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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晦庵先生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五
十一月吉日学生乡贡进士陈某,谨斋沐裁书百拜,请备洒扫之礼于判府文侍讲先生门下。
某窃尝谓道必真有人而后传,学必亲炙真任道之人,而后有以质疑辨惑而不差。
没,天下贸于俗学盖千四百馀年。
濂溪周子、河南二程子者出,然后斯道有传,而正学始有宗主。
自程子至今,又百馀年矣,见知闻知,代不乏人,然渊源纯粹精极,真可以当程氏之嫡嗣而无愧者,当今之世,舍先生其谁哉!
而天下学士有志于古,欲就有道而正之者,非先生亦谁与归哉?
某穷乡晚生,愚鲁迟钝,居于僻左,无明师良友,不蚤闻儒先君子之名。
自儿童执卷,而世儒俗学,已蛊其中。
穷年兀兀,初不识圣贤门户为何如。
年至二十有二矣,始得先生所集《近思录》读之,始知有濂溪,有明道,有伊川,为近世大儒,而于今有先生,然犹未详也。
自是稍稍访寻其书,间一二年、三四年,又得《语孟精义》、《河南遗书》及《文集》、《易传》、《通书》与夫先生所著定《语《、》孟》、《中庸》、《大学》、《太极》、《西铭》等传,吟哦讽诵,反诸身,验诸心,于是始慨然敬叹,当时师友渊源之盛,抽关启钥,如此之至!
而重自愧,觉此身大为罪人,而且益仰先生道巍而德尊,义精而仁熟,立言平正温润,精切的实,明人心,洞天理,达群哲,会百圣,粹乎洙泗伊洛之旨。
凡曩时有发端而未竟者,今悉该且备;
凡曩时有疑辨而未莹者,今益信且白。
宏纲大义,如指诸掌,扫千百年之谬误,为后学一定不易之准则。
辞约而理尽,旨明而味深,而其心度澄朗,莹无渣滓,工夫缜密,浑无隙漏,尤可想见于辞气间。
、周、程之道,至先生而益明。
所谓主盟斯世,独惟先生一人而已。
然求于书未如亲炙之为浃洽,徒言之诵未若讲订服行之为实益,故愚生窃不自量,尝欲尽屏世学,奔趋席隅,面领其梗概,然后退而结茅于清泉茂林,以毕其业而终吾乐。
独奈何事与心违,家穷空甚,无千里裹粮之资,而二亲臞𦮕,又日夺于仰事不给之忧,汩没乎科举干禄之累,而于此第窃有志焉,不克实下手专研而精究,今三十有二矣。
十年之间,但粗猎涉,悠悠蹉跎,若存若亡,枉逾夫子而立之年,未免曹交徒食之计。
良心芜没,百无一就,骎骎下流,甚惧甚恐。
去年秋赋,夤缘有临安之役,自谓是行也,此累了未了。
其归也,道武夷,当径走五夫,共洒扫于墙仞之下,以纾其所素愿。
不谓命也天穷,旧累依然,而先生又此来矣。
某始闻之,欢欣鼓舞,谓向者十年愿见而不可得,今乃得亲睹仪形于州闾之近,殆天之赐欤?
既而又自疑曰:先生郡侯也,某郡之一贱氓也,贵贱之分有等。
且侯门如海,府吏森严如截,问学若之何而通,请益若之何而便,讲论若之何而欸?
故又迟迟者累月,屡进而屡趑趄。
然是学不可一日废,而见贤之心油然动于中,终有不容遏。
且人生聚散不可期,幸与贤者并世而生,而邂逅又如此其密迩,人未有拒我之形,吾逆为之辞以自止,是果于自暴自弃者也。
先生以道学为天下宗师,既不得盛行于时,犹当私淑于后。
乐育善诱,循循不倦,夫岂以鄙夫互重而遽弃之?
然互庭不敢私请,辄冒昧先此导意,并录旧日自警之章,列于别幅,以为贽。
先生傥以为可教而进之,俾获预炉锤之末,稍不失为君子之归,是所愿望。
若不遇焉,则亦命也。
安愚分,退守穷庐,只遥望门墙,以自考而已。
敬恭俟命,不备。
廖师子晦书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二二
某前者《与点说》拜呈,伏承批诲详委,甚警策之勤。
然愚意更有欲讲者,敢一披露,以求正诲。
窃谓此章之旨,未可容易读过。
夫子所以喟然发叹而深与者,是岂浅浅见解?
学者须看得表里净尽,方有实益。
程子以点为已见大意,有气象,而与夫子老安、少怀,使万物莫不各遂其性之志同,此其为义已精且备。
但其言引而不发,如《集注》,乃是即程子之意而发明之,其紧要却只在「见日用之间,莫非天理流行之妙」句上。
此正是就根源说来,而志之所以然者,可谓至精实,至明白矣。
会得此意,则曾点气象洒落,从容优为,事业,方识得端的落著,不是凿空杜撰,而夫子所以深与,程子所以发明,并三子所不及之旨,并洞见底里,会同一源。
但此意乍看亦甚微而难著。
某自三四年前,已略窥一线,而口笔屡形容不出。
至丙辰秋,因感严说大故遗阙,忽跃如于中,遂发此一段以记之,只是推广程子及《集注》之意,而不敢有加焉。
似觉如水到船浮,不至甚有悭涩处,而夫子、曾点当日之意味,亦觉洋洋如在目前。
以是自信常存于中,而日用应接亦觉有洒然得力处多,所以奉两贤诸长者。
今承来教缕缕,大概排抑根原底意,而深主严说,似于《集注》未合。
夫所谓根原来底,只是以天理言之,看理至于知天始定,此亦不过下学中致知格物一节事。
而所致所格者,要有归著至到云耳。
盖致知力行,正学者并进之功,真能知则真能行,知行俱到,正所以为上达实见之地,自不相妨,恐未可偏抑。
而但如来教,只务理会此,不必理会彼,而彼自在里许,忽然自达,恐差之多也。
如严说者,全篇大旨,只谓直到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
又曰: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无入而不自得。
又曰:须自所乐中出,方做得圣贤事业。
此只说得《集注》所谓洒落从容以下底意,乃涵养成后之效也。
其所以如此者,端由向前有造理之功,洞见得天理流行,日用间无处不是,故涵泳乎其中,即身见在便是乐地,更无他念耳。
以此意推广之,何处不是此理之妙?
何处不是此理之乐?
故虽事业,巍巍荡荡,其作处亦不过只顺他天理,对时育物,如此而已。
此意思一同,所以谓可优为之,言此底即是做彼底样尔。
窃谓此意味甚博洽,此义甚缜密,最是圣贤吃紧处。
若无此,则冥然养个甚,而亦安能恁地清明自得,从容洒落,所乐乐个甚?
而于圣贤事业,亦将从何处有缝罅可入手哉!
严说正阙此,愚所以不敢依阿徇情,而有向前根原说。
不著之断,亦何嫌于分别,恐不得一衮以道彻上下、贯本末为此,彼此各是一义也。
理在事中,理形而上,事形而下。
三子只见物不见理,严说未说到理,鄙说正所以发明。
点于日用事物上见得件件都是理,于形而下处,见得一一都是形而上之妙。
又非语上遗下、语理遗物之谓也。
况严说又全无下学次第,如来教所谓「与有天下不与者无间惟此一条」云者,正与严说同。
圣人所与之意,决不徒然止此。
若但止此,则意滞而不圆,非惟不彻古人心,而于自身又无受用实益,其不骎骎成谢事去流入佛老者鲜矣。
所谓「涂人为禹」者,义又不同,亦不得引以为喻也。
若必论端的,成个巍巍荡荡之功,此须穷神知化,盛德之至,有绥斯来、动斯和底手段方能。
其中多少事在,虽颜子亦未可快许,而况于点乎?
至所谓「虚见实不同」而下,叙颜、曾所以为实见,及以点无颜、曾之功,而君子欲讷言敏行,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者,极善极善!
此则日用不可少歇工夫,而鄙说亦略具于篇末矣。
讲之不厌其详也。
三复警竦,当切铭佩,然亦当知下学中,知与行齐头并进,如前之云,不但偏靠于行,而忽造实见地也。
区区欲长者详其是非底里而正之,辞不觉繁,千万乞赐斤砭。
瞻仰函丈,岂胜驰情?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二二
伏承录示先师别纸议论,捧读载四,追感严训,何戚如之!
呜呼!
自今无复得此矣。
且此篇所谓日用间别有一物,光辉流转,最说得病痛紧切,乃初学之通患。
如自「原此理之所自来」而下至「便是理会此事处」,又最是说道理工夫切要处,所谓彻上彻下紧密之功,便只在此。
向来考亭之诲,无不谆谆此意,深嫌人说颜乐与点,深恶人虚说天理人欲,每每令就实事上理会,今提出来发得又益亲切明白,即此便见得圣贤之学甚实,师门所传甚正。
而异端虚无之说,真如捕风系影,不足以为教矣。
某平日亦未尝不如此体悉,未尝辄于日用外别立意见,与实事不相干。
毕竟浅学未能遍观尽识,所以未能全契。
夫道理岂容易自以为是?
且如万事,须从一理会至百,百理会至千,一千理会至十千,乃于万事得为透彻。
纵待理会得九千九百,犹有一百未谙底里,便欲去通论他万物,亦恐或虚说妄断。
况浅学于万分中,果能窥得几何?
宜其往往有病痛在,不逃师鉴,既指摘,只当铭诸心腑,恳恳常切加工,凛凛常防差过,乃为庶几耳。
大抵许多合做底道理,散在事物而总会于吾心,离心而论事,则事无本;
离事而论理,则理为虚。
须于人心之中,日用事物之际,见得所合做底,便只是此理,一一有去处,乃为实见。
所合做底做得恰好,乃为实践。
即此实见无复差迷,便是择善
即此实践更能耐久,便是固执。
即此所合做底分来,便成中正仁义。
即此所合做底见定浅深轻重,便是日用枝叶。
即此所合做底浅深轻重,元有自然条理缝罅,非由人力安排,便是天命根原。
讲此要明为学问,存此勿害为涵养。
大槩只如此而已,更不须枉去别求玄妙奇特也。
如来教别纸问目中分根原、学问为二事,此最大病。
先师指破已明白,无可说。
然详来意,终是未平于根原之论。
如谓识得根原合下底大意,未是奇特,须如先生所云「择善固执、中正仁义」,凡合做底道理,一一实践,方有向进工夫。
此只指根原别作一种玄妙奇特,在日用事物之外,与择善固执中正仁义,凡合做底道理不相干切,恐依旧堕在先师所说病痛中,依旧是日用间别有一物,依旧是别有一段根原工夫在应事之外,与学问为二事。
转见刻画支离,未有和平之益,而尤非愚者向来区区之本旨也。
来教博文约礼之说,愚见窃谓博文只是穷此合做底道理于事物,而无所遗;
约礼只是会此合做底道理于身心,而无所放。
二者实相关为一统。
如所谓「择乎中庸」,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者,乃博文之功;
所谓「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所谓「知之未尝复行」者,乃约礼之事。
又如「克己复礼,则请问其目」,乃博文之属;
「请事斯语」,乃约礼之属,初非判然不相交涉。
而其所谓中庸,所谓善,所谓复礼,其实又只是所合做底道理也。
别纸又谓「韩公只于治国平天下处用功,而未尝就其身心上讲说持守」,此说固然。
然亦须知韩公只是优于彼而欠于此尔,不可谓只就身心上讲说持守,更不必于治国平天下处用功,而便自能了得治国平天下也。
所答死生,精洁明快,甚省发人,最宜玩味。
祭文极荷点窜,然金声玉振之说,乃假借以形容先师之学集诸儒之大成,所以接上文论学而云,窃谓正使得著,非孟子所以形容孔子全德之谓也。
言虽同而旨有异,青蓝寒冰,异色而同根,异气而同源,此亦犹贤于之意,乃以立教之功言,所以以倍功之语承之,非谓其道之有优劣也。
游其门者莫继其志,指当时见知者言;
诵其书者莫追其踪,指后来闻知者言。
皆非敢贬剥前辈,欲直辞以见程子之后莫有正得其传,而独吾先师得其宗,亦不容于婉逊也。
然此等皆非容诸生私断,自有万世公论在。
若根本之立,此乃先师大有警策之辞,首尾一套相关,非褒扬之语,然既蒙摘出,有涉嫌疑,不必道亦可也。
愚窃所病者浅陋,口笔不相应,一时姑少叙其哀慕之情,大槩亦然,而亦煞有形容不出处。
吾长者乃过称之,岂胜负愧?
相望悬隔,有所怀疑,不敢不请质。
然区区尺楮,终不尽意,何时还过敝里,得面承警诲数日之欸,何啻万幸!
未间,向仰函丈,岂胜驰情?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二二
某特蒙惠《易本义》及卦图、《大学》议论,甚诲督不弃,铭佩何已!
某向者庚申春,首自考亭传《本义》来,前列诸图,如伏羲八卦方位,乾一在左方之上,兑二次之,离三又次之,而震四居其下,巽五居右方之上,坎六次之,艮七又次之,而坤八卦其下,与今所刊《本义》正同,但其中无太极字。
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左自乾一至震四,右自巽五至坤八,亦依前八卦方位。
而正南之中注夏至午中,正北之中注冬至子中,正东之中注春分卯中,正西之中注秋分酉中。
外无六十四卦名,而内为方图,与《启蒙》全同。
窃谓此为定本,更不可易。
今不必證诸他,只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画为圆图,则太极浑然居中,阳仪象居左,阴仪象居右,而八经卦粲然不待人力安排。
而乾一、兑二、离三、震四,自然列于左;
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自然列于右。
又因而重之,八位之上,各序以八,为六十四。
如干生枝,而干体岂移?
玩其象,则重乾居南,尽午中为阳极,而姤之一阴又接生于中,为夏至
重坤居北,尽子中为阴极,而复之一阳又接生于中,为冬至
皆自然与造化契合,非是伏羲私巧撰造。
若校之《启蒙》八卦图,以乾一居正南,坤八居正北,则为蹉进了,只做得八重卦方位,而亦少偏不甚全,正恐昔日考之未精,而今不从之。
若今所刊《本义》六十四卦方位,以乾一八卦居东南,兑二八卦居正东,又蹉退了,不合自然之位。
且以复居北之初隅,姤居南之初隅,则是十一月节气,便为冬至,而五月节气,便为夏至矣。
又无方布与图后说不相应,为误无疑。
书坊所货六经图,有先天象图,位次恰如此,注出康节,未必果康节,胡本其出此欤?
后别换一版者,位次却是,而亦少有未当。
如其中方布无卦名,亦可以證圆布之不必注卦名,其八卦界处,须有小竖画以别之,又须注「乾一、兑二」等字于本位之中,及「冬至、子中」等语于本方之中,一如《启蒙》乃善。
大学》之疑,只须平心熟玩本文之
所谓「知止」至「能得」二段,只是因上文「止于至善」一语而推明其所以然也。
「知止」是知其至善所当止之地,「能得」是得其至善所当止之地而实止之也。
自「知止」至「能得」只是一事,地步相去非甚相悬,只如「知命」至「耳顺」、「知至」至「意诚」之类,定静安虑四节,只是就此一事中间细破,非如心正身修、家齐国治等界限功夫之为阔也。
「止」以物言,是事物所当止之地,便即所谓至善处;
「定」以理言,物既知所止,则方寸之间皆有定理而无他矣,「有」字亦有力,是我有之也。
「静」以心言,理既有定,则心之所主更无外慕,凡外物皆无以动之,而能静矣。
「安」以身言,心既能静,则身之所处,无入而不自得,乐约夷险,皆无所择,而能安矣。
「虑」以应于事而言,身既能安,则向者知所当止之事物,或接乎吾前,而吾从容以应之,自能精于虑而不错乱矣。
「得」以实乎己而言,事既能虑,则动必中节,而所当止之地,所谓至善处,吾乃实得而止之不移矣。
其间名义若相类,而界限所辨则甚明。
主意各有属,而次序所续则甚密。
虽其言专为止于至善而发,而实所以推原上文「明明德」者之「止于至善」。
必知「明明德」之所当止,如是而后能得所止。
新民者之止于至善,必知新民之所当止,如是而后能得所止。
故下文又所以详之。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即所以明明德之条目也。
齐家、治国、平天下,即所以新民之条目也。
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所当止之地;
自诚至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所当止之地而止之也。
至于物果格而无一理之不到,知果至而无一知之不尽,则于天下之事,凡为至善所当止者,皆灼然有以知之矣。
由是而往,极其诚,而无一念之或欺。
心极其正,而无一息之不存。
身极其修,而无一物之或偏。
则明明德者之得止于至善。
有以为斯民之准矣。
家极其齐,而无一仪之或忒;
国极其治,而无一事之或偾;
天下极其平,而无一民之失所。
则新民者之得止于至善。
有以著明明德之效矣。
前后脉络相贯,分明如此,则此一段者实一篇之总摄。
今若不䌷绎此脉络,而必欲与后段牵联配合为一例求之,则有不通者矣。
如来书谓知止是知至之事,固也,谓「有定」是意诚之事,则「定」以见理之不易而言,「诚」以发意之无妄而言,自不侔矣。
又注「意既实则事有定理」,亦恐可疑。
盖事有定理而后意必实,实则理益定,非意实而后有定理也。
谓「能静」是心正之事,则静止于不为物动而已,而正则体用明达也,谓「能安」是身修之事,则安止于处不择地而已,而修则克治粹密也。
曰诚、曰正、曰修,盖皆以全体言之,而曰定、曰静、曰安,乃是发明一义云尔。
谓「能虑」则齐家、治国、平天下,无所不管矣;
能得则家齐、国治、天下平,各得其所止矣。
齐家、治国、平天下,固当研诸虑,然日用万事皆然,而近或不审也。
家齐、国治、天下平,固各得所止,然特新民之止,而内有所遗也。
要之,非本文之旨牵强,未合费力,纵宛转凑合得,只是拗理义以就经文,而不因经文以发理义,殊乏怡然气象。
昔日先生最嫌人如此,而读书要在理会里面大义精蕴,亦初不在于此。
来书又谓:「传释知止,只指君臣父子国人交之所止,而不及其他。
此姑举其凡例,而非谓至善只在此也。
《章句》因谓「推类以尽其馀」,乃所以足其义矣。
大抵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各有所当止之处。
所当止者非他,只是事物中一个恰好不易处,大如君止仁、臣止敬、父止慈、子止孝之类,小如坐如尸,如尸即坐之所当止;
立如齐,如齐即立之所当止。
又如足容之重、手容之恭、视之思明、听之思聪等类,皆是一事中所当止,而即所谓至善处,但总而言之,必如《文王》之「缉熙敬止」,无非至善然后为得其全,必如《淇澳》之「瑟僩赫喧,终不可谖」,与《烈文》之「没世不忘」,然后为造其极尔。
若疑传于知止能得段无释义,则或问固已言之。
古人释经,取其略,未必如是之屑屑,而有阙文,则又安知非本有而并失之耶?
然究而言之,则意亦具于三章矣。
臆见如此,更愿高明订之。
辨林一之动静书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一、《北溪大全集》卷二二
动中如何有静,静中如何有动,此理天地万物莫不皆然。
今就人心日用言,则事物未感者静也,而知觉不昧,则静中之动也,此《复》之所以「雷在地中」而「见天地之心」也。
事物既应者动也,而各止其所,则动中之静也,此《艮》之所以「行其庭而不见其人」也。
静中之动,即直内之敬也;
动中之静,即方外之义也。
不敬,则其静也沦于死物,而无以存夫动之体;
不义,则其动也与物俱靡,而无以达夫静之用。
敬义夹持,间不容发,然后吾心之灵,周流该贯,而无所偏。
其静也昭然,而未尝不动;
其动也肃然,而未尝不静。
常有以为一身之主,而日用间莫非寂然感通之妙矣。
如尊见所论动静大槩亦不相远,但辞意有未完莹,而其言不及心,又觉无主统,而于我似不相关。
所举总论之语,恐亦不必然。
却觉于动静之正,意有不切,而依然枝蔓牵合之病也。
至于以「无极而太极」为人生而静以上事,自原头论固不容有异理,然其名义亦各有攸主,恐不若随处体察为有力也。
盖「太极」者,天地万物所同然之理,至极无以加之名,而为万化之所总会而取准者也。
语其精,则极天下之至精而无有以过其精,语其神则极天下之至神而无有以过其神。
所谓「无极」云者,则又以是理之至极,而实无形象方所之可究极指定尔,具于天地万物未形之先,而立于天地万物已形之后,行乎天地万物流形之内,而超乎天地万物有形之表。
故自其冲漠无朕,而已浑沦完具,则谓之「无极而太极」;
自其浑沦完具,而固冲漠无朕,则谓之「太极本无极」。
此彻上彻下之道,处处皆圆,而在在皆足,非有动静之间,而可以一所囿之也。
周子首「无极太极」一语于图之端者,盖方统原天地万物根原之所自来,辞意平正,非偏指人而言,而亦非谓止此一截是也。
如《乐记》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者,则是专就人言。
其自形既赋生以往,至情未感物之初,人欲未萌,未有物以间之,浑是天命之全尔。
明道先生于此更从而精之,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是又欲即人生分上,别出气质而说天理也。
盖情即理也,因生禀得名,而不离乎气也。
然其初全未感物,则气未有之,此理本体尚浑沦完具,凝然不动,未为气质所牵,尚未有隙罅走失,纯是天命之真,漠无形朕,故亦未容易以性字说。
才立性字,便涉生禀,而牵滞于气,不能洒然于气质之外,端的说得天命本然之真也。
以上云者,亦只谓自未感物以前,至于已有生之始云云尔。
一从上说来,一从下说去,皆重在静字,其中实无异旨。
但《乐记》主于未有人欲之汩,而明道主于不杂气为言尔。
皆非离人而言天,别说未生以前事也。
今若以此中所具浑然,为人心太极之全体,则可,若直指此统为无极太极所在,则失之截定。
非惟天地万物所公共者,偏囿于人之躯,而其一于静而不该动,便与向后觉无交涉,而堕在有形象方所域矣。
恐又牵合糊涂之未免也。
抑《乐记》下文所谓感者,则对静而言也;
所谓欲者,则对性而言也。
言其既感物而动,则人欲于是乎萌。
虽性亦未尝泯而不得全,谓天命之本然矣?
故只曰性之欲也。
明道下文所举《易》语,乃借其阴阳变化者,而就人言之,所谓继者,则对静而言也;
所谓善者,则对性而言也;
所谓凡人说性者,则对不容说而言也。
言其继此方感而动,则气已行,而天理流出,所谓善之端倪,因有可寻。
所可容说者,止此而已。
然已非天命本然真一之体矣,故曰便已不是性也。
若太极,则其动也亦浑然于动之中,其静也亦浑然于静之中。
自天地言,则天地一太极;
自万物言,则万物又各一太极。
合天地万物言之,则体统惟一太极。
专就人言,则人心全体一太极也。
散于日用,则千条万绪又莫不确然各有一定不易之则,天然森布,不容人安排,是又各具一太极也。
无适而非太极,亦无适而非无极。
未应不为先,已应不为后。
合不见其馀,散不见其欠。
活泼泼地略无一毫凝滞倚著之意,可影可像,是果得而截定也哉。
黄寺丞直卿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某僻处南陬,与同门朋友声问不相接,孤陋寡闻,惟谨守师训而已。
乡间诸老在师门者,皆已零落,在后进辈又绝无此志可诱掖以嗣音。
惟邻郡泉、莆间,却稍有信向相从讲贯者,庶几或有一二可望。
去岁,以特试来中都,四方才俊所萃,有平昔同门未相识者,多得会面。
然亦所造不齐,难得见明而守刚者。
既而赵计院季仁拉宿书院近三月日,颇得与诸友会聚。
及道严陵,又为郑寺丞郡庠,与诸生切磨两月而归。
大抵世上一派禅学,年来颇旺于江浙间,士大夫之有志者多堕其中,而严尤甚。
及听其讲说旬月后,士方多有警发,知圣门实学之所以然,而觉邪正二路之由分。
亦有一二后进,未杂可教。
兹因参注再至中都,复与季仁居处,新接见一二人,亦颇有志。
毕竟先为禅门熏染,未必果能涣然一于改听易虑,则此道在天地间,诚可谓凛凛孤立,而邪说诐行之惑人心乃如彼其昌炽,识者深为之隐忧。
何时得天开日明,然则挽回狂澜而注之东者,独推吾兄是赖。
闻在安庆,颇得行志,继闻与时捍格而归。
世道如斯,仁人君子自是难于苟合,故退处里闾,为一世之宗盟。
随其才质而成就之,使师道友道,由吾兄而大振焉,亦不为无补也。
朱寺正敬之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丁卯冬赴省,道仙里,特拜谒文公先生下。
感旧悽怀,不能以已。
试罢回来,拟造塘石,拜先生之墓,瞻山水之秀,不谓中途接先讣,狼狈奔归,竟不克以如愿。
每思前年更化之初,时事一一反正,而先生恩命特不举行者,不审何谓?
闻两年来甚崇尚道学,上庠课试,悉以命题。
不审主盟者何人?
向来出先生之门,立脚得住,不为时论所变,而显达于时者,自廖漕之外,更有何人?
士子中有何人立朝,行当要津者,还有其人否?
如廖漕辈,老学有守,最罕其匹,却置之閒散,而萃列清华者,不闻其人。
恐其崇尚者,亦不免但为虚名之举,而实何足以为吾道重也?
要之,实欲崇尚,除是表出周、程三先生及吾文公先生者,并锡之公爵,而置之先圣庙颜、孟配享之列,而布其书于天下,使学者尊信钻仰,睎慕服习,以作成人才,而变化风俗,然后于道为庶几,而万世公论,少有惬焉尔。
然此又非常之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非盛世圣朝君相,大有卓绝异常之识,不足以及此。
未可以常情浅浅论也。
不知将来到何时世,方克举此一段公案以幸天下。
抑又关天运,存乎其间,非人力所能与也。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某春间经仙里,少欸诲论,不胜欣慰。
别后,途中节被脚子挠,竟不克入三山,与黄寺丞相聚。
二月末,抵家,幸尔善达,皆庇之及。
继得潮阳郭子从寄示先生行状后段,印本不书姓名,想是直卿之笔。
铺叙得大意境出甚稳帖,然亦有小小造语立字未安处,不知前段如何?
又不得本子。
如云「正统有归」,恐亦只宜作全体有
又如「秋霜」处,恐尚欠温和一节。
又如「有功天下后世」处,恐欠集诸儒大成底意。
又如天文地理、乐律兵机等类,皆吾道中之事。
自己本分著实工夫,所以「明明德,体用之全;
止至善,精微之极」底意思所系,不可得而精粗者,今乃结上文以「道德光明俊伟如此」,却分析此节,离为二截,似出道德之外,不相管属。
大抵先生之教所吃紧,为人至切至要处,实是就下学上极著工夫,凡上达底妙道精义,须从人事千条万绪中过来,极是著实,更无一点悬空底意,极是缜密,亦无一点疏阔底意。
恐不必如此分开了,失其旨矣。
又如碑记等文,多亦只是发明此理,不可与骚赋等文别作一等看,盖理明义精,诣极造到,自无所往而不通,无所发而不当,非可拘拘以常迹分别也。
凡此等,恐更当修刮纯粹无病,方为至善尽美,不审台意以为何如?
李公晦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某在都下,为林自知赵计院诸士友留讲贯,至七月末,始出都门。
八月初,经严陵,又为使君郑寺丞留学中讲说,不觉度两月日。
都下时,颇闻浙间年来象山之学甚旺。
杨慈湖袁祭酒为陆门上足,显立要津,鼓簧其说,而士夫颇为之风动。
及来严陵山峡间,觉士风尤陋,全无向理义者。
才有资质美志于理义,便落在象山圈槛中。
缘土人前辈赵复斋詹郎中者,为此学已种下种子。
赵、詹虽已为古人,而中辈行有喻、顾二人者,又继之,护卫其教。
下而少年新进,遂多为薰染。
其学大抵全用禅家意旨,使人终日默坐,以求本心,更不读书穷理,而其所以为心者,又却错认人心指为道心之妙,与殊宗,与周、程立敌。
平时亦颇苦行,亦以道学之名自标榜,乡闾时官多推重之,殊无一人看得破者。
自某到学,亦都来相访,议论不合,遂各屏迹。
其少年后生有可教者,未欲绝之,屡邀来说话,而陷溺固蔽之深,更说不入,竟亦希行疏立,不复相亲。
日间所与讲贯者,只是系籍习举业诸生,志趣虽凡,而意向未杂,圣贤要义,与之明白剖析,旬日后却多有感动警发,嘉叹歆慕,以为平生所未闻。
多有议论播在人间,得以正人心,辟邪说。
邦人至是,始晓然识破邪正二路之由分,知圣贤实学渊源之所自来,而觉渠诸辈都是沙门党类,非吾徒者。
其间亦接得三四后进,专心一志,有可造道成德之望。
十月初九,始离严陵,到莆,而仙游陈宪又专书邀过书院,留与令嗣伯澡相聚。
此后生甚不易得,数年来极是办得做钻仰工夫,甚恳切专笃,已识路脉不差,将来必大有可望者。
温陵诸友甚悬望,其经过而未暇及者,准拟开春和暖,始克辞归。
稔闻真侯抚字之政甚切,斯民得安田里,颇有生生之乐。
自三十年来,士夫不复有此念,视民端如禽兽,摧剥残贼,不复顾恤,今乃见此仁慈恻隐之实,薰然如春风和气之发育万物,令个个有苏醒意,千里生灵,何其幸邪!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喻黄堂前日欲相延入学讲《西铭》,固已参商无及,然亦良感其不外。
但此等文字,亦须稍识路脉者,方可与警发而起其向慕之心。
有如污世流俗举子,素颠迷于利欲,而厌薄理义者之前,且得开示以邪正大分,而明白其入德之门,然后徐徐进以圣贤精密之功,非可躐等。
骤与之语此,而强聒之,恐未必有丝毫之实益也。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所示《近思录》并林子武之说,良启益。
按此跋意自平正,于理无咈者。
向闻先生亦曰:「四子,六经之阶梯;
《近思》四子之阶梯」。
子武不以为然,乃欲读《四书》,只参考此录,使互得以发明。
似此言者,彼只据先生已解之《四书》理义已明白者而云云尔。
若据古《四书》本文,非先有得乎此录,四先生之说,则亦将从何而入?
所不传之秘旨,亦将从何而窥测其蕴乎?
先生所解《四书》之说,亦自四先生之书得之。
而此录则四先生之要言所萃,今令学者先读之,使知道统之复续,实有赖于四先生,而起尊敬师慕之心,然后循序渐进于之门,自当不迷其所趋,亦何疑乎?
其四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外日承访及临漳诸坛壝事,此间旧只有社稷坛一所而已,自先生至,始添创风雷、雨师坛二所。
已将民间常用尺子,躬按遗址,画为图三纸。
大抵社稷坛在郡治之坤位,以春秋社日祭;
风师坛在郡治之艮位,以立春后丑日祀;
雷雨师坛在郡治之辰位,以立春后申日祀。
执事者,并以郡中十名内吏人充,既又借得郡中印本淳熙编类祭祀仪式,内有坛壝制度及礼器尺样,与民间常用之尺合,并检先生所作《鄂州社稷风雷雨师坛记》参订之,丈尺又不相契,未详其如何?
若非匠者制造有出入之讹,则恐先生别有所据而然耶?
此仪式之书,乃朝廷颁降,年间所按以行事者。
泉之公库,必亦有之,试取一阅之可见也。
李郎中贯之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宋元学案》卷四九
历阳兵来,忽辱坠翰,词谦义重,何以克当!
窃尝深叹世之学者,多有良资美质,可与共学、适道,而又多坏以二病:一则病于安常习故,不能立志以求自拔;
一则病于偏执己见,不能虚心以求真是。
惟其有二病为之梗塞,是虽有粹美近道之资,亦不免堕于固陋,而终不能以有成。
须无二者之病,然后致知力行之功,可以交进于其后。
圣贤千言万语,皆可以无捍格。
而宗庙之美,百官之富,皆可以次第而得之。
如高贤之资质甚美,自其立朝风节之劲,又典刑端庄静重者言之,其立根脚已甚健,本领已甚正,胚模已甚宏矣,所欠者,出持光彩工夫。
今其立志于圣贤门户甚专笃,且复谦谦求益,虚怀下问,绝无有我之意,又无世学所谓二疾矣。
而又如常常佩诵,居敬致知之方,是又得其所以为用功之要,其路脉已不差矣。
但俛焉日有孜孜,顾何精之不可诣,而何德之不可进乎?
诸老先生平日教人最吃紧处,尊德性、道问学二件工夫,固不偏废,而所大段著力处,却多在道问学上,其所以为纲条节目,见于《大学·或问》所叙。
程子格物诸说处须实下手做,便见得滋味,断不我欺。
至于融会贯通,则卓尔跃如,并在前矣。
江西一派,却只是厌烦就简,偏在尊德性上去,先生盖深病之,力为之挽,乃确然自立一家门户而不肯回。
今世后进中学质美者,亦多有流入此病,可叹。
高明固无此等病,亦不可不知其得失之所以然。
失者看之破而照之彻,则得者守益牢而进益力矣。
前日见黄义刚录多有与某所录相同处,彼又未及修整,多过冗滥,恐成重复。
可以将仓司本,即义刚卷,删其同者,将所不同段子,并削去其差冗处,攒聚只作一卷。
如何?
廷试后某更就子善处旋借来看,或有差舛,别更得托胡仲立附便白鹿奉闻也。
陈寺丞师复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某去载在都城,为朝士辈相留讲贯,区区在都城之久,颇觉两浙间年来象山之学甚旺。
由其门人有杨、袁贵显,据要津唱之,不读书,不穷理,专做打坐工夫,求形体之运动知觉者,以为妙诀。
大抵全用禅家宗旨,而外面却又假托圣人之言,牵就释意,以文盖之,实与殊宗,与周、程立敌。
慈湖才见伊川语,便怒形于色,朋徒至私相尊号其祖师,以为真有得孔子千载不传之正统,每昌言之不少怍。
士夫晚学见不破,多为风靡,而严陵有詹、喻辈护法,此法尤炽,后生有志者多落在其中。
其或读书,却读《语孟精义》而不肯读文公《集注》,读《中庸集解》而不肯读文公《章句》、《或问》,读《河南遗书》而不肯读《近思录》,读周子《通书》而不肯读《太极图》,而《通书》只读白本而不肯读文公解本。
平时类亦以道学自标榜,时官里俗多所推重。
前后无一人看得破,自某到都来相访,议论绝不相入。
凡朝夕所与讲磨,只是在学习业诸生,虽识趣凡陋,而志向未杂。
圣门要义,每极口为之明白剖析。
旬日后,大小生徒,多所感发歆慕,以为平生所未闻。
邦人至是,始释然知邪正二路之由分,而异端曲学赃證暴露,使儒容墨行,盗名于一方者,不复得以遁其情。
亦接得后进三四辈,专心一志,为可望有以慰郑侯拳拳嘱望之,亦自惬以不枉如南康濂溪晦翁二儒宗宦游之邦,流风遗躅,俨然如在。
而豪隽游紫阳之门者,亦多然。
其地邻江西,则象山之风声气习,亦无不熏染于簪绅韦布之间。
为吾徒者,时或有出入焉,真是真非,无复能辨。
而天理人欲,恐或混为一区。
则发扬先儒道德之化,主盟斯文,使邦人风动响应,粹然一于圣门实学之趋,而绝无复有诐淫邪遁之流者,非吾贤使君,其谁归?
想下车先务,深所加意,而英才美质,有依赖焉。
不审白鹿中人物,竟如何?
有真笃志不杂可取者否?
又闻前政遭论,以聚敛之故,则阎闾不无赤立之忧,仁人君子,至此必将为之动心而哀痛焉。
于斯时也,极力抚摩,朝夕正不容缓。
况今之世,横敛毒赋,隐为民病,如久年锢疾,赤子不能言,有司不敢言者,在在有之。
惟仁者为能勇于为民除去,而不容其或留。
州闾之间,所同病者,最是强梗奸慝之民,专饰虚词健讼,以挠吾善良。
惟义者为能深察其情状,而痛为之惩艾。
或长年善闭之自讼斋,使之无复逞其爪牙,庶乎吾民有可安生乐业之望矣!
陈寺丞师复 其二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伏承诲示读书精诚静三者之说,自非切己用功体察,何以及此!
但来说太约,不见得主意之果为如何,且书之所谓精者,不知如何其精也。
精者,乃纯粹至极而无以加之谓。
如致知而至于知至,则是致知之精;
格物而至于物格,则是格物之精也。
在读书言,则只是研穷其理,见理真是真非,端端的的,不可移易云尔。
如一句以为如此,又以为如彼,则是一句之不精矣。
如一章既达其辞,而未达其蕴,则是一章之不精矣。
程子谓《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是全未有一字之得,而草率不精之故也。
有得一两句喜者,是已入得一线路子开明,是一句之精也。
有知好之者,是已觉其中有趣味之可嗜,而于书之大义渐精也。
有直不知手之舞足之蹈者,是深有悟夫趣味之无穷,而全书之已精也。
然精亦岂容易可至哉?
是用多少工夫积累而然,如颜子之博文约礼,必至于所立卓尔,然后为精。
孔子志学,必至于不惑、知命,然后为精。
然此又以见道全体言之,非精于一书之谓也。
今谓诚则精者,不知如何其诚?
盖诚者真实无妄之谓,有以天命本然言者,若「诚者天之道」是也。
有以人事当然言者,若「诚之者人之道」是也。
有以理言者,若「诚者物之终始」是也。
有以心言者,若「不诚无物」是也。
有以德言者,若「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是也。
有以用工言者,若「君子诚之为贵」是也。
不知来意所主,是以天言邪?
人言邪?
以理言邪?
心言邪?
德言邪?
用工言邪?
由诚而精者,于诚后又如何而精邪?
谓静则诚者,不知如何其静?
静与动对,静是无事时,动是应事时如「寂然不动」者,是心之未发,而其静也。
「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是心之已发,而其动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是未感物时,心之所发,浑然天理也。
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是已感物时,性之发而为情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则其静也;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则其动也。
静者其体,而动者其用也。
心不能偏于静,必有动时;
亦不能偏于动,必有复静时。
一动一静,循环无端。
而诚则彻表里,一终始而贯动静者也。
今以静言诚,偏就静一边为主,则其接物而动时,非所谓诚乎?
由静而诚者,于静后又如何而诚乎?
恐不免堕于释氏之失否,然则由静而诚,由诚而精,其中果有血脉相关处与否,果通而无碍与否?
想亲下工夫,必深熟曲折。
若只是拣数个好字,立个标榜,不暇计其中意旨,曲折浅深可否,使之明明莹莹,却成疏漏。
又大糊涂,大欠缺,无实下手用工夫处。
文公平日所深不喜诸生之有此类者,正谓是也。
所谓寡欲为本之说,信然明白,无可疑者。
恃讲订相忘,不觉缕缕,未审雅意以为如何?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久不奉清表,忽承惠翰,披挹谦光,何胜感悚!
勉斋之逝,可伤。
终始亲密师门,传本末之备者,惟兹一人。
今其已矣,谁复可依靠耶?
为之累日叹息。
吾党凋零,斯道诚为孤立。
贤契有志之托如此,只有赖其光大之功。
所论读书持敬一时不可辍,可谓得学之要领矣。
盖须如此用功,方有日新之望。
大抵持敬乃贯动静、彻显微之功,所以存主此心而森万里之会耳。
读书又无他道,特不过讲明此理之端的,是者真知其为是,非者真知其为非,如此而已。
是二端者,固相须而相发,然非切实著工夫,齐头并进,亦不足以得其趣味也。
区区每病孤陋,惟英明时有以发之,幸甚。
勉斋《论语增释》,果蒙肯来发药,尤千万之幸也。
赵司直季仁 其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三、《北溪大全集》卷二四
八月初三日抵此,即见寺丞,蒙出劄子相留在学讲说,而士人新第余尉者力赞之。
次日,陈宰权教,又以学中众人之状来请,势不能却,遂为之留。
因慨念江西禅学一派苗脉,颇张旺于此山峡之间,指人心为道心,使人终日默坐,以想像形气之虚灵知觉者,以为大本,而不复致道问学一段工夫,以求理气之实。
于是举其宏纲大旨,作《讲义》四篇,一曰道学体统,二曰师友渊源,三曰用功节目,四曰读书次序。
明为之剖析,以为后学一定之准,庶有以正人心而息邪说、距诐行。
《讲义》既成,请使车初八下学,不期寺丞又值私忌并祭社,迁延到十三开讲。
置酒百位,与诸官及诸生均洽,盖重其事,欲诸生留意。
不期忽值补试不行,令诸生四散。
又空两旬閒坐。
此月十一,方再集讲起。
大抵今世士习,颠迷于举业,一段骨董,殊不知圣门有大坛场,大境界。
而此间尤陋,无一人置得晦翁大学解》,间或一有焉,亦只是久年未定之本。
如喻、顾二人,资质粹美,却落在江西窠臼中。
亦极口为之剖析,而其受病已深,立意已坚,无可转回者。
有一二后生可喜,又却平日与相往来,陶染薰习,正兹朝夕为之解释,未必其果能改听易虑。
外此却有一二后生,志向未杂,尽可与语,颇乐听受。
其他则在学习举业诸生,朝夕且拘令听讲,多于背后更相告语,以为说得明白,皆平生耳所未闻。
更俟其积累通晓,看如何。
其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三、《北溪大全集》卷二四
某在此不觉两月日,象山之学,因以得知其情状来历,前与寅仲书已详之矣,大抵全是禅学。
象先本自光老,得之今杨门下,多是引接僧道等人来往,以为觉者甚多。
此间九峰僧觉惠者,詹、喻、顾皆以其得道之故,与之为朋。
詹悟道时,尝谓他證印法门传度从来如此,然则此一家学问,分明是空门宗派,晓然张无垢之徒,何暇更说吾儒道统?
何暇更甚争衡之传,纵待说得精微玄妙,不过只是弥近理而大乱真,甚相似而绝不同也。
然非物格、知至、理明、义精者,不足以识破此。
平时数辈洋洋于闾里间,以道理自高,后进无知,多为熏染,落在圈槛中。
阖郡又无一人看得破,皆以为顶上一格人。
胡伯量到此讲说,亦看之不破,自某到后,对当人分上,既各逐一与之明白剖析,有后生染其学而来见者,又极与详细分别路头。
及开讲后,又时或与大小诸生说破其是非邪正,根源来历已自晓然分明,与复遁情,邦人始知其判然为二路之分。
后进中亦有省觉象山,而愿学周程,喜来扣击者,虽只数辈,传法妙门,陷溺至深,痛护祖印,如获命不能割舍转回,然其心肠肝肺中正赃證病根,已被拿攫出来,暴白于众,有不可得而掩者。
是虽无风动响应之效,而其所以正人心,辟邪说,距诐行,以遏方来已说之冲,而开后来无穷之新进者,其为补亦不浅矣。
其三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三、《北溪大全集》卷二四
载伯话别次道及节夫,已求书为四明之行,此子可谓狂妄矣,闻之深为叹惜。
前日相聚许多时,凡有议论,渠多不入意,只以守槎溪之言自为足了,又殊无扣击,无因与剧谈痛论。
今流而为此举,乃是于圣贤门户中,元来全未有少知味处,故以为缓而不在急,盖无可扣击者。
因觉相聚间泛泛地徒饮食,忽聚忽散,亦不济事,须是带一两件切要书去,不必以道自逊,须举两三段道义,与众讲贯,明白剖析,如此则每聚每有益,于后生有不能问及未知所向者,皆可以有补。
渠馆地在何处?
今一书早与救正,不及封,望为封达之。
载伯又说袁侍郎欲著书尊其师,岂可强著书?
亦岂可强尊所学?
大抵全是禅家宗旨,无一字与合。
假如推尊之极,亦不过《传灯录》上添一位尔。
若说去圣五百年得其传者推象山,但越见其魍魉无忌惮之甚,为后世一大笑也。
前日寅仲书中有谓「口头尽说得,笔下尽写得」,恐亦只是看他不破而云耳。
孟子知言地位,自非物格知至、理明义精者不能,非可容易及也。
如看他不破,初亦何害?
只恐被他引去,则为害之大者。
然与之周旋浃洽,亦安能保其决不为之引去耶?
此又在诸贤所当深自戒也。
其四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三、《北溪大全集》卷二四
去冬棘寺之聚,情理优渥,岂胜铭佩!
春首判袂南归,而台旌又荣赴桂阳藩屏之除,相去日远。
一自闰月,得杨卿书,道及尊契陛辞之劄,一绝和好,一奖忠义,诚为大公至正之论,窃深敬仰。
四月初,忽传邸报,又闻遭论罢桂阳之命,为之怪讶。
不知已交篆得几时,或尚在道未至邪?
司人物之柄者,率然而予,率然而夺,何其儿戏若此!
可见世道之衰,仁人君子难于行志,动辄与时相忤,惟在我者苟内省无疚,虽百厄其何伤?
且冷处高卧,以看儿戏,却于馀暇温习旧学,以为异日大施设之地,亦自有无穷之益,为一乐也。
谅高趣远识,必不为之芥蒂也。