家、丁表兄、胡子渊相见。
十二日癸巳,晴。天未明,到秀州。同去伪寻见王江阴。值送女陈宅未归,见直甫于卧内。谒郑景元判官同年,不遇。已闻仲兄见次,到廨宇一观。出门,李同年主簿相见于邮亭,王表弟泽同行数里而归。读江阴奏状,无不击节称叹。夜过崇德,抵长河闸。
十三日甲午,晴。天明,起见诸亲。午后过临平赤岸,晚泊闸头。使副入仁和馆,受传宣,赐银合茶药,因出所撰还醮青词。宿税务下,发家书附递。
十四日乙未,晴。使副上马赴朝参,船入北关,以小舟般载归舅家。一见至亲,喜气自倍,而归兴益勇矣。是夜与诸亲剧饮,醉甚。仲舅有词,走笔次韵二阕。
十五日丙申,晴。侍季舅同去伪谢曾知閤不遇,又谒范丈,甚款。
十六日丁酉,晴。士颖弟摄萧山尉,别去。胡春自婺女来。收景山兄书。饭后出谒吴太博、胡给事、陆寺丞、陈大谏、薛国正、芮司业、张少卿、林编修、尤宗丞,始闻铜坑之议。
十七日戊戌,晴。谒闾丘监丞,欲问坑冶之详,不值。同去伪、智叟侍叔舅、陈表兄以小舟见陆子山,留饭而归。赴景孟舅晚饭,被酒先归。
十八日己亥,晴。饭罢,赴梁参政呼召。客次遇蜀士郭倅(甲、)冯太丞/(仲夷。)十九日庚子,晴。吴太博、卢监簿连日招饭,皆力辞之。治叠行李。雨作,买船。
二十日辛丑,小雨即晴。诸亲作醵,泛湖五十馀分,以水浅不可傍岸。盘旋湖中,抵暮醉归。
二十一日壬寅,雨。赴范丈晚饭。
二十二日癸卯,雨。侍仲舅往延祥观醮筵。同上中节两焚香致敬。斋罢,各散。与去伪小舟自涌金门归。先遣承局吴盖行,发家书。
二十三日甲辰,雨。先发行李下船,两返方毕。使吕葵、张吉宿舟中,期以来早启行。以舅家挽留,又展一日。
二十四日乙巳,晴。去伪生朝,仲舅与诸亲同作庆,偷閒谒李恩州,授般运法。是夜大醉中拜辞诸亲。
二十五日丙午,晴。早作襆被,辞舅家。轿行七十里,出暗门,由赤山出六和塔下,至庙山登舟,宿富阳。雨作。
二十六日丁未,晴。雨作复止。风逆,寸进。至三江口。东风微动,方理帆,忽西风再起,甚劲。力挽至桐庐,凡行九十里,过青溪。
二十七日戊申,晴。东风,张帆过鸬鹚原、钓台,下伴伯原。风止,过乌石、大浪滩,十五郎滩。大浪最可畏,虽以水涨不见滩碛,而岐头水怒,良久方上。居民以小舟来助剌船,什伍为群,以舟轻止用一人。方当湍流,忽随篙坠水,观者胆落,而少年善泅,如履平地,复登舟助力,犒以百钱而去。宿东馆,凡行九十里,去严州二里。
二十八日己酉,雨大作,午间加以西风,水又盛长。舟人疲于牵挽,屡止复行。晚,雨止风静,行至乌岐滩下,宿小港中,才行三十馀里。
二十九日庚戌,晴,风亦止。但以水涨寸进,遇一岐,辄移时方能冒险以进。悬崖飞瀑,所在见之。虽快览胜处,至凌犯怒涛,亦可骇也。所过白雁二岐尤暴怒,又过横流数处。夜同众舟宿桑林间,隔岸望乡头,终日惊险劳动,止行三十馀里。夜水益长,至五更方少退。
三十日辛亥,晴。舟子早起候望,前路黄泥岐,不可上。复回数里,寻路避之。溯流行乱林间,半日方出大溪。晚至兰溪,先以劄子与李尉(由)恳雇五夫。李以庚辰登科,其子遂夫又癸未同年,便访逆旅,继往见之,宿客舍。
三月一日壬子,风雨。早起束装,饭后李尉来访,即行。又饭竹马馆。晚到婺州,首见赵金华(子涛)不值。径入郡学直舍,省景山兄,周教授(汝能、)雍无锡(希稷)相访。周与景山兄同官,雍同舍也。借周直舍安泊,少选侍景山兄过周之五柳堂。堂本萧侍御振所建,诗牌尚多,尽得双溪之胜。王察推(楠)亦来访,同饮剧谈,至二鼓方归。
二日癸丑,雨。侍景山兄见李使君(衡,)留来日一饭。客次遇解节推(延运。)是日,景山兄、周、赵、雍、王醵就五柳相招,早饭,又坐养原堂,无尽藏。台人陈文学(愿,)周之故人也,同坐。解推又约晚饭,六人径自五柳赴之。李知录、张义乌同集于酉退轩,琴棋投壶,坐客皆醉。李纠又约来日早饭。
三日甲寅,雨。侍景山兄同周教授谢李使君。客次遇唐正字(仲友,)遂复还无尽藏。同出梅花门,过浮桥数里,迓苏仓峤,归见唐正字。归学,发五担付张吉先归。侍景山兄赴李纠饭,坐清远楼,景物尤胜。同会七人,解、张、雍、王。酒三行,李守速客,即往赴之。刘判院(藻、)陈子厚同集。小候,自公堂坐半政堂,劝酒移忠堂。酒罢,刘先归,余四人复过五柳手谈清饮,夜分乃散。
四日乙卯,阴晴。微雨间作。早别景山兄,即行三十五里,饭摩诃样。又行数里,遇丽水林丞良过婺鞫狱,相见逆旅。宿杨公桥,永康界首,行八十里。
五日丙辰,晴,过永康数里,饭。至李溪,遇承局持家书来接,晚过黄壁。
六日丁巳,雨。过缙云,邑官相迓,皆谢之。独见李同年,又送过大溪而别。县得四夫,又荆山寺四夫,轮番舁轿。冒雨登冯公岭,至天宁寺已昏黑。仲兄、器之、仁甫、不愚、元声、淳、张子质相接。先行还家,拜二亲灯下。上下无恙,欢声相闻,喜可知也。
高光中墓志铭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闽有隐君子曰高光中,长溪桐山人也。光中尝入太学,登乾道五年进士第,试吏州县,非故隐者也。以其德足以堪此名,余故从而名之也。光中初调馀杭尉,不肯为势家所挠,寻以护细民,不便于屯所官,见中伤罢。丁父忧,服阕调同安尉,复丁母忧,遂不出。已而,所识为中都官,为授衡州司户参军,光中志已决矣。古之人有不仕者,非避地以为高,则玩物以为适,不然则故自污辱,混迹于屠钓。猝有所动于其中,愤惋叹嗟,词气茀然矣。以孔门所论次,荷蒉、耦耕之伦,皆豪杰之士也。而其言盖有所刺讥,是有不自得者也。凡不自得者,皆咎根也。曾点之言志,孔子独有取焉。夫难平者人心也,易感者物变也,故不仕,必若曾子而后乐也。光中之不仕,盖有见于此也,而非忻厌。彼世所谓夷险名谤,光中初不知也。萧然退藏,不滞于物,当义之急,常与众同。自衣饭至室庐之节,无或过于人;自家庭至乡党之好,无或不及于人也。尝择泉石之胜,作无馀堂,小亭三四,所以娱朋来。间从两僮,篝衣赢粮,访幽人于数百里外,意象可观,辄忘岁月。或违雅致,亦不黾勉。年益高,务学益笃。晚而读佛氏书,曰:「是吾易之无思,为《中庸》卒章之旨也」。光中由是所造深矣,故光中非隐者也。余谓之隐君子,以其德足以堪此名也。桐山距永嘉数舍,光中乐其风土之美,时时往还诸僧,坊中莫之识者。庆元之乙卯元日,忽语过客曰:「行且与诸君别,尚须一至永嘉尔」。明年,果游永嘉,取举子时所为文稿若干卷,焚之而后行。至则托净光山,踰月乃归。道过姻党,不肯留,私戒其仆曰:「亟归,亟归,无为吾儿累也」。归十日,得疾,但不食,家人窃相与谋,强饮食之。语声未出,光中已知矣。又十日,坐逝于正寝,是岁四月六日也,享年六十有八。讳某。娶温州平阳县陈氏,承事郎竑之女。一子:松,迪功郎,台州临海主簿,绍熙元年进士也;女:适儒林郎新监行在文思院都门丁执礼,进士陈龟龄。孙:峻、屺、崃;女一人。松从予游久,将以四年某月某甲子奉其柩葬于县遥香里之姚奥,来乞铭。予习高氏家积善事,父某自号止堂居士,没之日,设榻于正寝坐逝焉。后数年,妣王氏亦逝于居士之榻。光中之逝,复就此榻也。声燄赫赫然,世不知几人,父子母不相期,危坐于一榻以正终,则自余省事,未见如高氏者也。是宜铭。铭曰:
陟此山之冈也,相此柏与松也。其谁不曰是吾畴昔所谓高佛之藏也?
轮对陈人君宜勤于好问劄子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五、《絜斋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
臣不佞,四月六日,猥以庸陋,获对清光,敷陈治道,劝陛下以延访英髦。读毕,臣复口奏,申述延访之意,谓陛下欲周知是非得失之实,要在勤于好问。陛下首肯再三,圣语云:「问则明」。于是悚然深服圣人谟训如此之简且切也。退而与朝士言,亦无不称赞圣言之简要。陛下既洞见此理,臣以为必能日与贤臣往复问答,开广聪明,期大有为于天下。而侧听十旬,陛下端拱渊默,尚如曩时,臣窃惑焉。岂圣意自有主耶?臣闻《易》之《乾》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乾,君德也,谓学虽甚富,而心有所疑,不辨不明,此所以贵乎问也。《中庸》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仲虺告成汤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以是知勤于好问,实帝王之盛德。陛下既知如是而明,则当知夫反是而暗。明则光辉旁烛,无所不通,暗则是非得失懵然无辨,岂不大相远哉!且今日在廷之臣,孰有某善,孰有某能,孰可以当重任,孰可以办一职,孰为人望所归,孰为清议所贬,陛下能尽知之乎?当今之务,何者为纲,何者为目,何者当先,何者当后,所未立者何事,所未革者何弊,陛下能尽知之乎?吏贵乎廉,而贪浊者众;吏贵乎良,而惨酷者繁。或催累年积欠,鞭箠不止;或借朝廷威令,罗织无辜。此百姓所以不堪其苦也,陛下能尽知之乎?将帅拥兵,固有忠于为国者矣,而多徇私者;固有勇于立功者矣,而多怯懦者;固有勤于阅习者矣,而多苟简者。掊克日甚,名籍多虚,此缓急所以不可仗也,陛下能尽知之乎?凡此数条,臣窃料陛下未必尽知也。夫以圣德纯茂,而于此未能尽知,其故何哉?亦惟端拱渊默而罕发于清问而已。今宰执奏事,患临政虽久而治功未立,皆由此也。或以为人主一言之失,史官书之,天下议之,问而不当,不如勿问,臣窃谓不然。自古帝王之言,岂能无失?惟得贤臣,开陈救正,归于至善而已,岂可畏人之讥议而终于不问哉?陛下诚能自今以往有疑必问,咨访宰执,日益加详,至于从臣之献纳,台谏之奏陈,百官之轮对,监司郡守之升殿者,人人咨访,究其所蕴,必将披沥肝胆,效其忠诚,而事无钜细,岂有所不知哉!臣又闻皇太子天资英粹,率由善道,可谓盛德矣。而于接对官僚之时,亦罕有所访问,盖非不欲问也,其意以为圣父渊默于上,而子道亦当尔也。臣尝观一介之士欲自植立者,苟有所疑,亦必咨问。况主器之重,所关甚大,而可不以是为急乎?此在陛下以身帅之。陛下躬好问之诚,率之于上,而以臣所奏宣示东宫,晓然知好问之益。每一月具所语官僚问答之语,悉以上闻,则智虑日明,德业日充,诚宗社无疆之休也。愿陛下毋忽臣言,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